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拜你》藏新茶

2、我们都不是当年的样子

　　他的样子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全然没了以往的体面。
　　在姜时盈的记忆里，宋祈安是个十分自信的人，哪怕在高三的时候有所收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甚至紧张得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然而，姜时盈此时已无法理解他的这般无措。

　　十年的时光，足以让她释怀所有当年那些身不由己的过往，她甚至暗自庆幸当时的他们并非年少轻狂、冲动行事之人。
　　十年的岁月流转，她早就将当初事情的利害关系想得透彻明白，都二十八岁了，如果还想不明白这些，那可真是白活了。
　　似乎是见她一直没有回应，宋祈安的慌乱更加明显。
　　姜时盈在心里默默摇头，二十八岁了还想不明白的人，也确实是存在的，比如眼前的宋祈安。

　　“真的，时盈，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还好，我找到了这里，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真的，时盈，我很想.....见到你.”
　　宋祈安继续说道。

　　姜时盈还是下了车与他交谈，毕竟当年他们之间的事情，错本就不在宋祈安，只是各自选择了一个看似更好的方向罢了，她也早已过了耍小脾气的年纪。

　　“时盈，这么多年，你还好吗？你........”宋祈安依旧喋喋不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们之间那无形的陌生感。但他这些刻意的话语，听得姜时盈都觉得有些尴尬。

　　“有点冷，上车吧，这么久不见可得叙叙旧。”姜时盈用一种谈笑风生的语气说道，好似他们只是久别重逢的旧友，没有丝毫的酸涩与伤感，没有微红的眼眶，只有几分钟前那一秒漏掉的心跳还能证明她内心的波澜。
　　这一句话让宋祈安整个人瞬间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拉开她的车门。

　　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让宋祈安冻僵的手渐渐回暖。考虑到宋祈安和她这么多年不见，确实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只是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直白坦率的少年模样，姜时盈也没有过多地为难他，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的北京。”宋祈安回答道，确实是刚回来就来找她了，而且还能如此迅速地找到她。

　　“怎么回来了？”姜时盈继续追问。

　　“我....完成了我的承诺，可以回来找你了。”
　　宋祈安的回答让姜时盈心中微微一震，她一直觉得宋祈安不太会说话，这样的话题也是说提就提，一点都不委婉。

　　“变成有钱人了？”姜时盈调侃道。

　　“没有，特别想你。”宋祈安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姜时盈有些无奈，她想不明白，刚刚还在不停地说话的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了快问快答的模式。她自己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觉得有些局促。
　　周围的路灯昏黄黯淡，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他们找到一家稍微高档一点的店，走进店内，两人只是静静地捧着自己的杯子，相顾无言。
　　店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安静得让人有些尴尬。
　　暖黄的灯光洒在宋祈安的脸上，映照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姜时盈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好像真的只是旧友。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前些年她用来安慰自己的“再浓烈的感情，多年之后都会淡为旧友”的话语，在此刻仿佛得到了印证。
　　真的很庆幸，时间会让一切都化为回忆，而回忆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浅淡。她喜欢这个规律，觉得它比所有的药都更能治愈人心。
　　此时，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悄然跳到了九点半。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旧是姜时盈，在她的记忆深处，每当宋祈安遭遇难以解决又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时，他总是习惯性地选择沉默。
　　“这些年看起来还不错。”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老朋友之间惯有的寒暄意味。

　　“我……你呢？”
　　宋祈安有些木讷地回应着，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紧张与无措。

　　“熬着工作呢，就那样。”
　　姜时盈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冷酒。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凉得她不禁微微皱眉。她向来不太喜欢喝酒，相比之下，热茶才是她的心头好。只是偶尔在一些必要的饭局上，才会勉强饮上几口。
　　这一口过后，她便不再触碰那杯酒，将其轻轻放回桌上。

　　“对不起。”宋祈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无比真诚的道歉口吻。他们见面不过短短半小时，这样的道歉姜时盈却已经听了许多次。可眼前这个不断道歉的人似乎并不明白，那些过往的事情，她真的早已不再介怀。

　　“不用道歉，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你，况且过去那么多年，早忘了。”姜时盈平静地说道。
　　然而，他们的话题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始终围绕着当年打转。窗外，那淡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仿佛也给这室内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清冷。姜时盈眼底原本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在这月色的笼罩下逐渐淡去。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方向：“在做什么工作？”

　　“在一家公司做设计师，服装设计。”
　　宋祈安赶忙回答道。

　　“那很好啊，大设计师。”
　　姜时盈微笑着夸赞了一句。

　　“时盈，我回来了，你.....你愿意......”
　　宋祈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外面又刮风了，我明天还要工作，要先回家了，失陪。”
　　姜时盈脸上依旧挂着那灿烂的笑容，只是巧妙地避开了宋祈安的问题，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她用余光瞥见宋祈安失落地低下头，心中微微一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片刻之后，宋祈安那略显沉闷的声音才缓缓传入她的耳中：“我送你吧。”话一出口，宋祈安便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姜时盈有车，自己又何谈送她呢？

