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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祭奠 ...

  •   时至今日,长平公主李元只要一回想起李乾当日的眼神,仍觉寒毛直竖,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悚然之意。

      长平公主微微闭目,缓了缓心神,抬手将旁边的纸钱轻轻丢进金丝火盆里。

      许是春雨绵绵,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氤氲之气,纸钱刚一入火盆,便腾起浓浓白烟。

      那烟雾仿若一条蜿蜒的白蛇,直直地朝着李元扑来,呛得她连连咳嗽,难受不已。

      长平公主李元下意识地将头转向后方,试图躲避这浓烟的侵扰。

      就在这烟雾弥漫、视线朦胧之际,她恍惚间瞥见一人的身影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这一瞬间,时光仿若倒流,长平只觉自己仿若又被拽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清晨。

      彼时,被自己的皇祖父那如炬目光紧紧盯着,李元满心以为自己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

      生死攸关之际,晨雾之中,她隐隐瞧见一人朝着殿内疾奔而来。

      “元宝,我的女呀……”

      一声声熟悉而又急切的呼喊传来,李元闻声猛地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家父亲晋王李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只见晋王李昌身形肥胖,此刻却脚步虚浮、略显蹒跚,可那奔赴而来的姿态又无比急切。

      因身材肥胖,他每往前踏出一步,似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沉重的喘息声在这静谧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仿若一记记重锤敲打着众人的心。

      那肥胖的身躯因虚弱而微微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与飘落的雨水相互交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待晋王李昌踏入殿内,第一眼便瞧见李元安然无恙,这才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那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然而,晋王李昌还没来得及缓过劲儿来,目光一转,便瞧见了燕怀玉的尸首。

      燕怀玉虽是被李乾那凌厉一箭瞬间夺命,可此刻尸首的模样却惨烈至极,让人望一眼便心生寒意。

      只见燕怀玉的七窍之中,黑血正汩汩涌出,仿若失控的黑色泉眼,那流淌的黑血肆意蔓延,仿佛要将这一方天地都染成血墨色。

      他整个人仿若一块腐朽的黑肉,毫无生气地瘫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不断外涌的黑血,就如同这块腐肉浸泡在又苦又涩的中药汤里,翻滚、流淌,画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晋王李昌目睹这恐怖至极的场景,刹那间,仿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瘫倒在地,毫无招架之力。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竟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全然失禁,尿液浸湿了衣袍。

      新皇李乾,这个曾经的废太子,此刻嗅到殿中亲弟弟身上那刺鼻的尿骚味,脸上瞬间堆满了鄙夷与嫌弃,眉头紧紧皱成一个 “川” 字,厉声训斥道:

      “你这成何体统,李元还不快将你父王带下去。”

      李元听到新皇的这声命令,一直紧绷如弦的身体这才敢微微动弹。

      她连忙上前,使出了浑身解数,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那肥硕沉重的父王搀扶起来。

      此刻的晋王李昌仿若丢了魂魄,整个人绵软无力地倚靠在李元身上。

      李元身形相较之下显得单薄娇弱,可她小手却紧紧攥着父王的手臂,拼尽全力维持着平衡。

      就这样,父女二人相互扶持,一步一步,艰难而缓慢地朝着殿外挪动。

      二人正往外走时,迎面遇上了携众多士兵匆匆赶来的安乐。

      安乐仿若没看见面前相互搀扶的父女俩一般,径直将目光投向殿内的新皇李乾,开口言道:

      “父皇,城外的叛军已被悉数击毙……”

      随着李昌和李元离殿内越来越远,殿中二人的交谈声也渐渐模糊,直至最后,只听闻一声凄厉的女声骤然拔高,仿若一道利刃划破寂静夜空:“皇祖母!皇祖母驾崩了!”

