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破镜重圆]》姒檀

8、电话

　　果然，他不打算放过她。

　　她刚给他付完咖啡钱。
　　他又要塞给她加班费。

　　关键他都把话抛出来了。
　　她拒绝，多少会影响和薇薇的关系。
　　虽然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电流窜过脑海，高伽凌认命一般转过身，盯着他的目光娇艳又夹带寒意：“好。按照柏惟的工资算，我们要加联系吗？”

　　她刻意咬重了“联系”两个词。

　　到如今，反正也相认。她没什么好装的。

　　他要刁难她。

　　她躲不掉。

　　易铮关注到她咬字的重点，忽然觉得像一拳打到棉花里。

　　薇薇刚结束电话，从门外走进来。

　　此时易铮和高伽凌面对面站着，火药味似乎无声无息蔓延开。
　　紧接着，薇薇看见高伽凌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掏出来。

　　女孩脸上摆着显而易见的愠色，但话里却是甜腻的腔调：“薇薇姐，我来帮你吧。”
　　薇薇不明所以，被她这撒了糖霜一样的语气咯了一下，犹豫片刻：“没关系。你要是有事可以走的。”

　　高伽凌在手机上给“Y”发了信息，旋即走到设备旁，重新调试滤镜参数：“如果不是薇薇姐在mia面前提了我一嘴，我也许都不会被关注到。”

　　“薇薇姐给我个还人情的机会嘛。”高伽凌撒娇。

　　她倒不是不撒娇，但只对着家里人，连易铮都没有见过她撒娇。
　　她在外人面前，几乎都是一副冷脸。但已经时过境迁。

　　易铮看她熟练又疲惫地摆出笑脸，心底并没有预想的痛快。

　　薇薇见高伽凌执意要帮忙，也没再阻拦，干脆直接指挥易铮做好动作。
　　易铮的第一组动作和沈鹤一样，都是正手，高伽凌熟悉了拍摄机位，动作快得不像话。

　　高伽凌带着相机挪到另一侧：“易老师，可以开始了。”

　　两个机位，哪个效果更好，就选哪个，这样就不用重复调位置，耗时耗力。

　　易铮开始朝网球栏的另一侧发正手。

　　他的发力很漂亮，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不是常规的省力打法，却也没有带一丝蛮力。
　　转肩推拍，球被抛到半空。

　　转腰，微微跳跃，易铮的队服随着动作被掀起一个小角，精瘦的腰部露出，像一颗麦穗轻轻地在她心尖蹭了下。

　　脚尖旋转，他的动作完美落幕。

　　高伽凌高中时陪他看过几部网球的国际比赛，他最喜欢的选手是费德勒，对方在赛场上战绩十分优秀耀眼。并且，费德勒的正手是无数新手的模范教学，动作优美自然。

　　高伽凌在得知他喜欢费德勒前，就夸过费德勒的打法优雅，顺便贫嘴一句，他打法一点观赏性都没有，太简单了。

　　后来易铮每次在她面前打球，都刻意收敛爆发力，但再怎么收敛，高伽凌都认得出来。

　　打法虽然也算是他的，但不像他的风格。

　　高伽凌当时真心随口一说，没想到易铮记得这么深刻，她后来也向他解释过。

　　没必要。她只是玩笑。

　　他没听进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低头盯着她的发旋。刚打完球，灌了好几口水，男生声音还有点闷闷的：“你喜欢就好。”

　　高伽凌关闭拍摄键，将素材导出到电脑。

　　三年过去，易铮今天的正手，倒是没有收敛力道，但打法确实成熟许多。如果她不说，大概没人知道，易铮高中最开始的打法暴力到，给对手抛球，对方接球，拍子险些被他打落。

　　薇薇这边也完工这组动作，她看了眼手机，面露难色：“那个，伽凌。剩下一组动作可以你单独来拍吗？”

　　“mia叫我先把她们的素材整理好，我得回去办公。你的拍好了也发给我就行。”

　　高伽凌抿紧唇，点头不语。
　　她没想过和易铮怎么独处，似乎，也不用想。

　　薇薇朝她递了个飞吻，收包走人，还顺带帮她把走廊的灯开起来。
　　01号网球室的玻璃门亮堂不少，高伽凌背对易铮翻看相机，下意识撇了眼座椅旁的玻璃门。

　　玻璃门映出了易铮的影子。
　　男生没有看她，而是低头专心把玩网球。

　　“高小姐有空吗？我想薇小姐一时间拍不完，晚上还有人找我，实在抽不开身。”

　　她想起他那句话，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他哪里像忙得抽不开身的样子，分明真就是刁难她。

　　她继续悄悄看他，却感觉不对劲。

　　他不像在把玩网球，反倒像在拿网球撒气一样。捏紧网球时，手上的青筋明显到要暴出来。松开时，关节已经泛了红。虽然因为是小麦肤色，红得并不明显，却被她敏感捕捉到。

　　她可怜了下那颗网球，悻悻收回视线，清嗓子叫他：“易老师。开拍下一组了。”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她还是叫他易老师。
　　熟悉的嗓音，陌生又客气的称呼。

　　他在喉咙口安静又小心地倒吸一口气：“好。”

　　·

　　易铮还有一组动作是反手。

　　如果说正手，是需要恰好的力道和动作。那反手，就是绝对的暴力至上。
　　倒不是全用蛮力，只是不仅讲究打法，更讲究爆发力，很考验选手。

　　“镜头对力度有什么要求吗？”易铮认真问她。

　　闻言，高伽凌不敢面对他，仍保持背对。

　　若非这句话认真得有点过头，否则高伽凌会怀疑他在暗示。

　　可这个问题，她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太对。
　　她整理了下头发，连自己都不曾发觉，手的动作有点抖。