　　“不用了，不太方便。”姜时盈下意识地拒绝道。

　　“我送你回去，然后我打车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宋祈安急忙解释着。
　　九点半，这个时间其实并不算太晚，但姜时盈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狼狈却又充满关切的宋祈安，想要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那麻烦了。”
　　姜时盈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坐上副驾驶座后，她故意没有回头看宋祈安，只是直视着前方，开口问道：“不加个联系方式？”

　　在姜时盈的脑海中，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宋祈安重逢的场景。
　　她想过他会张扬地朝自己挥手，大声宣告他回来了；也想过他会气场强大地站在那里，深情地说他很想她；又或者是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偶然间的不期而遇，他们遥遥相望，虽无言却仿佛胜过千言万语。
　　可现实中的重逢，却与她的想象相差甚远。
　　他全然没有了曾经的潇洒与自信，只是那样不太体面、不太浪漫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出现，哪怕手指被冻得微微发颤。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茫然无措地道歉，即便她已经反复解释说自己并不在意。甚至，他们坐在一起时，都变得无话可说，翻来覆去也只是问问彼此的现状，一个只会聊些寒暄的话题，一个只敢不停地道歉。

　　“好，好的，好的，好好好。”
　　宋祈安激动地回应着，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汽车缓缓启动，路边的树木一棵棵地被甩在身后。
　　姜时盈拿出手机，添加了宋祈安的微信。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从那糟糕的拍照技术中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背影，毫无构图美感可言，或许将它拍成剪影都只是个偶然。
　　“做了设计师了审美还这么死亡，真的不愧是他。”姜时盈在心里暗暗腹诽着。这时，她注意到宋祈安一直用余光偷偷地看她，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调侃道：“头像有点丑啊，大设计师。”

　　果然，宋祈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好意思地看向道路前方，不敢再偷偷看她，只是温柔地说道：“当时技术有限。”
　　听到这个回答，姜时盈更加确定这头像就是他自己拍的，心中越发觉得好笑。在这轻松的调侃中，车内原本沉闷的氛围逐渐缓和起来。
　　不过，姜时盈并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打算，忙碌了一天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她轻轻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也不再去关注宋祈安。

　　不得不说，宋祈安开车的技术很稳，不知不觉中，姜时盈都快睡着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车已经不知何时停在了自家楼下。她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对一旁的宋祈安说道：“怎么不叫我啊？”

　　“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你。”
　　宋祈安轻声回答道。姜时盈仔细看去，发现宋祈安的眼尾微微泛红，她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却没有开口询问。
　　此刻刚睡醒的她还有些懵懂，她深知自己并不适合在这种状态下与久别重逢的人进行过多的交流。有些事情，需要等她彻底清醒，理智地思考清楚后才能做出决定。

　　“叮”，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是路之言发来的消息。
　　姜时盈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马上就十一点了，按照平常的作息，这个时间她确实该准备休息了。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多远？太晚了你开车过去吧，我明天用不上车。”
　　路之言的消息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明天来找你可以吗？”
　　姜时盈看着这些消息，心中不禁怀疑宋祈安是不是故意的，这些小伎俩实在是不够高明。
　　“可以。”她简单地回复了路之言。

　　小区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夜晚的寒冷让姜时盈不自觉地缩着脖子，她与宋祈安匆匆告别，脸上看不出一丝留恋。
　　她自己也以为自己真的没有留恋，晚秋的寒意实在是太过刺骨，让她根本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满心只想着快点回到温暖的家中。
　　至于今天所发生的种种烦恼，也早已被这寒冷驱赶得无影无踪。她本就畏寒，才刚刚入秋，这凉意便已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叮”，微信消息再次弹出，这次不是宋祈安，还是路之言。
　　“阿盈，伯母今天说了我们的关系。”
　　路之言的消息虽然没有说得特别直白，但姜时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走进家中，倒了一杯热水，水温刚刚好，让她的身体渐渐回暖，意识也慢慢恢复清醒。
　　在这温暖的环境中，她不得不重新面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她与宋祈安的相见，竟然发生在他们分开十年之后，而此时的她，正决定开始另一段感情。这真不是一个适合重逢的好日子，她不禁在心中埋怨道：秋天真的很烦人。

　　“时盈，晚安。”姜时盈拿起手机，看到路之言发来了好几条消息，而宋祈安却只有这一句简单的晚安。她回复路之言：“我还要再考虑一下，我妈妈的话不用管。”随后关闭了手机，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
　　在这寂静之中，姜时盈罕见地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那年她十八岁，青涩懵懂，与现在的自己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