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是正道第一》吾枝晒月光

5、入世（二）

　　“还有，”忽然身后传来青涩微甜的声音。

　　“这袋蜜果，我先拿走了。”

　　林岁朝从他身上顺走了一个深蓝色布包装着的小袋子。

　　徐水青愣了下，转而他眼睛清澈笑起来，摇了摇头。

　　那蜜果，本就是要带给她的。

　　巳时过半。春意正浓，直至第二日天光敞亮，从东面窗棂透进来一缕微光映照在屋中那只握着一沓厚重纸张苍老的手背上。

　　林岁朝把昨日罚抄的一百遍拿给祈真长老看，祈真长老狐疑的撇过眼去他视线落在林岁朝身上上下扫了好几遍。

　　“这真是你写的？”

　　“是啊祈真师伯！”
　　“您看小师妹她这双眼睛都快夜以继日给熬干了。”
　　徐水青认真回答道。

　　而站在他身侧只有他右肩高的一名女孩清稚白净的脸，她眼底却是透着淡淡乌青色，像是一宿没睡觉，赶出来的。

　　祈真长老看着林岁朝哼了一声，他手里捏着厚厚一沓罚抄的纸册，脸上表情古怪，将信将疑地把手里这一沓纸张放下。才抬起头，对着林岁朝以及她身旁站着的一名清逸俊朗的弟子说道。

　　“行了，你们去吧。”
　　他随意一挥袖摆，像是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仔细追究了。

　　替她打掩护的徐水青这才朝林岁朝递去一个眼神，意思是小师妹这一次“难关”算过去了。

　　不过对于林岁朝来说，只要她修炼不出金丹，修为依旧在同辈弟子中落后或垫底，她的难关就过不去。

　　“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我这字迹模仿你的都快一模一样了。”
　　徐水青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从小到大都不知他掩护她多少回了，只怕就连祈真长老，对他“帮忙”抄写的字迹都是真假难辨。

　　加上祈真长老也忙，这才懒得同她辨认计较了。

　　他和林岁朝一同踏出门槛，从祈真长老那堂屋内走出来，忽就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奔来。

　　还有穿透两道院门清亮的声音：“祈真长老！”

　　“长老！掌门唤您过去。小师弟他们回来了。”

　　这名青衣弟子快速奔至祈真长老身前，喘气声扑面而来，与刚踏出门的林岁朝，徐水青两人擦肩而过入内。
　　他忙着向祈真长老禀明情况。就看见祈真长老面色一喜，听到这个消息方才因为林岁朝的事而凝重充满忧愁的脸一下子豁然明朗起来。

　　祈真长老甩袖出去，不多时一行青衣飘带手中持剑姿态端方的弟子从宗门大院外面走进来。他们是此次出山行镇噩事宜的弟子，想必是四方州郡的事已经解决，他们才得以返回。

　　“怎么不见大师兄……”徐水青皱了下眉。大师兄是领他们此次下山镇噩的人。却不见大师兄他人。

　　看着那院门中进来浑身散发着光的一行宗门青衣弟子，他们的个个修为都不低，在青云宗修为属于拔尖那部分。

　　徐水青站在林岁朝身前，下巴微抬打量了院中回来的人半晌，他盯着最前面靠左侧那一纵弟子中，那名带头看上去年岁虽不大，但他仪态气质却已经跟他们这辈人一样镇静的少年。
　　也不知徐水青是欣赏还是羡慕的眼神道。

　　“此次负责出山镇噩弟子中，就属这个林昭羽师弟年岁最小，不过二五的年岁，别的弟子都尚在聚丹初级阶段，他修为竟已突破金丹中阶……”

　　林岁朝：“你怎么知道？”

　　徐水青：“这还用说？”
　　“咱们宗门谁不知道青云宗出了个天赋卓绝的白脸小子，前年他就一路直破中阶，这两年一直跟随大师兄他们四处出山镇噩……”

　　徐水青注视着他们那处，也不知想到什么，瞅着少年那身正色青衣弟子服不可思议道：“不过依照他这进步速度，现在看，都快赶上大师兄了。”

