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少喝酒》瑜见

5、第五杯酒

　　【第五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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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吧头发染黑之后，叶招舟感觉自己不像之前一样那么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碳素笔在指尖转着圈，叶招舟看着那个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
　　平心而论，厉则深是一个很会讲课的人。
　　银行内控制度的各种规章条例很是枯燥繁琐，在夏日的午后会让人格外地容易打盹，但是厉则深讲课不会，他很会在讲解规章制度的时候穿插现实案例，让人们在困倦的时候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今天的培训结束之后，你们当中对银行有滤镜的一部分人会觉得银行的光环不在。”
　　厉则深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PPT说道：“首先，我希望你们可以记住银行是金融服务业，这份工作一旦和服务两个字挂上钩，就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光鲜。”

　　任何一个行业一旦和服务两个字挂钩，就意味着需要退让，需要处事圆滑。
　　尽管在职业分类的时候银行属于金融业，但是真正的银行从业者从进入银行的那一刻就会被前辈告知：收起同理心，管好同情心，除了规章制度不能有任何的私情。
　　服务行业中最忌讳的就是一时心软，也许你的一时心软会给自己带无穷尽的麻烦。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厉则深听着下面穿来的声音，停住了原本要说的话，询问道。
　　一个男生举起手说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请、你好挂在嘴边啊，态度好不可以吗？”

　　厉则深松开手中握着的鼠标，清了下嗓子，“既然你们都好奇，或者说你们对这个规定有些不满，那我给你们说一件前两年发生的事情吧。”
　　厉则深停顿了片刻，回想当年那件事情的始末。
　　“应该是前年的时候吧，当时还处于管制时期，上头有规定，进出银行需要按照要求佩戴口罩，那天上午的时候客户挺多的，大堂经理有些忙不过来，有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客户没有佩戴口罩就进门了，等大堂经理看到的时候那位客户已经取好号了。”
　　厉则深停顿了一下，底下有人问：“然后呢？”
　　然后？
　　厉则深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那天银行里面没有备用口罩了，大堂经理过去和客户说现在规定要戴口罩才可以进银行办业务的，戴一下口罩。客户说没有，让大堂经理给拿一个，大堂经理说没有。客户就反问说我不戴口罩就不能进是吗？大堂经理说是的。”

　　厉则深一直到现在都记得那位客户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平静离开的一位客户，会在当天下午给他们一个暴击。
　　那天的监控视频他们几个人反复看过，要说有问题吗？
　　确实有，没有使用文明礼仪服务用语。
　　文明礼仪服务用语——请，您好，谢谢，对不起，再见。
　　也是银行人挂在嘴边的“十字文明用语”。

　　那天下午，那位客户戴好了口罩再次来到了银行，见到大堂经理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可以进了吗？”
　　大堂经理点头然后询问：“您好，请问要班里什么业务。”
　　那天，营业厅里面的人很多，大堂经理指导客户填写完凭证，没有留心这位客户。
　　但是那天调阅监控的几个人看得清楚，那位客户手里捏着那张填写好的凭证，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走到服务监督牌的下面，拍下了举报电话，按照时间推算，那通电话甚至是在办完业务走出银行门口的时候拨通的。

　　厉则深看着沉默的众人，再度开口：“你们想知道最后的处罚结果吗？”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有人看上去想不明白为什么。
　　“那位大堂经理罚款2000元。”
　　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丢进了深水里，炸出了大家的窃窃私语。

　　厉则深准备用这个案例给这群小屁孩警示，整个人放松下来，后背靠在椅背上，明明是放松的姿态，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严肃的。
　　至少，在叶招舟看来是这个样子的。

　　“2000元真的不会太重吗？”有一个女孩子发问。
　　厉则深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那你们真的觉得大堂经理全程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吗？”
　　叶招舟回想着刚才厉则深口中的事情经过，只是没有使用文明礼仪服务用语就要被这样惩罚吗？
　　“罪不至此吧？”叶招舟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会觉得，只是一个文明礼仪服务用语，但是这就是职场，一点点错误都会让人抓住把柄，就像这个大堂经理其实可以做到更好的。”厉则深收敛起身上的轻松。
　　“我希望你们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就抛却之前在学校的思想，这职场不会有人和学校中的老师一样包容你们，规则制度的制定都是建立在前辈的血泪经验之下的。”

　　叶招舟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在学校的时候，学校里面的老师就总是会说，等以后你们进入社会就会明白学校对你们有多宽容。
　　这一刻，职场教给叶招舟的是2000块钱的文明礼仪服务用语。

