2、四月一日重逢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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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星3774年四月一日07:50]
兰都安盯着终端上跳动的时间。
群星集团上个月发布了新游《神明信Ⅳ》，限量二十万，以抽奖形式赠送推广，不允许转让。
感谢黑洞，在远不止两千亿人参加的抽选中，兰都安是运气好的那一批。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但手腕上的终端显示自己的心率现在是167，并且发出申请拨打紧急救护电话的倒计时。
兰都安并不急着提前进入游戏仓，只盯着终端上跳动的心率折线，三颗薄荷糖在口腔中不断跳动着刺激味蕾。
“8……7……”
兰都安关掉了申请，在终端上滑动了一下，投影出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子。她看起来活泼又机敏，正在向镜头这端小声的打招呼，看起来像是蹲在桌子底下之类很狭窄的地方：“等我做完这个实验就能找你啦……群星这么大公司你怕什么……要保密嘛……被拉尼娅系统抓到就完蛋啦……不是故意不给你发讯息的……”
[银星3774年四月一日07:57]
兰都安关掉录像，薄荷糖还剩下大约一半的厚度，他用力咬碎，发出让人听了牙疼的咯吱声，然后吞了下去。
进群星的游戏仓不能佩戴终端，否则会影响游戏仓的正常运行，严重时甚至会爆炸导致死亡。他还没有去亡灵之地的打算。
兰都安随手摘掉了终端扔到地上，终端在地毯上翻滚，最终停下，背面露出三颗重叠星星的logo。
他没有低头注去看终端落在哪，抬腿躺进了游戏仓里。
游戏仓自动合上，在正式加载游戏之前，兰都安忍不住双手合十，做了个旧时代人的祈祷。
星际人没有信仰，也不流行祈祷。
对于群星集团总部所在的银星人来说尤甚。他们的自我完全留给了眼前的公司，矜矜业业几十年，然后等没有用了，就自觉自愿地领一笔大概够自己喝两天白水的“离职金”滚开。
这样说来，公司就是他们的神明呢。
兰都安忍不住冷笑。
如果兰杜乐还在的话，一定会给他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
兰杜乐曾经说过他太过悲观，她总是很乐观的说：“可是如果没有群星，我都不会遇见你。而且公司抚养了我们长大呀，我们为之做些什么不是应该的嘛？”
他们都是群星孤儿院里长大的，然后是群星小学、群星初中、群星高中，然后他们会进群星大学，最后进入群星集团被拉尼娅系统分配去不同的地方。
就像一群温顺的绵羊从一个羊圈走进另一个羊圈。
有的时候主人只需要一点无关紧要的羊毛，有的时候……
游戏仓里一片黑暗，口腔里残存的甜到发腻的糖浆使得兰都安忍不住咽口水。
兰都安不愿意当羊，他逃了。
联盟法律赋予每一个人平等与自由。
只是群星孤儿院出来的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填群星大学，为什么不为群星集团工作。
但兰都安报考大学的时候没有填群星大学。
他进入了联盟首都科技大学。
为此他需要加倍偿还这么多年来群星集团为他提供的所有资源。
这代价清晰明了易理解，群星集团从不强迫任何人。
与其他垄断公司相比，群星永远称得上是宽容。
它甚至不会做“合理避税”这种把戏。
群星集团提供工作，抚养孤儿，他们要的不过是一点别人心甘情愿提供的生产力，这能有什么问题？
兰杜乐愿意离开群星集团，和兰都安永远在一起，可是他们不可能同时支付得起两个人的“抚养金”。
所以现在，兰杜乐丢了。
追忆往事，兰都安觉得痛苦而后悔，大脑有一种针刺的痛感。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右手手指用力按住左手的脉搏，心率太快了。如果他现在还佩戴着终端，终端大约不会询问，而是已经直接为他拨通四等公民的公共医疗服务。
但是等一等……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还没有八点吗？还是开服延迟了？
兰都安没有戴终端，游戏仓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躺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兰都安大部分的钱都上交群星了，他没有玩过这种昂贵的虚拟游戏，他感到不知所措。
他试图打开游戏仓，但是四处摸索却找不到外露的按钮。
焦虑逐渐加重，兰都安试图锤门大声呼救自己的终端报警。