　　而且青云宗内只有六阶以上的高阶弟子，是穿正色青衣弟子服。
　　修为越高，颜色越深。
　　而往下，则是越浅的青色。

　　“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说着他叹息了一声，回过头来，徐水青眼神明澈含着几分笑意看向身边的林岁朝。

　　就在这时，他们那行人在向祈真长老俯首示礼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往青云峰主院走去，途经他们身边时，其他弟子皆都目不斜视，想来还有要事要办要去同掌门禀明这次的事情。

　　可就是徐水青方才所说的这名宗门小师弟，在往右侧主院走去时，他朝着堂屋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也就是徐水青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徐水青眼神一变，他表情跟着愣了一下。
　　忽然发觉这个小师弟的眼神不是看向他的。

　　而是看向……嗯？在他身旁的小师妹，林岁朝。

　　少年生得眉目清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清冷明显。他站在众多弟子中间也是如冬日霜雪般冻得出奇的存在。
　　这般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眼神，不用说也是格外显眼了，不难让人看出来。

　　但也是很快，徐水青就发现他这个“小师弟”从林岁朝身上移开了视线。然后看向前面的人，紧跟而上，随他们方才一行人往右侧前方的主院方向去了。

　　等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人离开后。徐水青表情倏而认真起来：“奇怪，这小师弟自打入宗门起，就严于律己，专心修炼。别人都称他是第二个‘大师兄’，除了大师兄以外，这些年来祈真长老最欣赏最乖觉的小弟子。”

　　“但偏又比大师兄做事性情冷些。”

　　“小师弟对咱们宗门内谁都不甚在意……”
　　徐水青似内心暗忖般他眼神充满疑虑想着林岁朝，“方才怎么就对你？”他稀罕问道。

　　谁知小姑娘发出一声轻笑：“这有什么好难理解的？”

　　小师妹声音清淡，似梅子初结果时的酸甜，朝着他看过来。

　　“？”

　　徐水青扭过头来用一种特别疑惑奇异的眼神盯着她。

　　林岁朝看着他认真地说：“因为我捡的啊。”

　　徐水青表情立即变了。
　　“你捡的？”

　　他青色袖摆贴近身侧胳膊微抬起，明朗的眼神里闪过惊异和太多情绪，都转化为一瞬的匪夷所思：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从小看着小师妹长大，她身边大大小小多少次事情他全都清楚记得且经历过，他怎么不知道小师妹何时何处去捡了这么个“小师弟”，更何况，据说这名小师弟是祈真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一名孤儿，下一秒。

　　他眼神狐疑看着她，忽然笑道：“你骗人的吧？”

　　她怎么会认识天赋卓绝的小师弟。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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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水青虽是她的师兄，但也只是因着青云宗掌门是他师父才跟林岁朝有着这层关系。

　　而按照林岁朝这一辈弟子中，还达不到徐水青在青云宗内的辈分。

　　所以，徐水青是内门师兄辈的人。他不用陪林岁朝一起修炼，甚至还能是替掌门跟长老们教管他们这一辈小弟子的人。

　　没过多久，就有弟子从主院方向过来，看到徐水青后对他以拱手示礼，告知他掌门有令，传唤他过去。

　　等回到弟子修习的地方。近日接连好几次被祈真长老罚抄书，林岁朝还丝毫不觉得荒唐和疲累，她在课上依旧做自己。

　　青云山上灵气萦绕，青云宗便是巍然坐落在这片山顶之上。

　　清水湖碧波荡漾，春风和煦。
　　在湖对面高高的崖山上一座屋檐殿宇内，摆放着几十张桌案，这里是宗门内后辈弟子听学的地方。

　　“小师妹，我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在课上天天睡还这般困的？”

　　“你这半夜是抓鬼去了吗。”

　　因她回来时，刚好撞上有一名从宗门场院练完剑回来的少年弟子，上前来笑着调侃她道。

　　这时却被另一道声音怼了回去：“你才抓鬼去了。”

　　“朝朝想睡，不行啊？”

