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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冬:渡寒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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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桑之华,我的阿爹是礼部尚书,我的阿娘是大京最负盛名的崇山书院山长的女儿。
我还有两位兄长,长兄在外征战,功名累累。
次兄,哎,不提也罢。
我虽生在书香世家,却自幼不爱琴棋书画,只爱舞刀弄剑,捣鼓一些在阿娘眼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阿爹是个很良善温和之人,从不会限制我的喜好。有时他还会让长兄偷偷带我去马场骑马,甚至会给我做秋千。
在我十五岁那年,阿爹告诉我与我有婚约的萧少将军即将从西北回到都城。并且让我这几天准备一下,那位少年将军会在回到都城之后来府上拜访。
我知道那位萧少将军,他是已故战神萧将军的独生子。萧将军在萧少将军幼年时便战死沙场,将军夫人不堪丧夫之痛的折磨,在萧将军离世半年后也撒手人寰。
那时的萧少将军不过才八岁。
后来圣上下旨将萧少将军接入宫中,养在身边亲自教养,一直到萧少将军十三岁时才放他出宫。
出宫后他便一直在军营之中,随着萧将军昔日的部下在外征战。十五岁时便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的他不过二十二岁,却是大京史上战功最多的将军。
萧少将军八岁入宫时我不过才一岁,我从未见过他。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不屑于这些。我只想与我喜爱之人携手一生,恩爱白头。
2
当我的丫鬟阿珈告诉我萧少将军已经抵达都城时我正在雕刻着一只狐狸,我敢说我的雕刻之功都城中无人能比。
看着她一脸兴奋激动的模样,我不禁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送给她。
“回来便回来了,你如此激动做甚?”
阿珈连忙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我与阿珈自幼一起长大,早已情如姐妹。
“小姐,我自是替你激动。听说这萧少将军不仅战功赫赫,而且长也是俊朗无双。”
这个我也有听说,可是嫁人又不是看他战功是否多,长相是否俊朗。他的品质才是最为重要的,我只希望我未来的夫君是个才德兼备,对我也极好的人。
忽然想起长兄年前曾写信来,说与萧少将军在一处,不知此次是否也回到了都城。我已经有整三年未曾见过长兄了,很是想念他。
“长兄是否也与萧少将军一道回来了?”
“自然是回来了。前几日大公子送信回来,说会先同萧少将军进宫面圣后再回桑府。”
我皱了皱眉:“长兄回都城的消息为何我不曾知道?”
“大公子让瞒着小姐,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想着他们此次凯旋归来如此风光,小姐又怎会不知大公子回来了。便干脆告诉小姐,届时小姐直接装作不知道,岂不是更好?”
我点点头,阿珈又说道。
“反正素来小姐演戏的功夫都是顶好的,上次装病来骗夫人,好不去书院。那样子,连我都信了。”
闻言我赶紧看了眼门外,确定没人后才伸出手优雅的打了一下阿珈。
我可真是多谢你啊,阿珈。
3
长兄回府那日给我带了许多新奇的玩意,我真的太喜欢长兄了!没想到西北有这么多的新奇家伙,我一边捣鼓那些玩意,一边对着长兄说道:"长兄,夭夭也好想去西北哦!"
长兄一脸宠溺的摸着我的头:"西北不太平,日后你嫁与子觉了,让子觉带你去看看吧。他能护的了你。"
长兄说的子觉便是萧少舟。
西北自大京建立开始,便频频有外敌来进犯,的确实不太平。
我不过也就说说,娇养长大的我,如何能有这般能耐,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没过几日萧少舟便来桑府了,我知他俊美无双,但也以为只是都城中的小姐们夸大其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俊朗!比我这号称都城第一美男子的次兄不知还要好看多少!
他穿的是衣服是月灰色的,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想着,终于不是什么白衣黑衣了。京城的世家公子们最爱黑白两色的衣物,问他们为何,他们说,那是英雄的标配。
我去你的标配!
我又偷偷拽了一下我身旁穿着招扬的海棠色衣裳的次兄的衣袖,踮起脚,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次兄,我看你都城第一的美男的地位要保不住了。"
次兄闻言,也弯下腰偷偷凑到我耳边,还装模做样的拿扇子挡住下半张脸:"没事儿,至少他把你这个烦人精给收了,日后还得叫我一声次兄!"
烦人精?谁是烦人精?!
如果有一天我吐血而亡,次兄一定是最大的嫌犯!
4
阿爹好像很喜欢萧少舟,席间一直拉着他饮酒闲聊。
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萧少舟旁边的长兄,长兄正笑着看着阿爹和萧少舟,时不时也会加入他们的对话。
哎,真是无聊。
我偏头,就看见我那不着调的次兄正美滋滋的喝着阿爹珍藏了多年的寒潭露。
"次兄,你想出去玩吗?"
次兄闻言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夹了颗丸子放入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桑夭夭你莫不是被吓傻了?"
