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不语》林琅思

4、美瓷/animals（上）

　　2460年海洋生态遭到严重破坏，核废水污染占据污染源百分之八十，海洋生物大量死亡。
　　与此同时，与海洋相邻的陆地也遭受到了严重破坏，可利用土地只占据两百年前的百分之五十，粮食生产面临史上严重锐减。
　　此外，由于水资源遭受破坏，水循环系统也面临更改，地下水基本干涸，地表水面积锐减百分之四十。
　　大气循环系统随之改变，冰山融化百分之三十，气候严重改变，冬季平均气温下降五度，夏季平均气温上升六度，每年因为热射病死亡的人数逐年上升。
　　人类学家将这一年开始称为“黑暗时代”。
　　气温变化，冰山融化，水源稀缺，植被破坏，食物短缺，人口锐减……
　　但人类面临最严重的问题是——基因更改。
　　人类从原始人进化而来，历经几十万年时间，终于在这个时代迎来了伟大的突破，四分之一的人类一部分发现自己某一方面的感官有了异于常人的天赋，一部分人类发现自己可以对某些人进行精神安抚。
　　联合国经过连续一个月的会议，最终讨论决定成立组织“白塔”，将五感突出但是自控力差的人类命名为“哨兵”，将那些可以进行精神安抚的人类命名为“向导”。
　　哨向比例四比一。
　　随着白塔迅速成立，相关法律法规政策也相继出台完善，各学科专家继续基因研究，各国代表成立研究组“HGE”（Human Genetic Evolution）。
　　白塔最终将哨向给出明确定位，允许他们生活在普通人群中，但是精神倾向狂暴值超过百分之五十五则由当地相关人员进行控制。并且，根据五感进化、战斗力等级等条件，将哨兵分为F、E、D、C、B、A、S七个等级，向导除FED等级，其他同理。
　　哨兵等级比例为5:4:3:3:2:2:1，向导比例为4:3:2:1。

　　今天天气不错，最低温为零下五度，最高温为零上二十二度，三级风，晴天。
　　美刚接受完精神力狂暴倾向值的测试，数据显示最近稳定了不少，已经比他最高最危险的数值百分之九十七下降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卫很欣慰，表示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联。
　　美对此表示无所谓，只是在卫警告他别太过分的时候注意了一下，他知道卫指的是什么。
　　美吹着口哨走出测试室，他把头上的墨镜取下，对着路过的玻璃窗映出自己的倒影整理着几缕翘得有些过分的金发，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照在他左手中指上一个朴素的银戒上，映在他澄澈的海蓝色眼睛里。
　　有些晃眼……美微眯了眯眼睛，不自在地别开头，然后才把擦的干净的墨镜重新戴回到头上。
　　手腕上的腕表告诉他现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零八，小向导应该起床了。
　　虽然昨晚上凌晨四点才睡下。
　　他摸了摸左肩，伤口还没好全，小向导昨天晚上实在生了不小的气，最后只会在他的左肩上泄愤似地狠狠咬了一口。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无袖黑色紧身作战背心，半穿着一件夹克外套，搭深灰色的工装裤和高腰作战靴。
　　他在拐进休息室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方向，打算先绕道去食堂将午饭取回来。
　　按理说所有的哨兵和向导都有自己的统一食堂，但美却喜欢直接在休息室解决午饭。
　　早晚他需要进行高强度训练，回来再冲个凉水澡，刚好和其他人的时间错开了。
　　所以那两个时间段食堂的人很少，他不需要担心体内的狂暴因子会失去控制。
　　虽然他只需要花费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就是了。
　　今天午饭里有他喜欢的菜式，他却先按照小向导的口味打了两荤两素外加一汤。
　　英看见他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但那副张扬的样子绝对是普通的哨兵模仿不出来的。
　　很明显美也看见了他，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向英走过来。
　　“难得，你今天吃这么健康。”
　　美看了看打包好的饭菜，嗤笑一声：“这是瓷的，我的还没打。”
　　“瓷？”英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对于他的印象不深，“你那个新向导？”
　　“嗯哼～”美按照自己的喜好打包好自己的饭，心情不错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法？你两不都是一起行动吗？”
　　英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一下被搞得一团糟。
　　他又开始抱怨这件事:“你和俄两个首席哨兵在一起不好吗？我和法两个A级哨兵，一个跟你，一个跟法！”
