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破镜重圆]》姒檀

5、孤独的热气球

　　脚步一刻不停，随着声音的逼近，抽丝剥茧的寒气，一点点席卷她的全身。直到背部发麻，指尖僵硬。

　　高伽凌下意识转头。

　　纽约的冬天，易铮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一身寒气入内。

　　他的背宽阔，肩颈线条漂亮，劲劲的，少年气息很足。

　　他漂亮的瞳孔在白炽灯照射下，像精美的咖啡豆罐里，最醇厚发亮的一颗。完全没有锐利青涩的气息，多了几分冷淡，平静。

　　很显然。

　　对方看到她，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凝噎，受伤，都没有。

　　脚下被她不小心踢翻的咖啡杯，已经成为既定事实。

　　还是说，他真的好脾气到，特意跑来拿的咖啡，被“陌生人”踢翻，都没有任何情绪。

　　她站在白炽灯下，恨不得转身就跑，可脚下的液体，似乎都快把她的鞋底粘住，栗子味的热可可咖啡，直冲鼻腔。

　　喉咙里要把气管黏住一般的冷气消退，逐渐充血，粘腻，湿热，一瞬间的抽痛。

　　“易哥。这谁啊？这么晚有权限进训练室。”

　　高伽凌倒也不害怕那男生觉得她是私自进来，毕竟这里的安全性是有绝对有保障的，要上奥运的队伍，必定在人身安全的各方面都层层把关。

　　易铮则没理男生，走到她面前。

　　高伽凌眨眼缓了缓，抬头：“抱歉，易先生。我是柏惟的新摄影师，甲方要求我来踩点。”

　　他改了发型。短碎发。发尾散发着淡淡的馨香，熟悉的嘉兰百合。强势的气息掠夺了她周遭的空气。

　　要说嘉兰百合到底是什么味道。其实她形容不出来。
　　只有当易铮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高伽凌才对嘉兰的气息有了实感。

　　泛着淡淡的甜，冷，还有点疏离。

　　嘉兰的味道倒是和长相很反差。嘉兰虽然是百合科，但它是艳红的，舒张的，并且，是有毒的。

　　若不是眼底真的毫无情绪，她大概会做贼心虚以为，对方是来报复她的。

　　她往后撤步，脚离开那摊咖啡液，但网球场特殊材质的淡蓝色地板，因此又多了几个脏脚印。

　　“咖啡是我不小心踢翻的，我会打扫干净。我们可以加whatsapp，钱我退给你。”

　　高伽凌想了想，又说：“我不会骚扰你。钱发完就可以删我。”

　　她本来就没想再和易铮扯上关系。

　　虽然过去三年，但她给他印象太大。到现在海市国际高中，估计都还在传他们的流言。

　　她敢确保，他忘不了她。

　　抛开私人因素不谈。易铮毕竟还是当红的网球明星。她只是个摄影师，有什么不便在工作群沟通就好，单独联系对于明星来说越界了。

　　易铮轻轻抽气看她。

　　她甜栗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扎成低丸子头，冷风应该吹乱过她的发尾，有点凌乱。眼尾微微发红。

　　她在此刻像玻璃制品，但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酒柜里价格最昂贵，设计最漂亮的酒杯。

　　易碎，又偏偏傲气无比。

　　心乱如麻，易铮没再往下猜测什么，干脆开口：“不用赔，打扫干净就可以。”

　　易铮说这话，虽然语气冷冰冰的，脾气却显得好到出奇。刚刚陪同易铮进来的男生愣住，听到话后张大嘴去看地上的咖啡杯。

　　高伽凌注意到那个男生的视线，也去看地板上的咖啡杯。

　　咖啡杯上印着LV的老花，贴着标签，她敏锐捕捉到价格。

　　两百美元。

　　果然。

　　高伽凌高中时就听过纽约有一家咖啡店，是LV开设，月月预定爆满，VIP顾客则不用排队。

　　作为VIC，高伽凌的柜姐也曾问过她，是否需要咖啡服务，国内也有开设门店，对方已经为她留好位置。
　　但高伽凌不喜欢噱头太足的东西，婉拒了对方。

　　她可以华而不实，但不会为营销买单。

　　“这份咖啡太贵了。我会赔给你的。”高伽凌拿出手机，打开whatsapp。

　　她不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问他：“你号码多少？”
　　易铮没有开口，示意她把手机递给他。
　　高伽凌指节颤抖片刻，顺从了他。

　　看他指节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字，小麦色的手，动起来时，肌肤下隐约透露的线条很性感。

　　“好了。”几秒钟后，他把手机递给她。

　　高伽凌悬停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下去。她有意不想看到易铮的联系主页，和那条好友申请，接过手机就熄了屏。

　　陪同的男生隐约察觉出两人气氛不对，但没不合时宜地开口过问，而是扯开了话题：“易哥，你要是没什么要拿的了，就回去吧。”
　　“今天训练太晚。你那杯咖啡，要不是我说想尝尝味，也不会麻烦你过来拿。”

　　“没关系。”易铮转身要走。
　　那个男生又开口：“你先走吧。我还有东西要找。”

