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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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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念总算是松了口气,转眼到了高考前一天,顾视清都没在突发奇想作出什么幺蛾子。
下午三点,学校正式宣布放假。
为了尽量避免考前意外,分配在青州一中的高三诸位照例不能出校门,算是高考前夕的休息。至于分配到其他学校的学生,早已是急匆匆的收拾东西,班主任老师确认分派好带队,先一步赶往考场所在地提前住下。
傍晚夕阳云霞不见,乌压压一片,颇有些乌云压城城欲催的气势,空气中沉闷凝滞,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哗!”
一阵风急雨骤,尘土喧嚣混杂着窗外树木和青草的气息,总算是冲散了久不散去沉凝。
考场定在高一高二教学楼,早已被围了起来,寂静无声。
至于高三教学楼里,放假带来的欢呼和热闹仿佛迟来一般,适才有人三三两两出了教室,趴在栏杆上闲谈解闷。
不稍一会儿,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撑着伞留恋在校园某一角,或是回宿舍早早睡上一觉,稀稀疏疏伴着厚重的雨幕,飒飒沓沓,或急或缓。
陶念还留在教学楼四楼,心情倒是随着这场雨,来得畅快,眉梢带着几分氤氲舒懒,不似往日隔了层雾气般温和柔腻。
“陶陶。”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十八岁年纪特有的恣意,又宛如栏杆外檐廊击水,清澈明亮,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哑意,好听得紧。
陶念没有转身,只盯着伸出栏杆的手,雨水冰冰凉凉的从指尖划过,清无的水痕激起一个哆嗦,与这压沉的云很不相称。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了盈眶湿润的泪雾,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人。
右手撑着下巴,倚靠支在栏杆上。
天地灰蒙暗淡,面前的人倒是一副好颜色,面额如刀削斧雕般冷峻,一双丹凤眼瞧着你时,倒是勾起不少朦胧的情愫,只觉得他如此深情难诉,
“顾视清。”
饶是陶念与之相熟许多年,被他这般看入眼中,不免生出几分面红之意,只得闷声喊了一句。
顾视清动作不规矩地捻起少女散落在耳边的一缕乌发,从喉中发出一声询问,“嗯?”
陶念轻轻吐气,想要散去胸口涌起的灼热之感,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明天就要考试了。”陶念闷声,“你好好考,不要紧张,认真一点,不要分心……”
顾视清闻声,一双凤眼,越发灼人:“好。”
对于陶念的任何鲜活的举动,他都极为偎贴受用,现下若是陶念扭过头来看,就会发现这人眉眼荡漾,宛若一只发情的兽。
很是不遮掩。
她没看见,可有人看见了。
这是高三最后留在学校的日子,哪怕高考在即,也是有不少男生女生从蠢蠢欲动。
不假辞色的高岭之花,有着容貌和成绩双重加持的年级第一,自然会有老师兢兢业业将狂蜂浪蝶挡在门外。
而此时——
高三十二班的陈蔚蔚蹑手蹑脚的捏着一封粉红色的信纸,从三楼爬上来。
“加油,陈蔚蔚!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虽然不大可能,但还得试一试。”小姑娘满脸悲壮赴死,嘴里还再不断给自己打气,“不怕一万,万一万一呢……”
她可去学校论坛打听过了,高龄之花独来独往,合理推断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的帖子盖楼都有几百上千,最后所有人一致认为——没有!
她可以!
深呼吸,吸气,呼气——
不像是去告白,到像是去押着赶赴刑场一般。
吸气,吸气——
陈蔚蔚眼睛突然瞪得如铜铃,倒吸一口气,险些没把自己撅过去。
无良论坛,害我!
陈蔚蔚迅雷不及掩耳把粉色信纸塞进口袋,脚下一软,扶着窗台就是一个大转身。
“咳咳咳咳——”
无声咆哮!
论坛上的人都眼瞎吗?顾视清看着陶念,眼里的喜欢和爱慕都快溢出来了,两个人旁边都是粉红泡泡!
表白,表个大爷!
陈蔚蔚现在完全没有半分失落的感觉,只想上论坛大战千楼。
雨声见歇,隔着操场和白云大道的湖升起水波烟痕,云烟成海缭绕着更远处一些的山峦,天幕竟显得稍亮一些,墨青黛袅袅云雾,让人心情舒旷。
“走吧。”顾视清道,“我们去吃饭吧。”
教学楼里的灯陆陆续续开始灭了,最后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也收拾离开。
陶念直起身,从比她高了一头的少年手中捋过头发,这人手脚毛躁,越来越过分,头发都被揉乱了。
或许是雨声令人困乏,陶念一抬头,才有些迟钝地发现两人距离是否有些太近了。
她刚想出声,向后退去。可脚腕扭动,惊得她向后仰去,就要摔倒。
腰间突然一股灼热的力道向前带去。
高山云雾和海盐薄荷混杂在一起微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陶念整个人都扑到了顾视清怀中。
陶念懵了一瞬。
就要挣扎出去,抬头想说她已经站稳了,让他放开。
鼻尖擦过,仿佛电击一样,一人低头,一人仰首,都愣在了原地。
顾视清最先回神,笑意点点逐渐盈眶,手中力道却是半分也没放松,“投怀送抱?”
