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追求的人生》》浮世勉知

1、雨天

　　姜海从来没在京都见过这么大的雨，隔着门望过去像一道厚实的帘子，马路上的车藏在后面变成一个又一个亮着灯的剪影。
　　暂时被雨截住了。姜海扶着玻璃门站了一会儿，脱掉风衣坐回吧台打开小灯。
　　Whalej的灯牌是整条商铺街唯一稳定的光点，陆秉瑜抱着伞柄举步维艰，雨太重，伞举在手里像举着一艘倒划的船。
　　一股风雨随着被推开的门噼里啪啦灌进来，姜海从书堆里站起身，看到干净的地毯泼湿一片，浅灰色的绒毛沾了水塌下去，像一块块斑驳的污渍。
　　陆秉瑜合上伞拎在手里抬起袖子重重抹了把脸，对上店长的视线：“今天这雨可忒大了。”
　　姜海礼貌的笑笑，看着水流顺着他的裤脚、伞尖流进地毯。
　　陆秉瑜后知后觉，退到门前后背紧贴着玻璃颇为尴尬的笑了：“真是对不住，搞脏您屋子了……”
　　“没事，”姜海合上笔帽，走出吧台去开饮水机，“雨怪大的，随便坐。”
　　“谢谢您了姐姐！”陆秉瑜点头，把伞立在门边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小圆桌。
　　姜海被这一声“姐姐”逗的轻松了些，他的笑容太大方，出于友好，她往水杯里放了只花茶包端过来：“京腔挺正宗，本地人吧？”
　　“不不不，”陆秉瑜赶在杯底碰上桌面那一瞬托住了杯子，“海城人。”
　　京调变沪调，姜海抿唇笑：“姐姐是不能瞎叫的。”
　　陆秉瑜捧着杯子看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我姐姐教了，在外面看着漂亮姑娘了都得叫姐姐。”
　　“年龄比你大的叫姐姐更合适，我二十七。”姜海拨了拨头发打量他，看他亮晶晶的眸子和微笑时浅浅的酒窝。
　　“哎哟，我二十六，依您的话得叫姐姐了。”陆秉瑜摩挲了下杯沿，单层玻璃杯里装的是微烫的茶水，温度渗进掌心驱散雨带来的冷气，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瞳仁是棕色的，他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姜海淡淡应了一声：“随你怎么叫，不叫阿姨就成。”
　　“这话说的！您这么漂亮叫阿姨能合适嘛！”陆秉瑜手肘靠上桌沿，冒着热气的杯口贴上下颌，“您这是家纹身店吧？”
　　“嗯。”雾气后面的脸蛋浮起些血色，姜海扭头望向外面。
　　店面没有过于厚重的墙，铺子与街道的连接处被一道道玻璃墙隔开，玻璃墙旁边摆着会客的休闲小圆桌。
　　雨势毫不见小。
　　“一条街只有这一家店还没打烊，幸好幸好。”陆秉瑜像对她说，又像自言自语，“工作怪辛苦的。”
　　“我打烊了你上哪避雨去，”姜海好笑道，“你工作也怪辛苦的，风里雨里长途跋涉。”
　　“有道理哦，”陆秉瑜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玫瑰茶包不是他喜欢的，“不过我可不是出来工作的，朋友约酒呢。”
　　“啊？这么大的雨，去啊？”
　　“那当然，这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嘛！”陆秉瑜把湿漉漉的袖子挽到小臂，“‘鲸喜’没有打烊，给了我一个惊喜。您干这行多久了呢？”
　　“很多年。”姜海又望一眼街道，远处一声闷响，满街车辆剪影的尾端齐刷刷亮起红灯，被雨幕模糊着强行连成一片。
　　“真巧，刚看一眼，又出事故了，这条街经常出事故。”姜海收回视线。
　　捕捉到她扭开头那一瞬间的眸色暗淡，陆秉瑜挑挑眉，摸出手机：“我是摄影师，您看方不方便加您一联系方式，从事创意性工作有什么需要您随时找我。”
　　“好。”姜海同意。
　　申请发送成功，陆秉瑜站起身：“谢谢您的茶了，我该走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哦。”
　　姜海看着他撑伞出门，白色的外套融进白茫茫的雨帘，然后黑色的伞也融进白茫茫的雨帘，变成一道别样的剪影。
　　透过热气还没散尽的玻璃杯看得到晕湿的地毯。
　　姜海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冰凉的指尖轻轻搓着毛衣衣摆。
　　“嗡”，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她看着，屏幕又熄灭，她拿起来刷开屏，是刚才的摄影师发来了消息：“摄影师陆秉瑜。”
　　陆秉瑜……姜海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一阵，回了一条：“纹身师，姜海。”
　　对方立刻回了一个表示友好的表情包。
　　姜海熄了屏，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发呆，视线随意聚焦在某个点，耳畔，雨声无限放大，吵吵闹闹，震耳欲聋。
　　推开雅间的门，桌上琳琅满目，朋友早已到齐，笑声热情，陆秉瑜应和着坐下，端起面前沏好的热茶，温度透过瓷杯渗进掌心。
　　“嗡”，肚皮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姜海睁开眼，看到吊灯散着暖黄色的柔光。
　　雨似乎小了不少。
　　晃晃垂在沙发侧麻了的腿，她捞起手机，是陆秉瑜，发来一张摆满佳肴的圆桌照片，又是“嗡”一声：“我到了”。
　　看到酒的牌子，她略一犹豫，打出：“好，少喝点”，看了几秒又删掉，改成“好，注意安全”。
　　手机顺着她垂下的手落到地毯上，她抬起胳膊遮住眼睛隔绝光源。
　　吧台上，没整理好的书还摊着，那一页是林徽因语录：
　　“一直陪着我吧，不管以什么身份，想我了就联系我，我们之间没有面子，只要你开口，我就低头，一生不变，做不了夫妻，我们就谈一辈子的恋爱，你若一直在，我便一直爱。”
　　读者小评里写着：
　　“遇见你是天意，好感到喜欢，喜欢变成爱，爱变成依赖，希望从一而终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