　　几秒钟后，高伽凌一本正经地给他打了个擦边球：“要看成品效果。”

　　易铮捏着那颗网球的力度一松，球咚咚落在地上。
　　他忽然笑了，细微的嘶哑从低沉的声音里闷出来。那股淡漠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回过头。看见易铮低头坐在她一旁，也许是因为他真心觉得她那句话好笑，他薄唇轻轻张合，面色都有着微红。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底莫名波澜，于是她干脆略过这个话题，催促他：“继续吧。”

　　他是单手打反手，比起双手握球拍，更考验临场发挥，所以她才说要看效果。和他们的过往倒没太大关系，只是易铮的语气让她不知所措。

　　他高中那次，倒不是刻意把对手的球拍打落，而是单手的确太难控制力度。

　　她其实那天，吐槽的也是他的单反力度大。
　　他本身打法的打法就简单粗暴，更适合反手，他在高中时不爱打正手。
　　所以她那时，都还没见过易铮正手打球。

　　哪怕改力度，也没有改成正手打球多。

　　只是后来，她都没机会见到了。

　　易铮的反手打法和瓦林卡很像。

　　瓦林卡在国际网球比赛中，拿了三个大满贯，最出名的部分就是单反打法，在赛场上被誉为暴力单反。

　　瓦林卡许多比赛能获胜，就是靠单反强大的力度出其不意，导致对手接不住他的球。

　　易铮反东握拍，左手拉拍到背后。

　　球高高被抛到半空中，他顺着力道将球打出去，明绿色的球顿时被打到另一侧球网，咚咚三声，落地。

　　高伽凌盯着相机里的成片，眉头皱起：“我换个机位吧。麻烦你再打一遍。”

　　她总觉得效果不好。

　　纪录片第一部分，是拍摄每个选手的单人发球打法，展现个人风格。但刚刚易铮的发力，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分开后，她没怎么关注过易铮现在的比赛风格，所知晓的网球相关的一切，也只停留在三年前，易铮和她探讨的那点。

　　易铮点头，按照她新的机位又打了一遍。

　　画面里，他反手的手部动作总是软绵，高伽凌又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的显示时间。

　　九点钟。加班四小时了。柏惟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哪怕她是兼职。

　　他今晚有人要找，她又何尝没有。

　　三年过去，其实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大小姐脾气，实在受不了被拖延，所以下意识利落训斥：“刚刚那次是力度太小。”

　　说完，她才尴尬地想起来。易铮他如今可是甲方，她的加班费还得指望他。

　　柏惟加班都是自愿原则，但风气很好，平时一般没人加班，所以真要找柏惟要加班费是不合理的。

　　她也不能对着mia说，她加班，是越级去做了薇薇的任务。

　　高伽凌越发后悔说出那句话。

　　三年前。她挑剔他力度大，现在又嫌弃他力度小。

　　她这样说话，显得太像故意的。

　　那他……是故意的吗？

　　正手都打得好好的，为什么反手的力道出问题了，这明明是他最擅长的动作。

　　换作平常人，听她这语气，这时候肯定发火投诉一条龙。

　　易铮却出奇平静，毫无反应，也毫无脾气：“抱歉。麻烦你了，我再试试。”

　　高伽凌呼了一口气，改了个软一点的语气答应他。但愿明天，她不会收到易铮举报她态度恶劣。

　　易铮调整好状态，最后发球，打出，总算比前几次好一点。

　　她心里轻松不少，专心致志地收好相机，整理好设备，准备回家把素材发给薇薇。
　　她没和易铮告别，起身去到走廊，却见01号室的灯还在亮着。

　　十秒，二十秒。

　　里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可怕。

　　高伽凌鬼使神差地慢下脚步。

　　她当然知道玻璃门是双向的，她看易铮，易铮肯定也知道。

　　但他们之间，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终于停下脚步，假装不经意地往里面扫了一眼。

　　易铮在长椅上弯腰休息，小声喘气，脸色潮红得不像话。

　　像是自尊心作祟，她马上收回目光，然后把背包脱下来，抽出相机，第一时间忧心地重新回看素材。
　　她刚刚只关注易铮的动作漂不漂亮，可没关注人家的脸色正不正常。

　　他现在不也只会给她摆臭脸吗？

　　好消息：最后一遍的素材里，易铮的脸色没有发红。

　　坏消息：他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电话响了，打断她脑海悬停不下的思绪。

　　但不是她的电话。

　　易铮侧坐着，并没有关注到她的目光。在铃声刚响的那刻，大概还在生着病的他，明明是人都站不起来，却立马反应电话，按下接通键。

　　似乎，早有预料在等对方。

　　电话匆忙，他没带耳机，自然来电人的声音，也飘进高伽凌里耳畔里。

　　高伽凌的目光是在相机上的，但心思不是。

　　“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出去吗？”

　　是年轻女生带着些娇蛮，无奈的声音。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女生心疼和焦急的语气，溢出电话那头。不知是心理作用，因为有层玻璃门的缘故，高伽凌总觉得听得不太真切。

　　直到思路转了一圈，信息接收完毕——两人关系明晃晃摆在她前面。

　　她呼吸一滞，血液像被气流漩涡带着，狠狠地往下扯。扯到最底，一片冰凉，凉进骨髓，冰得刺痛。

　　哪怕，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