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十三时

1、第 1 章

　　虽然偶尔会任性，也还有很多关于你摸不清，
　　重要的是，能在这样混沌不知所措的迷茫年岁中遇见你。
　　实在是最幸运的事了。

　　连续的阴雨日子困扰着九月的神奈川，细算来，太阳被夺去天空霸主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大朵的乌云肆意不肯散去，时不时的小阵雨也折磨的班级多数人伤风感冒。
　　昨天放学时淋雨的仁王也没能幸免，起床时鼻塞的严重。早晨又在露台吹了风，这会更加头疼的厉害。只能眯着眼睛，昏昏沉沉了睡了一天。

　　阴沉的天气让人提不起劲来，因为场地湿滑被难得被取消训练的正选们全都挤在部室里。去掉全国大赛的紧张气氛，大家都显得有些懒散。
　　柳生看着有气无力的趴在部室会议桌上的仁王，不觉有些内疚。这个家伙向来没有带伞的习惯，昨天放学又下了雨，早应该同行的。
　　有在发烧吗？柳生询问正在与切原讨论如何让铜锣烧变得更美味的丸井，视线却一步也没离开仁王。
　　唔，那家伙啊，早晨还好好的，午休之后就成这样了。丸井绕过柳生看着仁王稍稍起伏的肩背，不过刚才有吃药，估计是药的作用吧。
　　这样啊。柳生这才放了心，然后起身走向仁王。
　　可以听到他因鼻塞而略显沉重的呼吸，也许是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变化，被刘海遮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耳边继而传来温柔的声音，
　　感觉怎么样
　　柳生转头看着无动静的仁王，转念一想，呆会一起回家吧。
　　狭长的眼睛微睁着，可以看见似乎还游离在睡梦中的琥珀色。缓了一会之后，仁王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生，也没有说话。眼角扫过他利落整洁的袖口，明明只有十四岁习惯却像个四十岁的老中年。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劳柳生大人大驾呢。
　　柳生沉默一会，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毒舌可是会被诅咒的哟仁王君。

　　噗… 果然还是没憋住，形象神马的都是浮云啊。仁王心里暗想。
　　像这样自然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对话，轻易看透的小动作，
　　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去表达，像是另一个自己一样存在的人，果然只有彼此吗。
　　昨天，我收到加奈的短讯。
　　唔，他最近好吗？柳生将伞柄向仁王一边倾斜了一些，

　　似乎不太好，我觉得。
　　说完，仁王微微叹了口气，柳生斜过脑袋，三厘米的距离几乎可以平视彼此的眼睛。仁王抬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把不安的思绪又全部埋进肚子里。
　　不管怎样，海原祭之前你可得好起来，不然丸井可不会放过你。
　　那家伙，铜锣烧还没研究出来呢。只要想起为了食物都可以翻脸的那副蠢样仁王就想大笑三天。
　　听说有成品了哦，还请大家品尝了。柳生意味不明的冒出这样一句没有事实依据的话。
　　也？神马时候，为什么我没有。如动物般的敏感神经突然绷紧，琥珀色不满又疑惑的盯着柳生
　　而柳生却把脑袋扭向另一边，只有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想想也知道他是在干嘛，
　　那副蠢样可不止丸井一个人有吧。
　　伪绅士。说的真是咬牙切齿以及斩钉截铁啊
　　雨依旧淅淅沥沥，柳生也保持这样这样的姿势直到半边肩膀湿透。
　　谁会知道呢，最讨厌潮湿雨水的他现在是用怎样的心情，不着痕迹的微扬着嘴角。

　　也许仁王知道。

　　海原祭在九月末冒着雨如期进行，仁王也恢复的元气满满。网球社的料理依旧大受好评，蝉联人气榜冠军，丸井为此开心不已。
　　呐呐，连美惠子都说我做的料理不错哟。
　　很骄傲嘛，仁王瞟了一眼兴奋跑向自己的丸井，继续摆弄起昨天得到的食玩。制作什么的，不都是秃驴干的吗。
　　总是泼我冷水，（瞥
　　无心的吐槽是经常发生的，当然也不会真的生气。
　　都坐好了孩子们。这就是刚才丸井口中的美惠子，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大家请安静。
　　虽然是直呼了姓名，但她是班主任的事实却不假。平时总是一副中年妇女都有的尖酸刻薄样子，今天却难得的气场低了起来。
　　丸井跑回自己的座位，又回过头，喂，晚上叫秃驴请客怎么样？
　　仁王没做声，但是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海原祭刚刚结束，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开心。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跟大家如实说。美惠子推了推眼镜，双手撑着讲台。
　　休学的濑户同学在昨天，与大家告别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仁王皱了皱眉，脑袋嗡的一声就变成了空白。
　　你好，我是濑户加奈。
　　他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扎着短短的马尾，笑起来脸上还有深深的酒窝。
　　不吃早餐可不是个好习惯仁王君。
　　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却总是装作小大人的模样对自己说教，这个烦人的插班生。
　　也许，我们很快就见不到面了，
　　为什么，
　　我，我要走了。
　　时间太快，现实又太残忍。平日被大家叫做小美女，又爱笑的女孩却一脸忧郁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
　　我好想，再和大家一起参加海原祭，帮你们做料理。
　　只是这一切又好像就在昨天，脑海里闪现着零星却清晰的记忆。
　　明明周围很吵闹。仁王看到谁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美惠子，谁已经低着头抽泣，然后他看向右边，看到眼眶通红的丸井也在看着自己。像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听不到，听不到谁的交头接耳，听不到谁的尖叫谁的哭泣。
　　然后他感受到一股温热，顺着自己的脸颊滴落在手背上。

