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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浩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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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桑去上港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个以繁华著称的地方在她眼里有一股说不清的割裂感。她能在同一条路上见到边走边哭的失意颓丧和意气风发地穿梭在名利场的光鲜。
她在最渴望爱的时候去的上港,又失望的回了淮京。她在上港学到了一个道理,后来她也一直警示自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妄想能在别人身上寄托爱。
她记得十二月的上港街道,冷的也不彻底。常年不下雪但又有雨季的城市,于是冷也是阴冷,藏进风里吹进骨头,又是潮湿的,像弄堂里晾不干的衣服不知道哪天就会发霉。
夏桑穿一件深色羊毛大衣,听周围的当地人说话糯糯的,语调里是学不来的南方,并不能完全听懂。但李天朗在上港,她便无法拒绝这个地方。
名利场之于上港,像是与生俱来的。夏桑到达当晚就去了个电影首映礼,门口是印着“浩渺”的巨幅海报,她去的不算晚,被当成粉丝强拉过去合影拍照。
长长的红毯隔离开了两边,媒体的闪光灯等候在此,随后是此起披伏的尖叫声,她站在人群里往中间看,染着金发的男人迈着得体的步伐走过,停在签名台上。他和导演站在正中间,其他演员站在旁边,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谁是主角。
他和这地方融为一体,他们一起举着香槟,抿一口又放下,是书本中目光流转间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具像化。
闪光灯一直没有断过,显而易见,浩渺这个名字是绝对的中心。他整个人,精致到头发丝的外形轻而易举就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夏桑自费买了前排票。电影讲了一个海边的故事,不是那种青春浪漫的爱情片,反而是带着克制的残酷,刻画了少年一步步从天真到世故的故事,表达十分细腻。
片尾曲结束,整个影厅都安静了几秒,又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夏桑看坐在第三排看着站上台还没发现自己的男人,感觉自己像是进入时间的循环,每次来上港似乎都是一场电影首映。
上港是她渴望爱的城市,夏桑总觉得不够,她总觉得她得到的爱是不够的。她甚至很难解释清楚为什么她曾那么贫瘠,只能将其原因归结到她的家庭、她的经历和过去的一切不堪。
突然她在男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带着口罩和帽子的模样被投在了大屏上,成为了导播抽中的辛运儿。
夏桑并非是那种美而不自知的人,她大大方方地站起身理了理风衣的褶皱,取下口罩接过话筒,再抬头对上眼光的瞬间,夏桑在一阵起哄声中精准的捕捉到了台上的刹时惊讶。
她在空气中悄悄做着口型,只有台上的男人看懂了她的嘴一张一合的两个字,“顾林。”
“这位幸运观众,请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主持人例行提问。
夏桑美颜张扬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明媚的笑,“我想问浩渺先生,从美院毕业之后一直做电影,会不会有怀念画画的时候或者涉及这方面的工作的打算呢?”
顾林迟疑了一下,“偶尔吧,如果合适的话,有想过把以前的画拿出来做一个慈善画展。”
又是一阵尖叫,夏桑交回话筒重新坐下,话题很快被转走。
又隔了几分钟,有工作人员小心的蹲在夏桑跟前,转达顾林的意思,说可以带她先去后台休息室休息。夏桑没拒绝,跟着起了身。
命运轮回般的,被影厅的台阶绊了一个踉跄,被工作人员轻轻拉住,愣了一下才顺利走出去。第一次来上港参加首映,也是没踩稳,被李天朗顺势带入怀里,一只手托住下桑的后腰带出去,触及的地方都会微微发烫。
而此刻夏桑在靠近门口狭长无人的通道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假装若无其事的道谢,继续跟着旁人走。
休息室有一扇窗子,夏桑站过去向外看。夜幕下的上港和白天不太一样,低头是顾林刚刚走过的红毯,地上是闪烁的彩色喷花,抬眼是大片的霓虹。
无论来了几次,都会重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华,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其他词比繁华更能形容它。浦江上游轮缓缓行驶,夏桑想象出各种各样的歌舞升平,和她走过的石库门建筑群大不相同,又像是本该如此。
这里既有距离感又包容,她只是没想过曾经李天朗真的离开了这个他说过要留下实现梦想的地方。说真心话,夏桑其实不讨厌这里,甚至有一些向往,她只是更喜欢淮京。
这里对夏桑来说太过风情和体面,而她自认为独有一颗光秃秃的心。
“夏桑?”
她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语气里的温柔,猛地鼻子一酸,回头是顾林站在门口处看她。
真真是好久不见。她和顾林相识在十几岁,是一段距离现在遥远的时光。
在没有意识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顾林快步走过去轻轻拥住夏桑,手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你哭什么?”
“顾林,原谅我。”夏桑在哽咽中说出来。
很快顾林身子向后撤了撤,低头盯住红着眼的夏桑,然后他拥住夏桑,等待她从抽噎到大哭再到平静。
如果真的要算的话,顾林是夏桑觉得非常抱歉和愧疚的人,她在顾林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有打招呼的离开,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再联系过。
当晚入住的是顾林在上港的房子,套二,房型和淮京的那个很相似。
顾林帮夏桑将箱子拖进客房,又收拾出一个衣柜,“想住多久都行,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很干净又宽敞的房间,夏桑换了身衣服又将包放在靠近飘窗的单人沙发上,低头的瞬间,无意识的头瞥了一眼床头柜。
她放下包走过去蹲下,床头柜上一个相框被扣在上面,轻轻拿起来摆好,看清了画面上的人,夏桑愣住好久,直到顾林再次推门进入,“你怎么又在哭?”?走过来瞥见被扣住的相框,顾林也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他才说“都过去了。”
夏桑的心脏开始疼,生理性的。这种感觉非常明显,就像是将肋骨取出来生生掰断刺在心脏上,每跳动一下都会刺到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液。
她起身抱住顾林,温柔又疼惜的环住上一刻还在安慰自己的男人。如果那时候她没走,至少顾林身边会有个可以倾诉的人,而不是因此息影两年。
“桑桑,你有你的难处,我知道的。”顾林依旧宽慰着。
“可是这不一样,你…你明明那么好。”夏桑又哭了,说不下去。
被掩盖的照片上,是笑的明媚并肩走的两个人。他们穿着宽松的T恤,光脚踩在海边的沙砾上不知在说些什么,傍晚的光线温柔的给他们撒上了一层淡粉色的光。
这张照片是夏桑拍的,因为后来被暴露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当红电影明星的八卦被公之于众,粉丝和路人一眼看去皆是怒骂。
而夏桑的手机掉了,没收到顾林发给她最后的消息,简单的四个字“我需要你”。
关于照片上另一个人的离开,夏桑不敢问,她不敢想顾林在怎样的痛苦下又重新再来,又重新站在了舞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