      这哭喊声尖锐刺耳,仿若有人手持一根锋利无比的尖针,以迅猛之势从耳膜直直刺入后脑勺,刺痛感仿若能穿透灵魂,让人心脏猛地紧缩,全身血液仿若瞬间凝固。

      李昌听到这声哭喊,满脸错愕地望向李元,眼神里满是求证的急切,仿若要从女儿眼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然而,他眼前的李元却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双唇紧闭,亦不敢开口言语。

      她口中仍包着那块从燕怀玉手腕上咬下的肉,那拇指般大小的一块肉,此刻仿若一块千斤巨石,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比含着钢针还要难受万分,比最苦涩的汤药还要苦涩不堪。

      李昌没等李元回应,或许在他心底,这无言的沉默已然是答案。

      李昌身子一晃,猝然跌倒在地,背靠着墙面,全然不顾形象地放声嚎哭起来。

      李元见此情形,心中的悲戚再也压抑不住,她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将身躯蜷曲成一团,把脑袋深深地埋入自己父王怀中。

      低低的呜咽声从她喉间溢出,仿若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无助地哀鸣,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恐惧与惊惶,此刻,父王的怀抱仿若成了这世间最安稳的避风港。

      泪水顺着李元的衣襟潺潺淌落,与额头上、脊背上渗出的汗水相互交融,那混合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藏在李元衣襟中的那小小半块梅花印章。

      这印章比刚刚女皇临终前在床榻之后偷偷递给自己的还要烫手。

      那印章仿若一把尚未开刃却寒意逼人的匕首,直直地抵在李元的心脏部位。

      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天空中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唯有西京城内各寺庙悠悠传来的钟鸣声,仿若一声声叹息,回荡在这寂静的天地间。

      “咚!咚!咚!” 长平在这钟声里缓缓回过神来,抬眼望去,烟雾早已散尽,定睛一瞧,在烟雾弥漫之后来的人竟是安乐。

      安乐嫁去望都国已然有小半年之久,此番因李乾驾崩,这才得以被召回。

      望都国距周国京城路途遥远,足有两千多公里,即便快马加鞭,单程最快也要耗费一个星期,从接到消息到赶回京城,安乐足足花了小半个月。

      好在安乐赶上了停棺的最后一天,明日便要由圣上亲自扶棺,将先皇送入地宫。

      安乐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就连马靴都未曾换下,可此刻,当她瞧见日夜思念的父皇的棺木时,却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踌躇。

      这一路上,安乐已然打听过,父皇在弥留之际,根本未曾留下只言片语给自己。

      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嘲笑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天真,心存期盼。

      在这帝王之家,亲情仿若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早在父皇将自己远嫁望都国和亲之时,就该清醒过来,或许甚至更早,从皇祖母驾崩那日,她便该看透。

      当日的情形安乐一直没能忘记,皇祖母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父皇和自己,眼中含泪,那泪水中蕴含的究竟是悔恨,还是对李乾的怨毒,怕是无人能解。

      尽管满心悲戚,安乐还是对着李乾的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随后,抬手将腰间一路上佩挂着的拨浪鼓轻轻取下,随着纸钱一同丢进了火盆之中。

      血缘亲情,是一根无形的线,割舍不断,可这唯一的牵挂之物,便权当还回给他了。

      在离开之前,安乐仿若想起了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仍跪在地上的长平一句话:“你还记得张咏君最后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吗?”

      未等长平回应,安乐便领着望都国的一众随从,浩浩荡荡地转身离去,只留下长平一人独坐在长生殿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长平又怎会不记得张咏君说过的最后那句话?

      想当初,这前内卫女首领张咏君被调查、定罪,直至最终被斩首,其间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长平和安乐携手跟进、督办。

      张咏君最后被斩首于午门,行刑那日,二人一同站在刑场,亲眼目睹那惨烈一幕。

      张咏君临刑前,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俩,说出了那句仿若诅咒的话:

      “悔恨我背叛女皇才招致如今这般下场,不过我的今日就是你们俩的明日,你以为你们以后就会好过?我会在地府等着你们的。”

      话音刚落,刽子手手起刀落,张咏君人头落地。

      说来也怪,张咏君这狠话竟一语成谶。

      处决她一年后,长平和安乐双双失足掉落悬崖,自此与官场绝缘。

      只是如今,长平还在苦苦琢磨安乐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何深意。她知道安乐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对着自己感叹那一句话。

      到安乐离开京城之前,长平一直没有机会单独找安乐说话,安乐附近全程跟着从望都国一路跟随来的使臣,名义上说是保护但其实是监视。

      安乐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跟没出现过一样消散在安乐回程的尘埃当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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