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回风溯雪

3、游戏

　　程昭回到家，昨天收进去的快递盒子都堆在门口。
　　她一边将纸盒拆开，捋平，一边回忆着那个经常送错东西的快递员。他经常戴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帽檐都破了，穿着快递公司的制服，晒得很黑，不是姓汪就是姓王，因为薛阿姨在楼道里骂过他好几次，他从不回嘴，像个哑巴。
　　晚上九点，分局刑侦支队。
　　杨长林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茶。小会议室里弥漫着烟味儿。他将幸福花园小区居民摸排情况汇报完，正坐在这儿等着听喝。
　　花枝巷一向太平，近年来由于智能支付普及，小偷小摸都改行诈骗了，最近几年除了邻里纠纷，他几乎没碰过刑事案件。
　　死者白莘，曾经是个少年犯。在哈市少管所劳改，出狱后过了几个月突然来了上海，一直干快递，换过几家快递公司，最近才换到花枝巷道通快递营业点。
　　白莘12岁那年，参加哈市原种场子弟学校二十周年文艺汇演的时候，把来参观的区长给捅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鬼上身一样。区长人没死，但是植物人了，到现在还躺在市医院。
　　也许是家属报复。
　　杨长林看着手上关于白莘的资料。
　　【姓名：白莘】
　　【籍贯：黑省】
　　【性别：男】
　　【户籍地址：黑省哈市道里区原种场家属院5号楼101甲】
　　杨长林手上出了汗，小房间的门开了，刑侦支队的年轻警员喊他。
　　“杨哥。”
　　“杨哥？”
　　一瞬间被拉回现实，杨长林满头大汗地看着面前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员，淡淡道，“我太困了。凌晨出警到现在，走访了一天，还没睡。”
　　年轻警员表示理解，“早点回去，法医报告出来了，自杀。”
　　杨长林听后，并没有感到轻松，他反问道，“确定是自杀吗？”
　　“确定，复核过了。”
　　他突然抓住年轻警官的半截手臂，“小陆，你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既是男的，又是女的？”
　　“老杨你说的是人妖吗？”
　　“不是，我说的是，就是一个人，他先是男的，后面变成女的。”
　　“那不就是人妖吗？”
　　“不是，就是一个人，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女的！”
　　“我知道了。”陆警官恍然大悟，“诈骗！杀猪盘！缅甸那边最新的诈骗模式，大老爷们伪装成小姑娘，跟人网恋，是不是？！”
　　程昭登录游戏，纯白房间是游戏中的安全屋。新手教学任务期间她可以随时进入安全屋，但是之后的关卡就只能通过使用特殊道具进入安全屋。
　　漆园蝶在安全屋等她。
　　“你好，玩家。在你下线的这段时间里，游戏已经过去了一周。你们将参加万圣节的假面舞会，请玩家做好准备进入游戏。”
　　游戏载入的时间里，程昭看着幕布上近一周发生的事。
　　上课、吃饭、KTV、海底捞、麦当劳、偶遇江慕白一次……
　　她再次见到陈燧燧时，对方正试图把自己塞进一条冰雪奇缘的蓝色裙子里。
　　“帮我一把。”
　　寝室里就她俩，另外两个室友去上选修课了。
　　“你吸口气。”
　　“我吸了。”
　　“你确定你吸了？”
　　一声裂帛，裙子后面的拉链和布被扯烂了。
　　“啊！！！”陈燧燧喊着，“二百块钱啊！”
　　“我还想着退呢，都怪你，现在穿也穿不了，退也退不了。”
　　程昭舌头顶腮，满脸不爽。
　　“不好意思。”陈燧燧给自己找补道，“我就是心疼钱。现在裙子破了，也不用去了。”
　　“找裁缝补补呗。再说了，万圣舞会，又不是cosplay，你穿成这样干嘛？”
　　陈燧燧不好意思告诉她，听说江慕白cos吸血鬼王子。
　　“我喜欢。你穿什么？”
　　“法老吧。”
　　“……”
　　“听说这次外校的也会来，交大的，财大的，还有春申警官学校。”
　　“那人挺多啊。”
　　程昭翻着申明珠的IPOD NANO，都是些纯音乐，真是个淡人。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流速比例是7:1，每个任务都是限时的，当玩家下线时，游戏仍然会按人物原来的人生剧本正常运作，只是不会触发任何任务节点。
　　如果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没有通关，只能重头再来。如果玩家在游戏中被恶意NPC攻击致死，那任务就失败了。漆园蝶说过，失败的任务会从世界树消失，玩家可以选择同等星级的其他任务继续游戏。
