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诀》茕凫

6、自认为最

　　慕容元朔抬手的方向一定是太阳所在的方向，只要朝着那光，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那一缕缕的温暖。
　　他朝着那方向伸了伸手。
　　慕容元朔想着，司徒无涯若再不出来他便要不告而别了。毕竟一直这样赖着不走，也不是个主意。
　　正准备起身，一个身影半挡不挡的，遮住了面前的暖阳。
　　那身影没有说话，先是站了一小会儿。
　　慕容元朔有些好奇，他抬头，强撑着双眼的灼痛感，眯起眼睛，从纱布的缝隙里瞄了一眼，只瞄到一个恍恍惚惚的影子，应是刚刚一起在殿中的同窗了，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你是谁？”慕容元朔忍不住问道。
　　“你可以叫我风荻。”这甘甜的声音仿佛和着暖阳下的微风，一起飘进了慕容元朔的耳朵。
　　“你怎么不在里面？”
　　“你不是也不在里面，可见那些老家伙不太识货，所以，那处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原来这就是姒家的小娘子姒风荻了。姒风荻虽然出身名门世家，但只要出了家门，便是一个来去随心，视规矩如无物的不受管束之人。
　　国师殿内掌教姒瑶与她乃是同宗，本想着照顾一番，刚才还在国师殿上想要将她收为亲传弟子，却被她以“家中事忙”四个字回绝了。

　　“那处不是风水宝地，可你为何又在此处？”
　　“我在此处，自然因为我风荻自认为‘最’，所以结交之人也必是‘最’好才行。”
　　这句话几乎把慕容元朔逗笑了，“原来你自认为‘最’啊，可你怎知你自己就是那个‘最’的？”
　　“世人皆知尺寸有长短，鸟飞有高低，若想论‘最’，那必然无止境，因为还有个字，念‘更’。”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个‘最’法？”
　　“我的这个‘最’自然厉害，因为没有哪个‘更’可来与他比较。”
　　“呦，那确实厉害，说来听听。”
　　“简单，这个‘最’，就是我自己心里评的‘最’，既然我赋予了它‘最’的定义，那便没有其他什么可与它比较的份，其他的什么要想超过它，只能是在别人那，在我这，不同意。”
　　“呵呵，那就是不讲理呗？”
　　“你说的对，就是不讲理，我觉得家慈烧的饭菜是世间‘最’美味，我觉得家父酿的女儿红在这世上‘最’醇香，我将我自认为‘最’，你能反驳吗？”
　　“不能，可你又怎知我是最好的。凭我的瞎眼，还是没人肯收我为徒？”
　　“就凭我已是自认为‘最’了，那么我认为好的，自然也配得上一个‘最’字。更何况，现在是他们定了规矩又不敢认，自食其言。”
　　其实姒风荻也是自己收获了弱水之后，才知道收获弱水的不易。一个人若不是有卓尔不凡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得到三滴弱水的。
　　她是好奇，想来看看能够一举取得三滴弱水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蓬头垢面，毫无仪态，歪坐在台阶上的浪荡子。
　　“哈哈，说来说去都是你厉害。不过……”话还没说完。

　　“慕容元朔！”司徒无涯吼着追出国师殿。
　　终于等到了司徒无涯，慕容元朔朝国师殿门口的方向望了望，他完全忘了自己眼睛根本看不到。

　　回过头，慕容元朔可以感受到，刚刚温暖的阳光之下，未看清的脸庞和那身倩影全都消失不见了。
　　一小片黑色的丝带飘落到他手里，慕容元朔用手摸了摸，寒气逼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材质。
　　此刻慕容元朔心里思量的却是，“最好”这两个字，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究竟又有几多份量？
　　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愿意把自己心里最好的这个位置，留给他人？
　　慕容元朔从未被人如此看待过，如今这高度评价竟是出于一位陌生人之口。
　　佳人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小片丝带，顺手被他拉在指尖把弄着，心下一丝苦笑。
　　“不过你确实安慰到了我。”这几个只说了一半的字，也只好被慕容元朔咽了回去。

　　原来刚刚，司徒无涯醒来之后回到国师殿，被德高望重的国师看中，以围试第一名的成绩纳为国师亲传弟子。
　　国师殿中弟子不在少数，可亲传弟子至今只有司徒无涯一人。
　　众人皆说国师一直在等，等第一个取得弱水的人收做亲传弟子，如今也算是所求圆满。
　　在那些人看来，现在的司徒无涯，无疑是无上荣耀尽加于身。