　　美自动转移话题：“你看这个饭是不是快凉了，我先走了！”
　　英维持着优雅的绅士风度在遇到他时总绷不住。
　　以往这个时候美会高昂着头听英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他一声，然后又开始盘算他家的红茶什么时候能咬死自己的福瑞德。
　　可笑，福瑞德可是一只成熟的美洲豹，红茶真名叫艾利格特，是条眼镜王蛇，两者打起来其实还真不一定能说出谁胜谁负。
　　至于塔里为什么会出现动物，这还是要归因于人类基因改变。
　　精神图景里居住着最能反映出哨兵和向导内心的精神体，除了已经出现的美和英之外，外出执行任务的俄的精神体是北极熊，跟在他身边的法是蛇鹫，联和卫都是和平鸽，塔的领袖苏是美洲狮。
　　而美的小向导瓷，精神体是一只温和无害的垂耳兔。
　　是的，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但是今天美却黑着脸折身走了回来，英见他这样子就心情舒坦了。
　　不用问，美绝对撞上了白塔的领导者——苏。
　　两人的关系本来没那么僵，但这事坏就坏在美在联的帮助下拐走了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叫马内，因为赚个马内，它是瓷的精神体，而瓷又是苏最喜爱的学生。
　　面对自己最宝贝的学生被猪……豹子拱了，苏连续三个月没正眼看过美一眼。
　　最后还是瓷抱着小兔子去苏那里坐了一个晚上，苏才按下把一个首席哨兵直接打残废的想法。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美洲狮康米尼日姆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保证只要马内受到欺负，它一定会把那只肥豹子咬死。
　　小兔子吓得用长耳朵给自己和瓷捂上眼睛，苏在狮子的头上拍了一把，然后嘱咐瓷：“总之你要小心。”
　　“Shit！”美的脸色一下黑了三个度，他抓了抓自己金色的头发，然后把墨镜戴好，“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这里吃饭，你以为谁和你一样时间不规律？”英看着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心地拍拍他的肩，不小心拍到了他被瓷咬出的伤口。
　　美的脸色又黑了一度，英在这个时候奇异地明白了美的脸色。
　　他咳嗽一声，然后选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美抬了抬墨镜，转身看见苏正站在他的身后。
　　“有事？”美觉得自己人生最大的败绩就是没有苏高，苏高他将近十公分，为了显得两人看起来差不多高，美选择翻白眼看他。
　　苏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形之中给人压迫感。
　　他沉着脸不说话，直到美耐不住性子从他的身边走过。
　　“你最好小心点。”美听到苏在警告他。
　　警告我什么呢？美满不在乎地想：只是拐走了你的宝贝学生而已。
　　他转过身子，挑衅地瞥了苏一眼，然后向休息室走去。

　　瓷刚干了件大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从侧躺的姿势变为了趴着。
　　马内取来了一片热贴，正准备帮自己贴在后腰上，却不小心把爪子粘在上面了。
　　瓷还困得很，他耳朵动了动，听见了美回来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被推开，瓷强打着精神撑开眼，也不打算坐起来。
　　美把马内爪爪上的热贴撕下，弹了它一个脑瓜崩，笑它：“笨兔子。”
　　马内气得缩回瓷的旁边，把自己气成一摊兔饼。
　　美熟练地将热贴贴好，手指沿着瓷的脊柱上滑，惹得他微微颤栗。
　　“Honey”，美的热气吐在他耳边：“你睡了好久。”
　　瓷大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黑发凌乱地披散着，他想张嘴，还是困得很，而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无法，他右手食指动了动，美明白他的意思，将玉瓷似的人从被窝里扶起来，然后接过福瑞德递过来的温水。
　　瓷缓过精神，先问了一句：“你碰到老师了？”
　　美把外套丢在一旁，然后给瓷讲述了他刚才在食堂的事情。
　　瓷边吃午饭边听他讲，他擦了擦嘴，“老师还是没接受。”
　　美把下巴垫在瓷的肩头，白皙的脖颈修长又脆弱，他不在乎苏怎么想，他要是真的要追究起来的话，这事得推到联的身上。

　　所以美和瓷是怎么认识的呢？究其原因还得归功于自己的S级首席哨兵分化。
　　美出生在一个权力与斗争的家族，家族里的人每天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掌握更多的资源与人脉，但是很明显老家伙已经把下一届的话事人提前预定为美了。
　　那怎么办呢？
