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应非晚

34、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黄时雨不知道礼物是什么，但是她很期待，以至于因为早早起床，把黄建邦惊住了，“今天又不用拜年拿红包，起那么早干嘛？”

　　“哦，我和郑嘉辰约好去图书馆学习。”黄时雨秉持着做人就是要礼尚往来的原则，也要利用一下郑嘉辰。

　　“虽然说是高三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学习，还是要适当放松的。”

　　黄时雨心虚地点头答应，然后回房间选衣服。

　　穿毛衣？还是毛呢连衣裙？是穿长筒靴？还是小皮鞋？黄时雨选了半天，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才拿起那件毛呢连衣裙，套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出门了。

　　黄时雨按照周川给的交通路线去和他汇合，车刚到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台的周川。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比穿校服的时候多了一点点成熟气质，总之在黄时雨看来，很好看。

　　周川很喜欢浅灰色的衣服，夏天有灰色的T恤，秋天有灰色的外套和毛衣，宋毅说这是周川臭美，因为灰色的衣服显白，可是周川穿灰色的衣服真的很好看，沉稳却也不失少年气。

　　后来，黄时雨开始在穿着上花点小心思，比如，她也会在冬天的时候穿上一件粉、灰相间的毛衣，戴一根灰色毛绒兔皮筋，用龙猫的抱枕……这种故意制造出来的联系，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可以让黄时雨高兴半天。

　　黄时雨刚下车，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周川下意识敞开风衣挡在黄时雨前面。

　　黄时雨一抬头，看到周川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不好看吗？”

　　“还行吧！”黄时雨嘴硬。

　　作为学生，最重要的是成绩，不能让周川恃帅忘形。

　　“我的礼物呢？”黄时雨伸手。

　　周川从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包递上来。

　　“小提琴吗？”

　　“黄时雨，我说过，你可以来我的世界看看，你准备好了吗？”

　　“不过这里是你家附近吗？”黄时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好像没有来过这里。

　　“不是，我爷爷奶奶住在这附近，我小时候去学小提琴，都是爷爷带我去的。”周川背着小提琴，带着黄时雨沿着一条主干道走着，“这里原来是一个礼堂，我小时候还在这里表演过呢，不过现在变成了国际演艺中心，不能随意进出了。”

　　“这里，以前我爷爷带我去少年宫，总是经过这家鸡汤馄饨店，我每天早上从家里拿两个鸡蛋，让老板放在馄饨汤里，吃完之后全身都暖和了，那么多年了，这家店还在。”

　　黄时雨跟在周川后面，听着他一路上介绍，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她看着周川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几岁的他，穿过一条条街道，一路成长为现在的样子，向着自己走来。

　　“怎么不说话？”黄时雨正听着，周川突然转过身来。

　　他背对着太阳，从黄时雨的方向看过去，头刚好和太阳重合，强烈的光照勾勒出脸庞的轮廓，既立体又带着几分柔和。

　　意气风发、明朗俊秀的少年，在冬日的蔚蓝晴空下熠熠发光，仿佛自带光芒，黄时雨心中猛地一颤，目光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久久无法移开。
　　“你不是一直在说吗？”黄时雨定了定神说道。

　　周川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我就是想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话有点多了。”

　　不过黄时雨在意的并不是周川话多，她想听，她可以一直听下去，但是，他真的不冷吗？

　　“要不，我们去商场吧。”黄时雨建议，因为她怕周川再在外面待下去，就要感冒了。

　　“等会儿，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呢。”

　　周川加快步伐，黄时雨一路小跑跟上去，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公园。

　　“小时候我爷爷奶奶为了锻炼我的胆量，总是会带着我过来给大家背古诗。”周川指着公园里的一处凉亭说，“天气暖和的时候，这里好多爷爷奶奶聚在一起唱歌弹琴，不过冬天人就少了。”

　　“门这么锁上了，我前两天来看还开着呢。”周川和黄时雨站在公园小礼堂门前，看着紧闭的门，周川忍不住踢了一脚，随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凉亭：“你的礼物，只能在那边欣赏了。”