他朝着阿爹阿娘的方向扬扬下巴:"今日除了萧少舟,便再无其他客人。你以为是往日的筵席,人多,想走就能走了?“
"阿爹阿娘不骂死你?"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实是的,我不免有些丧气。
看他们这架势,这顿饭不知得吃多久了,没办法,我只有一会儿和次兄斗斗嘴,一会儿听听阿爹他们交谈。
正当我在下面扭过来扭过去,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时,忽然听见我阿娘叫了我的名字。
“桑之华。”
我一个激灵,阿娘很少叫我全名,平日里都是叫我夭夭。
一抬头,便看见阿娘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刚刚你的阿爹叫了你许多声了,怎么不应声?”
我下意识扭头看向次兄,次兄也是一脸迷惑的望着我,用口型说到:“我也不知道。”
是了,刚刚我扭来扭去的时候他还在嘲笑我坐垫上是不是被谁放针了,扭的跟蚯蚓一样。
我赶紧向阿娘行了个礼,转而又对阿爹说道:"对不起阿爹,刚刚在和次兄讲话。"
阿爹也没说什么,乐呵呵的摸了把胡子:“哈哈哈,阿爹是想让你带着子觉在府中逛逛。"
我一听马上应下来,反正我也不想在这里坐下去了。
5
萧少舟的确长得很俊朗,不像个舞刀弄剑的武官,倒像个舞文弄墨的文官。
我思衬着,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萧少将军这次回都城呆多久?"
萧少舟闻言看了我一眼:“大概会等与桑小姐成婚之后再离开。”
我一梗,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原本是想找个话题缓解缓解气氛,没想到主人公变成了自己。
我一边干干的笑着,一边说道:“哈哈……萧将军真是风趣,你我不过是第一日见面,说成婚怕不是有点,太快了。”
“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并且婚约是由圣上亲自下旨,成婚是迟早的事。”
听他这么说,我敛了笑。
当年萧少舟的父亲乃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圣上一直都很信赖他。
圣上还是皇子那会儿曾隐去身份在崇山书院学习过,阿爹是他的同门师弟,阿娘是他的同门师姐。即使后来圣上离开书院,也一直都和阿爹联系密切,甚至当年阿爹阿娘成婚,圣上都亲临现场,还送了阿娘许多嫁妆。
听闻萧将军喜得一子,圣上哈哈大笑,与同他下棋的阿爹说道:“你可得快些了!”
阿爹笑着摇摇头。
圣上便说:“朕今日便下旨,以后若你与她的孩儿是女儿,便与萧兄的大儿成婚。若是男儿,那便随他们去了。”
后来在萧少舟七岁时,我出生了。
婚约便生了效。
当然,这些都是我这几年从阿爹阿娘和一些老管事口中拼凑出来的,到底事实是不是如此,可能只有阿爹他们知晓了。
“圣上疼爱你,你若是不愿,他应当舍不得强迫你。”
我顶着萧少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少舟蓦地笑了:“你怎知我不愿?”
刹那间,我脑子一片空白:“你,这是何意?”
6
那日过后,我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萧少舟,想起他说的那句"你怎知我不愿意?"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说他心悦于我,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索性懒得再去想。
昨日长兄说要带我去练马场骑马,我很开心,今晨早早便起床。
平日里阿娘管我这管我那,巴不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房中学习琴棋书画。
阿爹又是个怕娘子的,唉,我桑之华可真是憋屈。
走的时候阿胡让我带她去,还说我的阿珈毛毛躁躁的,恐怕是不能好好照料我。
我看着阿胡低眉顺眼的样子,又看了眼一旁皱着眉,嘴巴还很白痴的嘟着的阿珈。
"嗯嗯,阿胡,我懂。你既然如此心疼我就去帮我把我没抄完的几百遍诗书给抄了吧,不然我手疼你岂不是会更心疼?"
阿珈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还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
长兄还在等着我呢,我几下进入马车,走的时候还撩起帘子朝她挥了挥手。
拜拜了阿胡,你自己在家玩吧。
阿胡是这两年阿娘派来的明面上是来照顾我,实际上确实来约束我方方面面礼仪的丫鬟。
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出去玩一次,还有个人在我耳边告诉我这个不合礼仪,那个又做的不对。
路上长兄问我,是不喜欢阿胡吗?
我想了想,说:"倒也不是不喜欢,阿胡总是约束我,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阿娘也在的感觉。"
长兄闻言笑了笑:"多学一点礼仪总是好的,如今你尚在家中,有些时候不合礼仪倒也没有什么。日后你嫁入了萧家,子觉会包容你,也没有关系。可是圣上视子觉如己出,你就会是圣上和皇后一半的儿媳,日后进宫了,没规没矩,怎能行?"
我皱眉:"可我又不会长住宫中,一时半会儿的礼仪我还是装的出来的。"
长兄摇了摇头:"你怎如此单纯?圣上和皇后定会选个日子宣你入宫,检验你的礼仪和气度,教你如何处理宫务,确保你能成为最让众人服气的萧府女主人。这不仅是桑府的颜面,更是萧府和皇家的颜面。"
我没去过长兄今日要带我来的练马场,看着方向我猜测应当是军中的练马场,他要带我去见萧少舟吗?
难怪我说不想让阿胡随我一起,长兄并未反对,应该是怕我不去吧?
