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就业指南》丁久

10、010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自己会飞到领导坐的地方！还好巧不巧飞到桓机旁边！

　　阿青打算不说话默默的走到台下去，桓机却不放过她，当着玉真宫众神的面，同她亲热道：“桓机此番登门，同玉真宫化干戈玉帛、化戾气为祥和，说起来真是多亏了师姐你。”

　　阿青目光往上移了移，见只有慈灯真人朝她瞪了一眼，其余众神稳坐高台，离得远，周遭神光笼罩，叫人看不真切神情。

　　见众神没说话，阿青心下一时轻松许多，遂不理会桓机的纠缠，纵身便要跃去看台，却感到身子被一股灵力扯住，哪也去不了，她登时望向桓机，桓机不紧不慢的朝她走来，二人凑在一起，倒真像是旧友碰头寒暄。

　　阿青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桓机！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卖你是不厚道，可你不还是进来了吗！”

　　“你也晓得自己做事不厚道？”桓机嗤笑了一声，轻声说：“我何曾说过是来寻仇的？”

　　说罢，一手搭上阿青左肩，袖中飞出一只银镯，转瞬间没入阿青体内，她心虚的朝众神望了一眼，才又看向桓机，此举隐秘，除二人外恐无人知晓。

　　桓机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在宽慰她，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冷淡的话：“你无情无义，眉音到底还当你是师姐，你出了事，我不好交代。”

　　阿青愣住了。

　　·

　　往事如水般涌来，脑中浮现女子无忧娇憨的笑颜，和被血浸透的衣衫，心下一痛，薄唇紧抿，神色已冷。

　　她可不敢和神女神君攀亲。

　　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回去，手抚上胸口，那里一团纯净温暖的灵力正蕴养着全身灵脉，因灵府受伤而生的头痛晕眩之症亦有所缓解。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内门选试在即，暂且不与他计较。

　　“桓机神君。”温润的声音落在二人耳边。

　　桓机嘴角一勾，却无笑意，对来人微微低头，权且算做打了招呼：“扶尧神君。”

　　扶尧一身暮灰色广袖外衫，温和道：“阿青年幼，不懂规矩，如有得罪，还望神君见谅。”

　　“还未入门拜师，便护起来了？”桓机笑着看他二人。

　　“朝夕同窗，照拂几分，亦属本分。”

　　“朝夕同窗……好一个朝夕同窗。”桓机慢悠悠的讥讽道，“师姐，你可得好好听你这位师兄的话，若是哪日惹了他厌恶，桓机便是手眼通天，只怕也救不了你。”

　　扶尧笑了笑，眼中平静：“此是玉真宫内务，神君，你多虑了。”

　　桓机冷哼一声，抬脚便走。

　　·

　　扶尧转身，望向阿青，盯了她片刻，阿青心虚的移开眼。

　　“镯子很好用？”他问。

　　“师兄，我……”

　　“别担心，只有我知道。”

　　半晌，扶尧叹了一口气，垂眸不再看她：“你自己交出来罢，莫等我动手。”

　　好家伙，她的灵府因为谁才伤的这么厉害的？这你是一点都不提啊！

　　阿青纵然心中再气，也没问出口，因为扶尧以为她已经不记得当日后山这些事了，不记得便不记得罢，她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这家伙同桓机明显不对付，若要他知道桓机帮她骗他，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阿青两掌覆于胸前交叉，不多时，银镯便现于掌心，她不甘心的看了扶尧一眼，他这时候倒是不看她了，也不知道是心里有愧还是怎么的。

　　阿青赌气般用力的把镯子举到他面前，扶尧才转头看她一眼，抬袖将其收走，对她道：“我送你的那些丹药，对修复灵府亦有奇效。”

　　……谁会嫌好东西多呢？不过就是你的丹药合法，他的镯子不合法呗，你伤的灵府，你给我治，难不成还要我感激你！

　　阿青心里这么愤愤不平的想着，面上却是恭敬的点了点头：“多谢师兄。”