但是黑暗很快就出现了。
【获取资源版本信息。】
【检查资源版本信息。】
【《神明信Ⅳ》加载完毕】
【玩家兰都安，欢迎进入游戏。拉尼娅已为您安装必要资料包，欢迎您的加入，祝您旅途愉快。】您已确认群星游戏知情书，请注意好保护您的个人隐私，并保持合法合规。拉尼娅系统将持续确认您的身体是否适合继续游戏，并在必要时强制登出接管您的账号。】
兰都安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强烈的呕吐感，胃酸上涌，他忍不住“哇”的吐出来。
“你没事吧。”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帮助她顺了顺气。
兰都安又吐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才转过头向女子道谢。
【代素：剑宗朱沉山五长老首徒，剑修，元婴期。朱尘山大家长，你大师姐永远是你大师姐，护犊子和管教你的时候，都可以一剑劈开一座山，但不建议接受她的好心投喂，容易看见幻觉】
兰都安按照提示表示了感谢。
温柔大师姐摇摇头说，“大约是我刚刚御剑飞的快了些，才让你这么难受。其他几位内门弟子还在后面，我们先等等他们。”
兰都安知道这位师姐是为了自己，领了心意四处张望了起来。
青山，白云，繁茂的植被，莺雀在耳边歌唱。
兰都安没见过这样的世界。
现代的大部分植物都是虚拟投影，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真实花园，需要用学时兑换才能进入。
这就是虚拟技术吗？兰都安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这个身体也如此顺手，这个身体是假的吗？虚拟传感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一只白鹤从旁边近处飞过。
【白鹤：一种鸟，在飞行时会伸长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很漂亮优雅，剑宗吉祥物，补充：你打不过它】
兰都安没见过鹤。
银星没有鹤。
他表面上不动神色，实际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发现另一件事，这些树、花、鸟，大部分并不是银星生物。
但它们看起来自然而优雅，就像本该如此。
这就是群星集团俯视一切的原因吗？它开创了虚拟时代，并且能创造出这么完整真实的一个世界？
可是没有其他公司能做到，兰都安陷入沉思，别的公司只能选择合作，或者模仿然后造出一个天壤之别的山寨品。
群星是怎么做到的？
恍惚间，兰都安反应过来有人正在向师姐说话。
他抬起头，先习惯性露出个笑容，发现是位穿着朴素的青色宗服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在同师姐说话，削瘦挺拔，轻盈灵动，就像刚刚那只鹤。
师姐似乎提及了自己，对方转过头来。
兰都安已经准备好了合适的俏皮话以提升新出现的NPC好感度。
NPC少女背着把剑，含笑向兰都安点头示意。
【将离：剑宗朱沉山五长老亲传弟子，剑修，金丹期，鹤云剑主，剑痴，博览藏书阁，考试前求求师姐给个重点将是你做出的最重大英明的决定】
说明窗口一贯的幽默风趣。
但是兰都安说不话了。
血液上涌，视野发昏，脑部发麻，四肢发麻，他几乎站不住了。
“你好……”他勉强说出两个字。
NPC将离笑了笑，转头与师姐又说了两句，御剑离开了。
将离一走，兰都安立刻拉住不熟悉的师姐衣袖，明明想要尖叫，但是身体冷静极了。
他听见自己礼貌、缓慢的问：“她是谁？”
师姐回答：“将离。也算你们的师姐，不过她呀，是个剑痴，平常不是练剑就是呆在藏书阁，今天到是难得见她出来……”
后面的话兰都安听不见了，他怎么会是将离！他的妹妹怎么会是个NPC！
在开服之前，《神明信Ⅳ》的主要人物只有剪影与姓名。群星的游戏内测只靠极少数顶尖玩家，他们很自信自己的游戏会赢得几乎所有玩家的喜欢，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兰都安研究剧情的时候知道将离。
一个重要NPC，在内测得时候据说有个剧情杀。
可将离怎么会是兰杜乐！
不会有错的！那是兰杜乐的形象！他们怎么敢！
联邦不允许任何公民以任何理由将自己的形象提供给任何公司。
他们不怕别人举报吗？！
兰都安忍耐着自己打颤的牙齿，然后冷笑，是的，怎么会有人举报。兰杜乐只认识群星的绵羊们，没有人会举报。
“你还好吗？”大师姐问。
“谢谢师姐，我感觉好多了，师姐不必顾及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兰都安露出一个腼腆而又坚强的笑容，开始不露痕迹的增加眼前这个NPC的好感度。
