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与狗》沸冷萃

6、猪油蒙了心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转折太突兀，又或者是林初晢的反应没藏好，胡贤雅马上跳到别的话题。
　　她说周末跟朋友聚会喝茶，朋友提到现在渣男好多，她却觉得这事儿看个人怎么看。
　　胡贤雅围绕这个话题至少说了一分钟，林初晢不懂怎么就转到这个上面，笑笑没答话。

　　胡贤雅注意到林初晢领口上别着的一枚浅蓝色小花，又问是不是跟耳环一套。
　　林初晢是真的无语。
　　眼真尖，那么迷你一个都能注意到。

　　“是耳钉。”林初晢捏起胸口的小花跟她解释，“领口开的有点多，就拿耳钉别了一下。”
　　胡贤雅点点头：“还挺搭的。我发现你还挺注重细节的。”
　　林初晢笑：“还好还好。”
　　要不是扣子太低，领口太松，稍微动一下就会暴露隐私，谁有闲工夫管这啊。

　　胡贤雅舀着面前那盅汤，低头喝了口，又说：“其实也不用这样。”
　　林初晢：“？”
　　“可以大大方方展现女性魅力。”

　　懂了。
　　怪不得她之前穿的那些短上装领口都那么开。
　　所以，她觉得，暴露=女性魅力，吗？

　　林初晢就跟她说，以前穿一些暴露点的衣服，也不算暴露吧，就是露肤度有点多的，像是吊带或抹胸类的衣服，走路上总会有人看，尤其是一些男的，那种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在路上看到打扮得好看的男生了，难道不会被吸引吗？”胡贤雅问。
　　“会啊。”林初晢实话实说，“但我平时几乎没怎么看到过，男的都很少收拾打扮自己，要是真看到帅的当然会忍不住看。”

　　“你看，林初晢，是不是。”胡贤雅拔高音量，笑眼如钩，“所以说你是在给自己设限。人都是爱美的，你穿的好看，别人就会当然多看两眼。就好像你在路上看到长得帅的，你也会多看两眼。”
　　“那不一样。”林初晢立刻反驳。
　　“哪里不一样。”

　　“我之前穿那些衣服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老男人盯着看。”林初晢在胸口那一块比划，“就是赤裸裸地盯着。那种眼神，很恶心。”

　　听到“老男人”三个字时，胡贤雅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自然：“其实都一样。没必要。人家看就让人家看。你就大大方方的，敞亮一点。别给自己设那么多限制。”
　　林初晢：“。”

　　这怎么能是一样的呢？都不是一个概念。
　　男凝跟欣赏，本质是不同的啊。

　　好感度-20！

　　后面聊的更是让林初晢无语。

　　胡贤雅好心地给了一些建议。
　　比如，把自己收拾打扮得好一点。考虑换个发型，尽量不要披头散发，弄得敞亮点。上班也要保持妆容精致，口红一定要涂，顺带夸了一下林初晢的色号。多去商场逛逛，买点贵的衣服。穿衣打扮不要给自己设限，该展现的可以适当展现。

　　林初晢全程淡笑不语。
　　好感度-10。

　　胡贤雅接着提到最近刷到很多视频：“就是那种上班恶心穿搭，把自己搞得邋里邋遢的，我很不能理解。上个班穿成那样观感很不好，而且也会影响自身的状态……”

　　林初晢立马就笑了。她可太能理解了，无论是从哪个角度。
　　但眼下，她选择站在胡贤雅的角度：“是这样没错。因为一天虽说有二十四小时，但刨除通勤休息睡觉的那些时间，上班那八小时占据了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而且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段，所以基本上上班的状态其实就是你一天的状态。”

　　胡贤雅十分认同：“对头。你穿什么就决定你是什么，你整个人表现出来的一个精神面貌无论是对其他人的观感还是自己的状态都有很大的影响。”

