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没下雪》风诉长安

2、第 2 章

　　2.

　　分手那天也有下雪。
　　只是雪很小，粉笔末似的，没等落到人身上就化了，伸手去接，只能接到一片虚无的潮湿。

　　“江冀年，分手吧。”
　　谈越的语气比那天的天气更冷，疏离中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嫌弃。

　　江冀年手里还拎着一盒刚买的披萨，她知道谈越爱吃，下班特意绕道去买。他蜷了蜷有些冻僵的手，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越越，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走，回家我给你……”

　　谈越却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她有些烦躁地捂了耳朵，像个被点燃的小炮仗，大喊：“你没听错，江冀年，你没听错！我说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他们是站在小区楼下，正好旁边有人经过，有些奇怪地投来目光。平时最好面子的谈越却像看不见似的，就那么执着地站在马路牙子上不下来。

　　江冀年不明白。
　　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回来就忽然要分手了？他们两个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六年间吵过闹过，但从来没提过分手。

　　他并不生气，只是担心，“我们回家谈好吗，外面冷……”
　　他说着就想去牵谈越的手，却被她甩开。

　　“不用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谈越冷静下来，语气也很坚决，“你也不用觉得意外，我早就想分手了。”

　　江冀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本想去拉她的右手停在半空中，那动作看着有些可笑。

　　好半天，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执拗地瞪着眼前不敢看他的谈越，“我不信，谈越，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他软下语气，“谈越，越越，你今天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在片场受委屈了是不是？和我说。越越，我们一起解决。”

　　他绕到谈越的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回去吃饭，好吗？”

　　“我买了你喜欢的那家披萨。”一边说着，他还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

　　但谈越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偏头看了那袋子一眼，冷冷反问：“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吗？”

　　“江冀年。”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我说我喜欢是因为你买不起别的，所以故意哄你开心的。”

　　江冀年猛的抬头，死死盯着谈越不放，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把话收回去似的。
　　可实际上，覆水难收。

　　在这样的冬日，说出口的话很快就冻成了坚冰，硬邦邦的，再热的心也捂不化。

　　江冀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谈越，你是真心的吗？”

　　“江冀年，你知道的，我吃不了任何苦。所以还是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谈越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冀年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谈越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冻得冰凉的手指紧紧攥起来，疼得发痒。

　　他那时候也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听到那样的话，既恼怒又难堪。
　　但可悲的是，他仍然不想分手。

　　他拨通谈越电话，还没响两声，对面直接挂断了，再打，就直接关机了。

　　江冀年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决定先回家再说。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发现谈越的棉拖鞋没了，他愣了几秒，飞快打开鞋柜，整个鞋柜都空了。

　　还有衣柜，书柜，甚至是窗台上她虽然扔下的卷子，全都不见了。

　　谈越就这么走了，甩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近乎厌恶的分手。

　　空荡荡的客厅里，江冀年就那么坐了一整夜，老旧小区的路灯很暗，他没开灯，坐在飘窗上往外看，最亮的就是天上那盏月亮。
　　皎白的月色映着冬雪，勉强能看清自己的影子。

　　但后来，路灯也熄灭了，他的世界重归黑暗。

　　叮叮——
　　扔在副驾驶座的手机骤然炸响，把江冀年从七年前拉回了现实。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看了看，是蒋凡发来的微信。
　　【回来半个多月了，安顿好了没啊？什么时候聚聚？”】

　　知道江冀年回北京的人不多，蒋凡算一个。
　　江冀年没立刻回复，锁了屏放回扶手箱，忽然看到里面放着半包烟，不知是谁先前落下的。

　　他戒烟都快十年了，谈越有轻微洁癖，不喜欢烟味，抽了烟就不让亲。
　　于是江冀年就戒了烟，即使分手之后也从来没有破过戒。
　　但今天，他忽然想抽一根。
　　车窗落下，江冀年扯了领带咬住一根烟。

　　地上停车场的车本来就不多，现在雪越下越大，更是连人都看不见几个。
　　江冀年挡着风雪把烟点燃，烟草的味道混着凛冽的风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心里的复杂情绪并没有得到缓解，嘴里甚至还有点烟草的苦味。

　　他以为自己戒了这么久的烟，猛的一口没准会被呛到，至少也要有些不习惯。但他好似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感觉，很快抽完了一支。

　　他下意识又要去摸烟盒，但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蒋凡回了消息。
　　“忙，改天吧。”
　　回复完就要放下，没想到蒋凡秒回。

