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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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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春江一直都很清楚,他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所以为了应对那些总会往坏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为了不被上辈子那个流传于旧纪元的‘墨菲定律’给扯进更深的泥潭,他一向习惯于早做打算。
这也是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搞到‘船票’和出城方法的原因之一。
得趁着那个霍尔…还是赫尔?总之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雄虫阁下的死讯传开之前,赶紧从城里逃走。
一位外出游玩活生生的阁下,和一具莫名其妙死不瞑目的阁下尸体,这两者之间的警戒程度几乎犹如天堑。
谁也说不准,那群发现自己的守卫对象已然暴毙的警卫队们会不会突然发狂,然后丧心病狂地对整个城区来个大清洗。或者更干脆一点,联络协会签发一个灭绝令,直接中子灭杀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
所以他只能利用这其中的信息差,带上齐月夜赶紧跑。
无论如何,越快越好。
因此,在通过下城区的帮派虫子占据的‘外出通道’时,面对他们贪婪无度的盘剥,他没有讲一点价,甚至主动将身上的包袱交给了对方——反正最重要的信息素休眠剂已经被他贴身藏好了——以换取一辆据说是从附近的贸易星球上淘汰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轮迭代的老旧四轮货运车,好在约定时间以前抵达那个远离人烟的出发坐标。
当然,齐月夜那一大堆惹眼的行李,也无法幸免地成为借用这架货运车的必要资金之一。
这种行为当然引起了齐月夜的不满。隔着头罩都能听到他闷声闷气的长篇抱怨,但这一切很快被齐春江冷淡——或者,用‘冷冻’来形容更贴切——的目光给熄灭了。
放在以往,齐月夜一定不会这么好说话。而他之所以会退让,齐春江不用想都知道原因。
从以前到现在,每一次,几乎每一次当他需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他就会在那前后的短暂时间内勉强表现得好一点。
虽然真的只好了一点儿。
而且过不了几天,齐月夜就会回归成日常气死人的状态,但现下,齐春江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放松的太早了。
凛冽的暮风掠过城外的无边荒野,几丛芜蔓的野草也跟着萧萧瑟瑟地抖响起来。在货运车艰难的吱呀哀鸣中,齐春江终于看到了远方夜色深处,那逐渐显露出的一架庞大的、漆黑的阴影。
然后,在意识到那是什么时,齐春江突然僵住了。
一阵令他发昏的极端恐怖袭来,全身的鸡皮疙瘩像波涛般沿着背脊涌向四肢百骸。
那股似曾相识的惊惧穿过齐春江全身,心脏被恐惧用力挤压,逼迫着他立即离开这里,最好拔腿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嗯?你怎么不动了,是技术太差开沟里了吗?”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隔了好久,齐春江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是齐月夜的声音。
“不、不是……”
他难得面对齐月夜的态度如此软弱:“我、前面那个东西…你没看到吗?”
“啊?”
齐月夜坐直了原本惬意躺在座位上的身体,看向远方比周围更暗的模糊影子,仔细瞧了一阵,才说:“你眼神可真好,这点光线能看清楚什么?”
“我当然看的清楚。”
齐春江面色惨白地看向齐月夜,似乎想透过那厚实的呼吸器头罩看清对方的表情。
“你难道忘了,我们刚来这里不久的时候……”
清冷的月光下,齐月夜忽然打断了他:“那么久的事,亏你还记得。我早就忘了。”
“我当然不会忘。”
齐春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不到哪去的假笑:“那时候,你刚在别墅里杀了一只雄虫,然后……”
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差点死在了那场灾难里。
——
是的,灾难。齐春江宁愿用这个词来称呼它。
在烧掉那间豪华的别墅后,他硬拉着齐月夜离开了那个糟糕的地方。又因为齐月夜全程一副‘这算什么’的不以为意模样,他气得大骂了对方一顿。
当时的齐月夜表现得格外冷静。
面对齐春江近乎歇斯底里的怒骂,他只是耸了耸肩,依旧一脸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样子。等齐春江说到情绪激动处,他甚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连他被齐春江攥紧的手指也抽紧了起来。
齐月夜就是一个疯子。
这个念头再度从脑海里钻出,然后扎根生长。
对待疯子,就得像面对野兽一样。你必须提高警惕,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丁点儿虚弱的死角,不然,他们就会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鬣狗,趁你不备,狠下杀手。
此刻正在他面前微笑的齐月夜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要有任何松懈,让他抓住了机会,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闯出天大的祸,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你,欣赏你愤怒跳脚的表情,顺便把锅全部甩到别人身上去。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齐春江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眼里承载的怒火更胜过声音中的愤怒。
但齐月夜根本不在乎。
“行吧,都是我的错。”
青年干脆利落地认了错,但脸上那无所谓的态度让对方的话语极度缺乏可信度。
“既然你这么生气,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什么?”
