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鬼求求你》周清善

1、第一章 懒鬼求求你

　　01
　　陈知数总说宋俭是懒鬼。
　　每到这时，宋俭就会望着陈知数，然后说：“懒鬼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倒杯水。”
　　见陈知数并没有什么反应，宋俭会继续输出：“虽然我的灵魂还在喷薄，但我的身躯还需要水资源的补给。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能送给我一杯生命之水。”
　　陈知数抿唇，叹出一口气，然后无奈地端来一杯水，并觉得宋俭学来的那些文学话都用来跟他贫嘴。
　　陈知数小心翼翼的递过来，直到宋俭接过水：“这水烫，小心点，懒鬼。”
　　02
　　宋俭常年气血不足，蹲起站立就晕的倒地的那种。
　　月经期间，本就气血不足的宋俭又处于不稳定的失血状态，感觉更晕了。
　　宋俭扫了一眼四周，找了一根看起来干净的柱子，靠着柱子蹲下来。
　　陈知数看着宋俭：“很痛吗？”
　　倒也不是经痛，宋俭只觉得浑身没劲，软绵绵的出不了力。
　　她看着帆布鞋的鞋头有些灰扑扑的，回陈知数:“走累了。”
　　陈知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逛完的超市：“这才刚出来没几步。”
　　宋俭闷闷地“哦”了一声。
　　陈知数把被食材和零食装得满满的袋子全放到一只手里，又伸手把宋俭手上的袋子拿过去。
　　“那歇一会，回去给你泡点红糖水，拿个水捂子给你捂捂。把衬衫塞裤子里面去。这个时候还敞着衣服，多大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
　　宋俭撇撇嘴：“可是这样很帅气。”
　　陈知数冷哼一声:“帅个鬼。”
　　宋俭抬头，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陈知数。
　　陈知数沉默着和宋俭对视几秒，然后蹲了下来：“上来。”
　　宋俭“哇”了一声。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背宋俭回去吗？”
　　陈知数点头：“是的，我愿意。”
　　“哇哦，你真是一个大好人，愿意帮助身无分文的宋俭。”
　　宋俭高高兴兴趴了上去。
　　陈知数站起身来：“真拿你没办法，宋俭。”
　　趴在陈知数的背上，身子觉得很暖和。宋俭嗅了嗅，鼻尖可以闻到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她很喜欢。
　　她贴着陈知数的脖子，上下蹭了蹭。
　　“别瞎动。”
　　宋俭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蹭蹭陈知数后脖的黑发。
　　陈知数说：“你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闻来闻去的。”
　　宋俭问陈知数:“你喜欢小狗吗？”
　　陈知数点头：“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我？”
　　陈知数应得很快：“喜欢。”
　　宋俭“咦”了一声：“好肉麻。”
　　陈知数反驳道：“你先问的。”
　　有风在吹，被吹起的头发挠得宋俭痒痒的。
　　她看着满满当当的两大袋已经将塑料袋的手提部分拉的很长，把知数的手也勒得红红的：“重不重，要不我下来。”
　　陈知数的双臂紧了紧，摇头道:“不重，只是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硌得我背痛。”
　　“零食袋子把你的手都勒红了，早知道少买点了。”
　　陈知数说：“买少了，你一下子就吃完了，到时候饿死了怎么办。”
　　宋俭笑起来：“那我就变成饿死鬼啦。”
　　陈知数也笑起来：“那我也变成鬼去找你。”
　　宋俭歪头：“那你变成什么鬼?”
　　陈知数回答：“变成懒鬼。”
　　宋俭不解：“为什么要变成懒鬼?”