　　……嘶，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要考虑别人？
　　但也不能完全否认没有道理。只是，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当花瓶给人看的啊。
　　得体不才是职场穿搭的第一要义吗？
　　难道非要让每个人都像她那样，把头发全部都盘到脑后，露出饱满亮堂的大脑门，描上两道飞扬的眉毛，再涂个玫红色的大嘴唇子，这样就叫敞亮了吗？

　　胡贤雅还建议，要去高级一点餐厅，即使不点很贵的东西，也可以只点杯喝的，就在那里坐坐，感受那种氛围，久而久之，你的磁场、能量场都会有所提升，心也会越来越敞亮。

　　“像这儿就很不错，我中午一般都会来这儿坐一坐，喝喝茶，喝喝汤。就坐这里静一静，看看窗外的风景，就挺好的。”胡贤雅偏头望向窗外，“你看，天多蓝啊，还有树，绿绿的，多好看。”
　　林初晢：“。”
　　啊这……

　　林立的高楼争先恐后地侵入天空，与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一起划拉出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雾霾蓝。川流不息的马路两边的种着灌木，其间稀稀拉拉地杵着营养不良的树，叶子似乎还没长全，弱不经风的树干满是疮疤，中间有棵树还被削了顶，一副寒冬过后被摧残得还没缓过来的样子。

　　所以，好看在哪里？
　　是我不懂得欣赏吗？是我的境界还不够吗？

　　“你以后也可以来这里坐坐。二楼那种的地方就不要去了，那里什么人都有，太嘈杂了，会扰乱磁场。”胡贤雅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林初晢没细想，开口道：“我就跟她们去过两次。中午都回家吃。”

　　“哦，你住的近。挺好的。”胡贤雅自顾自道，“反正二楼那种地方以后就不要去了。多来这样的地方。这里的环境是不是就挺好，没那么杂乱，对吧。菜品也不错吧。”
　　林初晢：“……”
　　就是说，有必要这么反复强调吗？

　　二楼是挺杂的，但那里有烟火气啊，也不至于被贬低成像是贱民才会去的地方吧。而且，这里不就是个环境还行的吃饭的地儿吗？谈不上高端吧。

　　林初晢很无语，礼貌笑笑：“是还不错。是我会跟朋友来吃饭的地儿。”

　　好感度-10。

　　活了29年，这是林初晢吃得最跌宕起伏的一顿饭。前面情绪有多高涨，后面就有多难受，塞进嘴里的点心都咽不下了。
　　一顿饭吃了近俩小时，她满脑子都是“敞亮”二字。

　　贵人滤镜立起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了裂纹，不过到底还没碎。
　　不能武断地说胡的那些想法和观念不对，某种程度上，反而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她不喜欢这种方式，也不能完全接受那套观念。说到底，不是一路人。
　　想想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指指点点，随便judge这judge那，还自以为是地给建议吧。

　　本来准备是AA的，吃完后，林初晢内心情绪翻涌，A个屁。

　　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

　　“我俩今天还挺搭的。”胡贤雅望着前面突然说。
　　镜子里，林初晢穿一件短款橙色针织衫搭白色牛仔裤和小白鞋，就色调来说，确实跟旁边的白裙加橙色高跟鞋很搭。

　　啧，这怎么也能撞？……

　　“你穿高跟鞋吗？”胡贤雅又问。
　　“不穿。”林初晢回答得干脆果决。
　　“为什么不穿？”

　　林初晢瞟了一眼镜子里穿着高跟鞋还比自己矮一小截的胡贤雅。胡贤雅不矮，穿平底鞋的时候差不多能到她耳朵的位置，大概在165左右。
　　林初晢想，我这身高还需要穿高跟鞋吗？

　　其实她很早以前也穿过，但走路太累就再也不穿了。所以她理直气壮道：“不会，穿不好。”
　　可没想到又给胡贤雅递话柄了。她开始传授穿高跟鞋的法门，什么不要给自己设限啦，穿高跟鞋要提住气啦，鞋要跟着人走而不是人跟着鞋走啦，人和鞋是一体的啦……

