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无茉香》四月初荷

6、午后忆梦

　　教室里，两片窗帘间的一缕阳光里悬浮着许多微小尘埃，一旁的秦熏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穿过缝隙的视线随着老师手中的教棍滑动游走。
　　什么平均值的众位数，什么异众比率和四分位差，这些东西最是催眠了，她在心里轻轻的抱怨着。
　　不过幸好选的位置这么靠后，前面的同学们还这么多这么高大，老师在前面一定注意不到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嘻嘻，她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慢慢的，眼皮子越来越重，不入脑的知识也模糊起来，再一闭眼，她的意识彻底沉落到黑色的大海中。
　　“歘啦”一声，阳光推推攘攘的倾洒进教室。
　　“起床啦，秦熏，太阳照屁股啦！！！”
　　秦熏被这一嗓门喊醒，一睁眼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咿咿呀呀的柳伊，她直起身子打量四周，讲台上没有老师的身影，教室里也唯有她们二人。
　　所以，她是直接睡了两节课？？！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柳伊笑了笑，又皱着眉指向讲台，“我这，老师他没点我名，说些什么吧？”
　　柳伊拾起她桌上的笔夹在指间转动，翻飞间如山林间灵活腾跃的雀鸟，“不用担心，老师什么都没说，全程都在讲课。”
　　其实，第一次的《社会调查与统计分析》课前新老师就直接阐明课堂要求，这个学期里他只上课，批改作业和答疑解惑，不会管他们在下面做什么，不论是用电脑，看书还是睡觉都行，但是，唯独不可以吵闹影响课堂纪律，而且期末挂科的话，他是不会再给大家额外讲课补知识的，至于要补考重修什么的全都自己想办法过去吧。
　　老师是这么说了，可还是得具体的问过才能放心。
　　柳伊提醒道，“不过，老师在下课前布置了作业，说是下次上课的时候收，”说着就自顾自的将秦熏面前的书本拽了过去，按着记忆里的要求勾画，“这里的，这里的，还有这里的，和这边的几道。”
　　秦熏看着黄灿灿中她脸上的细小绒毛，“谢谢你呀，柳伊。”
　　“小事一件啦，好了，就是这些了。我得先走了，拜拜。”柳伊说完便提起桌上的书包往外冲去。
　　柳伊看不见她的动作，可她坚持挥手，“好的，拜拜。”
　　她一边收拾书本纸笔，一边感叹自己的幸运，身边的朋友和同学们都对自己这么好，可转瞬又是，他为什么就不能也一直对自己这么好呢，明明之前都还是好好的。
　　沮丧侵蚀了她。
　　秦熏撑着下巴了无兴致的翻着饭菜，直到它们变硬变冷，色香味具失，她才可惜的端着餐盘去倒掉，大半饭菜“哗啦啦”的进了厨余收集桶里，这顿又没吃完，不止一次了，最近还是少点些吧。
　　身边与她擦肩而过的同学们说说笑笑，快乐的，烦恼的，彼此嫌弃的，真心黏糊的，他们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灵动有趣。
　　为什么她的日子索然无味呢，柳伊给她勾画题目时她的身体里还散发出阵阵暖意与欣悦，是因为他才失了快乐。
　　不知不觉持续了一周，偶尔欢乐，时常低落，她好像一个精分，难过悲伤中穿插着幸福，她不清楚自己的模样，可身边的人清楚，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更加呵护关心她。
　　又是午饭时间，桌上那油腻泛光的茄子是她说想吃的，也是岳羽潇特意从一餐厅打包带给她的，她却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滚，匆匆跑进卫生间也吐不出什么，丝丝拉拉的口水悬挂在嘴角，她咧着嘴嫌弃着自己的模样，直到反复漱口后才感觉好些。
　　门外是三人围成一圈，李梨贴门捕捉着里面的动静，随后无声的对二人说出，“小薰她吐了。
　　岳羽潇示意她让开些，确保不会震到耳朵才又抬手敲门，“小薰，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
　　她理了理湿漉漉的碎发，“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吐过后已经好多了，我再待会儿就出去，不用太担心我。”
　　沾有水花镜子里的她一脑门的汗水，实在是呕吐的时候太费力，眼角润湿浸出泪来，鼻腔亦有挥之不去的酸味，她不耐拧眉仔细观察着，她记得之前的脸颊的颧骨没有这么明显瘦削的，她向来是瘦人先瘦脸，肚子，胳膊和大腿还是那么些肉，这么看着可真丑，像个病痨鬼。
