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旗有姓》杨家老炮仗

1、她，在上海！

　　漆黑的夜，星星忽明忽暗，风吹不散层层的雾，月照不进朦胧的云。
　　有风透过纱窗，如孩子的手拨弄着窗帘，悠长的影子一荡一荡。
　　一盏昏黄的小夜灯伴着女子轻微的呼吸声显得岁月静好，只是侧躺在暖黄色被窝里的女子眉头偶尔微微蹙起，圆圆的脸颊配上有些气恼的样子，不知是因微风扰了睡意还是梦里别样风景。
　　没一会的功夫，床上的女子猛的睁开眼睛，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轻叹出声。挠了挠一头松乱的头发，抬头看向卧室墙上的挂钟，淡绿的指针静静地停在凌晨三点，秒针犹如幽灵有规律的一跳一跳。
　　不耐烦的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向洗手间走去，对着镜子皱了皱眉又揉了揉鼻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梦见他？那个明明很远却又让钟鱼觉得很近的人，他总让她觉得无力。
　　按了下马桶上的冲水键，直到哗哗声散去才有些哀怨的看了眼马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只要来卫生间，不管用没用马桶，都要冲一下，像是能冲走心里的烦闷。
　　回到卧室幽怨的吐出一口气，额上的碎发随之舞动，散去睡意的钟鱼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片刻又抬起头伸出雪白的手臂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从床头柜抽屉中的亚克力盒里掏出一个外皮有些发黄的帆布笔记本。
　　指尖轻轻滑过染了岁月印着不符时宜的封皮，翻开第一页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傻呵呵的笑着，旁边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着丑丫头，后面还有一条怎么看都不像鱼的鱼。
　　左手拖着下巴抬起右手轻轻抚着不怎么好看的画，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翻着笔记本，嘴角慢慢的染上一层笑意。
　　待翻到新的一页，抬手从亚克力盒子里取出一支笔，一个个不怎么漂亮又圆滚滚的字出现在纸张上：
　　2021年6月9日，我的生日。
　　今天我在梦里又见到你了。
　　朋友说总是梦见一个人，应该去普陀山拜一拜，可能是来带重要的人离开亦或是来告别的，如果是来带我离开显然你是失败的，又或者你是来告别的，但这告别的似乎有些久，你是舍不得吗？
　　可能真的应该去普陀山拜一拜！
　　其实想着你的时候是喜悦的，也是惆怅的，但却从未想过再也见不到你。
　　梦里还是你欺负我，你偷看了老师让我们写的日记还笑话我，气的我撕了笔记本让你赔一个新的，虽然你老老实实的赔了我一个新的笔记本但是我还是不开心，尤其是你看我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透明人。
　　这个场景不知道在梦里重复了多少次，就连你的模样都开始模糊起来，你笑话我的样子却又格外清晰。
　　我们还会见吗？
　　合上笔记本，拿着笔的手紧了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戳到了内心，微圆的脸上有酒窝伴着扬起的唇角。
　　趴在笔记本上的钟鱼闭了眼睛，恍惚间又和周公报了个道。
　　梦里的星星在天空中熠熠生辉，一个人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过头去是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他的黑色西服裤子明显有些不合体，像女孩子夏天穿的九分裤，下面一双运动鞋明明和西服很不搭，但在这个人身上却毫无违和感，看不清的脸让人感觉相识已久，像是等待已久的朋友荣归故里。
　　男人走到钟鱼身边背靠背而坐，明明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一动一动的嘴角，歪着头，一句一句的说着，笑着。
　　钟鱼的眉皱的紧紧的，用力想要听清他的声音看清他的脸，手指慢慢蜷成拳，她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的脸又是什么样的，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都看不到。
　　眉又皱深了几分，小手握成的拳头紧了又紧，直到手里的笔因为用力过大猛地发出清脆的折断声才让钟鱼从梦里醒了过来，梦，又是她梦他，梦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听不清他的话。
　　“混蛋。”低骂了一声推开压在脸下的笔记本，墙上的时针指向五点，也才过去2个小时。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人长大了是什么样子的，毕竟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他。
　　盯着本子良久，一行歪七扭八的稚嫩字体出现在右下角，钟鱼笑起来好丑，凶起来更丑，后面还跟着画了一个吐着舌头的小星星，眯了眯眼睛，钟鱼拿起笔在旁边写到‘大混蛋’后心里才有些平衡。
　　白皙的手指放下铅笔一页页翻着，每页都有小小的他写给小小自己的一段话。
　　转念一想，也许这样也挺好的，给自己苦寂的生活带来温暖，让自己在这个冰冷的城市中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温暖之所，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东海偏隅吧，此刻的女子也只想安之若素。
　　想罢，拿起铅笔又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着，一会功夫那页纸上就呈现出一个女孩靠在树上静静的听着靠在树的另一边的男生弹吉他，看着自己的杰作，钟鱼得意的笑着，随后又在吉他旁画下注释框，示意男孩一直唱的都是我是猪…
　　舒展不开的眉头迎来点点笑意。