　　胡贤雅：“很多人穿高跟鞋就是鞋穿人，走路很难看。你看我是不是就没那种问题。”
　　林初晢：“……”
　　这个转折是有必要的吗？这是在问我的意思吗？要回答吗？这可是送命题啊。

　　内心疯狂吐槽，表面却要拼命维持礼貌。
　　她暂时把良心抛到一边，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你挺适合的。”
　　……论人是如何沦为舔狗的。

　　尽管答非所问，但胡贤雅还在那说个不停。
　　林初晢已经彻底无语住了。
　　怎么会有人那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爱听人恭维啊……

　　好感度-10。
　　在原本基础上拉满的好感度一路down到谷底，不过，仙女肯定也不在乎她一个平民的好感度。

　　-

　　下午，林初晢一边做表，一边复盘中午的那顿饭。

　　不对劲。很不对劲。
　　鸿门宴谈不上，但可以肯定的是，目的绝对不单纯。

　　本以为就是类似于好朋友一起吃个饭聊聊天，能借此机会促进彼此了解，结果应该是她林初晢单方面被了解吧。
　　从点菜开始，到后面聊星座、兴趣爱好、人生观、穿着打扮……这顿饭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探她的底。或许从问她要不要中午一起吃的那一刻开始，胡就盘算好了。

　　被套进去了，完全被套进去了啊。啥都往外说，这不得让人拿捏得死死的？

　　不得不说，胡是懂套路的，套得有技巧。说明显吧又不算特别明显，说不明显吧其实也不尽然，但在聊天的那个当下，除非直觉非常敏锐，否则很难察觉出她的企图，容易受她引导，被牵着鼻子走。
　　你以为像是朋友间那样聊闲天，于是放下戒心，问什么答什么，殊不知对方是在摸底。

　　而且，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前后矛盾的。比如，一会儿说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要大方展现女性魅力，一会又要为了别人的观感而打扮。
　　本质上，这些在佛学里都算肉眼所见的色吧。还破身见呢。

　　还有，再三叫她不要去二楼那种地方，不会还有另一层含义，意在让她不要跟编辑部的那些人混在一起吧？
　　嗯，说得通。不是没可能。

　　思来想去，林初晢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只能说，她也不能完全算单方面被了解，至少她也了解了胡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了个教训。祸从口出，要谨记。

　　啧，心里烦闷，去上个洗手间冷静一下。

　　不巧，四个隔间全都占着。

　　一分半钟后，许晞走了进来，她也是编辑部的。
　　林初晢对她的印象是，存在感不强，不过也有可能是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她工位在李乐嘉背后，平时跟李乐嘉他们出入比较多，但他们说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题时她从不参与。
　　年纪似乎是他们里边最小的，好像是去年才毕业，三月份才入职的。总之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林初晢跟她打了个招呼。
　　可能是有些挂相，许晞觉察出不对，犹豫了半分钟后，问她：“你怎么了？”

　　林初晢愣了一下，许晞连忙解释：“感觉下午好像都没听你说过一句话。”
　　林初晢反应过来：“没什么，就是上了一课。”
　　许晞：“？”
　　“中午跟大仙儿一起吃了顿饭。”

　　许晞立刻瞪大眼睛，本来就是一双狗狗眼，这下更圆了，“她是不是套你话了。”
　　林初晢：“！”
　　又一个受害者？

　　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林初晢想想就很窒息，只能说：“就，跟我聊了很多。”
　　许晞一下就get到了，压低声音：“她很擅长套话，而且会把问题打散着问，东问一下，西问一下，让你抓不准，摸不着心思，其实就是探你的底。心眼多着呢，大家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大仙儿。我刚来的时候，之前的一个同事就提醒过我……”

　　哈。果然。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

　　淦。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呢？！
　　还贵人呢？！
　　猪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