　　扶尧焉能看不出这丫头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却只是无奈一笑。

　　“桓机，他为何唤你师姐？”他迟疑着问道。

　　“师兄没听说过他和眉音神君几生几世、感天动地的情缘吗？”阿青情绪低落，低头说话也不甚上心，“眉音神君下界历劫的其中一世，正是我师妹。”

　　“你似乎……同他不睦？”

　　阿青听了几乎气笑：“这话我问师兄才对吧！你们俩究竟是谁得罪了谁？”

　　扶尧脸色一沉，眉眼俱厉，冷若冰霜，遽然气势压人，看的人心惊胆战。

　　“生而为神，却妄生情念，罔顾是非，于世间因果贪求无厌，倒行逆施。”

　　说完，眼神扫向阿青，皱眉道：“你日后少同他来往。”

　　……你是谁啊我要听你的！

　　“哦。”阿青乖巧答道。

　　·

　　“也罢，你且去观战吧。”

　　扶尧示意她离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她语气严厉道：“今日比试只为切磋，点到为止，不可伤及同门。”

　　我是那种人吗！

　　殴打同门的惯犯阿青话到嘴边，想起来自己确实做过这么一档子事，点了点头，生怕他又想起什么下达给她的任务，立刻就跳下台子，直接往人群里冲。

　　扶尧见她如此冒失，也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皱眉摇了摇头，方才转身离去。

　　阿青口里不停的叫“让让”，终于在挤成一团肉饼之前被梓英和黄公捞到了观众席。

　　“看不出来，他们还挺尊老爱幼的。”阿青被挤的恍若梦中，喃喃道。

　　梓英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安排看席的仙友在后山有个相好的花精，每日都趁着早课前的功夫出门相会，黄公都替他行方便的。”

　　“人情世故还得看你啊，老头。”阿青感叹。

　　朱黄公谦虚笑道：“哪里，师姐谬赞了，同门之间，照看几分是应该的。”

　　“阿——青——”她拖长声音纠正他，然后继续说道，“你肯定没和他说，有个位子是留给我的吧。”

　　“确实如此，有何不妥？”朱黄公迟疑道。

　　“唉，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阿青一脸惆怅，“从前我在问诫堂扫情队当值，专逮这些幽会的小仙，得了个诨名，叫‘石尼姑’。”

　　朱黄公：……了解。

　　阿青伸臂一晃，变出若干小食，梓英立刻埋头挑拣起来，朱黄公道了声谢，只拣了几块果干，三人各抱一碗卤梅水，就着面前的果干糕点，吧唧着嘴看台上的比试。

　　·

　　第一轮对战，只比试，不刷人，可名次、实力如何，众神心中有数。

　　此时，正值梅伶上场，对手是个叫介寿的男仙，高马尾，玄色束袖长衣，腰间悬剑，额前碎发几许，双眼冷漠无神，面容俊美。

　　“借寿？这名字可真吓人。”梓英不由凑近了阿青一些，“你觉得他们谁厉害？”

　　“介寿。”阿青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二人。

　　梓英皱眉：“为何？”

　　“他没穿外门弟子服。”阿青啧啧道，“高手都很有个性。”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他穿这样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梓英问。

　　阿青摇头：“绝无可能。”

　　……

　　梓英感觉阿青在敷衍他，也不愿再多问，别过头去自己委屈，却听她问道：“你听说过他吗，这个介寿？”

　　“没有，他总是独来独往的，闷葫芦一个。”梓英不情愿道。

　　阿青不轻不重的敲了他一下：“没问你。”

　　转头对朱黄公道：“老头，你认识他？”

　　朱黄公此时才回过神来，双眼从那介寿身上移开，微微低头，似乎陷入某种回忆，缓缓说道：“说来惭愧。”