　　得意不过片刻便被手机闹钟把自己从这个小小世界带出，细长的身影匆忙的跑去刷牙洗脸，拿起眉笔在本就好看的眉尾轻描了描，换了口红在唇上轻抿了抿，看着镜子里一身正装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想起什么又快步走进卧室把笔记本放进亚克力盒子放回抽屉才安心出了家门。
　　刷了员工卡进了办公楼，怪异的气息铺面而来，三个前台竟无一人在工位。
　　来到部门办公室发现工位上还是没有人在岗，看看表自己没迟到，今天也不是周末啊。
　　昨天就请了一天假怎么就这样了？
　　难不成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摸不清状况的钟鱼退出办公室看了看门牌，没错啊，是技术部啊，怎么会没人呢？
　　“钟鱼，你在这发什么呆？”此时人事经理助理抱着一摞文件夹从打印室出来看到钟鱼在办公室门口发呆有些不悦。
　　“人呢？怎么了？”钟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追问。
　　经理助理翻了翻白眼冷冷扔下三个字“会议室”便踩着高跟鞋有节奏的离开了。
　　耸耸肩，紧忙走进办公室，放下背包，从文件栏拿出笔记本站起来准备去参加会议，走了几步又回到工位从办公桌下拿出高跟鞋换上，才急忙向会议室走去。
　　敲了几下不见应答便轻轻推开门，会议室里满满的坐了一排又一排的人，钟鱼有些担忧却还是笑着对站在投影仪前的李总点了点头，微蹙眉头去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
　　公司很少开这样规模的会，回顾四周，除了车间工人大约都在这里了，难道他们私下说的都是真的？钟鱼的心更沉了。
　　“这几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我们的业绩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进出口部分，元件进不来，成品出不去。“经理叹了口气，语气染上一丝伤感的继续说道”基于止损保源的原则，本部决定关闭我们这条生产线并将生产线转移回总公司，当然也会根据在座各位的表现及意愿留下一部分同事到总部去工作。”
　　说到一半下面就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道怎么这么突然，有的则表示意料之中，有的则为未来的生计开始忧愁。
　　经理对着开始窃窃私语的同事们咳嗽了两声，示意安静继续说道”今天依照本部的决定和各个职能部门沟通一下，存留人员的名单也会发送到各位邮箱，总公司也会按照规定给予各位一定的经济补偿。当然去总公司的人员也是有补偿的。”经理对着助理点了点头，助理抱着一摞文件每个人发了一份“劳动解除合同协议”又回到了座位。
　　“拿到劳动解除协议的同事们可以看下自己的协议，里面是根据各位同事在公司的工作年数及工资等基数为标准算出来的补偿金，如果没问题就签字，有问题的可以在下午到办公室找我。同时，手里有新劳动合同的同事，这是总公司根据各位同事的工作业绩和表现决定继续和各位合作，共同发展，有愿意一起去总公司发展的同事可以签字将合同交给我，我们在进一步沟通。”
　　说完李总推了推眼镜，郑重的鞠了一躬，起身时眼角有了晶莹“各位，我们有缘再见。”
　　看着随着经理走出会议室的人群，钟鱼翻开手里的劳动解除合同：
　　甲方：天成国际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乙方：钟鱼
　　联络地址：上海浦东新区龙居苑13栋xx
　　联系电话：xxxxx
　　就甲乙双方之间的劳动关系处理事宜，甲乙双方经平等、自愿协商，一致同意按照本协议书下述条款执行。
　　第一条协商一致解除
　　1.甲乙双方同意，协商一致解除双方之间的劳动合同。
　　2.双方劳动合同解除日为：2021年6月9日
　　第二条离职待遇
　　1.甲乙双方一致确认，于2021年6月9日以甲方或甲方总公司银行账号汇款的方式，向乙方一次性支付离职待遇。离职待遇合计金额为人民币（小写：195872.42 元）壹拾玖万伍千柒拾贰元肆角贰分。该合计金额中包含乙方依法应缴纳的个人所得税的个人承担部分，对此，甲方将在支付时从该合计金额中依法予以代扣代缴。离职待遇合计金额中包含的快速签署补助金、再就业支援金为乙方按《经济补偿金及其他支付明细》中对应期间签署本协议书，自愿与甲方协商解除劳动合同时，甲方额外支付乙方的金额，若乙方违反或单方解除本协议书的，甲方有权不支付快速签署补助金、再就业支援金；如此时甲方已支付，则乙方应自甲方发出返还通知后3日内向甲方返还。
　　2.甲方已向乙方详细说明了上述款项的计算基数，计算方法等并制作附件的《经济补偿及其他支付明细》，乙方对此完全理解并同意，且乙方对上述各类款项的金额确认无异议。
　　第三条离职手续
　　1.乙方服从甲方的安排，办理甲方要求的各项工作交接手续，返还乙方占有、使用的甲方财产。
　　2.如因乙方故意或过失造成甲方财产丢失、损坏的，甲方有权要求乙方承担赔偿责任，乙方同意甲方可直接从本协议书第二条确定的合计金额中扣除相应赔偿金额。
　　3.乙方不得以任何方式复制、留存在甲方工作期间所获得的文件材料。已复制或留存占有的，甲方有权要求乙方立即返还或在制定场所予以销毁。
　　4.甲方为乙方缴纳社会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至2021年6月
　　5.乙方2021年6月工资计算至2021年6月30日，详细见附件的《经济补偿及其他支付明细》。于2021年7月10日之前以甲方或甲方总公司银行账号汇款的方式支付。
　　第五条签署及文本
　　1.确认：乙方签署本协议完全处于自愿，是乙方真实意思的表示，不存在乙方发生重大误解或显失公平的情形，也不存在任何人或单位以欺诈、胁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乙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签署本协议书之情形。
　　2.本协议书由甲乙双方共同签署生效后，乙方不得已任何理由主张本协议无效、可撤销或者要求变更劳动合同解除日等。
　　本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具有同等法律效力。
　　甲方（盖章）：天成国际进出口贸易
　　日期：2021年6月9日
　　乙方（签字）：
　　日期：2021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