所有在群星工作的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他们的终端和因此嵌入体内的芯片将会24小时的检测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但是兰杜乐与兰都安有特别的沟通技巧。
他们从来都是无话不谈，就像双子。
兰杜乐曾经告诉过兰都安，群星的虚拟游戏与其他任何游戏都不一样。
那不像是制作出一款游戏，所有的命令都是自上而下的，上层准确无误的描述，然后群星集团那个掌管一切的系统拉尼娅，操纵AI构建出大部分的结构，最后才是他们这些底层工作人员填补些有可无的东西，写点根本不会被采纳的建议书。
但是兰杜乐的一个报告被采纳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能进入《神明信Ⅳ》的制作中。
兰都安当时很为她骄傲。
但是兰杜乐进入后便是漫长的封闭期，他们没有进行过任何实时通讯，大部分时候只有兰都安在留言。
[银星3771年三月三十一日]
兰都安才收到了那一条短短的录像。
再之后，兰杜乐传给了兰都安一条短讯，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那条短讯只有两个字，兰都安当时以为是兰杜乐发错了。
但是短讯消失了。
市面上主流的终端都由群星公司制作，兰都安的也是。
他以为是自己的廉价终端出现BUG，系统误删了，带去修理店，老板检查了终端的系统日志。
他从没有收过这条短讯。
兰都安下意识的反驳这是自己特别关注发送的短讯，不会错看的。
老板挠挠自己的板寸有点茫然：“可是你没有特别关注啊？”
兰都安“嗡”的一下大脑空白，他把终端抢回来自己查看。
兰杜乐消失了。
兰都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老板道歉的，然后乘坐电轨车回来的。
一到家，他立刻发现有人进过自己的公寓。
闯入者不在乎兰都安会不会发现有人进入，因为事实那么明显。
兰杜乐的东西都消失了。
兰都安冲去公寓管理员那里要求查看监控，管理员班妮特是个从无线网络时代步入虚拟网络时代的老人，现在还爱织些毛绒玩具，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她反复确认兰都安不会偷偷录像后，从躺椅上站起身，慢悠悠地打开了监控文件。
一分一秒都不短。
没有人进入兰都安的屋子，直到兰都安自己浑浑噩噩的确认面容进入，然后两分钟后再冲出来。
市面上正规的监控系统都由联邦接管，但是监控器都由群星公司制作，当然包括兰都安公寓的监控。
兰都安觉得自己腿脚发软，扶着门出去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问班妮特：“您还记得兰杜乐吗？是我的妹妹！经常来的！您送过她一个……”
“兰都安！”管理员打断了兰都安。
兰都安含着热泪看着他：“班妮特……”
班妮特叹气，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视兰都安：“吃两块糖，洗个热水澡，然后睡够八个小时，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
“兰都安！不要问。”
“好的……好的。谢谢您。”
兰都安回去了。
他吃了两块薄荷糖，洗了一个完整的热水澡，最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第二天天亮。
他没有忍住还是确认了，孤儿院、学校、公司官网……兰杜乐消失了。
不存在。
每个人都如此说道。
兰都安知道是什么让兰杜乐在现代社会消失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为什么不把他知道的兰杜乐“不存在”掉呢？
兰都安不知道。
他在心里绝望的反复念最后的短讯。
【将离】
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花的别名。
兰杜乐想要告诉他什么？
银星3774年四月一日，他知道了。
【将离】
一个游戏NPC。
Ps：开局男主还是不成熟的藏不住事的计算机在读男大，等再出现就是多年找不到妹妹和女主的阴暗系成熟稳重的可靠黑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四月一日重逢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