　　林岁朝还未说话，就有一名女弟子从碧青殿宇南面镂空窗临近的书案后方过道上前来，表情活泼张扬挽上她的手，对着这名无故调侃的弟子不屑道。

　　这名弟子眼见自讨没趣，又自顾离开，姜瑶一脸不乐意看着他闷闷道：“什么人啊。”

　　但她很快转过身，看到林岁朝没事，她高兴语气道：“朝朝你回来了？”

　　“怎么样？祈真长老他没为难你吧？”

　　林岁朝眨了下眼睛。姜瑶睁大眼看着她，就差她以为林岁朝真有什么事的时候，林岁朝笑了一声。

　　“我能有什么事？”她眼睛弯弯对上姜瑶在她面前近在咫尺顿时惊恐放大的表情，“你放心，我没事。”

　　姜瑶这才舒了口气。

　　“啊那就好！”她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我还以为我们前天晚上的事被发现了。”说着，她看了眼时辰，早课时间已然过了。

　　她左右看了眼，对林岁朝说：“走，我们去练剑！”

　　“怎么样！怎么样？”
　　忽然有一道瘦瘦高高的白青色身影穿过练剑的场院，奔着林岁朝他们这边过来，是一名脸上微笑起来有着酒窝的少年。他在姜瑶肩膀旁停下，小心翼翼地问她们。

　　“没被发现吧？”

　　“孟凌嘉。”看到他这么大动静跑过来的姜瑶眉心一皱眼神顿时变了，她愁眉苦脸的神情掺杂一丝愠怒盯着他。

　　“你声音怎么不再大点？”他是生怕他们没被人发现吧！

　　“怎么会？”孟凌嘉往后看了眼，顿时心情紧张兮兮，他挨近她们身旁，手中抱着剑，用一种十分认真且怂谨慎的语气说，“我在这等你们好久了。就怕小师妹被查问出来……”

　　姜瑶：“我看你是担心你自己吧。”

　　还以为姜瑶是要拍他，孟凌嘉下意识把剑挡在身前，嘴唇一张，支支吾吾地道： “哪有？我也是担心你们。”

　　“你最好是。”姜瑶看了他一眼，往他怀里扔了个东西，这才拉着林岁朝往前走。

　　孟凌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翻开来一看，莫名瞪大了眼睛。

　　“唉？你们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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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到，亥时到！……青云峰外！”

　　“汇合！汇合！”

　　青云宗内有规定，卯时六刻起，亥时到，就该休息。到了夜里，宗门上下只有内院外檐廊亮着灯盏，黑夜寂静，忽然一扇弟子内院的窗被推开，发出轻微响动。

　　“闭嘴。”昏亮烛火中露出女孩清丽干净的一张脸，她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陡生一丝戾气，她生气看着窗户边挂着的黄绿相间的一只鹦鹉。
　　水灵灵的眼睛一笑。林岁朝狠狠威胁它道。

　　“再吵，就把你吃了，炖汤喝！”

　　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窗棂“咯吱”的一声闷响，那双脚差点没站稳从木杆上掉落，林岁朝就看到它甩了甩头，立即转向，“朝朝凶……”

　　“朝朝凶！”也许是刚才被林岁朝吓到了，它抬头，对上窗棂黑暗里一张脸。

　　姜瑶刚要喊她，林岁朝立即捂嘴做了个手势：“嘘……”
　　云雾缭绕中，好似窗前桌案上燃着一段香。

　　林岁朝伸手拨了拨那截快要燃烧尽的香灰，穿着的青色薄春裙裳微微移动拂过桌角，她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同色系的斗篷，她将微微摘下的斗篷帽檐重新戴上。

　　两人心知肚明噤了声。

　　林岁朝随即冲她使了个眼神，抬起胳膊直指着右侧走廊的门，姜瑶会意，连忙点点头。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合上弟子内院的其中一间屋门。

　　在黑暗中的高墙碧檐下青色琉璃灯映透亮着光线，春夜孤冷，寒鸦栖树，青云宗有夜禁，凡是到了二更天，中夜时分。宗门内无一人在外游荡。

　　但另一头的少年刚好从内院出来，在经过长廊拐角时刚好跟林岁朝他们碰到，孟凌嘉看到黑暗里的人，他眼神顿时一喜，便一同准备往青云宗外去。

　　青云宗倒是有值夜守山的弟子，只不过她们小心些，应该未必就能跟他们撞上。但下一秒，姜瑶眼睛一紧张就看到前面宗门院子里进来两名身高笔挺的青衣弟子正往她们这个方向进来。

