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橙尚青

6、变化（一）

　　没有早八的早上，苏以禾一觉睡到十一点，起来时太阳斜斜地照进宿舍里。她下了床，拉开另一半床帘。外面太阳很好，微微冷的天气里，这样的太阳再舒服不过了。

　　苏以禾吃了午饭，来到操场散步消食，然后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准备晒晒太阳。太阳很暖，饭后本来就容易犯困，苏以禾带着能遮住眼睛的帽子，靠在长椅的椅背上，身体慢慢地往下滑，困意突然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眼睛睁着一条缝。

　　就在她睡着的前一刻，旁边传来“呲啦”一声响，她几乎被吓醒了，整个人一抖，差点没滑下椅子。

　　她心里火无处可发，抿着嘴瞪向另一张椅子上拿着胶带和纸盒子的人。显然，噪音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她身体向椅子的另一边挪了挪，故意把动作做得很夸张，还像另一边背过身，拉上帽子。

　　苏以禾忍了一会儿，旁边椅子上的人还在不停地撕胶带，一直发出“呲啦”的声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两三步走到那个人面前，忍着心头火，挤出一个微笑说：“同学你好，请问你在干什么呢？我刚刚在睡……”

　　对方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脸从下往上看着苏以禾。

　　“我在给小猫做个小窝，天气冷了可能不太好受，”苏以禾这会儿才看到夏弈脚边的一只小白猫，还有他椅子上放的一堆衣服和小毯子，“啊，不好意思，你是在休息吗，我……”

　　“没有没有，”苏以禾看后连忙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有点好奇所以来问问……你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做这个。”苏以禾指了指还没成型的猫窝。

　　“当然可以！”夏弈一副很惊喜的样子，笑着说，“刚好这么多我今天也弄不完，还得给这些窝放到不同的地方去，但是箱子要是再堆在之前那个地方阿姨就要清走了。”

　　苏以禾看到那些画上乱七八糟的彩色的纸箱子，没说话。

　　“正好，你帮我把胶带贴上吧，我来扶着这个箱子，”夏弈把箱子两边凑在一起，用手拢起来，然后用下巴微微点了点，“这里，贴三块胶带，我自己贴的话可能会有缝隙。”

　　他没看苏以禾，一直盯着手上的纸盒子。苏以禾却偶尔看他一眼，看他在微微冷的天气却因为搬运纸箱子、裁剪纸箱子和铺上小垫子而脱下了外套，看到他对小猫常出现的地点轻车熟路带着她去放箱子。

　　最后一个箱子是给白色小猫的，放在苏以禾所在的寝室楼附近，一块儿有屋檐的地方。小猫进去后探出头来，又绕着猫窝试探了几圈，然后又缩了进去，露出尾巴。

　　夏弈笑着拍了几张照片，歪着头视线跟着小猫，抓了一把头发，侧过脸来的时候苏以禾也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只不过拍的是夏弈。

　　而且忘了关声音。

　　“咔嚓”一声，苏以禾差点没拿稳手机，晃了一下。她把视线缓缓地从手机屏幕移到夏弈脸上。

　　夏弈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很好看吧？”他看着猫窝开的小门，声音里带着笑意。小猫已经在里面调了个头，现在探出头来。

　　“这么自恋的吗？好看？”苏以禾听到这一句，愣愣地看着他，“好看是好看怎么能自己说出来，真是……”

　　心里话还没说完，苏以禾又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是说猫。”夏弈嘴角微微上扬，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啊？”苏以禾嘴比脑子快的先发出了声音。

　　“你刚不拍了它嘛。”夏弈还是看着苏以禾，咧开了嘴露出牙齿，笑容在脸上扩展开来，眉毛弯弯的，眼睛也眯起来。

　　“啊……对对，”苏以禾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了，嗯，好看好看。”

　　她蹲下来，手缩在袖子里。“它是很可爱。”苏以禾补充道。

　　“摸摸？”夏弈往单膝跪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把小猫正前方的位置让出来，“它很乖的，不会挠你，不用担心。”

