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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有欲而成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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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待着的日子,解裁春没闲着,她趁此机会在山上学了几门招式。
说是招式都是抬举了,招招都是假把式。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百分百空手接白刃”、“回旋镖,但是是私下藏了钢线好收回的回旋镖”、“射出去未必能中的毒镖,不一定会中,但一定够毒”等等,保准教敌人防不胜防,力保一个打不死,琢磨着恶心死敌对者的架势。
由于斩情峰地处七山十八寨,位置定的足够偏远,人情往来足够稀少,导致地方治安大大的良好。
往地上扔一捆魂玉,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捡,但揣在裤兜里的粮食,转个弯的功夫就能不翼而飞。
深谙其道的解裁春,一招妙手空空,顺了门内弟子百宝囊里的蟠桃拿来啃,那叫一个越啃越香。东西果然还是别人揣着的好吃。
诚如解裁春所言,她兼备了高尚的道德品行和出彩的职业素养,坚持发挥吃苦耐劳我不成,摸鱼划水第一名的大无畏精神。
奈何她原先所处的时代活尸泛滥,导致未受到感染的生者,亦有腐而不朽的大能耐。
侥幸逃过一劫的解裁春,身子骨脆过宣纸,乃至于草泽谷的弟子,三番五次跪下来求她不要死,人家大好的医修前程,可不能还没有开幕就结束。
解裁春睁着一只眼,“你每天都哭这一套,能不能来个新鲜点的。”
医女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她上有老,下有小。
练空手接白刃,被刀刃扎得血刺呼啦的解裁春,脑干失去了平衡的节点。她强撑爬起床,“我观道友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咋就有了小?”
草泽谷医女哆哆嗦嗦地回,“上有送走了老祖宗的亚达伯拉象龟,下有新孵出的小黄鸭。它们可都是无辜的呀!”
是的。跟终日热衷于打打杀杀的斩情峰不同,医修驻扎的山谷里还整上了其乐融融的农家乐。
解裁春难得被噎了一次,“阁下尊姓大名?”
“赛孙思邈。”
“好名字。不同凡响的人,当配不同反响的名。”解裁春安心地躺了回去,拿白布盖住脸,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副回光返照完毕,安然逝世的形象。
小医女哭得更厉害了。
这厢解裁春在这儿可了劲地调戏人,那头斩情峰的执法堂坐不住了。
座下首徒要被唢呐匠门人打包带走,那还得了?
对此早有预料的知情人士,皆是反应平平。唯有一群老是不死的老不死,堪称古董级人物的老古董们,一张口就散发着腐朽的尸气。
“我堂堂斩情峰的名门子弟,怎可与一晦气门庭的女子来往,闹得我问剑宗乌烟瘴气暂且不算,还要拐带我们引以为豪的门人!”
斩情峰早前受了唢呐匠的恩惠,无一不应承。时过境迁,一方衰败,一方壮大,就遗忘了投桃报李的恩德,只顾着店大欺客。
年轻时跟着晴大新下山的峰主许勤丰,也经过这一遭。她血战师门千余人,才精疲力尽地护佑住同伴周全。是晴大新一步一脚印,将变作血人的她,背下山去的。
那时许勤丰十分感动,以为晴大新有良心。
而晴大新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哎呀妈呀,还好没伤着脸。脸在江山在啊!”
那时许勤丰就知道,这家伙是没有良心的。故私下运气,挣扎着吐了人一脸血沫。
是以,许勤丰并不急着出头。
人生路上,到处都是高低不一的坎,争着时不时绊行路人一跤,要人人摔个头破血流才好。
年轻人自有一路坎坷要经历,她哪能替他们一一摆平。
倘若这两人连面前执法堂长老这一关都过不了,岂能跨得过未来的艰难险阻。连自家山门都突破不过,又何必再出山,趁早洗洗睡,在山内养老得了。
费清明双手抱拳,向前作揖,“那依长老所见,弟子应当如何才能表明自己的决心?”