齐月夜语调平和,不像是生气。说出这话时,那双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宛如随开随落的玫瑰花瓣。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操心,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做决定。”
他那极有把握、不容妥协的语气让齐春江浑身发冷。
“你想过你的平静生活,那是你的事。这里可没有强制征召令,就算有,那也和你这样一个‘外来户’没关系。”
那对十分好看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冰冻的星辰光辉,朝他投来摄人的锋刃。
“你大可去过你梦寐以求的普通人的日子,只是别带上我。”
“……”
齐春江死死盯着齐月夜。
刚开始,他不肯相信刚才听见的话。等回过神来后,他又想,一定是自己的听觉神经产生了幻觉,齐月夜又在说什么垃圾话,于是自己的潜意识把那些无用的废话转换成内心最不想听见的连贯字句。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这一切,天色却一下子暗了下来。连同齐月夜那张无可比拟的漂亮脸蛋,也一并沉没在了骤然降临的阴影里。
事实上,齐春江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
绪是如何瞬间转变的。他无法分析其中原因,他只记得原本空白的大脑突然萌发出一种“某种不幸就要发生”的感觉。
当他与齐月夜的目光相遇时,两人都猝不及防,一切就发生在他们能够采取行动前的短暂片刻——
——一道从天而降的镭射炮,瀑布似地降临在了身边。
再详细地说,是紧挨着齐月夜的身侧落下。只差一点、也许是一厘米都不到的距离,齐月夜的半个身子就将和周围的一大片建筑一样,眨眼间化为飞灰。
也就是说,他只差一点点就能失去这个弟弟。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齐春江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喉头,就像恐怖盒中跳出的野兔。
后来,他才从一位好心的雄虫口中得知了这场灾难的始末。
‘……啊,你说的是缄默教会那群家伙吧?都星历324年了,还在死板地执行保密条例的也只有他们了……鬼知道这些疯子又在灭谁的口,死在他们手上的虫每天都尸积成山。你知道吧,他们就喜欢小题大做,为了达成目标,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毁灭几个星球、在中央区大面积开火都是常规操作,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
看在他是齐月夜的哥哥的份上,那位心善的雄虫向他透露了许多情报。
‘……嗯?你不知道缄默教会长什么样?其实很好分辨,你不需要认识里面每一个虫,他们穿得灰扑扑的,不好看也不起眼……只需要记住他们的战舰,这就好记多了,怎么说呢…是看起来黑得像黑洞一样的东西……怎么样?记住了吧,也就是没有照片,不然我就直接给你看图了……啊?为什么没有?这不是很显然吗,因为缄默教会只会在执行任务时出场,见识过缄默教会的手段的虫子,没一个能活下来,就这么简单。’
雄虫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逐着一旁一声不吭的齐月夜,嘴上继续道:
‘反正,看见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战舰就跑。这是我雌父教给我的道理……你雌父真好?老天,你是没有雌父吗?不过是一个没落贵族、还是区区中等资质的雌虫,这也算得上好?’
‘……或者…你想要吗?我可以五千星币卖给你,毕竟他只是个中等雌虫。’
对,就是这里。
就是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变了样。
‘……什么叫‘不是钱的问题’?行吧,那……如果你肯让你的弟弟陪我一晚,我就把我的雌父借给你玩一个月,怎么样?你们亚雌不是最喜欢玩弄那些比你们强大的雌虫——’
天真又热情的雄虫越说越兴奋,以至于当齐月夜拿枪抵住他的脑袋时,他还没有搞清状况。
一直分神留意齐月夜的齐春江,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扑了过去:
‘等等——’
‘砰——!’
伴随着某种东西爆开的声音,还在说话的雄虫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红色的血浆、灰白的脑髓、还有其他粉的深的还在颤动的东西……砰地一下和着滚烫的腥气喷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