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窝艾溪猫

1、笑脸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是D414次列车，由朝南开往安庆……”

　　优美的女声飘荡在朝南市的火车站台间，逐渐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今天是2026年8月30日，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两天。

　　一个黑发青年静静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青年戴着黑框眼镜，个高，消瘦，皮肤苍白，碎发略长，微微遮挡了眼睛，还有眼角的一颗痣。

　　8月底的天气，说热倒没之前那么热，但也热得不少人拿手机扇风，可青年却穿了一件长袖的黑色衬衫，引得周围的人止不住打量他。

　　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来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拎着一个近乎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砰地一下放在了青年面前。

　　听这声音，里面好像放了个秤砣……

　　青年无神的双眼透过厚厚的眼镜，盯在面前的人脸上。

　　眼前的青年一头黑色碎发，身高185，站在人群中有点惹眼，肌肉紧实，却长了一张很显小的娃娃脸，一双圆眼让他看上去比林里的鹿还无辜。

　　壮硕青年不好意思挠头，然后咧嘴一笑：“哥，谢了啊，这大热天的，都跟妈说了不用送我，还不放心让你跑这一趟。”

　　消瘦青年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气质沉郁，面对笑呵呵的弟弟也不露什么笑脸，总是微皱的眉头让他看上去很严肃，是看上去便让人不喜的那类人。

　　“没事。”他说。

　　乘务员催促着乘客排队上车，弟弟便拎起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斤的行李箱，别看长了张少年般的娃娃脸，但是搬行李箱时微微一用力，大臂就微微鼓了起来，肌肉线条一览无余，流畅之极。

　　挤过有些狭窄的车厢过道，找到自己的卧铺，俯身把行李箱塞到床铺底下，刚一起身，忽然愣了一下。

　　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了玻璃，给眼前的景物蒙上一层漂亮的辉光，落在青年眼中。

　　青年眼中，车玻璃上，一个咧着嘴的笑脸直勾勾地盯着他。

　　饶是青年胆子不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后脚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接着后背就被人推了一把，青年才猛地惊醒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窗户。

　　笑脸消失了，窗外只有正在陆续排队进来的人群。

　　“陆鸣？”身后那个冷漠的声音隐隐透着不满。

　　回头看见青年漠然的脸，陆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脚下踩着什么。

　　尴尬干笑：“不好意思，哥。”

　　忙将脚从陆鸣脚上收回来，乖乖坐在下铺上，一米八五的个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乖巧得很。

　　最后还是没忍住，偷瞄了几眼正在放行李的黑发青年，小声道：“哥，我刚看到窗户上有个笑脸。”

　　陆泽听罢，转头看了眼窗户，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笑脸？”

　　“现在没了，呃……可能我眼花了！”陆鸣尴尬挠头给自己解释。

　　陆泽不再理会他，脱了鞋，几下就爬上了中铺。

　　见哥哥消失在视线中，陆鸣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

　　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多此一举的老妈，上个大学还要家人送，他都快成年了，又不是不能自己去，怎么还把这好几年都没见过的哥哥叫回来了，他不是在外地上班呢吗……

　　依稀记得自己刚上初一时，哥哥就离开家了，后来见过几次面，每次陆泽都冷着一张脸，遇到谁都仿佛欠了他千八百万一样，陆鸣就不太想和哥哥接触了。

　　尤其是他上了高中后，他和大哥更是没什么来往了，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好几年不见，哥哥竟然要送他去上学……？

　　但显然……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陆泽是那种惜字如金的性格，来的路上总共说了不到十个字，一路上，气氛压抑得陆鸣浑身难受，突出的就是一个尴尬。

　　然后他借口去买晚饭跑了，直到快要发车前才赶回来。

　　想到这儿，陆鸣从书包里拿出了随手买的包子，身子探出床铺，仰头对着上面道：“哥，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包子，你吃一个吧？”

　　“不吃。”冷漠的声音从中铺传来。

　　陆鸣犹豫了会儿，又问：“可是你半天都没吃饭了吧？”

　　“你吃吧。”声音冷淡。

　　“那你渴吗？”

　　“不渴。”

　　陆鸣：“……”

　　算了，爱吃不吃！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反正饿的又不是自己。

　　陆鸣泄愤地咬着包子，翻出耳机点开视频调了声音，直到声音盖过了外界嘈杂的聊天声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大哥，他就觉得心里发怵，有点……毛骨悚然，连声音都不敢大一些，见鬼了简直。