　　“他从前在凡间是你门派弟子？”阿青大胆猜测。

　　朱黄公摇了摇头，却低着头不说话。

　　“他是何时飞升上来的，你知道吗？”阿青又问。

　　朱黄公还是摇头不答，眼睛已经黏在了台上介寿身上。

　　介寿使的软剑，方才拔剑极快，可是剑身丝毫晃动也没有，那是很高的内力修为。梅伶今日出招亦是古怪，上来便攻的极猛，似要速战速决，不见那日与阿青对战时的游刃有余，可惜遇上介寿，不过几合，便已吃力，梅伶脸色苍白，转攻为守，伸手结印时颤抖得厉害，已是被步步逼退。

　　“梅伶师姐打进过摘花榜前十。”阿青眯眼，摇头疑惑道，“他既能轻松与梅伶斗得有来有回，我应该在盘点帖子上见过他才对。”

　　“有没有可能他和你一样，被禁入校武场很多年呢？”梓英在一旁幽幽道。

　　阿青一把搂住梓英：“你这不是听说过吗？”

　　“你也没问我啊。”他阴阳怪气道。

　　阿青狠狠揉乱他的头发：“快说！他犯了什么错？”

　　“和你一样，殴打同门呗！而且据说他出招狠辣，报复心重，还拒不认错，惹得慈灯、岐合真人十分不喜。”

　　“起因？”

　　“这我不知道，我飞升上来挺晚了，打听这种事挺讨人嫌的。”

　　转瞬之间，已分胜负。

　　梅伶服输，拱手礼完便转身离场，不待下台，竟当着众仙的面，踉跄几步，单膝跪倒，强撑着上半身，呕出两口血来，被前来的两位小仙扶住，这才下了台。

　　观战众仙面面相觑，哪想到一场小小的同门比试，竟有人出手如此狠毒！一时之间，恶言不绝于耳，介寿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径自下台离去。

　　·

　　阿青瞥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朱黄公，心思一转，打算去看看梅伶，随口对梓英道：“你对手是谁？”

　　“是个叫听泉的师姐。”梓英往口里塞了块糖糕，口齿不清的说：“据说天资极差，飞升上来几十年什么法术也学不会，比我还要躺平！”

　　阿青一怔，心下一个猜测逐渐成形，面上却按下不表：“你什么时候比试？”

　　“早着呢。”

　　阿青点点头，转身道：“你盯着位子，我去看看梅伶师姐就回。”

　　“再过几场是不是就是你了？你别忘了上台！”梓英在后头大声提醒她。

　　阿青没回头，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回头直接去！”

　　·

　　至梅伶居室，迎面撞上一个男子从屋里出来，面如冠玉，袍服整洁，只是脸色苍白，唇色淡极，身形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

　　见了阿青，他轻轻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病容上投下一片阴翳，点了点头，权当作打了招呼，未发一言，也未作停留，径直走了。

　　阿青上前叩门，脆声唤道：“师姐，在下外门石阿青，披云峰一别，再未相见，阿青多谢当日指点！”

　　不见动静，料是不想见客，阿青便接着说：“师姐，你方才伤的不轻，我近日得了稀罕的好药，前来送你。”

　　“吱呀”一声，门扇自开，阿青推门而入。

　　梅伶屋里陈设简单，玩器花草全无，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朴素，案上几部书而已，唯有案前墙上挂一幅装裱起来的双鲤图，纸张陈旧泛黄，边缘磨损。

　　梅伶原是闭目倚在床边，这会微睁着冷眼望向阿青，胸前微微起伏，阿青几步凑近她身前，伸手一挥，将扶尧那儿得来的增气散和云母护灵丹递给她。

　　梅伶垂眸看药，银光一闪，兀自收了起来：“多谢。”

　　阿青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仍旧亲热道：“师姐，方才我在门前遇上个男仙，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梅伶眸色微动，神色清冷：“他来为我疗伤。”

　　“我方才看他，嘴唇白的跟纸一样！”阿青一脸惊讶，随即好似羡慕道：“他肯为师姐这样用心，我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这样待我的男子呢？”

　　“他不喜欢我。”

　　“哎？”

　　梅伶呼吸似乎快了一些。

　　“他讨厌妖怪。”

　　她淡淡的看着阿青：“我原是凡间一株梅花修炼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