　　苏以禾看着他鼓励的眼神，用袖子裹着手，只露出一点指尖，然后有点抖地把手指向前探。小猫的眼睛看着她，苏以禾莫名有点紧张，她闭上了眼睛。

　　向前伸了半天也没碰到想象中柔软的触感，苏以禾有点疑惑，眼睛睁开一条缝，突然感觉手腕上传来一点温度和力量。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向另一边前面探，没有握实，只是轻轻地圈着带着她向前。

　　软软的，毛毛的，温暖的，还在动。苏以禾睁开眼睛，鲜活的、温暖的生命的力量。她竟然觉得有点神奇。

　　人设吗？可是他……

　　苏以禾看着圈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好像挺真诚的。

　　“啊……啊……啊啾！”

　　“你知道你猫毛过敏还去招惹它！”乔楠拧着眉，把一杯温水重重地放在苏以禾桌上，然后放了一袋药，“过敏药一天一颗，别乱吃，这个是洗鼻器，一天三次左右，洗完后喷这个，自己看看说明书，但是不要用超过七天。”

　　乔楠说完，看着苏以禾又打了两个喷嚏，往前栽着头发都向前冲，遮住了脸，语气更不好了：“你说你非手痒那一会儿干什么呢，我看着都难受。”说着，又走到柜子里拿了一包纸，拆开放在苏以禾面前。

　　“谢谢楠楠，”苏以禾捧着水杯，鼻音很重，“还好有你啊，我要是搬出去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搬出去还想赖着我呢，没门儿，”乔楠勾住食指，弹了一下苏以禾的额头，“自己一个人住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啊，要是被欺负了来找我们……”

　　“反正还在一起嘛，天天能见，除了没现在这样住一起了……”

　　“唉，我都后悔了，”苏以禾说，“其实除了睡不好其他都没什么，主要是不想跟你分开。”

　　“过敏了都变直球了啊你，”乔楠又好气又好笑，“安分点呆着吧，赶紧好起来，阿姨不是叫你今天下午去看房子吗，能走的动不？”

　　“走还是能……”苏以禾眼珠一转，上半身向腿上一栽，抱住自己的腿，“哎哟我的腿啊，哎哟我的脚踝呀，哎哟我的小脚趾呀……”

　　“要不你背我吧。”然后她直起身来，双手抓住乔楠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仰头看乔楠。

　　“还能开玩笑，看来你还挺精神。”乔楠无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学校真的很没有人性，”苏以禾和乔楠打闹时注意到了手机弹出的信息，点开一看感觉天都塌了，“下午第一节课要我去查课，呵呵，难得的假期还得工作。”

　　她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着，一边在手机上敲打着“好的收到”，然后加上两个比心的表情包。

　　“你这……”乔楠凑近一看，看到苏以禾嘴上恶狠狠打字笑眯眯，感叹道，“终究是被学校逼成了虚伪的大人啊。”

　　“又借我手机？干嘛对我的手机这么念念不忘。”夏弈一边冲教室跑去一边打着电话，手机那边室友周子洋还在喋喋不休，夏弈是一句没听进去。

　　“反正你那手机放柜子里俩月也没见你用过，让它作为我的助手再好不过了，这是你的废旧手机的荣幸你知道吗，别人的手机我还不稀罕用呢……”

　　手机顶部弹出来一条信息，夏弈顺手点进去一看。

　　【班长】：今天下午第一节有人查课，请所有同学务必准时到达，迟到五分钟按旷课处理@全体成员

　　“借借借，”夏弈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跑步的速度也是，“完蛋了，今天还要查课要是我被记旷课了你就完了。”

　　“好嘞，加油吧您。”周子洋目的达成，见好就收，立马挂了电话。

　　边跑边打电话边看手机信息的后果就是，忽视了前面摇摇晃晃抱着本子的女生。

　　苏以禾抱着十几本棕色外壳的本子，本来就已经东倒西歪的本子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下终究还是没能撑住，自由地飞散出去。自然也包括被狠狠撞到的人。

　　苏以禾苦苦维持了一路的平衡还是功亏一篑，就在她即将要向后和地面亲密接触，满脑子都是“摔到屁股了要长不高了”时，面前那个横冲直撞的“鲁莽少年”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背把她扶住了。

