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摸摸[哨向]》白雪郁

6、第 6 章

　　曲逢周一愣神的功夫，粉章鱼就用触须捂住了眼睛，似乎并不愿意让曲逢周看见自己的眼泪。

　　它从曲逢周手上爬下来，当着他的面从窗台边溜走了。

　　章鱼来去突然，就像是特意过来等曲逢周摸它一下，摸完之后翻脸无情，曲逢周想要挽留它都来不及。

　　也不算无情，还是流了两滴眼泪的。

　　不过……

　　曲逢周望向自己的手掌，眼中露出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只章鱼，刚才在偷偷地汲取他的精神力。

　　小小的吸盘吸附在他的皮肤上，带着些微的刺痛感。

　　只不过粉章鱼似乎也害怕被他发现，所以只汲取了一点点。

　　但是就是这么一点点，便足以推翻他精神力枯竭的伪装。

　　曲逢周走到窗边，抚摸小章鱼爬过时留下的晶亮痕迹，目光深暗。

　　难道是况翎的意思，他发现了什么？

　　他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可能。

　　从大殿回来，况翎对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不屑，冷漠，回避。

　　况翎原本和他并无交集，又在所有人面前进入过他的精神图景，确信他就是个废人，对他也没有其他心思，没有必要私下派章鱼再来找自己。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只章鱼自己贪吃。

　　身为一个高级哨兵的精神体，亲近向导倒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出于周全考虑，曲逢周不得不谨慎一些。

　　况翎讨厌他也没有办法，两人现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是不争的事实。

　　人生就是如此戏剧性，把所有人放在舞台上，让手足反目成仇，让同僚分道扬镳，让亲朋形同陌路……又让冤家狭路相逢。

　　曲逢周低笑一声，唇齿轻启。

　　况翎，况指挥官。

　　他朝窗外抬手，几条丰沛深厚的银蓝色的透明丝线从他的指尖钻出，绵延拖长，而后如蝴蝶般消失在了空中。

　　……

　　粉章鱼回到了况翎的房间。

　　它在浴室门外发现了况翎，体型变大了一些，盖住了他不着寸缕的身体。

　　然后将自己从曲逢周身上薅来的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通过触手一点点传给况翎。

　　屋内光线深暗，况翎侧躺在地上，长发凌乱，眼睛紧紧闭着，与其说是沉睡，更像是昏迷。

　　章鱼在况翎身边守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况翎醒过来，它茫然地望着躺在地上的主人，又缩回拳头大小，盘进了况翎的怀里。

　　-

　　王庭忽然派人登门造访，就在孔雀行宫的外面等着。

　　况翎站在镜子前，系好领口最后一颗纽扣，示意下人让他们进来，又问：“来的是谁？”

　　管家多罗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相深邃老成。他从小看着况翎长大，况翎接任指挥官之位后，他也离开了况家，继续侍奉况翎。

　　他看着镜子前摆弄领口的况翎，将手中的领带递给他：“是聂队长。”

　　“呵，”况翎的手指穿过领带，打了个漂亮的结，“我才从王庭带一个累赘回来，他又等不及找人给我添麻烦了。”

　　多罗士知道况翎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太子，并未轻易接话，而是道：“少爷想怎么处理带回来的那个人？”

　　况翎冷哼一声：“大殿下给的我能不要？先丢在阁楼养着吧。”

　　多罗士道：“他个头太高，住在阁楼恐怕不太合适，不如让他和其他佣人住一起，也给他安排点事干。”

　　况翎说：“你知道他是谁么？”

　　多罗士一愣，他只知道况翎和皇太子解除了契约关系，回来之后身后便多了一个男人，但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

　　昨天游陆一直嚷嚷这人是皇太子送给况翎的奴仆，他便信以为真：“不是送您的仆人吗？”

　　况翎望向镜中。

　　黑发的青年风姿利落，衣着体面，唯独眼下挂着一圈青灰，在美艳出挑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突兀的衰败感。

　　他打开洗手台上的木盒子，用指腹蘸取了一点乳白色的粉末，擦拭在眼下，盖住了黑眼圈：“确实是送的。”

　　脸上的疲态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送给我当向导的。”

　　多罗士的反应和游陆如出一辙：“……您没在和我开玩笑吧？”

　　况翎扯了一下嘴角：“我没有这种幽默细胞。”

　　他今早头痛欲裂地醒过来。

　　房间里不管白天黑夜都拉着帘子，他在地上懵了一阵，手腕上的通讯仪正好滴滴响了两声。

　　他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厌烦地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洗漱。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好在房间中的供暖循环，倒是没把他冻着，只是坚硬的地面到底不如床上舒服。