　　有人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又无父无母，我们几个联合起来动手，还怕杀不了他？
　　那天是4月19日，美在十几人的围攻下，终于学会了第一次用枪。
　　联感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波动，当他带上十几位A级哨兵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副情景：
　　浑身是血的少年站在血泊之中，他低垂着头，血珠从他金色的发尖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烂的差不多了，伤口还在往出渗血，把他的翻花波浪领口也染红了，显得他像个落魄的贵族。
　　联看着他身周围死状凄惨的尸体，皱着眉头，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话，现在最后的办法就是立马杀了他！
　　就在这时，美有了动作。
　　他弯下腰，捡起旁边一具尸体身上的短刀，将自己已经被血浸透的波浪领划开，然后裁下一截布条。
　　他抓了抓金色的头发，有好几缕已经黏在一起了，美干脆直接全扎成了个小辫。
　　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声问，声音轻佻又冷漠：“有事？”
　　联咳嗽一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来找Washington家族的话事人。”
　　美在此刻才抬起了眼皮看他，海蓝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攥紧手中那把短刀：“我就是。”
　　联依旧紧绷着身体：“白塔感受到了你的精神波动剧烈，你可能已经分化成哨兵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你和我们回去进行检查。”
　　美歪了下头，夕阳下他的金发更加耀眼，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才露出笑：“可以，不过……你们得帮我把这几具尸体处理掉，并向外界保密。”
　　有人想出声反对，联却拦下了他，他点头：“可以，我答应你的要求。”
　　“真没意思。”美把手中的短刀扔掉，然后踩过去，短刀尖叫着断成两截，美踩着血脚印走到联的身前：“不是要检查吗？怎么还不走？”
　　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带回了白塔。
　　登记，核验身份，安排检查，等待结果……
　　联去找苏上报这件事情，美就呆在给自己安排好的休息室里。
　　他终于把身上脏兮兮的血污洗掉，金发重新耀眼起来。他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无聊地躺在床上，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
　　Washington家族本来就是个烂摊子，自己明天还要回去清理一下余孽，不能为他所用的就直接杀了吧。至于其他的贸易往来还是要看其他家族的意见……
　　门外有人敲门，美坐起来，然后懒洋洋地说了一声：“进。”
　　联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他的报告：“恭喜你，唯二的S级首席哨兵。”
　　美接过报告看了看，其中有一大堆陌生的名词看的他头疼。他把报告扔回给联，“所以结果是什么？”
　　联语气里有震惊与疑惑：“太罕见了，你的精神图景已经被撕裂了百分之九十七，但是你却还能保持着理智与我在这里对话。”
　　“不然呢？”美双手撑在床上，“不然你们直接就会杀了我？”
　　联来了兴趣：“据我调查，你之前并没有接受过精神力的训练，所以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美以为联会猜到，他大笑着：“那是因为我把他们拉入了我的精神图景啊！那是我的世界，自然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我掌控！”
　　联被他震惊到说不出话，“你不怕这么多人直接造成精神图景崩塌吗？到时候你可能会直接疯掉，甚至直接死亡！”
　　“那又怎么样？”美毫不在意地说：“在我的精神图景崩塌之前，他们一定比我先一步接受死亡！”
　　他指了指头顶：“God bless American！”
　　他笑得那样肆意，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
　　联突然开口：“你知道那些研究人员接下来对你要干什么吗？”
　　美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他把左手腕的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左小臂。