　　苏以禾刚一站稳，想看看这个负责任的肇事者的脸时，那人又“唰”地一下蹲了下去，慌乱地捡起地上的本子，拍了拍灰尘，整理好后递给她。

　　“实在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没看路。”夏弈涨红了脸，看起来有点紧张地一手放在脑后，然后他眼睛微微睁大，眉毛也跟着高高挑起，“诶，又是……”

　　苏以禾已经对两人偶遇见怪不怪了。昨天一起摸了小猫之后，她对这个一直被自己贴满负面标签的人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转变。

　　虽然但是你为什么总是撞到人啊？喜欢小猫也改变不了你冒失的标签了。苏以禾有点想笑。

　　“对对，又是我，”苏以禾敷衍地接过话，然后补充道，“还得谢谢你没让我摔下去，你快去吧，是不是要迟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是很想和眼前这个男生多相处，大概是因为被误伤了两次？还是现阶段对他的看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夏弈还想着得多说几句，听到“迟到”两个字发现实在没时间了，点了下头，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往教室冲。

　　他跑了两步回头瞟了一眼，看见女孩儿艰难地抱着书晃晃悠悠地向同一个方向走着。

　　苏以禾把书倒向自己，试图用身体给那一堆本子一个支撑力，然后别别扭扭地往前继续走，然后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闪避以免又被撞到。抬起头却看见这会儿应该跑远了的男生又出现了面前。

　　“算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夏弈自然地拿过苏以禾手中的本子，“你是去二号教学楼吧，我帮你拿。”

　　“诶，这……”苏以禾习惯性地想拒绝，但是一想那厚重的书本和不算近的路程，很快把嘴边的话收住了。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她诚恳地说道，一边跟在夏弈的后面走着。

　　到教学楼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过，已经是八点过一分了。站在大楼门口登记迟到学生的学校干事一看到苏以禾就笑眯眯地说：“以禾来了啊，这么多本子真是辛苦你了。”

　　你也知道辛苦我了呢。苏以禾也笑眯眯的一句话没说，却在心里吐槽着。

　　“马上把这些同学登记一下，查清楚是迟到的还是自习的，然后我们到各班上去查人头数，看看能不能对上应到人数，”老师接着说，然后她一推眼镜目光变得犀利，声音也尖锐了些，显然是才注意到苏以禾身边把本子递给她准备离开的夏弈，“你怎么回事？是迟到的吗？”

　　“诶诶诶何姐，”老师年纪不小，但要求这些同学都管她叫姐，“我朋友，本子重了点帮我送来了，让他走吧。”

　　老师打量了一下他，没多说什么，就放他走了。

　　夏弈也没多想，就准备从她们面前的台阶上走到教室去，苏以禾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们先登记这些同学，”她边说边给对方使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当着老师的面到教室去，等她们登记背过身的时候偷偷溜上去，“你有什么东西要给你同学的，晚点再上去，免得被误会。”

　　她刻意把“误会”两个字咬得很重。

　　虽然苏以禾慌乱之下自以为的眼神示意其实看起来像随处乱飘，但夏弈还是很神奇地看懂了，配合着往楼外走了几步，远远看着查课小分队把几个被拦住的人带到另一边登记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上了三楼的教室。

　　他刚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教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老师您好，学校今天组织查课，大概需要五分钟。”苏以禾一板一眼毫无感情地说着，像是在念台词，查课人员的气势和架子很足。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安静的课堂上说出这一段话对间歇性社恐来说需要多少勇气。

　　“我现在一定像极了学校的狗腿，”苏以禾想着平时学生会来查自己班人数时，周边的评论，“同学们对不住了，校命难违啊，我的心还是向着你们的。”

　　讲台上的老师早就接到过通知，点头示意，然后退到一边。

　　“听到名字的同学举手示意一下。”苏以禾补充道，然后开始点名。

　　“胡心怡。”“到。”

　　“田子涵。”“到。”

　　“陈可轩。”“……”

　　“陈可轩？”

　　没人回答，苏以禾在名字前打了个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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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弈。”苏以禾念完名字，在人群中搜索着举起来的手。

　　“到。”

　　她看到他微微靠在后面的桌子上，好像在笑着。

　　她于是不受控制地也回了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