　　周川说着把装小提琴的包放下，取出小提琴。

　　黄时雨坐在凉亭边上，其实她有点冷，但看到周川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刻，她就一点不冷了。

　　“准备好了吗？”周川把琴弓轻轻放在琴弦上，准备表演。

　　“嗯！”

　　琴声缓缓响起，是《知足》！黄时雨摘抄在作文素材里的那首歌。

　　悠扬的琴声穿透凛冽的寒风，在空中飘荡，周川鼻尖冻得通红，但是他完全沉浸其中。黄时雨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住了，目光随着周川拿着琴弓的那只手游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悄然远去，这是完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一首歌拉完，有两个阿姨走上前来，夸周川小提琴拉得好，说完径直坐在黄时雨旁边，“小伙子，再来一首。”

　　黄时雨看着周川窘迫的样子，低下头抿着嘴笑，不一会儿，琴声又响起来。这首曲子黄时雨没听过，不过她从小就没接触过音乐，就算是世界名曲，她也听不出来，倒是两位阿姨听得如痴如醉，看起来音乐品位不俗。

　　周川稍微往黄时雨的位置走了走，阳光刚好打在小提琴上。周川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随着节奏律动，每当他微微前倾，便有半张脸照映在光中，光影交错间，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阳光特别偏爱周川，好像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黄时雨根本无心再听音乐，她看着周川那张脸，想起他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的心间此刻正有一只飞鸟，冲破胸膛，扑扇着翅膀，一直飞到远远的高空，再俯冲下来，来来回回几次，便落到周川身上，停下不走了。

　　“小伙子，这曲子好听，叫什么名字啊？”

　　原来阿姨也不懂，可是她们是怎么装作努力欣赏的样子的呢？黄时雨看看周川，本来还冻得发紫的脸，这个时候却微微发红，一张口就呼出一团热气，“阿姨，我也忘了叫什么了，还是小时候学的。”

　　眼看着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周川赶紧把小提琴收起来，拉着黄时雨跑出了公园。

　　“我还想着教你两招呢。”两个人坐在店里，吃着鸡汤小馄饨，周川有些惋惜。

　　“没关系，来日方长。”黄时雨喝了一口浓郁的鸡汤，若无其事地说。

　　那天天气很好，黄时雨和周川走了很多地方。她的手里拿着周川小时候吃的枣糕，听着他讲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的故事，因为和小朋友打架被奶奶关在家里，骗爷爷自己生病，被拉去医院做检查，那些小事，就好像黄时雨手里枣糕上的红枣碎和坚果碎，细碎又甜蜜。

　　下午的天气越来越冷，周川终于受不住了，两个人跑到商场里吃甜品。

　　“黄时雨，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烦恼。”周川看着正低头认真吃蛋糕的黄时雨，“你知道我们学校前几年有个考上清华的学生吗？”

　　“知道啊，3年前。”

　　“那个人是我表哥。”

　　“什么？”黄时雨吃蛋糕的叉子停在半空，“过年和你一起开小提琴演奏会的表哥吗？”

　　周川看到黄时雨的反应，很淡定地说：“是，是那个表哥，你这个表情，我从很多人脸上看到过。”

　　“没听你说过呢？”

　　“有什么可说的，我表哥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我们家的学历水平，以至于后来只要过年，家里所有的孩子都会听到一句，向你哥哥学习，就算是考不上清华，985总没问题吧。都过去3年了，我外婆去买菜听人家说起我表哥，还一脸骄傲呢。”

　　黄时雨想到昨天让郑嘉辰考清华的话题，又想想自己拼尽全力考出来的一模成绩，“可是985也很难啊，真是学习成绩决定家庭地位。”

　　周川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可是大人总觉得，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了，有什么难的。”

　　“果然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想法，那你爸妈也会想要让你考清华北大吗？”

　　周川看着黄时雨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黄时雨同学，你看看我的成绩，我和清华北大能有半毛钱关系吗？”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黄时雨却从周川的眼神中看出了落寞，他有上进心，比一般人都有上进心，黄时雨都知道，所以只要是关于学习的，他都会认真对待，而上清华北大，光有上进心和认真是不够的，或许需要的是很久之前他们一起讨论过的天赋，不过此刻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她只想让周川开心一点。