　　训练室的门又被关上。

　　他们走了，高伽凌才新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压根不知道储藏打扫工具的地方。

　　她给手机亮机，在通讯录转了一圈，好像没有合适的人能问，她都还没被拉进同事群。
　　她要问洗手间还正常点，可问杂物间在哪，恐怕没人知道。她只是摄影师，又不是保洁。

　　可刚刚才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急促，且越来越近。

　　门又被打开。

　　男生喘着粗气：“终于把易哥打发走了。他刚刚还非要问我找什么。我找你，主要是想说杂物间的位置。”

　　他带她去了杂物间：“避开易哥带你去杂物间，主要我不想麻烦他。”
　　“训练基地太大，不带你过去你肯定不会走。今天他训练太累，他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高伽凌淡淡地应和他。

　　高中时易铮没什么朋友，现在这个男生看起来和易铮关系很好，也对他很好。

　　穿过漫长的走廊，弯弯绕绕一圈走到杂物间。

　　“到了。你一会过去打扫完叫我就行，我带你回这。”

　　高伽凌点头。

　　男生同她边走边说：“哦对了。易哥应该是真忘了告诉你杂物间位置。他平时人很好的。不是置气你撒他咖啡了。”

　　置气。
　　一个有点小孩子气的词。

　　高伽凌听着这个词莫名想笑。
　　按照易铮的性格，应该用报复这个词才对。

　　毕竟她踢翻他的咖啡，确实容易被他误会成故意。
　　要不是那个男生开关灯那两下，她不至于眼瞎到放在地板上，冒着热气的咖啡看不见。

　　特别是咖啡杯上还标着易铮的名字。

　　高伽凌打扫完，把东西都收拾好时，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男生和她道别。高伽凌应下，打开whatsapp，准备整理自己的思路发给面试官。

　　她其实差不多也要走，但拍摄如果还有地方需要确认，先待在这里以防万一最好。

　　打开聊天栏，却有条消息。

　　她没看过那条消息，但那条消息的小红点，已经消了下去。
　　消息是被谁查阅的，不言而喻。

　　高伽凌呼吸一顿，没由来的头皮发麻，混乱的念头蹦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到现在，都还没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他肯定认出她了，但他明明也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她主动提出要还咖啡的钱，他都拒绝一次。

　　她没做什么，没有无缝衔接，连新欢都没有。

　　明明是易铮越界，看了不该看的消息。

　　她到底在心慌什么，她也不知道。

　　白炽灯亮得她头晕脑胀。

　　高伽凌心跳飞快地点进那条消息。

　　whatsapp：【抱歉。您添加好友“易铮”失败。原因：您已将对方拉黑。请拉回白名单再尝试添加。】

　　高伽凌看到手机上的那条系统消息，久久都不能回过神。

　　她不知道分开后，易铮给她打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条短信，或者，一条都没有。

　　whatsapp没有显示黑名单好友的功能，拉黑人后就是眼不见心不烦，这么久过去，她哪里还记得易铮的号码。

　　高伽凌打开好友搜索栏，夜色下，她吹着冷风，一身灰藕色长裙，冻得发抖。但她没有挪动脚步，还是优先去找历史搜索记录。

　　点进去，却是一片空白。

　　高伽凌看着清空功能，嘴角莫名勾起来，不爽的心情更加明显。

　　易铮这么怕她？

　　知道她把他拉黑后，她不记得他号码，加不回来，得重新看搜索记录。

　　干脆把搜索记录都删掉。

　　短短十几秒钟，他在她手机做的事情真多。

　　纽约晚上，灯光璀璨，街铺热闹。训练基地的大门自动关上。
　　她给面试官敲了几行字说明情况，并表明今晚出一份策划书。

　　现在太晚，继续待在里面也不好。

　　高伽凌发完信息，抬头却冷不丁看到那个男生。

　　对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很显眼，刚从旁边的药店出来，手里提着一小袋药片。
　　高伽凌内心扑通一下，犹豫片刻，她走上去叫住他：“你好，请问你有易铮的手机号码吗？”

　　男生看到她显然也怔了下：“易哥不是给你手机上输入了吗？”

　　高伽凌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慌：“他号码好像打错了，我刚刚没搜到。”

　　男生撇嘴：“易哥平时也没这么粗心啊。算了，你加我的吧，我帮你把钱给他。”

　　听到对方这么说，高伽凌如释重负，于是甜甜地朝他一笑：“谢谢你。”

　　高伽凌的长相是明艳冷冰的，但笑起来时，宛若一株盛开的红色嘉兰百合，花瓣舒张，无意间就摄人魂魄。

　　男生给她报了手机号码，两个人顺利加上。

　　高伽凌不想再为这事头疼，现场就把咖啡的钱转了过去。

　　钱转得利落，但当然是肉疼的，到底是哪个外卖员会把咖啡放在地板上。

　　LV的包装也是完全没有防漏设计。

　　想到这，高伽凌又打开手机给那个“Y”发了消息：【Scarlett.我明天把相机交给你吧。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消息：【行。暂时没。】

　　句号后简单的三个字给她浇了冷水。

　　男生看她专心看手机，又热心地补了一句：“我加你联系方式，不是觉得你会骚扰他，主要是易哥今晚出来取咖啡发烧了，我就先不让他看手机了。”

　　他发烧了。

　　顺着五彩斑斓迷幻的灯光，高伽凌把视线从手机上收回来，转而抬起头，桃棕色的瞳孔被光线照得一清二楚，她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男生：“好哦。”

　　男生被她看得心里莫名有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