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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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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杨雪辞拉回有点跑遍的话题。
“没打算啊,我有车有房有女儿,怎么开心怎么过呗,需要什么打算啊。”懒洋洋的说完,语气突然狠厉起来,“反正婚是不再结了,孩子也不再生了,结婚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还是喝酒好。”
杨雪辞立刻紧张的问,“明明,你喝酒了?你在家吗?小迪呢?”
更清晰的一声水流下咽声,李清也紧张起来,“明明,快说话,你和谁在一起?”
“我能和谁一起?我自己呗,家?那里有家,那是房子,不对,是垃圾堆,小迪?对啊,我的乖小迪呢,哦,她去我妈那了......她说她走了,我就可以使劲哭......反正没人看见丑样子。你们......谁见过这样的熊孩子?有这样给自己妈说话的吗?再说,我就喝一点,就在你们讨论孩子的时候,喝了一点,哈哈,都没发现吧。”刘明明断断续续地说。
模糊的玻璃碎裂声传来,杨雪辞立刻柔声说,“明明,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去找你,陪你喝酒,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对吧。”
“你不上班了吗?”李清问。
“我.....决定辞职。”杨雪辞说,“先回家几天,再过来交接工作。”
“什么时候决定的?”刘明明含糊的插了一句。
“刚刚”,杨雪辞说。
“雪辞,你真的想好了?你是做人事的,应该知道这个年龄未婚未育的女性,在找工作的时候是什么待遇。从用人单位的角度考虑,怀孕前前后后几乎一年的工作效率都不高,还要休孕假,这个期间的工作谁来做,而且小孩子特别容易生病,到时候肯定还要请假,养小孩是个耗心神的事,必然对工作有所影响,而且会更不愿意出差,公司招人时,这些一定会考虑的。”李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我知道啊,年龄大了,辞职是作死。”杨雪辞说完,沉默了一下,扬声说,“不过,也不会死。”
“哈哈,说得好,离职不会死,离婚不会死,生孩子不会死,不会死就好好活着,谁都挡不住。”刘明明大声说,“你那憋屈的工作早该不干了,回来,姐姐带你玩,醉生梦死爱干嘛干嘛,自由快活。”
说到自由,刘明明更是高声唱了起来,“啦啦啦,自由,现在就要自由,你已经自由了,我也已经自由了,哈哈。”
“对,明明说得对,我们能任性的机会越来越少,那还等什么呢。”杨雪辞越说越开心,“趁现在!”
“对对对,辞职了快回来,一个人要跑那么远,北京有谁在啊,不就人多,人多能当饭吃啊,不能,有钱才行。”刘明明说得铿锵有力,伴随着瓶子撞击车门的声音。
“明明,你在哪?”杨雪辞紧张起来,脑海里瞬间转过无数社会新闻的画面。
“我.....我看看......有河,有田地,我.....我在一个月亮下面,不对,是月亮旁边的,兔子一样的云下面,哈哈,小兔子,属兔的,和我们一样,哈哈。”刘明明的声音时高时低,显然手机没拿稳。
杨雪辞收到李清的私信,让她和明明聊天,稳住她,问她的具体地址,我现在去找明明的弟弟。
“明明,开视频,发定位。”杨雪辞沉声说,手指因紧张而有点颤。
“哦,我看看”,刘明明含糊的应了一句,杨雪辞耐心地等了半天,收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终于收到定位信息。
李清立刻发给明明的弟弟,知道他已经在路上后,才稍微放不那么紧张。
一个小时后,接到电话,人已找到,这会已经睡下了,让她们也早点休息,李清和杨雪辞这才各自下了线,准备休息。
关上笔记本,杨雪辞惯性的活动下颈椎,酸疼稍减,两手互扣,举过头顶,转动手臂,左右伸展,身体转动间,目光扫到桌面上银色的iPhone,目光停了一下,极是疲倦的眼里多了丝笑意。
手机是她上车后才发现的,不知是何原因,陈君豪偷偷留下了自己的手机,但并没有当面给她,而是偷偷的放在了她的包里。
连日的加班和今夜的动荡,身体酸疼很是困倦,枯槁如同朽木,但精神却莫名的饱满鼓噪,奔腾如最急的漩涡,倦与燥撕扯着激荡在胸口,心里极是难受,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抓起手机,换上鞋子,几乎是小跑着一路上了二层的露台。
说是露台,其实只是在筒子楼的二楼处空了一片位置,用来晾衣服,晒被子,也偶尔有人在上面吃烧烤,喝啤酒,吹牛逼。
杨雪辞喘息着靠在露台的矮墙上,默默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身坐到矮墙上,两腿悬空,目光放远,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几件被主人遗忘的衣服在夜色里翻飞如蝶,一点也没有被遗忘的悲情,看着倒很欢快;