　　讨厌这呕吐后的酸臭，讨厌萎靡不颓的身体，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得赶快好起来，马上就是端午假日了，不能一回家就让爸爸妈妈担心，何况她是那么被父母爱着的宝贝儿。
　　想通后，她刚打开门就被三人围上，她释怀的吐出一口气，“我没事儿了，现在就是想睡会儿，等睡醒起来就好了。”
　　她平静的让她们害怕，总疑心是不是起了不好的念头，虽然她们明白了解的秦熏不是那样的姑娘，但还是会下意识的想到些不好的后果和意外。
　　最终还是岳羽潇开口，“好，那你睡吧，这会儿不冷不热，正是午眠的好时间。”
　　李梨往窗边走去却被她叫住，“不用拉窗帘了，梨子，太阳照着睡得会更舒服些。”
　　“好，那我不拉它。”
　　收回伸向窗帘的手，李梨看着她爬上床去再盖好被子，“我睡啦，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若明若暗的光影落在脸上，室内寂静的一如去年的夏季，窗外热风吹的薄纱起伏飘摇，沙沙沙。
　　沙沙沙，安静的室内都是纸笔摩擦的声音。
　　叮铃铃，校园广播里一阵急促的铃声后是清晰明朗的声音，“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不到一分钟，整个校园热闹起来，历经两天的高考测试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一出教室就勾肩搭背的讨论着刚答完的试题，答案一样就不由自主的击个掌，不一样的就是各自坚持自己的思路和答案才是对的。
　　不过是对是错，终究以分数为准，当下的他们更因为已经到来的自由和憧憬的未来而洋溢着笑脸，天气燥热，蝉鸣渐起也抵挡不住他们激动澎湃，人群里的秦熏也如每个少年那样期待着自己普通而热烈的未来。
　　然而，期待很快退去，一连几日都是一个人待在家中，她无聊极了，在家里兜转一圈，实在无事可做的她联系了自己的好友李婳。
　　李婳与她是初中同学，后来两人都考入本校的高中部，一人选文，一人选理，不同班级可没有断绝来往，这份情谊能得到延续，大概是双方都在主动维持，从高一的军训到高三的毕业拍照时，她们身边都有彼此。
　　夏日七天军训，不长不短，但炎热酷暑下的锻炼恰恰撞上李婳生理期，一向痛经又十分严重的她在那天中午结束训练后更是一脸苍白，嘴唇干燥翘皮，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坠落又冒出。
　　秦熏接到这样的她一路搀扶，可惜她没有高大强壮的身体能直接背着李婳，还好的是李婳家离学校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走到一半李婳哇的一口吐出来，折腾一番，人倒是清醒了许多，这件事里她俩最对不起的就是店铺老板和环卫工人。
　　坚持两三分钟到了李婳家楼下，后来想起，她后悔没有陪她一起上楼，就再花费一分钟就能送她到家，可她只是在楼下目送她慢慢扶着栏杆走上去，还好是安全到家了。
　　她想，她与李婳之间从来是相互付出的，李婳对她好，她自然也想对李婳好。
　　初三前，秦熏的最好好友有两个，一个是李婳，一个是舒文，她与其他朋友一样称呼她为文文，她们二人的家里是她仅仅去吃过饭的。
　　一个是李婳家，五四晚会的正式演出是晚上六点半后，当天五点多就放学吃饭了，秦熏则是跟着李婳一起回的家，她的妈妈炒了两三个家常小菜和一份特别下饭的烂肉炒泡豇豆，吃的饱饱的她俩又回学校看了一场特别精彩的演出。
　　有时，她也常有些小脾气，这些时候往往是李婳包容着她，不和她计较，等她下课的时候秦熏常常在李婳教室外的走廊等她，偶尔也在外面的花坛边徘徊等待。
　　有个周五的下午，是春天还是秋天，她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的灌木丛下窝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咪，它身边围着青青芳草，繁茂无比，恰巧有风吹过，草叶翻飞，猫咪的白毛也在飘扬，她无比喜爱眼前的画面，想用手机记录却苦恼于自己今天没带手机。
　　于是，她在心里祈祷着李婳快出来，这样就可以用李婳的手机永远定格记录下这一瞬，然而，等到风不再来，猫咪也离开了，她才走到她的面前。
　　懊悔和遗憾让她心生郁闷，闷着脑袋不说话和李婳并排走着，她既没讲自己不开心的原由，又不能将这小情绪驱散，李婳或许知道她在气恼什么，或许不知道，无论怎样也都没和她计较。
　　跨出学校，秦熏才抛开烦闷和李婳搭话，李婳热情的回应着，她们互相抱怨作业太多，老师太唠叨，短短同行的几分钟里一起抒发着这周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