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诀》茕凫

10、国师亲传弟子

　　元祖境中，春伤，秋悲，夏炙，冬寒……
　　春之境，伤感莫名而生，伤兄弟豪情万丈无处寄托，伤空有一腔热忱，却只能随着无力的病躯付之一炬。
　　夏之境，炙热如火，炙热如祖父的心，烤的慕容元朔周身血色猩红。每一步，体会着祖父翻腾着的热血，还有那什么也没讲，却炙热如火的眼神。
　　秋之境，悲凉如姒英的呼吸，悲凉入骨，难以喘息，一步一步，尝尽此生孤寂。
　　冬之境，寒霜凛冽，如父亲的眉角，严厉的斥责，无情的拒绝，令人瑟瑟发抖。

　　无季之境，慕容元朔听到一个声音，不远不近。
　　“这便是你的来处和归处，去参悟吧，参透它，或者到你放弃为止。”
　　这一参，便是六年，慕容元朔在里面走着，迷雾笼罩，白茫茫，空无一物。
　　这便是我的来处吗？空无，寂静，什么都没有。一步，再一步，一年，又一年，仿佛这就是永恒。
　　这便是我的归处吗？空无，寂寞，还是什么都没有，一步，又一步，一年，又一年，仿佛这将成为永恒。
　　慕容元朔心里从未升起过如此的寂寥和孤独，既然来处和归处都是空无一物，那我曾经的付出，昨日的快乐，如今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来处孤独尚可忍受，可若归途孤独寂寞，那不免令人心寒。
　　多少次他问自己，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不论是生前还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脚下每一步，步履艰难，慕容元朔却意志顽强的行走着，他在寻找，在追寻着心中的答案。
　　直到离开无季之境的最后的一瞬间，慕容元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万千画面。
　　母亲阳光下灿烂的微笑，父亲拉住他的手教他上台阶，祖父抱着他读书识字，兄弟叮嘱他天冷加衣。
　　还有那无数个瞬间的自己，那个温暖的，快乐的，失落的，脆弱的，或强而有力，或生儿卑微，或悲伤，或美好，或明亮，或黑暗的自己。

　　他顿悟，不，不是什么都没有，万物生于有，有乃万物之源，而有，生于无。
　　无，便是只有一颗心，一颗赤诚无比的初心。
　　只要有心，便有爱，有情，有与这个世界的无限关联。

　　他的心瞬间被无数个人间冷暖所充满，不是空，而是满。
　　对兄弟的感慨，对母亲的疼惜，对祖父的思念，对父亲的怨怼，对自己的怜悯，满满的充斥着他的一整颗心。
　　而这些，都是源于内心中深深的赤诚之爱。

　　这爱便是他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他做一切选择的唯一动力。

　　一瞬间，四周迷雾消散，他真的离开了无季之境。

　　元祖境中这五境，春伤，秋悲，夏炙，冬寒，空无。
　　若是一个人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或体会过这些感受，是断不会有如此深刻的领悟的。
　　若是慕容元朔没有经历过家中的这一切，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人生的冷暖四季，就没有今天可以参透这五境的慕容元朔。

　　人通常就是这样，也许你觉得曾经的痛都是苦难，是没有意义的。
　　但有一天，当你敢直面他们的时候，直面自己的真实，直面自己的那些卑微，那些丑陋，就会发现，那些痛不是罪过，而是老天赏赐的礼物，价值斐然。

　　神祖祭台上向下看去，五境分明，五色缤纷，景色迷人，这便是慕容元朔心中的世界。
　　神祖华煦赐给慕容元朔的，也不只是一道光束，而是能够真正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的能力。
　　五色令人目盲，华煦希望慕容元朔去感受的，是一个不逐声色的境界，舍去华而不实的外表，保持简单朴素的内在。

　　这些时日，慕容元朔甚至觉得周围的人和事物不是一个个静物，而是浑身流动着能量的个体，是一个个小小的生命之源。
　　他们的想法和样子都随着空气的流动与自己的感受融合，交换。

　　慕容元朔感受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慕容元朔站起身来，取下了眼睛上的纱布。
　　一阵热浪充斥全身，慕容元朔的境界直接升至了天皇境。而且是天皇境的后期。
　　这样的生境速度在整个古蜀星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得益于元祖境神祖华煦的那道光。
　　也得益于慕容元朔自身的经历和十年元祖境中的磨砺。

　　天皇境乃是修真境界中仅次于神玄境的存在，所谓差一步便可踏入神境，一点也不夸张。
　　只是慕容元朔身无修为，即便踏入天皇境，可化天、凡、地灵气为己所用，却依然毫无技法可用，毫无内力磅身。
　　就像一个吃饱饭的大人，手脚不会用，力气也没有，就算打架遇到了小孩子，也只能眼睁睁被欺负。
　　虽然此刻慕容元朔还不清楚，自己此时便是入了道，升了境，不过在往后的修真生涯中，他慢慢体会了修真世界入道升境的奥妙与神奇。
　　只是现在他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一阵微小的灵气波动朝自己方向流动，原来是司徒无涯与他合过印的传信符送达在了眼前。
　　司徒无涯在上面写着：“消煞危险，莫去。”
　　慕容元朔嘴角微扬，心道：“来的正是时候。”