　　孟凌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林岁朝这时候眼疾手快一下拉了他们一把，两人立刻闪身贴墙，后背冰冷，她们只能等着值夜的师兄们路过离开。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孟凌嘉心中默念祈祷道。

　　他们虽有胆子晚上跑出来，但没胆子被抓，那后果不堪设想。

　　“谁？”但毕竟是宗门值夜的弟子，他们火眼金睛般一下捕捉到了黑暗中的细微动静。

　　“什么人在那？”
　　刚准备出声斥责，就听到林岁朝说。

　　“走……”
　　三个人登时脚底抹油一溜烟似的跑儿，身后的宗门弟子追上来，但因是深夜，他们追到了一定地方甚至都还未看清黑暗中人的样子。

　　“这边。”

　　就在他们快要被身后脚步声追上时，林岁朝侧头看向前面僻静的高墙角落，夜深人静。

　　那地方位置偏僻黑漆漆的又被树挡着，于是在她们绕开正道躲进去，身后长廊下响起些微脚步声。

　　“可能又是哪个弟子夜半出游，偷溜出来玩，往前面去了！”

　　等人路过离开后，林岁朝她们才从黑暗里出来。

　　姜瑶拍了拍胸口，艰难地缓了口气：“幸好。”

　　两人则似半夜鬼影般猫着墙角狗狗祟祟从弟子内院一路绕到了青云宗东侧山顶外面。
　　他们还是选在了一个远离青云峰正大院门高墙外偏僻的汇合地点。

　　夜色浓黑，青云宗外山顶树林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零星的月光从树林枝头缝隙里撒落下来，忽明忽暗。林岁朝和姜瑶两人在黑漆漆树林里等了半晌，都瞧不见另一人的影子，她着急道：“五师兄呢？”

　　“他……”姜瑶刚疑惑，就听到身后草地一阵窸窣响声。

　　“来了。”
　　“来了！……”
　　忽有一个轻微喘气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林岁朝疑惑偏过头看去。
　　她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

　　谁知林岁朝低头，就看到她们转过身后，一个黑溜溜的脑袋从到人半身高的草地底下洞口钻出来。
　　是个长相实在同他们一般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年。

　　他以手撑着草丛地面，正费力往前爬出来。
　　他那白皙额头和脸一侧沾上些许泥灰，但依稀从黑暗中能辨认。不是刚才趁乱跟她们跑散了的孟凌嘉又是谁？

　　“五师兄？” 林岁朝愣道。

　　“……”

　　他是想这样能躲过守山的弟子。

　　树林里黑暗寂静，似有鸟儿在枝头发出夜半啼叫，树林山野都被笼罩在影影绰绰看不清的黑夜雾气之中。

　　夜晚更深露重。

　　“不是，你们真要今晚下山去啊？”

　　孟凌嘉把头上的杂草左右抓了两下，拿下来。

　　就看到姜瑶愤愤然撸起袖子：“何五娘家酒馆连番闹鬼祟。之前咱们接连去了三次都抓不成！……今晚，我定能将它揪出来！”

　　“可再有两日就是宗门春行研学。到时五大宗门都会派出弟子来青云峰听学……”
　　孟凌嘉还想再劝劝她们。

　　“哎呀听什么学！……走了！”说着姜瑶一把拽过还在碎碎念的少年。无视他那张白净的脸此刻已经变得比路边乞丐还脏，是放在黑夜里晚上都能吓着人的程度。

　　都偷偷跑出来了。还管什么听学呢？

　　“那万一要是明日早课……”黑夜里他们的身影奔着山下去。

　　这名少年胆子怂怂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赶在五更天前赶回来不就好了！”

　　青云宗山脚下，是清水河。群山连绵起伏，黑夜中一条清河穿行而过，沿着清河往西南方向走，是清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