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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良村往事 ...

  •   距离可怕的黑暗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亓花落有些脱力般的看向被铁链狠狠铐在屋子角落的祁小梅,自己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冷漠的做个旁观者。

      祁小梅本是没有哭的,无论是被殴打还是被暴力,她都咬紧牙关滴泪未流。直到,那封信的碎片如秋末的枯叶般打着转飘零,与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散在一起。

      她又把骆尽秋弄丢了。

      “对不起……对不起!”祁小梅哭到失声,细微的啜泣着。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滴落,可被锁住的双手甚至不能抹去它们,只能任凭其肆意流淌,模糊眼眶和鼻腔。

      她的面前,甚至连一杯水、一碗米都没有,而父亲更是一走了之不知何时回来。亓花落急坏了。

      虽然在不影响过去的范围内,她和同伴们可以安心的在早餐铺子上吃早点,可她一旦试图将食物带去给祁小梅,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动弹不得。又一次,亓花落感叹起了自己在天道规则下的无力。

      可当她回到祁小梅身边时,她正佝偻着身体,伸长了脖子去够墙角的一处裂缝。亓花落定睛一看,发现竟是用油纸包住的,被掰碎的米糕。

      粉状的米糕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米白色,粉末均匀而细腻,仿佛是精心打磨的珍珠粉,缝隙中透出的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

      粉末中散发出淡淡的米香,这种香气不张扬,却能在空气中悄悄弥漫,令人脑海中翻涌起金色的麦浪,何况是饥饿至极的祁小梅呢?

      亓花落突然回想起穿墙前,邻居家的张姨悄悄离开的背影。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背微微有些佝偻,但步伐稳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有力,仿佛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尽管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且透着云淡风轻。她走时仍是对万事都不放于心的表情,但指尖微微染上的细腻白色做不了假。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知道了。

      祁小梅奋力将油纸用下巴够到了身前,双手的晃动带动铁链,发出清脆的哀嚎。她此时就如一条饿极了的野狗,近乎癫狂的舔食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当然也毫无吃相可言,但走投无路的人又怎会像土豪乡绅家的小姐般优雅呢。

      尽管有米粉沾在了鼻翼,可她连打喷嚏都不敢,生怕这轻盈脆弱的救命精灵就这么飞走。狼吞虎咽完了,又一重恐惧和紧张涌入心口。这油纸怎么处理?

      “万一被她父亲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是他将这缝隙封了去,可就糟糕了。”亓花落眉头紧锁,只好继续去尝试拿起那层薄薄的纸,万一这个行为是被允许的呢,她可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祁小梅其实动了将它也一并吃掉的念头,反正自己如今的处境,和什么都吃的阴沟老鼠也差不多了。正当她打算俯下尊严的头颅,去吞咽那张油纸时,亓花落的指尖轻碰到了那张“蝉翼”。

      “呼——”犹如神的旨意,一阵风突然降临。它轻柔的抚过那张泪痕未干的脸,抚过那奋力伸出的指节,就这么轻轻一挑,将纸以奇迹般的角度吹出了窗外。

      这是里世界在帮忙吗,祁小梅微微怔住,有些渴望地看向飞出的油纸。视线下移,她这才发现口袋里一张纯白洁净的手帕掉落在地。

      祁小梅目光一滯,平静的湖面骤然掀起风浪,大颗大颗的泪珠就突然的窜逃出眼眶。大抵是在悲惨境遇中骤然发现母亲的遗物,有些感伤了吧。

      “吱呀——”破旧的门蓦的打开,连给人陷入情绪的时间都没有,祁山闯进门来。他身上带伤,浑身酒气,多半是被地主家打了后买醉去了。而现在,他则需要找到他的专属出气筒——他的女儿。

      祁小梅痛苦的闭上眼睛,常年劳作、布满茧子的有力双手却只能被重重的铁链拴着,轻飘飘的耷拉下去。眼睑慢慢合上,感受着倒睫缓缓戳进眼球的痒意,不如说,这点疼痛在拳脚面前也仅能算痒了吧。终于,她沉沉晕去。

      里世界的天黑了。

      那条手帕,是里世界的媒介。媒介者,顾名思义,乃连接其与主人之过往。在里世界之中,若离媒介过远,则五感被封,直至回归媒介所在之地。

      固亓花落等人无法直接依据赵英之记忆前往骆尽秋之家,调查祁小梅与骆尽秋不能相见之因。

      在媒介之范围内,阵师之行为准则,唯有一戒——仅可观之,不可改之。故若不更动原定世界之轨迹,阵师则有实体,行动亦相对自由。此亦为亓花落等人可以在祁小梅家附近用餐之因由。

