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要从打脸开始》因达洛

6、周二（中）：同行

　　白色雾气。

　　两人沉默着站在伞下，仿若自成一方天地。喧嚣被尽数吞噬，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鼓胀的心跳声响彻耳膜，不必触摸，孟明绯也知道它已经快得超出了正常范围。

　　路留不会是被她吓傻了吧？
　　见他不吱声，孟明绯一时摸不准他是拒绝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只好继续保持着微笑姿势，以至于嘴角都有些发酸。

　　直到几粒豆大的雨滴被风吹进伞下，砸在她裸露的小臂上，细密的凉意让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嗓子里痒意泛滥，她没忍住轻咳了一声，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刚从社团面试出来，没带伞……现在离上课就剩五分钟了。”
　　话说一半，她又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再开口则带了些微弱的请求：“所以，同学你可以带我一下吗？”

　　路留确实是在走神，面前的女孩站在距他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一种淡淡的白苔气息，不由分说地涌入鼻腔，让他心神震动，满脑子都是：太近了！太近了！近到可以清晰看到她翘起的刘海、颤抖的眼睫、微张的红唇，以及倒映在她眼中的属于自己的身影。
　　这个认知让他大脑宕机，四肢发僵，也让那本就冷硬的五官，看起来更加锋锐刺人。
　　意识到自己的沉默让人产生了误会，他僵硬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从发涩的声带中挤出一个音节：“好。”随即举高伞柄，侧身退了半步，示意她进来。

　　“那就谢谢同学啦。”
　　路留话音刚落，孟明绯就果断走了进去，声音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上扬的尾音清脆悦耳，穿透嘈杂的雨声传进耳膜，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移动了视线，结果一低头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琥珀色的瞳孔里似有流光闪烁，眼尾有颗水滴正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滑落，自下巴到锁骨，蜿蜒成一条晶莹水线。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自认为逾矩的目光让他慌乱得偏过了头，露出一截白皙侧颈，以及乌发下微微泛红的耳垂。
　　借着雨幕遮挡，孟明绯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而后又悄悄向里靠近了几分。

　　今夜的偶遇来得惊喜又突然，她没想到昨天还在念叨的人，今天就能走在同一伞下。不过眼下时间又实在紧张，她也只能做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至于其他……
　　万般杂绪一闪而过，孟明绯惋惜得叹了口气，正准备抬腿出发，就听头顶响起一道模糊到有些失真的声音。

　　“不客气，孟……同学。”
　　“嗯？”孟明绯眼皮一跳，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转头看向路留，对着他的半截下巴发出疑问：“你认识我？”
　　闻言，路留不自在的眨了下眼，神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而这种异样，则让孟明绯心头一跳，突然涌现一种不好预感。见他要张嘴，连忙出声阻止：“等一……”

　　“007，不是吗？”路留好似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回答着，虽然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但孟明绯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笑意。
　　她尴尬得捂住了上半张脸，一边在心里疯狂尖叫，一边试图维持体面：“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全班同学谁不认识你？”路留又慢悠悠地补上了半句，脸上还带着股莫名笃定。

　　“...倒也不必。”孟明绯忍着脚趾抠出一座城的尴尬，小声辩驳了一句，本想再说点什么挽救下自己的形象，但路留长腿一抬已经率先走入雨中，她只好咽下口中话语紧跟上去。

　　路留身高腿长，一步迈出的距离，孟明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虽然他在发现后已经刻意放缓了节奏，但孟明绯还是追得气喘吁吁。
　　似乎是觉得两人间的气氛安静到有些尴尬，这边孟明绯还没喘匀气，路留又主动出声：“你面试这么晚才结束？”
　　“嗯……主要是我面试的部门人手不足，认识的学姐让我帮了会忙，一时没注意时间才晚了。”
　　“什么部门？青协的吗？”
　　“是啊。”孟明绯一心二用，一边回话一边注意避开脚下的水坑，跳跃时不小心移到伞外湿了半边衣袖。路留见状抬了抬手，又将伞向她头顶倾斜了几分。
　　“这么巧，我也在青协。”
　　“啊？那你什么部门？我在组织部。”
　　“...实践部。”
　　“主要是参加实践活动吗？听起来很有意思。”
　　“希望吧。”

　　细碎的交谈声被逐渐雨夜淹没，路留撑着不算大的双人伞，因中间刻意保持着距离，半边身子都被淋个彻底，湿哒哒的布料黏在腿上，每走一步都是无法忽视的异样感。
　　他从上方俯视着女孩的头顶，高马尾因她跳跃的动作在眼前晃来晃去，转而看向脚下，又是路灯碎在水面的晃动光影，光怪陆离，恍如幻境。