　　命运留给慕容元朔的路，注定是一条披荆斩棘之路。因为只有拼搏，慕容元朔才能为自己创造一个可能性，一个可以不去妥协的可能性。

　　临行前，慕容元朔发现，慕容栾的背影依然骨瘦如柴却又坚定，他并没有征得慕容栾的同意，便再一次踏上征程了。

　　司徒无涯应该是整个昆城宫中最忙碌的人之一了。忙到他从未这样恨过自己分身乏术。
　　一直以来，司徒无涯总是家中最闲的一个，大哥二哥习武的时间，他招猫逗鸟，而他习剑的时间，几乎就是哥哥们仅有的闲暇功夫。
　　大哥二哥处理家中事务，他在池塘钓鱼，看别人下棋，后来大哥去了昆城宫任职，家中事务多数交给二哥，他一个人无聊久了，甚至爱上了发呆，那时成日成日的发呆，也许就是为了如今这样繁忙不休的自己积蓄够了能量吧。

　　自从国师亲传弟子授徒仪式开始的那一刻，他便接受了自己可能是下一任国师的这个事实。
　　国师亲传弟子这个身份，昆城宫从里到外都已经期待的太久太久。
　　久到曾经国师殿所有弟子动不动就要长跪国师殿，甚至一阶一叩首来恳求，久到大昆国国王曾派他那个年少的王子三月一下旨，十月一诏书。
　　可国师昆垣依然从容不迫，我行我素的对所有人爱答不理。
　　直到司徒无涯出现。

　　司徒无涯也曾对各方请愿，请国师尽快指定国师亲传弟子一事有所耳闻，却没想到这件事，有朝一日咣当一下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刚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是被寄予了厚望，担心自己对国师亲传弟子这个头衔受之有愧。
　　可头衔落在头上那一刻，还未等他参加授徒仪式，接踵而来的便是无休无尽的政务。

　　国师殿内弟子百余人，他们就像商量好的，穿戴整齐，排好队，手中抱着一摞摞的政务档案，弯着腰，陪着笑脸来拜访司徒无涯这个国师亲传弟子。
　　好听的话一把接一把，撒糖般的撒向司徒无涯，可走出去的时候，这些人全部都是挺直着腰板，一身轻松的样子。
　　只剩下身后司徒无涯清冷的身影，还有那满满一书案上，高耸入云的政务资料。

　　司徒无涯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会所有人都对这位国师亲传弟子望眼欲穿了。
　　他们等待的，是一个卸下他们一身重担的，血气方刚的，任劳任怨的，年轻纯牛马。
　　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接替者，又有谁会不感激涕零，会宁愿放过这么一个苦力呢。

　　即便还未进行授徒仪式，司徒无涯清晨练习国师给他留下的基础剑法和心法，志坚行苦。
　　白日里处理昆仑殿里国王转来的政务，和昆城宫弟子送过来，曾经政务档案里遗留下来的政务。
　　夜里继续伏案了解未处理的档案，还要抽时间学习政务知识。
　　半月不到，夙兴夜寐，人比黄花瘦。

　　那一日，晨曦初照，国师殿外高高的祭台被弟子们层层环绕，德高望重的国师站在那里，等着司徒无涯这个宝贝亲传弟子一步一步登上祭台顶端。
　　国师昆垣虽已华发丛生，但眼神依然坚毅而深邃，他手握象征国师权威的国师法杖，庄严肃穆的看着面前的徒弟对自己的叩拜。
　　司徒无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今日他步伐坚定，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对国师亲传弟子的担当。
　　国师昆垣将象征着国师亲传弟子的一支玉佩系在了司徒无涯的配腰上。
　　玉佩虽不起眼，司徒无涯却能感受到师父传递给他的，是对自己未来的希望。

　　昆垣每次看向司徒无涯的眼神总是含着些许悲伤，似乎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感，温柔，期待，还有偏爱。
　　有时候司徒无涯甚至觉得，昆垣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位曾经的故人，而不是自己，也许是他最近太忙累了吧。
　　昆垣十分耐心的教他剑术，传授心法，可谓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那象征着国师身份的功法火凰浴日，经常被司徒无涯练得杂乱无章，且就连刚刚入门的前三层都难以突破，国师竟然耐心的解释成后来者居上。
　　而火凰浴日的心法卓越不容忽视，司徒无涯在修习心法之时，时常能够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丝丝缕缕的进入体内，游走于全身经脉，令那血脉的容量逐渐拓张。
　　司徒无涯的修行也从凡灵境初期妥妥的进入了凡灵境后期，他清晰的感到一种浑厚的力量在体内蓄势待发，只等那升为地圣境的突破契机来临。
　　人人皆言国师昆垣在收了司徒无涯这个亲传弟子后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肃穆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从未有过的温情。
　　这不禁令司徒无涯感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