"长兄,为什么我不可以嫁去平常人家?"
长兄许久没回话,我能感受到阿珈担忧的眼神,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正当我以为听不见回答时,长兄开口了。
他说:"夭夭,萧少舟是个很不错的男子,他会待你很好的,长兄与他朝夕相处多年,他的品行我自是清楚不过。"
7
长兄带我来的是军队中的练马场,我很兴奋,我还从未来过这样正式的练马场。
军中的人见长兄来了,也是短暂的朝着长兄抱拳,很快便又投入训练当中。
阿珈扯了扯我的袖子,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还以为军中的将士会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对大公子喊"桑将军",结果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我也以为。"
"夭夭。"
"啊?"
我很容易受到惊吓,正和阿珈讲着话呢,长兄突然叫了我,我还有些被吓到了。
倒是长兄见我一脸被吓到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叫你,让你过去选一匹喜欢的马,一会儿长兄带你去骑。你怎得这般模样?"
我挠了挠手指,正想反驳,突然反应过来长兄刚刚说的话。
他带我去骑马?
"就你我二人吗?"
长兄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眼阿珈,又看了眼我,最后又把目光放到阿珈身上:"阿珈想去骑吗?"
我闻言瞪大了眼睛,长兄说什么胡话呢。阿珈惧怕马的人,怎么会想去骑马?
果不其然,阿珈听见长兄这么问她,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大公子,您和小姐去便行。"
长兄嗯了一声,那目光好似在告诉我"不是为兄不想带她去,是她自己不去的"
我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摸上去很光滑,就像搽了油一般。它的眼睛还炯炯有神,眼里透露出了无限的宁静和安详。
我转过头,对着长兄笑道:"就这头吧!"
长兄走过来,摸了摸这匹白马:"这马叫白风,还是前两年我和子觉打仗路上捡的,那时白风奄奄一息,我劝子觉弃了这马也罢。可他偏不,说这样好的一匹马,就这样丢弃有些可惜。后来带回来,那一个月他亲自照料白风,白风竟真的好了起来!"
"他竟会养马?"
"子觉虽然身份不一般,可他却从不屑于借着谁的臂膀走上去,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全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他来军中,最先做的,便是驯马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觉得着这萧少舟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啊。
8
长兄没陪我骑多久便去忙公务了,我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白风性情温顺,并不是什么烈马,驾驭起来倒也容易。
"白风啊,你的萧将军呢?"
白风没理我,自己在那儿踢着脚下的沙土,还"哼哧哼哧"的。
我觉得它大概也听不懂我说话,顺了顺它的毛,正想从它的背上下来,忽然听见阿珈的声音。
"小姐!小姐!"
一声声的,跟催命一样,我一个不小心,指甲狠狠的从白风的颈上划过去。
突然白风长长的嘶吼起来,马蹄高高扬起,我被这个动作弄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紧接着,白风开始在练马场狂奔起来,我被吓得手都有点哆嗦。
"啊!救命啊!阿珈!"
耳边只剩下风从我耳边呼呼而过的声音,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练马场里寻找着阿珈的身影。
她没在,看来是去搬救兵去了,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白风跑得越来越快,我已经快抓不住缰绳了,再不下去,我觉得我肯定是要被它给甩下去的。
千钧一发之际,我看见一个将士朝我冲来,我朝着他大喊:"我跳下去,你记得把马牵住!"
然后,我眼一闭,心一横,慢慢把脚从马镫中取出来,松了缰绳,双手紧紧抱住头,跳下了马。
呼,呼,我努力平复着呼吸,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后背和臀部疼的让我咬紧了牙关。
白风已经被那名将士安抚了下来,阿珈急急忙忙跑过来搀扶我。
我走到那名将士面前,将士应该有二十余岁,此时见着我也向我拱手抱拳。
我轻轻推了一下阿珈搀在我手臂上的手,朝那名将士行了礼:"多谢大人。"
将士闻言又朝我拱了拱手:"少夫人言重了。您是我家将军未来的夫人,自然也是我的主子。叫我郑飞便行。"
举手投足之中尽是尊重,能教导出如此谦卑有礼的手下,萧少舟确实是厉害。
回府后我便趴在了床榻上,任由阿珈为我涂抹着膏药。
慢慢的,我的思绪便回到了白日的时候。
我没在军营中看见萧少舟,郑飞告诉我萧少舟被圣上和皇后宣进宫了。
没等我再多跟他说上几句,长兄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我用手指捻着垂下床帘,没一会便开始打着哈欠。
"小姐,这膏药可是萧将军专程派人送来的呢。"
我半眯着眼睛,点点头:"嗯,他这人,还是很好的。"
我脑子里浮现出了郑飞的脸庞,以及他在我临走时对我说的话。
"其实属下是将军的贴身侍卫,今日本应和将军一同入宫。今晨得到桑将军的消息,得知少夫人要来军营。将军怕桑将军忙起来会顾不上您,便命我留下照看。"
"可属下却因事而未一直在少夫人身边,这才让少夫人负了伤。还望少夫人恕罪。"
我想了想,对阿珈说道:"过几日我们去趟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