　　“元朔兄，你的眼睛……你身上……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啊？”司徒无涯看到慕容元朔的样子实在有些忧心。
　　“没事，教习看过了，说过几天会好，不会瞎。”
　　“我之前听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你知道吗？国师收我为亲传弟子啦！实在太激动了，可是，我没想到三围结果会是这般。”司徒无涯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有些悻悻的说。
　　“傻子，你有什么好失落的，这事我早有预料。你啊，安心做你的国师亲传弟子就好。”
　　司徒无涯被叫了“傻子”，却无比开心，似乎得到了好兄弟的肯定，一点国师亲传弟子的稳重影子都没有。
　　可是一会儿又不忿的说：“你早有预料，可你明明取到了三滴弱水，他们为什么不肯收你为徒呢？刚刚我问师父，他却让我不要多问。况且，你之前那么努力，你回到家，父亲可会苛责于你？”
　　“苛责？呵呵。”慕容元朔苦笑，他倒希望父亲会因为没有获得成绩而苛责于他。
　　“元朔兄，我此次先回家族烧香祭祖，然后再去国师殿参加授徒仪式，等我一切都安顿好，便去寻你。”
　　“寻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先去元祖境接受技法继袭呢？”
　　“师父叫我准备晋升天皇境的时候再去元祖境接受技法继袭，天皇境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哈哈。”慕容元朔听着司徒无涯激动的声音，不由得情绪也随着他的情绪起伏了起来。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还未入道入境，偏被那晦气鬼拉去了元祖境，如今想来却也算是奇遇了。
　　毕竟若是错过当时的机会，今后再入元祖境，怕也是遥遥无期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许对你非常重要，我刚听太傅说，世家子弟还有一个进昆城宫的机会。”
　　“是什么？”慕容元朔焦急的问道。
　　“便是一月之后，昆川界煞栖之地的消煞，消煞之事乃是百年一次，不过据我所知，往届各世家的子弟都认为煞栖之地是九死一生之地，不愿前去。”

　　大昆国境内有十洞天，九福地，乃是灵气充沛的修真圣地。
　　除此之外，还有七难所，一煞栖，尤其是这煞栖之地，乃是修真界煞气弥漫的最凶之地。
　　每隔百年，昆城宫会派人前往煞栖之地消除煞气隐患，称为“消煞”。
　　“就如这教会堂围试一般让他们看不上吗？”慕容元朔无奈的说。
　　“他们倒是想看上，谁叫他们草包居多，我不是在说我们的哥哥啊。”司徒无涯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接着言道：“世家子弟一贯眼朝上。不过你一定不要贸然前去，我此次回去祭祖，便问问祖父关于煞栖之地的事，你等我消息。”
　　“好，合了印的传信符，你留着。”慕容元朔从袖兜掏了掏，所有符篆在自己身上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去摸也能有十乘十的准头。
　　合过印的传信符相当于两人共同许过诺，不论两人身处何时何地，随时都可传信。

　　“元朔兄，我经此次三个月来与你同行，才知天地广阔，我现在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师弟子，下次再见，不能给你丢人。”司徒无涯一个大男人，有时候眼泪说来就来。慕容元朔即便眼睛看不见，也听出来他此时软糯的声音。
　　“总算你这会儿有了国师亲传弟子的样子。你可别把我眼泪招出来啊，两个大男人实在不像话，而且我眼睛都还伤着。”
　　“你别笑话我就行，虽然一直以来你没有说你要入殿的原因，可我知道你必有自己的道理。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你不许跟我生分。”
　　“我当然不会和你生分，不然就不会在这里等你了。”
　　“那好，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养伤。”国师亲传弟子就是排场不一样，司徒无涯身后不远处一个背着小行囊的国师殿小弟子，早就待命已久了。

　　不巧，好多世家子弟从国师殿中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二人的去路。
　　“司徒无涯，国师亲传弟子，我说你从哪里找了个打手，原来是慕容家的。”原来是申屠晏，他因为之前的事不肯罢休，带头为首挖苦道。
　　他这一句，不仅贬低了慕容元朔的出身，更是在说，司徒无涯这个国师亲传弟子自身修为不精，还得依靠打手。
　　有了逗哏的，自然就少不了捧哏的。只听人群中，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而且还是那个慕容家。”
　　“什么？哪个慕容家？说来听听。难道这位便是玄武之位的慕容世家？”李鳌也在其中抢着嘲笑道。
　　“这位昆川来的朋友也许不知，我昆都流行着一段佳话，乃是：慕容有意姒有情，不负相思不负卿。说的是慕容与姒家多年来的荣辱与共，千年之好，令人向往，可庸昆界竟然也有这两世家的缘分。”
　　“什么？庸昆界的慕容家和姒家，那岂不是比昆都低了两个档次。”好些人不禁掩口失笑。
　　“为什么如此好笑，因为昆都界的慕容世家身份高贵，而庸昆界的慕容家，不仅与他们的身份有天壤之别，修行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庸昆界的慕容世家千年来都无法入道。如今这位慕容兄，却想要趁我昆都界的慕容世家此次围试无弟子前来，便想要超越他们，你们说好不好笑。那慕容世家一家掌管着大昆国四十九战阵中的六座，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说这话的人，仿佛觉得慕容世家此刻就是他们家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