　　——
　　两分钟后，路留和孟明绯并肩到达致远楼。
　　此时正值晚自习前夕，密密麻麻的队伍自电梯间蜿蜒到走廊深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默契转向了楼梯间。三分钟百分百等不到上电梯，但有很大概率可以一口气冲到10楼。

　　孟明绯一马当先走在前方，她知道自己耐力差，只能拼着一口气多爬几层。路留则因为收伞慢了一步跟在后面，见她一言不发闷头冲的样子，也沉默着没出声。一时间，楼梯间只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以及越发粗重的喘息声。

　　六层之后，孟明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一手扶着楼梯，一手撑着腰，费力地挪动自己不听话的腿。纷乱的发丝黏在脖颈处，黑白交错间，更衬得皮肤洁白如玉。饱满的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在声控灯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泛着光。

　　路留的视线从她弯弯的眉毛移到红润的嘴唇，又到起伏不定的胸口，最后落在有些颤抖的小腿上。他拧了拧眉，开口劝阻道：“歇会吧，长时间不运动突然爬这么高，明天你会腿软到下不来床。”

　　“呼……我知道，但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孟明绯加大了呼吸的力度，慢慢缓解着心脏的负荷，一边做着机械运动，一边断断续续的回答：“还有一分钟，要来不及了。”

　　“晚几分钟又没什么。”
　　见孟明绯还要坚持，路留三步并作两步的越过几层台阶来到她前方，然后又侧身回转，伸出了自己的手。
　　“？”宽大的手掌突然挡着身前，孟明绯的机械运动被迫停止，她好险地往后仰了下脖子才没撞上去，见路留没有收手的迹象，这才抬起头面带不解地看向他。

　　路留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微挑了下眉，然后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解释道：“手给我，我拉你走。”

　　“！”似乎是被他的话惊到了，孟明绯一时失去表情管理，红唇微张，满脸震惊。

　　见她神色有异，路留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此刻行为有多失常，冷硬的面容瞬间裂开一道缝，黑沉的瞳孔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慌乱，就连耳尖都涌上了一抹红。
　　“不是……你别误会，我没别的……”

　　“大好人啊你。”反应过来路留的意思，孟明绯惊喜感叹道，连一秒都没多思考，立刻就把手放了上去，生怕他半路反悔。

　　温热的手指搭上了掌心，一股难言的灼热感自皮肤相接处传来，烫到路留的右手瞬间丧失知觉，麻木到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看着孟明绯笑眯眯的脸，喉头微微颤动，似震惊又似不解，一息后，他默默咽下了那句未说完的话，猛然合上了自己的掌心，带着那只手转身向前。

　　路留这么突然一发力，孟明绯的上半身也跟着惯性前倾，差点被拖个踉跄，还好反应够快及时稳住了身体。两人就保持着这么个诡异姿势，一路无声，闷头爬完了剩下的三层楼，刚好卡点到达教室。

　　教室里，老师正在调试课件，一点没注意到门外鬼鬼祟祟的身影。
　　见状，两人连口气都没敢多喘，双双弓着腰，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了进去。孟明绯进门右拐去了自己室友那边，路留则从最后一排课桌后穿过，绕了个大圈才找到盛云灿他们。

　　前方，老师打开多媒体电视准备放映PPT，后排灯被“啪”得一声关上。
　　黑暗突然降临，路留甚至连邻座的脸都看不太清，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抬头环视了教室一圈，然而屋里黑压压的一片，完全找不到孟明绯的踪迹。

　　可他垂下视线，却又感觉有丝丝缕缕的白苔香气在周身弥漫，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潮湿水汽，温和又清淡，总给他一种孟明绯还在身旁的错觉。
　　从诚思楼到致远楼，只有短短三分钟的路程，他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久。久到现在闭上眼，还能听到自己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时响起剧烈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他下意识的伸手按住左心房，手掌触及衬衫面料，是和人的皮肤完全不一样的触感，那股酸麻感正从右手掌心开始，持续向上蔓延。他忍不住缩了缩手指，感觉血液“嗡”得一下冲上头顶，横冲直撞的声音，又与鼓动的胸腔一起形成共振。

　　【...我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突如其来的念头，像一道惊雷炸在脑海，冲得他头晕目眩，刚刚还在上涌的血液，也瞬间停滞凝结。在这窒息一般的憋闷中，路留猛得睁开双眼，投影仪晃动的蓝光映满瞳孔，也照亮了一张茫然失措的脸。

　　直到老师讲课的声音重新响在耳边，他那失灵了半天的听觉终于再次上线。路留捏了捏眉心，暗骂了自己一声有病。然后缓缓放松紧绷的背部，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大屏上，试图认真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