砖渣铺路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自行车,随手一拍,就是颓废叛逆范;
灰色调的院子,唯一的绿植是两棵生命力极强的松树,两树中间有一条红色的粗麻绳,用来晾衣服,这里的一切都是实用主义;
远处,云色一片异常的深红暗青,隐有闪电一样的光闪烁其间,诡异的昭示着人类肆意的攫取留下的痕迹。
这个全是外来务工人员的租住区是没有风景的,当然也并没人在意它景色如何,这里的人拼命的原因,就是为了“离开”啊。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微微低头,凝视脚尖,杨雪辞突然想到同事说的一句话,她说,在北京这个城市,人是不能闲下来的,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就会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微微晃动双脚,杨雪辞觉得她说的对极了,浑浑噩噩工作了那么多年,除了年龄,竟然一无所获,钱,快乐,成就感,什么都没有。
站在“现在”,既没有继续向前的动力,也没有让人欣慰的过去,前后左右观望一番,自己的人生,除了年少时的欢乐时光,竟和此刻周围的景色一般无二,只有一片瘆人的模糊不清。
是不是人看不到未来,就会沉溺过去,闭上眼,突然很想念小时候,那时,每年盛夏傍晚,三个穿着白背心,花裤衩的小女孩就会爬到平房顶纳凉,挤在一张凉席上,数着星星,说着永远说不完的悄悄话。
杨雪辞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房顶应该和这个露台大小差不多,但印象中却星辰大海一样辽阔的没有边际,盛的下她们肆无忌惮的奔跑和欢笑。
睁开眼,唇边的笑意仍在,心里却一片空茫,这大概就是“孤独”吧。
“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和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杨雪辞想到这段当年背诵的美文,当时不解,如今却是懂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耳畔,果然有风掠过,苦笑一声,什么时候,日子成了现在的样子呢。
大学毕业后,她追随男朋友的脚步到了北京,毕业两年,在一起五年的他们,提前迎来了他们的“七年之痒”,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轮番上演。
在冷战最高峰的时候,她失业了,那是一家高科技创业公司,融资失败后无力维持,宣布解散,老板说,公司的东西大家有用得着的地方,就拿走吧,最后两个月的工资,等公司有钱了再发。
她搬了一台电脑主机在地铁站等男朋友,男友默默接过主机,终于说了冷战一周后的第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杨雪辞愣了一下,静立在汹涌着奔向地铁的人潮中,被人群撞来挤去,也没有一丝恼怒,双目放空的看着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挪一下的男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群挤到另一边。
他留在另一侧,隔着人群,谁也没有往对方靠近的打算,心中一涩,朝对方靠拢曾是他们最自然的本能。
关门铃响,他们之间的人潮散尽,四周陡然空旷起来,杨雪辞站的笔直,如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她也不想这样站着,可是除了如此,根本想不到下一步动作。
“你,爱上了别人了?”杨雪辞终于开口,声音晦涩难听,他们有过约定,永远不用分手相要挟,如果说出那两个字就是永诀,所以他们吵的最凶的时候,也未提过分手。
他没有看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下的地板,“反正就这样了。”
“嗯,我知道了”,杨雪辞开口,从骨缝里溢出的冷沿着脊椎麻木了整个背部,让人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才能好受一点,又冷又痒。
“怎么了?你在抖?”他亦有点着急。
杨雪辞狠狠的拍掉他的手,然后握紧双手,强迫自己冷静,接过被他拎在手里的主机,“给我,不需了。”
“太沉了,我拿吧。”他小声说。
杨雪辞抬眼,眼眶潮红,“不需要,说好永诀就是永诀”,夺过主机抱着怀里,“你的东西我会收拾好,放在门口,你明天去拿。”说完,大步离开。
“真要这样吗?”他站在背后问。
杨雪辞回头,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狠厉,“本来不用这样的,可是,你做了我最恶心的事,还想我怎样,你个王八蛋”,转身之后,眼泪落下前,“再也不见,算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