相距不过半寸,亲昵恍若接吻,压低的声音在陶念耳边响起,不由僵直了身子,耳热。
“楼上那俩人!谁?明天就要考试了,在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教导主任抓人或许会来迟,但绝对会到场。
幸好教室里的灯都已经关了。
陶念在楼道感应灯亮起之前,迅速推开顾视清,急急向后退去。
拉着顾视清在主任上楼之前,从另一楼梯跑去。
走在校园内,雨后凉风渐渐吹散了刚才面红耳赤的气息。
陶念缓了过来,低着头只做什么也没发生,道:“去餐厅吧,再晚该关门了。”
小水潭里的积水踩踏出不小的水花。
顾视清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模样,只得将人拉过来,“地上都是积水,小心一点儿。”
陶念一惊,下意识挣扎手腕上的力道,“……你别抓我,我自己看路。”
顾视清松了手,素白皓腕从掌心挣脱。
两人距离瞬间被拉远,陶念欲盖弥彰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向顾视清,生怕再来一个对视,生出无端难掩的情愫。
她现下恨不得扶额捂眼,以头抢地。
何时遇见过这样尴尬的场景,真真是难为她,半分对策也想不出来。
能拖便拖着吧。
她素来效率极高,唯独在自己父母和顾视清身上,总也想不出完美的对策,能有一时逃避,便是一时逃避。
——
六月夏天,蝉鸣雨沸。
整座城的人都凝聚在一种慌乱焦灼,却又有着秩序感的气氛里。
青州一中的校门口挤满了面色沉重焦急的家长们,陶延至和王妘也来到校门口张望等待,顾家二姨送完嘱咐好自己儿子李明琛和侄子顾视清,犹是来回坐等站立,焦急不已……
“叮——”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请考生整理好自己的答卷,将答题卡放在最上面,由监考员逐个验收考生答卷……。”
伴随着雨声和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语,六月的高三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一届学生最后一次在这座校园里,沸腾燃起教学楼的气氛,一时之间欢呼痛哭之声皆有。
顾视清的考场在三楼,熙熙攘攘随着人群,停在了一楼大厅,目光守着楼梯口,亦是在等待。
陶念被人群挤推着,靠着墙慢慢下楼,彼而一抬头,身姿欣长,白T黑裤的少年依靠着墙目无斜视地看过来。
如弃负裹,相视一笑。
辗转风雪终得盛夏,蔷薇月季百花灿烂。
两人混在人流中,并肩走在校园,向校门口走去。
陶念:“怎么样?”
顾视清:“还行,一般水平,没什么变化。”
陶念:“确实,除了数学大题格式变了,其他的倒没什么超纲过分的题目。”
她听见顾视清一贯代带些散漫的语气,就知道定然难不倒他。之前还怕那一遭突如其来的表白影响了他考试状态,如今总算是放下心来。
“陶陶。”顾视清突然抓住陶念的手腕,凤眼深邃地看向她,“你,你……”
“哥!”李明琛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陶念下意识挣开顾视清的手。
人群挤动,伞柄交错,在回神时,两人已经不在一处。
李明琛从伞下兴致冲冲地向他哥喊道:“哥,你怎么才下来啊?”
顾家二姨也关切地问考试情况。
周围许多家长都将自家孩子拉近伞下,嘘寒问暖一般到处都是关切的询问。
陶念也撑着伞走到陶延至和王妘面前。
三人三把伞,各为一角,相敬如宾,礼貌疏离。
王妘将手中的冰茶递过去,不能免俗地也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陶念笑笑:“应该还可以。”
陶延至发话:“既然考完了,现在还下着雨,就先回家吧。”
陶念看了一眼手中的冰镇酸梅汤,拿在手中未动,只应声道好。
“哎,等等!”王妘突然叫停,“我们去你们高三教学前那棵银杏树下,拍张照留念吧。”
陶延至转身看向陶念,目光最后落到女孩手中的酸梅汤上,目光沉沉。
雨越下越大,天幕灰沉,仿佛坍塌陷落,倾盆而覆。
周围的家长和学生都在雨中急匆匆地往家中赶去。
陶延至愣了愣神,良久,道“好。”
陶念刚考完试的好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手里紧紧握着杯子里的酸梅汤,雨幕宛若实质,遮盖了她面上眼中的情愫。
她轻声道:“雨太大了,要不然先回家吧。”
雨滴哗哗的作响,周围哄闹一团。
王妘皱着眉,仿佛没有听清楚一样,“你说什么?”
陶念抬眸,直直看向她,说:“我累了,可以下一次再来吗?”
陶延至一锤定音:“就今天吧,下一次来就没什么意义了。”
陶念将目光缓缓移到陶延至脸上,白发从鬓间生起,眉间落拓着严肃不爱笑的折痕,眼中是笔墨清峻,放的下王妘,放的下陶清,从小到大,独独放不下一个陶念。
若说王妘神智恍惚地将她当作陶清,那面前这个以父亲名义存在的人,就是生生把她身为陶念那一部分特质给掰断,消磨。
伞下的空间仿佛越来越挤压,像是躲在了一个真空地带,呼吸的动作卡在纤细易折的脖颈处,窒息随之淹没大脑。
“……我不想去。”
不想和家中那张站在银杏树下,笑意妍妍喝酸梅汤的女孩的照片一样。
陶延至和王妘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陶念并未跟上,双双转头看向她。
“快点啊。”王妘道:“拍一张照片,留个纪念就走。”
陶念长长吐出一口郁气。
真是个不容人拒绝的借口。
迎着人群逆流,向教学楼走去。
“陶念!”
少年声音高喝,带着一丝焦急和怒火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