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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面目 ...

  •   二十 面目
      萧慎知开陵兹事体大,若他一意孤行必会引火烧身。纵如今大将军权震九州,这种事情也不能少了皇帝旨意。
      “陛下,以修陵为名打开皇陵,无可厚非。”魏止的墓必须开,他也必须给魏钊一个合理借口,“难道陛下不想洗此奇耻大辱?臣知陛下与先太子兄弟情深,如今懿敏太子长眠地下不得安宁,陛下心不悲哉?”
      皇帝思忖良久,魏止英年早逝,陵墓修建仓促草率,萧慎给的由头足矣。他只是猜不透萧慎执意开陵的目的为何,即便开陵,盗墓之人也早已销声匿迹,又有什么证据查到吴叡头上?
      “你真正目的是什么?”
      “臣不过为大周分忧。”萧慎恭顺的假面之下,面色阴寒。
      开陵是个赌注,天枢影卫追查阮韶真的线索没有经过白沅思,而由破军直送他手。阮韶真下山两年前,药王曾在吴侯府中救治一人,整整一年,那人究竟是谁,知情者全被杀绝。药王下山那年,元光二十九年三月,魏止正是死于那时,而二公子吴叡也正是那年后才进入众人视野。天枢府影卫竭力捕捉的线索,依旧不能清晰捋开其中错综复杂,从楚虞对吴叡的反常态度来猜,从这些蛛丝马迹来推测,萧慎要赌一次。
      “这里只有朕与你两人,收起那副君君臣臣的嘴脸!朕瞧了恶心。”
      大将军站起身,踱步走到皇帝案前,居高临下俯视天子,正色道:“皇上虽无定乱世之能,却是聪明人。陛下扪心自问,吴质是靠得住的人吗?”吴质与先帝素有怨怼,朝堂中人尽皆知。
      魏钊牵强道:“吴质乃是朕母舅,血浓于水,不比你可靠的多?!”
      “陛下如此天真。”萧慎早有准备,他拿出信,“此乃陛下母舅修书与慎,陛下可要一阅?”又是狠狠一个耳光掴痛天子的脸,信纸洋洋洒洒两张,魏钊几行读下来已面如金纸。
      “吴侯言辞恳切,臣不得不放吴叡出来,解吴侯忧儿之苦。”他讥讽。魏钊把纸丢弃一旁,萧慎捡起,掸掸灰尘,“请陛下传旨开陵。”
      权臣在侧,弱君难为。魏钊心头屈辱、悲苦、酸涩,混乱不堪,分不清哪一种感受更占上风。龙袍之下,他双手用力攥得青白,嘴唇咬出血色。
      第二日早,魏钊辍朝,只遣宦人宣了一道旨。群臣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帝为何想起这茬事情。
      人快散尽,楚虞追上萧慎,扯住他袖子,厉色道:“是你逼陛下。”
      “许久不见中书令。”萧慎的火气连日中烧,此时更是火上浇油,他遣散身边的属臣,甩开楚虞的手,笑道:“见面便是疾言厉色。”
      “你究竟要如何!”
      “你不也想知道坟墓中是否还躺着你的心上人?”萧慎冷声谑弄他,品着楚虞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快慰极了,却也痛极。
      “开陵修陵由我全程督查,中书令若是不放心,可一同前来。”
      楚虞恨恨,却毫无办法,他咬牙切齿:“疯子!”
      萧慎不以为意:“那中书令一定要去,还有更疯狂的事在后面。”他邪气而笑,抛下此话扬长而去。
      一出朱雀门,楚虞飞身上马,骑得飞快,秋风猎猎,他被吹得头昏,将冷静二字抛之脑外。策马疾驰到留园,他重重砸门,不待下人通禀便闯进园中。
      “吴叡!”他高喊。
      下人忙求他噤声,说道:“我家主人病了!你可别再喧哗闹事!”
      楚虞冷眼一瞥,问他:“吴叡在哪,速带我去!”
      下人看出楚虞非富即贵也不是好打发的人,便顺着他引路到吴叡的卧房,轻轻敲门,门内毫无反应。楚虞遣退下人,轻轻打开门,房内药香经久不散,扑了满身,他走入内室,望见榻上静静沉睡着那人,眉头微颦,似在强忍病痛。
      方才的焦虑随着药香消散,他只消看一眼那人,心头乱绪便安静下来,楚虞呼吸轻轻,缓缓坐在榻边。
      气息弥散,手指寒凉,楚虞掠过他额头、鼻尖、发梢,面容轮廓如此相似,声音如此相似,他早该知道这绝非巧合。为什么回来?他要问他。为什么不相认?他要怨他。
      羽睫挣动,他有醒来的迹象,楚虞却闪过一丝惧色,手指僵在吴叡的手心中,不敢动弹。
      炉中安眠香料已燃尽,一个时辰过去,楚虞坐在他床头发呆,并未发现吴叡已浅浅醒来。衣料婆娑的声音勾回楚虞神志,他起身扶吴叡坐起。病中人脸色死白,唯有一双眼睛如曜石般漆黑发亮。
      “中书令寻叡何事?”今日病发急重,他没有多余的气力如往常那般揶揄。
      “你还病着。”他垂目。
      “无妨。”
      楚虞霎一抬眸,那眼中似有烛火,目光灼灼,盘旋着一只扑火灯蛾,他终于敢开口:“英和。”
      这二字似有重量,砸在哪里,有什么东西碎了,自病中人的面庞产生裂痕,破碎的纹路从眼中直裂到心口,罅隙愈来愈大,身体内蛰伏的毒就在这些缝隙中汹涌,叫嚣着把他全部吞噬。
      他尽力,终于扯出生疏笑容。
      “我是吴叡。你不要再认错人了。”
      他不承认,楚虞没想过,他会不向自己承认,声音颤抖:“你不必承认,告诉我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什么?是吴质,他胁迫你做什么!折磨你至此。”他回忆起伏,痛苦撕扯在四肢百骸。
      “叡不是他。”吴叡冷笑,苍白嘴唇弯起弧度,戾气竟如此之重,“中书令是自甘堕落?遇到一个形似先太子的男人便情难自已?”
      楚虞执问:“那青金玉印是什么!?”
      病中人平稳呼吸,讥讽:“父王与先帝素有仇怨,懿敏太子下葬后便掘了他的坟,泄恨。”吴叡指着自己的脸,语中怨毒,“这张脸和他很像?那是因我母亲与吴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寥寥数语揭开上一代皇室秘辛。
      楚虞呼吸一窒,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想摸索一个答案,他拉开吴叡身上的绛紫丝衣,胸膛袒露,结实却透着苍白,左胸口平整光洁,毫无受过箭伤的痕迹,真相昭然。
      吴叡嗤笑,右手把丝衣慢慢拉上肩,问:“这可信了?”
      最后一根理智之弦绷到最紧,勒在楚虞脖颈,他木然传达今日所来目的:“明日萧慎开陵。”
      吴叡全无反应,只回他:“那么,叡为中书令贺。明日开陵,萧慎若意在验棺,纵使他贵为大将军,也必获重罪。”吴叡望着他瞬间失神的样子,目光意味不明,冷道:“你想救他。”
      他不言。
      “你很在乎他。”吴叡轻笑,不再看楚虞,他笑容轻淡微微含苦,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你想救他,就让萧慎开棺,再陪他看看昔日天纵之才的太子英和如今是什么面目。”
      隐晦之语。吴叡不知他是否听进去,只抬手请楚虞离开。
      背影消失门外,吴叡抚目,唤来线人。
      “传书父亲,萧慎开陵,将获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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