      而亓花落触碰到油纸则是因,风本身就将把纸吹飞,此与亓花落之举目的相同,便无冲突。

      亓花落抬起脚,踏向了祁家门外,踩在了秋末厚厚的落叶上。

      “嘎吱——”

      积雪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旋即又被雪花一片片填满。三个月过去了。

      安良村的井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仿佛是大地的呼吸在寒冷中凝结。井水在这个季节变得更加沉静,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它们是秋风的遗物。

      视线随着结冻的冰花向石板路延伸,早起的人们将雪才得灰扑扑的,徒留一片坑坑洼洼的泥泞。只留石板缝中早已结冻的一条条冰边。

      屋檐下,家家户户开始挂起腌制的腊肉和风干的鱼,这些食物被冷意慢慢浸透,散发出混合着冰霜的咸香。

      屋檐的线条在初冬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融化,形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沿着屋脊的斜面缓缓流淌,最终在屋檐下形成冰凌,向下流着一滴滴或喜或悲的泪珠。

      不过屋脊的两端并无什么吻兽脊兽一类,多的是屋角上挂着一两朵未化干的积雪,如扯破了的大团棉絮,泛出丝般的彩光。

      距离祁家丫头被他父亲锁起来的事情传开,也已过去了近九十个日夜。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令人胆寒的事情发生了——祁小梅怀孕了。

      毋庸置疑,这是祁山那个畜牲干的好事。但只会欺软怕硬实则胆小如鼠的他,又怎能承担起这种责任来呢。在他的记忆里,早就将那个冲动的夜晚保护性遗忘了吧。

      偏偏这个祁山还是个迷信的主,自从看见祁小梅微微隆起的小腹,他便被吓得不轻。一边宁可说是魔鬼附体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一边又满含恐惧的将祁小梅的镣铐解开,放她自由。

      嘴里还不听呢喃着“送子神大人保佑”之类的字句,想必是做贼心虚,担心上天的报应吧。

      村子里这种不大不小的地方,传消息往往是最快的,如同疫病一般村里流传起了祁小梅处女怀孕的消息。大家都在私下里悄悄说着这是神的旨意,奈何祁山坚定认为这是妖魔作祟,大家也只好在背后嚼嚼舌根。

      祁小梅本人却愈发郁郁寡欢起来,整日整日的躲在树林中的桂花树下发呆。看着树丫上裹着的洁白雪衣,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自己单薄的衣裳。

      亓花落便也跟着她一起坐在桂花树下,顺便整理起了当下的情报。

      早从祁小梅12岁遇到催债的歹人起,祁山便动了歪心思。他没有卖掉祁小梅,就是受歹人启发,看中了她刚刚发育的女儿,其他的“价值”。从日记内容看,她甚至被骚扰了长达4年之久。不过大抵是为了将来嫁人换钱,祁山并没有丧心病狂到使她失贞。

      毕竟在小村子里,女人最大的价值不是能干多少农活,能织多少匹布,而是嫁了人给婆家换取一笔不菲的金银。即使像祁小梅这样勤劳能干的青年,却也没人看见她的劳动价值,而只看中了“女人”的“女”字,亓花落不免有些悲哀。

      祁小梅的母亲则在十二岁时去世,此后她便开始在日记里描绘旧友骆尽秋的模样。根据日记内容,她们九岁相识,相伴两年。后由不可抗力从中作梗,从而分别至祁小梅及笄,即亓花落等人穿越的时期。

      直至祁小梅十三岁时,她发现了长着巨大桂花树的“秘密基地”,从此她将说不出口的苦涩包入信封,塞进了“秘密基地”的邮箱里。及笄那年,她收到了骆尽秋的回信,两人保持在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随后,噩耗发生。祁山发现了两人互生情愫的信件,怒气攻心。为了女儿能嫁出去换个好价钱,他自己的□□忍耐了许久,如今却发现自己女儿不喜欢男人,这又怎么对得起他日积月累的克制?

      最终,成了现在的物是人非的模样。

      祁小梅发了许久的呆。她的双眼似乎失去了焦点,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仿佛穿越了眼前的世界,到达了另一个遥远的空间。

      良久,她才站起身缓缓的走向回家的路,身后是深浅不一的脚印,如同她被磋磨的一生,一眼就能望到头。像她这样的人,祁小梅自嘲的笑了,谈过去像卖惨,谈未来像做梦,自己又如何好好活下去呢?

      虽是初冬,可大雪仿佛能遮蔽一切痕迹般的下着。

      “咯吱——”随着门痛苦的呻吟,来不及思考鼻尖淡淡萦绕的腥气,她推开门。

      目光所触,一片猩红。祁山躺在血泊中,双手死死握住一把尖头剪刀,深深没入了他的胸口。

      祁山死了,是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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