　　漆园蝶解释游戏规则时，程昭听了个大概。她不觉得这种校园题材会死人。但是看陈燧燧这副摆烂的样子，倒是很可能会过期。
　　过期就要循环这个任务，直到任务完成。可惜在游戏里，她既不能自杀，也不能主动杀害NPC。
　　“燧燧，你没想过改变自己吗？”
　　“到时候不用担心裤子内侧会被磨破，不用担心坐自行车后座会把车翘起来，不用担心去商场试衣服一件都穿不上。”
　　“可我特别喜欢吃东西，特别讨厌运动。”
　　她这样说时，眼神真挚，程昭一点也不怀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不改变自己，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想过啊。”陈燧燧小声道，“这不还没到‘以后’吗？”
　　程昭默。
　　万圣节活动前一夜，笛子社排练。
　　程昭跟陈燧燧一起早早坐在了大学生活动中心，这是一个露天的，圆形的场地。天色有些黑，不走近看不清人。
　　两个人就坐在阴影里，一个在看手机里存的言情小说，另外一个在玩文曲星里的贪吃蛇。
　　然后就听到身后两三排来了几个人。
　　“慕白，你明天要请机械系的那个肥猪吗？”
　　“怎么可能？我看见她就恶心。机械系男的那么饥渴，都没人看上她！”
　　贪吃蛇占满了屏幕，这简直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
　　她在黑暗中等着陈燧燧爆发，可是没有。程昭刚想帮她说句话，就被陈燧燧拦住了。陈燧燧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说，“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换个人喜欢就好！”
　　这是什么精神胜利法？不是打瞌睡递枕头，简直是拳头打在枕头上，听了个响儿。
　　程昭活了三十年，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今儿在游戏里把没受过的气都受了。她暗暗祈祷，如果第二个任务也像新手任务一样，她就弃游！可这游戏除了剧情尴尬之外，体验感实在是好，内心十分不舍。
　　她刚在食堂点了一碗羊肉粉，吃起来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
　　世界上有什么比吃不胖感觉更好的事？她发现游戏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不同，不需要推进任务的时候，她就在游戏里看考研资料。陈燧燧不一定能改造成功，程昭说不定可以博士后出站。
　　‘申明珠’的母亲十分意外，这个女儿平时只喜欢看‘闲书’，因此她很快就寄了许多备考材料过来，认为这孩子是开窍了。
　　程昭陪着陈燧燧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中途碰上一波分手的，还有一波亲嘴儿的。
　　“明珠，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肯定理解不了这种感觉。”
　　“没错，理解不了。”
　　“……”
　　“但我能陪你走会儿。”
　　“那也不错。”
　　“我要是像刘二菲那么漂亮就好了。”陈燧燧发愿，“到时候我喜欢的，肯定也喜欢我！”
　　“你变漂亮就是为了男的吗？”
　　难怪没动力，为男的能让人有什么动力？
　　“也不全是。我是姥姥带大的。”她回忆着，“我父母在外地工作，小时候姥姥带着我，怕我到处乱跑，我一闹就给我零食。”
　　“姥姥对我可好了，那时候超女热播，姥姥说她想活到我参加超女。看我穿得漂漂亮亮的，站在舞台上唱歌，就像张含韵那样。”
　　“那你为了姥姥，努力一次？”
　　“她很早就去世了，我再努力她也看不见。”
　　程昭想起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姥爷很高大，总是带她去收租，收完了钱就去市场买鲜鱼，姥姥在家里等着，给她烧小黄鱼，姥姥会烧好多种鱼。
　　“她在另一个世界可以看见。”
　　“你可以慢慢改变，你喜欢吃美食，这不是什么缺点，你可以试试每天有一餐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余两餐吃健康餐，这样每天都有盼头。”
　　“我试试！”
　　“我跟你一起。”
　　“好！”陈燧燧突然高兴起来，“我要是出道了，你就是我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