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子不语》醒初

18、第十八章

　　打开的门里逆光而立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宽袍博带长发翻飞。那身影不见有任何动作，却一下子就出现在蚊子身边，越长越长，直到与蚊子一般高。
　　“辨儿。”那人说，声音清越绵密，如雨后白莲，越发的清丽。
　　蚊子张牙舞爪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漆黑的脸上表情也渐渐放松。迟缓的回过头，看着那个男子，缓缓地垂下了双臂，一动不动的站着。
　　孔方兄跟大个互相传递一个眼色，三两下把被蚊子抓在手里的倒霉蛋一个一个拉出来。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青衣男子是谁，但是他的出现就像小说里常常用的恶俗形容词一样“如神祗般”，虽然不是从天而降但是从天门而出也大约相仿了。无论怎么说，这个男人无疑是他们的救星——或者说，他们希望他是救星。
　　反正看上去这会儿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对付得了蚊子。
　　“辨儿……”男子叹息一般地说，“你这孩子……”仿佛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似的，男子抿了抿唇，伸出笋尖般的手指头轻轻的摩挲蚊子的脸颊，雪白的手漆黑的脸居然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蚊子好像是被主人搔下巴的猫一样，放软了紧绷的脊梁，眯起了眼睛，就差咪唔几声了。
　　“我算得你命中有此一劫，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很辛苦吧。”男子用好像咏叹调的声音说。要是换了别的大男人这么说话一定让人很想扇他两个耳光，但是从他口里吐出来的字句却很奇异的并不显得做作夸张，反而好像天地洪濛日月初光是就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一般。“辨儿，还记得多年前，你还在天宫里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么？自盘古开天地始，上界神器便是以七万年为期，故消新启，环环不息……如今，你恰是七万岁了。”
　　蚊子听得他的话，忽然从赤红的眼睛里落下泪来，泪水居然也是猩红的，在黧黑的脸上划下一道道仿佛血痕的红阑干。
　　“我晓得你不甘心，但是辨儿，那是神器的冥命……”男子将蚊子拥进怀里，“我也舍不得……辨儿，你生于我的殿中，就仿佛我的幼弟一般，我也舍不得啊……”
　　蚊子伸手反抱住男子，手指紧紧抓住他背上的衣服，把头埋进男子肩窝里抽泣和，身形渐渐缩小。
　　“天枢……哥哥……”
　　青衣男子也随着他一起缩小，轻轻拍他的背：“辨儿，哥哥想为你改命。”
　　“神器以七万年为一轮回，这又是谁规定的呢？只是都这么说而已，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乖，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什么都好了……”
　　蚊子随着男子仿佛有魔力的语声渐渐闭上了眼。男子向大个和孔方兄示意，叫两人照顾蚊子躺下来，自己用指尖在蚊子眉间轻轻一点，带出几缕光丝，渐渐凝成一团在他掌上回旋盘绕，化成了人形一下子扑进男子怀里：“天枢哥哥……”
　　男子抚着小孩儿的后脑：“辨儿，又闯祸，还得我来收拾。连累这许多人，你说该不该打手心？”
　　存辨吊在男子脖子上，什么也不说就是一味的磨蹭撒娇。
　　孔方兄安抚了一下胳膊上争先恐后的鸡皮疙瘩，把蚊子扶上大个的背，忍不住嘀咕：“只是打打手心而已么……”
　　男子看了孔方兄一眼，轻轻一笑并不说话，把存辨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放到地上，对两人道歉一般的欠欠身子。
　　孔方兄尴尬的笑了笑。对方态度如此良好，反而好像是他无理取闹一样。
　　男子面向众人，扬声道：“诸位！吾乃贪狼星君天枢！座下小儿多有冒犯，本座定当严加管教，望诸位谅解！”语毕，挥挥衣袖，倒塌的观礼台祭台瞬间恢复如初，点点瑞光从天而降落在满地伤员死者身上，除了个别倒霉孩子破的实在太过彻底，怎么补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其余纷纷一跃而起又是生龙活虎。
　　小白战战兢兢的跟在判官大人身后，看着那位大人青漆黑的脸随着天枢的话渐渐转青，偷偷在心里长吁一口气。换成别人脸色变青估计不是什么好现象，但是放在这位大人身上就是大大的喜讯了。
　　“既然是命中劫数，又有劳星君亲自处理，小仙自然不会计较。”判官阴□□，小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头比一个胜利的手势，忽然发现判官大人的矛头又转向了自己：“五十年一度的职检也快到了，你就不用参加，本官直接指派给你。背阴山还缺个一守山人，你就补上吧。”
　　小白差点没哭出来。什么叫“缺一个”？明明是上一个守山人被恶鬼吃掉了一直找不到人愿意补缺好不好？
　　“怎么，不愿意？不去也行。”
　　小白警惕的看着他。
　　“修罗道的看门差役空了很久了，十年里被打死了七个，还真是让人伤脑筋……昨天小黑还跟我说再不派人去，恶鬼都要逃出来了。”
　　小白悚然，怨恨自己的脸色本来就是死白所以无法充分展现现在惊恐的心情。
　　“好像还是不满意啊。要不，血池？那里六百多年没人清扫了，下水道都被血块堵塞了。还不行？你到底想去哪里？”
　　“……背、背阴山……”小白涕泗交流，悔不当初。苍天啊！大地啊！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心理阴暗的上司啊！
　　“哼。”判官鼻子出气表示对小白的态度基本满意，踱着方步走了开去，留下小白一个人戳在墙根边上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