　　“我小学次次考第一，那时候我也想过，是清华好还是北大好。”

　　“然后呢？”

　　“然后上了初中，看看自己的排名，我就觉得，其实清华北大也不一定适合我，不去也行。”

　　“黄时雨，你是真不勉强自己啊。”

　　或许是黄时雨身边有郑嘉辰这个参照物，她知道自己和第一名之间差距有多大，所以她从来不做这样的美梦。

　　“其实我爸妈并不会对我太严格，但是他们也有要求的，至少考个重点大学，我妈这个人好胜心很强。”

　　“我妈好胜心也很强，而且脾气还不好，我总是能听到她在电话里骂她带的实习生。”黄时雨把妈妈的底细和盘托出。

　　“那不一样，我妈妈是赌气。我外婆是个很封建的老太太，她就是觉得孙子要比外孙好，但是我妈觉得孩子都是一样的，她就总憋着一股气。我表哥小时候学乒乓球，我妈也让我去学，我表哥学围棋，我妈也给我报班，后来我表哥学小提琴，我也学小提琴。”

　　黄时雨没想到周川还有这样的经历，忍不住笑了，“那别的亲戚家的小孩呢？”

　　“别家亲戚的小孩，虽然也攀比，但仅限于过年那一顿饭的时间，我是整个人生都笼罩在我表哥的阴影下。”

　　“那幸好，我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表哥表姐都比我大不少，没共同语言，我也不用和他们比。”

　　“所以其实我也有压力，我也不想让我妈妈难过，而且我知道她好胜的原因是我，她不想让我觉得我低人一等，其实我并不在意，而且就像你说的，偏见是与生俱来的，没办法改变。”

　　“那我们就好好学习，一定能考上的。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外婆那边的哥哥姐姐，他们读了什么大学、在哪里上班、一个月赚多少钱，我从来都不感兴趣，你也不用完全把你表哥当作榜样吧。”这次轮到黄时雨给周川打气了。

　　在这个年纪，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压力。在大部分人看来，郑嘉辰已经是两只脚踏进重点大学了，但是他的目标是最高学府，对于周川来说，家里人的光环是一种动力，时刻鞭策着他，但有时候也是一种压力，让他透不过气来。

　　“周川，我们都有自己的骄傲，有着不需要别人理解和肯定的地方。就像我一样，我知道自己数学不好，但是我喜欢文字喜欢文学，并且擅长用文字表达感情，我坚信以后一定会从事相关的工作。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我的优势一一列举出来，用它们默默搭建我的城堡，就算我不能把城堡搭建的宏伟壮丽，至少我能保证它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我不需要观众，也不需要别人来夸奖，因为我自己会欣赏它，会赞美它，别人的意见和评价都不重要，这是我的底气，我相信你也有这样的底气。”

　　周川看着黄时雨，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黄时雨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看着窗外光秃的树枝，一副春寒料峭的样子。

　　黄时雨突然很期待春天的到来，哪怕是有一丝暖意，也能融化存在于他们心里的那团担忧的寒冰。

　　“黄时雨，你所谓的理想主义是什么？”

　　“热爱和自由。”

　　黄时雨很清楚自己的野心从来不是年级大榜上的前几名，她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动力。她的野心在未来，她要在自己喜欢的领域，站在最高处。人生还很长，他们不是只有高考。

　　“那你呢？”

　　“我不知道，考上一所好大学算不算？”周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是三分钟热度的喜欢，是从小就坚持在做一件事的那种喜欢，甚至把喜欢变成了一种习惯。”

　　黄时雨想起自己和赵渝在晚自习的时候谈论到的话题，她没想到有一天这些话可以用来鼓励周川，“实现理想的前提是有选择的权利，而考上好大学，就是在给我们的这项权利赋能，先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再去寻找热爱也未尝不可。”

　　周川低着头笑了，笑得很好看，“黄时雨，我们一起，全力以赴。”

　　“好，一起。”

　　黄时雨最会抓重点，要不说她语文成绩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