年迈的长老脸上全是毛虫状的皱纹,每一条纹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开百战台,撂千余人。你若能在台上站到最后,屹立不倒,执法堂就姑且认了你的恒心。”
“唐长老……”
抱剑童子鬼鬼祟祟地冲着老人家耳语。
“这会儿凑不起那么多人,前几天峰主诏令一下,空中管制失衡,挤摔了一群人。其余能走路的,都被费师兄打进草泽谷,个个搁在床上躺着,医修们都在抱怨不休呢。”
唐长老睁开泪痕严重的浊黄色眼球,审视着台下通文达礼的首徒,不确定他的行为是否是出于未雨绸缪。
是这小子的先天之见,或是来自他师父的授意。那统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成为他们一道迈不过去的门槛。
大道无情,方是对世间万物的真意。若人人都徇私枉法,不遵守规章制度。秩序条理会崩塌,世道会陷入混乱。
问道宗福地洞天,桃李满天下。
有随水峰入世再出世,杀妻证道,落花峰太上忘情,讲究大爱无疆。而斩情峰玉树盈阶,竟无一人能有完整建树,何其怅惋。
“凡俗之爱,是午后的狂风骤雨。突如其来,朝着人穷追猛打,打得人猝不及防。它往往降临得不讲道理,濡湿修行道行的士人,又恰如东边日头西边雨。”
唐长老语重心长,“我相信你的自控力,更坚定爱有无穷的潜力。当今人们对爱的定义,委实太过于狭隘。大多只局限于男女之欢,遗忘了亲朋父母、自尊仁爱。”
“我希望你不会受此限制,拘泥于眼前的小情小爱。而要放眼于普济众生,敢为人先,以一己之力,为滚滚红尘开辟崭新的道境。”
“非我有意忤逆尊长。长老。”费清明直抒胸臆,“晚辈已与小满姑娘立下血契,若非削骨换血,不可更改。”
“你……”唐长老哑了一瞬,迟缓地叹息。“老祖抱你回来时,你还未到我膝盖高。现儿个你长大了,有主意了。我劝不住你。”
那就让人知难而退吧。
唐长老双手下压,掌心下的长剑开启斩情峰底下封印的炼魔诏狱,“人有欲而成魔,无情一指化飞仙。若你冥顽不灵,执意一条路走到黑,就把囚困在诏狱最深处的魔头的项上人头带回来。”
“见到女魃的头颅,我就承认你有独立自主的资格。你往后的路径,悉听尊便,执法堂概不过问。”
许峰主变了面色,“长老,万万不可!”
百战台对打的是人,纵使打上头了,下手偶尔会失了分寸,终归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炼魔诏狱一开,技艺再精湛的修士,稍有差池,当真是有去无回。
尸骨无存都属侥幸了。遑论费清明一个连本命剑都拔不出来的剑修。
“你看,连你敬爱的师父都不相信你的本领,那你呢,费清明?”唐长老皮笑肉不笑,“能坐到首徒这个位置上,难道只靠着你的嘴皮子过过瘾?”
“长老你……”峰主眉头拧起,私下觉出哪里不对味。
这不像是为了阻止她的好徒儿下山,而只是为了拿到女魃的脑袋。
“谨遵长老教诲。”费清明抄起剑,黑金的剑鞘封锁着能削平山脉的重剑,“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他头也不回地踏进通往炼魔诏狱的阶梯。
几乎是在炼魔诏狱开启的第一时间,晴大新的法器竹唢呐就嗡嗡作响。
她面上向来轻浮的表情一收,撩开帘帐,抬头一看,一处地段冒出冲天的红光。
怎么回事?斩情峰何时聚集这样庞大的怨气?
一时鸦雀惊飞,浊气下沉,与彼时还是幼童的她随着师姐们来到斩情峰的情景相当,像极了当年的事态重演。
晴大新沉着脸色,风尘仆仆赶至执法堂。
专研送葬的匠人和常规修士眼里的视界不同,他们看得见阴阳两界分界,厘得清怨灵和咒气在何处聚集,又何时会散去。远比一力降十会的剑修,更能明了潜在的威胁。
“是女魃……”
几乎将唢呐匠一门尽数灭宗的女魃!
晴大新至死都不会忘记这股气息!
她怎么能忘,她怎么敢忘!
明了现状的晴大新,如大梦初醒。她直直望向台上打坐的唐长老,胸腔中无名火狂一茬茬往外冒。
她抡起袖子要冲到阶上,被唐长老门下左右护持的弟子拦截。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你是在养虎为患!自己死了还不算,还要拉上别人!”晴大新破口大骂,她的嘴向来比刀子利索,“玩火自焚,小心烧你个正着!”
“咋不烧得你灰飞烟灭才好!”
达成目的的唐长老,并不与她置气。只慢悠悠地背部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她体谅一夕之间师门尽陨的晴大新,能理解其面对斩情峰出尔反尔,没依照允诺消灭女魃,而是暗下囚禁,使之重见天日的愤怒与厌恶。
但是,人各有命,唢呐匠有唢呐匠一门的血海深仇,斩情峰亦有斩情峰的壮志未酬。
再等等吧,等斩情峰实现历代先辈传承的祖训。她会给唢呐匠一门英勇献身的英烈一个交代。
同样感应到震动的,还有斩情峰内第二位唢呐匠门人——解裁春。
她急匆匆赶到执法堂,见到大堂正中央鬼气横生的诏狱。
堂中一群人面色沉沉,阴郁的藻井好似下一秒就要压下来。
师父晴大新只跟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费清明在下面,为了她。一句是与她们师门不共戴天的宿世仇敌女魃亦在下方,报不报仇,由解裁春自己说了算,是进是退都不算她辱没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