　　记忆里的大哥不是这样的吧，虽然也总是阴沉着脸……陆鸣看着游戏解说，脑海里回忆着陆泽的事。

　　天色渐黑，列车停靠在某个站台，不多时，对面下铺的乘客便过来了，是个绑着低马尾的姑娘。

　　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气质安安静静的，她默默放好行礼，便也和陆鸣一样戴上耳机，拿出一本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陆泽看到她刚刚将一个学生证放进了书包，心想，看来也是安庆工商大学的学生。

　　校友啊，长得真好看，陆泽默默想着。

　　一个没忍住……偷偷瞄了好几眼，直到发现少女的神色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我靠！被发现了。

　　陆鸣当即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耳尖都红的滴血。

　　他连忙翻了个身，盯着屏幕上某个战队loss的标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愤或失望的情绪，满脑子都是背后那个皮肤白净的女孩子。

　　要死啊，万一在学校里碰上了怎么办，不会被说是色狼吧，天！天晓得他没有这个想法，陆泽扣着脚趾，心如死灰。

　　怎么挽回一下形象呢？

　　要么现在去道个歉？说“对不起，我不该偷窥你”。

　　想想好像……更尴尬了！

　　淦！你怎么就管不住你那双该死的眼！游戏它不香吗？

　　不香，这傻*战队，怎么又输了，还能不能行，团队游戏能不能别打得跟孤儿一样！还想不想继续打下去了！

　　后知后觉气愤无比的陆鸣开始在网上激情输出，转眼间把刚才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按理说，这本来是日常生活中无比平常的一件小事，即使有些尴尬，过几天也会忘得一干二净的那种，最后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女生靠着车厢低眸看书的静好模样……而不是她现在的样子。

　　皮肤惨白，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小指大小的孔洞，血水将白色的被子染红了一大片。

　　陆鸣浑身发软，坐在人群外透过缝隙看向那女生已经闭上了的双眼，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手止不住地哆嗦。

　　一瓶水从旁递了过来，陆鸣才惊醒过来。

　　是陆泽。

　　他正低头看着陆鸣，皮肤还是显得苍白，让他看上去久病未愈一样消瘦。

　　心乱不定的陆鸣没有发现陆泽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甚至连一丝该有的惊慌和畏惧都没有。

　　他只觉得自己恐惧无比的心情一下子有了发泄口，猛地站起来将陆泽抱在怀中，颤抖着叫道：“哥……”

　　没出息地带了哭腔。

　　陆泽抚了抚他的背，平静道：“没事，警察不会再来找你了。”

　　作为距离死者最近的乘客，而显然那女孩子是经历了漫长的折磨才在痛苦之中死去的，虽然她的喉咙有孔洞，但她的死因也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因为，人死后心脏停止跳动，泵功能停止，不会再流那么大量的血，甚至将一整张被子染了半面之多，那只可能是她生前流的血。

　　而在这期间，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自救，距离她最近的陆鸣是最好的求救人选，可据陆鸣所说，他睡着之后什么声响都没听到。

　　这也是陆鸣崩溃的原因，如果他半夜醒了，说不定就能救下女孩子，而不是让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泽平静道：“这不是你的错，她的死很可疑。”

　　的确很可疑，如果女孩的死因是失血过多，那么她死前也许还有行动能力，她也许可以坚持着下床摇醒陆泽，或者强撑着去找乘务员，而不是一直躺在床上等死，直至死亡。

　　如果她没有行动能力……在发现自己将死之时，她的表情也不可能这么平静。

　　能让女生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死亡的原因，要么她是自杀，要么……她是在睡梦之中死去的。

　　但很明显，这是一件凶杀案，但凶器直接仍未找到……

　　对了，凶器！

　　陆鸣猛地瞪大了眼，颤抖道：“哥，我好像知道凶器是什么了！”

　　“什么？”陆泽问。

　　“笔，圆珠笔！”陆鸣激动道。

　　“为什么是圆珠笔。”陆泽又问。

　　“因为……”

　　因为陆鸣联想到了上车时看到的那张笑脸。

　　干净的窗玻璃上，画着一个夸张的笑脸，浅淡的蓝色线条，蜿蜒扭曲，断断续续，细得几乎看不清……

　　看起来……像是用圆珠笔画上去的。

　　陆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他嗓子发干，咽了咽口水，道：“我只是，想象了一下。”

　　“管制刀具不能带上车，但笔可以。”陆泽道。

　　“那你和警察说吧。”陆泽道，“也算是一个方向。”

　　陆鸣便激动无比地去了，他想，自己救不下那个女生，但也许可以尽一份力，帮她找到凶手。

　　虽然最后警察早就推测出了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