　　小臂上青青紫紫，还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他把右手腕的扣子也解开，露出了同样的小臂。“我觉得他们接下来一定会严加监管我，毕竟我现在是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不是吗？”
　　联沉默了，卫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把一个颈环递给美，然后解释：“三个月，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保证自己不发疯，白塔将会接纳你。”
　　美看着那个项圈，突然感觉有些恶心。

　　Washington家族的上一任话事人为什么选择了他，那是因为自己体内的基因与其他的蠢货不一样，他可以快速自愈，甚至在五感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于是老Washington选择抽取他的血液来进行生化实验，如果实验成功的话，他将会是时代进步的伟人！
　　如果失败的话……
　　老Washington看着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的小十三，由于长期被进行抽血，小十三的身体其实要比一般的A级哨兵要弱。
　　是的，他其实早就分化成A级哨兵了，只是因为身体原因被老Washington一直囚禁在家族里。
　　对外说他有多么宠爱这个孩子，背地里就有多么狠心。
　　但是老Washington太疯狂了，他太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带领全人类走向光明的未来，最后直接把小十三的血清打入自己的体内。
　　他七窍流血，最后内脏爆体而亡了。
　　小十三被家族的其他人追杀，在那天奇迹般地再次分化，成为了世界上屈指可数的S级哨兵。
　　那现在呢？
　　让他戴上这狗项圈，然后只能听从摆布？不听话的后果会是什么呢？
　　美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个项圈，上面应该有高浓度麻醉剂以及高浓度致死量的毒药，也许还会有电击的装置。
　　他的气息骤然沉了下来，属于首席哨兵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海海浪般扑去，B级及以下的哨兵全都感到了呼吸困难，他们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不明白白塔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联和卫也感到了呼吸困难，联压榨着肺里的空气解释：“这个项圈只是监测你的心率与精神狂暴值倾向，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美海蓝色的眼眸由于愤怒沉到发黑，甚至闪着危险的血光。
　　卫对联吼道：“他快进入狂化了！一旦进入我们这里没有向导可以压制住他！他只能死！”
　　死！
　　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呼吸颤抖地厉害：“原来……你们还是想让我死！他们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
　　联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美的理智已经在逐渐崩溃，他想出去叫人，但是压迫感让他甚至直不起身子。
　　“叫人，叫苏……去叫苏！”
　　声音散在空气里，好像来了一阵清风。
　　联身周的大山像被一下搬走了，他回过意识，过去把卫扶起来。
　　苏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刚才那是苏吗？”卫问他。
　　联在心里否定：不，那不是苏，苏的气息是沉稳的，属于上位最高统治者的血的气息。刚才分明是清风。
　　美体内的狂暴因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精神图景也有稳定的趋势。
　　“发生了什么？”
　　联和卫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然后联小心地询问苏：“那刚才的气息……”
　　苏看了美一眼，然后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影。
　　赤金色的异瞳，半长刚垂过肩的黑发，他的脸上还未脱去稚气，恬然的面容掩饰不住这个年纪的好奇。
　　他扯了扯苏的袖子，小声地问：“老师，怎么了？”
　　声音像山间的清泉，又像夏日午后林间吹过的清风，美想起自己曾亲眼见证过一次开窑，那一瞬间像是风吹过千年的风铃，让人终生难忘。
　　那是美第一次见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