　　***

　　隋媛媛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职场新人，不知道第几次觉得他们有些聒噪，讨论声和窗外的蝉鸣声交织，让人愈发烦躁。
　　每年都会迎来一批新人，每年都会经历这些事情，明明应该习惯的，但是，隋媛媛在心中默念一句“去！他！玛！的！”
　　手中的文件夹“Duang”的一声撞在桌子上，她不知道厉则深是怎么镇住这群小王八蛋的，但是每年她都会因为自己的娃娃脸和那双圆溜溜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的眼睛被新人当做是脾气很好的前辈。
　　台下安静了一瞬，隋媛媛冷哼一声：“怎么厉总不在了，你们似乎觉得银行是你们做主了？”

　　“行了，别装乖了，厉总负责的部分昨天就结束了，今天上午我给大家详细讲一下人事规章制度，下午开始技能培训。”
　　隋媛媛的话音落下，叶招舟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三天了。
　　叶招舟松了一口气厉则深负责的部分结束了，那么也就意味着两个人以后不会有交集了。
　　尽管两个人都在银行工作，但是等他们结束培训分派岗位的时候，他们未必还会有交集。
　　没有交集也好，至少，这样，不用和一夜.情的对象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少了麻烦，也少了尴尬。

　　培训进行到第八天，临近结束的时候，叶招舟他们接到了通知，今天晚上七点在隔壁最大的会议室开会。
　　群里隋媛媛甚至很贴心地提醒他们今天食堂不用刷卡，只要去食堂就可以吃饭。
　　江夏银行每个月都会有餐补，不发放现金，折算在卡里，即便是新入职的员工也会有这项员工福利。

　　晚上七点，天还没有完全变暗，叶招舟从通道门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熟悉的走路姿势让他以为那个人是厉则深。
　　又想起刚刚在食堂听到的那句“厉总在出差都不能消停”，感觉自己应该是出现幻觉了，那一晚太过于模糊的记忆，或许自己美化了记忆中的人。
　　毕竟能在江夏银行凭借一己之力混到那个位置上，任谁都要尊称一句“厉总”，凭借的向来不是身后的背景，而是自身的能力。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厉则深是唯一一个单枪匹马闯进来的人。
　　这几天，他听到了太多八卦，关于纪委办公室领头人物的，关于各个支行的，好的坏的，照单全收，却从未发表一句评论。
　　严格遵守他哥给他的提醒：“在没有弄清关系网之前，少说话。”

　　厉则深站在监事长办公室的时候，脸上透露着长途奔波的疲倦，腰背却挺得笔直。
　　在出差途中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是订了返程的车票，厉则深没有订到直达的高铁票，只能换乘，还不是同站换乘。
　　好在是赶回来了。

　　江夏银行的支行行长有500万以下的贷款额度自主权，可以不经过上层的决议审批，直接给贷款客户发放贷款，贷款资料于发放日起七天内上交信贷部。
　　大于500万小于3000万的贷款需要提报风险部进行审核，大于3000万的贷款则需要提前申请贷审会会议。
　　出事的是穗安区的一家支行，风控部按照规定进行月度汇总贷款资料的抽查，意外的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
　　厉则深接到科员电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这把剑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上面的领导之后，厉则深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夏天的燥热让内心翻涌的火气更胜，坐在高铁上的时候，厉则深在心底盘算着这一次会有怎么样的变动。
　　要说那位支行行长胆小，他敢造假信贷资料违规放贷，可是要说他胆子大，他发放的额度都没有超过30万。
　　厉则深让人把挂在这个支行行长名下近一个月的贷款都粗略的查了一遍，大概查出七八笔存在问题的信贷资料，简单整理了一下，发去了监事长的邮箱。
　　大概在9月底10月初的时候他们会有一次大型的审计检查，现在发现问题总比那时候发现要好。
　　何况早一点发现问题，就意味着可以早一点降低风险。

　　叶招舟走进大会议室的时候，只剩下了后排几个座位，叶招舟随便挑了一个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侧头的时候发现旁边位置摆放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厉则深”三个大字。
　　只是碳素笔的签名，叶招舟也能从中看出厉则深是有书法功底在的。
　　就是有个问题，叶招舟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两排摆着名牌的位置，讲道理，已经是风控部主任、被人尊称一句厉总的厉则深都混不到前排的位置吗？

　　会议不算长，总结起来就是——清明廉洁，严禁吃拿卡要收受贿赂。
　　叶招舟听得昏昏欲睡，但是却始终强撑着，生怕身侧那个笔记本的主人来到时候发现自己在打盹。
　　可是一直到会议结束，叶招舟身侧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始终没有人来。
　　散会结束的时候，叶招舟看了一眼那个笔记本，犹豫再三还是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离开了会议室。

　　没关系的，笔记本不会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