　　原来告别就是这样的感受，一直逃避的现实今天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像是秋日的倾盆大雨将自己浇透，凉意从脚趾开始向上蔓延直到头顶。
　　无法动弹。
　　你是否也在心碎。

　　得到校领导同意，美惠子准备下午带着大家去加奈的告别仪式。
　　趁着午休回家匆匆换了必须穿着的西装，把领带系好之后仁王找到丸井一同前往集合地点。怎么说丸井伤心是必然的，坐在自己前面那么长时间，平时也会一起玩闹。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确实不好接受。其实，到现在为止仁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会堂前摆放的黑白照片，看到前面的人一个个机械式的上香，祷告。才像是走出梦境般清醒过来，
　　点了香，再望一眼遗像上的笑脸。
　　告别吧。边上一个年长者提醒自己，仁王看到他眼眶噙着泪。
　　语塞。
　　本来想，今天放学之后和柳生一起去看她的。上一次见到面还是全国大赛的时候，只觉得比以前更瘦削了。那时候课程也比较紧还要忙着训练，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也没能去看望一下。
　　明明还说好，要一起去挑礼物。明明还说好，一起过下一个圣诞。
　　明明，明明你就在咫尺眼前。沾了灰粘在自己额头，
　　仁王想纵使懊恼，后悔，悲痛这会也是无用了。只是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透不过气。千言万语这时也只能换做一句，

　　再见。
　　出门的时候有人站在台阶上，向大家撒盐。细细碎碎的盐粒打在脸上异常冰冷。仁王长舒一口气，想着自己所拥有的生命，真是个渺小又脆弱的东西。
　　只要想到活着，受着生活中的种种折磨。来源于友情来源于亲情或者爱情，或者就是时不时的极端情绪，落寞失望绝望。哪一样不是令人头疼的东西。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能够这样毫无生息的结束生命，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也就有些羡慕起来。
　　天空终是放晴了。仁王眯起眼视线穿过越来越厚的雾气直视太阳，
　　嘿，好久不见了。
　　瞳孔容不下多余的光线开始收缩，刺痛的感觉让仁王紧紧闭上眼，随后眼睛里出现美妙的变化。无数金色的小圆点从眼底缓缓上升又徐徐落下，配合着黑色的背景就像是夜空中闪现的星星点点，加奈也许就住在这里吧！
　　仁王摇摇头，想起每每自己产生消极情绪时柳生的样子，他想见到柳生
　　没由来的只是一瞬间，他想见到他。
　　尝试着睁开眼睛，擦去眼角因疼痛挤出的泪滴。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只是路的转角出现的一个模糊身影。腰身挺拔，走近可以看到柔顺的发丝被风吹起了些许，隐藏在镜片下的褐色眸子也同样注视着自己。
　　时光流转，光线刺透树叶斑驳下的奇异形状在地上摇曳。
　　这是不是梦境。

　　回家吧。
　　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喂，如果时光倒退让你改变你会改变什么。
　　如果时光真能倒退，那我一定不要认识你。
　　喂喂，那如果前进呢，疯狂前进，
　　嗯...这是个秘密。
　　噗哩。

　　进来坐一会吗。
　　不了，今天我得早回去。
　　好吧，那我进去了。
　　仁王挑了挑眉毛，然后推门。只是还没跨进门槛就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掰过柳生的肩膀一下抱住。
　　像是无助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任性的宣泄所有委屈。
　　柳生这下才放了心，用脸蹭了蹭仁王柔软的头发，轻拍着他的背。

　　人总是要经历过生死别离才会成长，只是我们始终介于长大与成熟之间，
　　是否因为，我们还没经历过真正的爱情。
　　没有经历过思念的难耐嫉妒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相爱的甜蜜相守的平淡。
　　我知你近在咫尺间，可是又害怕。
　　害怕有一天我体会到了世间百态，又足够成熟的时候，而那个于我一同成长起来的人
　　已经不是你了。

　　怀中人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抽泣。
　　仁王君，遇见你真好。
　　柳生把下巴抵在仁王耳边，声线低沉却又十分有力。
　　仁王没有说话，他只是感到震惊，已经干了的泪水似乎又汹涌而来，在瞪大的眼眶中打转。他一直没告诉他，
　　那天，也就是收到加奈短讯的那天。收到的短讯内容，与现在柳生所说的如出一辙。

　　痛苦也好，磨难也好。只是就算是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只要想到你，就感觉什么都不重要了。
　　仁王君，遇见你真好。

　　然后，他把脸继续往柳生劲窝处埋了埋，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我也，这么觉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