　　章鱼已经回到了精神图景里呼呼大睡。

　　况翎的精神图景是一片辽阔的海域，海中心有一座沙岛，常年遍布阴云，雾气不散。

　　章鱼就躺在沙滩上。

　　它个头小小的，粉白色的身体下压着几枚贝壳，摊着八条触手，仿佛和沙滩融为一体。

　　况翎观察了它一会儿，忍不住摸了摸它。

　　他才碰到章鱼的身体，胸腔忽地涌现一股灼热，几乎是片刻之间，晨起的头痛便缓解了不少。

　　况翎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种莫名的感觉他前不久才体验过，那是他在大殿上，不小心触碰到曲逢周的掌心的时候。

　　很新奇，仿佛有一双手，将海面上的雾气拨散了一些。

　　他试探性地，再次碰了小章鱼一下，这一回却没有那种过电般的感觉。

　　反而是睡梦中的章鱼感受到了主人的抚摸，下意识用触手裹住了他的手指。

　　况翎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向导的精神疏导，也能保持五感通透，神思灵敏。

　　况翎将其视为造物主的祝福，因为这代表着他可以独当一面，在战场上免于战况的干扰，不用再担心精神力紊乱。

　　正因如此，他也摆脱了传统哨向结合的限制——一方死去，另一方就要郁郁而终。

　　这还是他的老师先发现的。

　　霍利塞斯，白塔前任首席向导导师，他的第一任向导。

　　当年他刚从军校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元帅所看重，将他举荐给了霍利塞斯，继续在精神力的领域深造。

　　为了教导他更好地领悟对精神力的把控，霍利塞斯主动提出了和他精神结合的想法。

　　随后便发现了问题，况翎竟然没法和他的精神力共鸣。

　　况翎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战术和体术上的天赋，已经足够他在军团中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没过多久，他跟随元帅前往冰蓝星清扫偷渡者，中途却遭到了异族的埋伏，随军的霍利塞斯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随后他们乘坐的星舰发生爆炸。

　　他在医院苏醒后，收到的就是霍利塞斯的死讯。

　　爆炸前，老师曾给他留下了一段文字，大意是虽然他不再需要向导的精神安抚，但是他对向导的渴求依然本能存在。

　　有些哨兵对向导的感知并不在精神领域，如果他未来能遇到和他的产生共鸣的向导，无论如何都无比要把人留下。

　　况翎原本以为这是老师安慰他的话语，他连首席向导的精神力都无法感知，更别说其他向导。

　　直到他在大殿上遇到精神图景枯竭的曲逢周。

　　他也终于知道，老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把人留下。

　　他此前因为无法感应向导的精神力，对向导这个群体一直处于无感的状态，并不像其他哨兵那样对向导充满保护欲。

　　但真正体会过精神共振后，况翎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像是上了瘾一般，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满足，就连精神上也为之振奋。

　　很爽，像是睡了一个好觉。

　　一个没有精神力的废物，竟然可以通过简单的肌肤触碰补给他的精神力。

　　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无需向导也能独自作战，却没人知道他同样也有难以入眠的弊病。

　　况翎先前只能通过长时间的睡眠来弥补精神力的损耗，并且随着他加入军团，对精神力的使用增多之后，寻常时间的睡眠也不够了。

　　正是那短短几秒钟的共振，让况翎临时改变了想法，接受了皇太子的赏赐，把人带回了家里。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使用曲逢周，只能先把他安置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况翎不知道肌肤接触是不是唯一能和曲逢周产生精神共振的方式，但是如果只有这一个办法，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

　　但是，小章鱼倒是可以毫无负担的去找去曲逢周贴贴。

　　它昨天去找了曲逢周，肯定和曲逢周有过接触；今天他碰到了章鱼，竟然也能产生同感，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可以通过小章鱼来吸取曲逢周的精神力？

　　况翎觉得这个主意的可行性很高。

　　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一旦想通，就不再扭扭捏捏。

　　曲逢周对他来说原本是累赘，现在可以帮助他恢复精神力，收下倒也不算吃亏。

　　只是曲逢周的身份还是太敏感。

　　他之前效力三皇子，为了助其夺权，给尤尔金找了不少麻烦，尤尔金对他恨之入骨。

　　现在尤尔金把人送给了他，他就算想通过曲逢周恢复精神力，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外露频繁，不然还会惹皇太子生疑。

　　至于和曲逢周结合，况翎从来没考虑过。

　　哨向结合之后的主动权都在向导一方，哪怕彼此实力悬殊。这也是他一直和尤尔金纠缠不断的原因。

　　如今好不容易甩掉了，他才不要再给自己找个祖宗。

　　曲逢周只是恰好可以和他精神共振而已。

　　只要对他有益，谁来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