　　【这么晚回？加班呢？】

　　江冀年发了个嗯过去。

　　蒋凡回了个“真可怜”的表情，然后问他：
　　【咱们班要搞个同学聚会，就下个月十号，周末，你有空吧？班长他们几个特意交代我了，让我一定要把你拉过去。】

　　同学聚会？
　　江冀年高中时候和班里同学关系都很一般，正想直接拒绝，蒋凡紧跟着又来了一句——
　　【放心，谈越肯定不去，人家现在是大明星。】

　　江冀年皱起眉，发了个问号过去，这和谈越有什么关系。
　　偏偏刚才手速过人的蒋凡这会和断了线一样，好半天都不回复。

　　江冀年看着聊天界面上的谈越两个字，被迫解释：【和她没关系。高中的同学我早就没联系了，关系也一般，去了干嘛？】

　　蒋凡又上线了。

　　【你当时为什么和同学们关系一般？】

　　【还不是因为谈越。要我说，咱们班当初那群同学大部分都混的不错，多一份交情总不会是坏事。】

　　【而且，汤老师也去，你总不会连汤老师面子都不给吧。】

　　【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和谈越早恋被抓，是谁一直护着你。】

　　……

　　……

　　蒋凡是真的话多，这么一会儿接连不断蹦出十几条消息，手机屏幕都顶满了。
　　江冀年不耐烦地打了个闭嘴的表情过去。
　　【我去，行了吧？】

　　蒋凡怀疑地问：【真的假的？】

　　江冀年说：【挺久没见汤老师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行，到时候具体位置定了，我再通知你。】

　　江冀年没再回复，锁屏时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班，他揉了揉额心，发动车子回家。

　　谈越的公寓离酒店不远，很快就到家了，一打开密码锁，屋里积涌的热气瞬间将她包裹起来，融化了衣服上的落雪。
　　她抖了抖，但已经有水渍顺着帽子淌到了脖子疼，冰得她一哆嗦。

　　她急忙脱了外套，跑去卫生间拿毛巾擦脸，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妆都有点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淋了雪，又在车上蹭了一路。
　　总之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烦躁，她已经在努力在前男友面前维持体面，但是现在看起来，狼狈更多一些。

　　胃里也不舒服，她扔了毛巾去药箱里找了两片药嚼了，桌上没有热水，直接灌了杯冷水进去。
　　冰凉的液体暂时平复了胃里空荡荡的烧灼感。

　　明天早上还要早起赶飞机，谈越没再折腾，胡乱卸了妆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最近是真的连轴转，几乎没有什么睡觉的时间，整个人又累又困，几乎刚挨住枕头就睡着了。

　　但她睡得不沉，吃下去胃药没起到任何一点效果，睡了没有两个小时就难受醒了。

　　她来不及开灯穿鞋，光着脚奔到卫生间，直接吐了个天昏地暗，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感觉胃口都吐空了，谈越漱了口，想回去再睡会儿，结果就听到房门想，小榕拎着早饭过来了。
　　“姐，你醒了吗？”
　　小榕换了拖鞋走进来，一边小声叫她，一边往房间里走。

　　谈越抹了把脸，从卫生间走出来，“在这儿呢。”

　　“难怪刚才打电话没人接。”小榕松口气，然后提醒她，“姐，你先去吃早饭吧，我给你拿衣服。”

　　谈越看了眼窗外，估计有五点了，她点点头，“我先去洗漱。”

　　早上七点半的飞机，五点就得走，谈越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也怕自己撑不下来，勉强吃了一碗粥，临出门的时候在包里塞了一盒胃药。

　　今天录的是个棚综，主要就是宣传她正播的古偶《桃花雪》。
　　除了她这个女主之外，还有男一和男二的演员，在剧里都和她有感情线。

　　三个人不是一班飞机，谈越是第一个到的，回酒店先做妆发，然后和两个男演员合体拍了宣传视频和宣传图，一番折腾两点才吃上饭。

　　综艺是四点开录，谈越看时间不多，就没回酒店，吃了饭就在保姆车上躺着。忽然手机响，谈越点开微信，是葛菲发消息问她情况如何，她手里还有别的艺人，并不会随时陪在谈越身边。

　　回复了个ok，谈越退出和葛菲的聊天界面，看到了周程发过来的消息。
　　【小谈啊，最近什么时候再有空？咱们再聊聊本子。】

　　不好意思周导，我最近……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谈越纠结地蜷了蜷手指。

　　赵晓飞这个角色，她还是决定放弃了。

　　东愉文化是电影最大的投资方，无论她想不想演这个角色，都绕不开江冀年。
　　这是她最不想做的事。
　　机会不可能只有一次，谈越咬了下唇，最终只回复了三个字。
　　【谢谢您。】

　　她现在并不缺通告，而且就算饿死，她也不想在江冀年手底下讨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