　　“这样你就能认出我了，懒鬼。”
　　陈知数是个怪人，嘴巴很毒，但心肠很好，尤其对宋俭，格外的好。
　　“陈知数。”
　　宋俭喊道。
　　“干嘛。”
　　宋俭搂住陈知数的脖子：“你有爸爸一样的安全感。”
　　“叫爸爸。”
　　“滚蛋，陈知数。”
　　04
　　宋俭的妈妈说，你家陈知数看上去就是个二愣子，别人给他三棒子他都不作声。宋俭很不服气，觉着陈知数在妈妈面前装斯文人，他平时怼自己十句不喘气，一句也没有重复的。
　　那次端午，他跟着宋俭回了老家。
　　天气很好，很适合晒太阳。带着热量地太阳光照在身上真的非常舒服，整个人暖和和的想睡觉。
　　爷爷端来被岁月摧残的伤痕累累的小木凳。知数大高个的，坐着那么小的凳子，看上去很别扭。
　　宋俭告诉他，这凳子比她岁数都大。
　　陈知数说宋俭没礼貌，见到小木凳怎么不叫声哥哥。
　　宋俭说你先叫，他说宋俭叫他就叫。
　　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爷爷从三轮车下抱来了一捆子毛豆。陈知数立马起身把剩下的毛豆也搬下来。总共四捆，宋俭爷爷一捆，他一人三捆。他抱下毛豆放在稻场上，然后蹲下身子开始剥毛豆。
　　全家人都夸他“眼里有活，手脚麻利”——除了宋俭。
　　好吧，宋俭还是觉得事后自己被骂“眼里没活”有些不甘心，可宋俭还是觉得他无事献殷勤。
　　05
　　但那天他确实很勤快，帮忙洗菜切菜，端菜备碗筷，把那些本属于宋俭的工作都做了。
　　吃完碗后，他也抢着洗碗刷锅，忙前忙后累了一身汗。
　　太阳落山，光穿过层层树叶投射到窗户上，飞鸟归林，振翅高飞。
　　宋俭很好奇：“毛豆叶子弄得身上痒不痒？”
　　陈知数摇头：“不痒，还好。”
　　宋俭看着陈知数的胳膊红红的知道他又嘴硬了：“晚上涂些药膏，会好一些。”
　　“真的没事。”
　　宋俭霸道起来：“我的地盘，你得听我的。”
　　夜出来了，墨色一层层叠加，只有人间的灯火才能看清回家的路。
　　宋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会不会无聊？”
　　听了这句话，陈知数很认真地看着宋俭说：“我看着那面五颜六色并被奖状贴满的墙，就能想象你小时候踩在床上拿着笔画来画去，从床头跑到床尾，还有你领着奖状把它贴在墙上的高兴样。”
　　陈知数笑了：“那时候的你会不会想到，未来会你会和一个叫陈知数的人在一起，在一起生活。”
　　宋俭觉得陈知数的笑有点苦涩。
　　只是聊一些家常，陈知数突然走了心，说起了他的过去。
　　他告诉宋俭他父母早亡，奶奶很早便改嫁，爷爷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去世。他很羡慕宋俭，羡慕她拥有一个烟火气的家。他喜欢在剥毛豆的时候听宋俭爷爷说起卖菜的趣事，他喜欢人们挤在厨房围着冒锅气的菜，他喜欢花猫黄狗追逐打闹在奔跑。
　　那个时候，他的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那只小黄狗。
　　宋俭用指腹把他的泪水擦掉，然后在他的左脸庞亲了亲。
　　陈知数愣住了，接着左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脸在一瞬间涨红，就和午饭锅里烧熟的龙虾一个样。他张开嘴又不知道说啥，嘴巴开开合合，傻了吧唧的。
　　这时候的他，倒很像母亲说的“别人给他三棒子他都不作声”的二愣子。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摸左脸颊，然后问：“为什么偷亲我？占我便宜。”
　　宋俭只觉得陈知数真不要脸。
　　宋俭说：“我觉得你有些不开心，我这是在安慰你。”
　　陈知数皱眉：“没人这么安慰人。”
　　宋俭别过头：“我不会安慰人。”
　　陈知数又摸摸脸，看向别处：“那你只能这么安慰我，也只能这么偷亲我。”
　　“你的文学课也总是睡觉吗，安慰人好莽撞。”
　　宋俭不服：“哼，我的语文还是很优秀的好吧。”
　　宋俭又亲了亲陈知数的额头：“这才算偷亲。”
　　偷亲的人跑走了，留下耳朵红红的陈知数，半天缓不过神来。
　　06
　　端午的假也很短，宋俭估摸着一家人都知道陈知数的身世了，看向陈知数的眼神里总带着些怜爱。离开时给陈知数装了不少好吃的，几个包都要塞不下了。
　　预计再吃个晚饭就要离开了，陈知数很明显有些舍不得，宋俭觉得陈知数比自己还要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吃完晚饭后，陈知数要宋俭带着自己闲逛。
　　一路逛下来，宋俭发现陈知数对村里的人认识的差不多了，辈分什么的搞得明明白白，真的很可怕。
　　陈知数问：“下次过节能不能带我一个。”
　　宋俭说：“这要征求她爸妈的意见。”
　　陈知数的语调上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骄傲：“阿姨亲自跟我说的，说过节可以到这来。”
　　好会笼络人心。
　　宋俭点头，说可以。
　　陈知数得到同意便高兴地跑到邻居家逗小狗，拿着一碗骨头肉去喂小黄狗。晚饭后又跑到田间采了一束野雏菊给宋俭，弄得裤子鞋子全是草和花粉。一会儿又跑到阿涛家摘了一筐子桃摆在家里。
　　他在村子里窜来窜去，比小狗跑得欢。
　　那天晚上，两人在阳台吹着凉风，陈知数不想走。
　　陈知数说：“我给小黄娶了个名字，叫黄土。”
　　宋俭觉得这名字好厚重，不如小黄听着顺耳。
　　陈知数摇头：“黄土这名字一听就长寿。”
　　他继续问：“能不能领养一只黄狗，我已经想好名字了，叫长河，听起来也很长寿。”
　　真是对长寿，莫名的执着。
　　但宋俭还是双手竖起大拇指：“好名字！”
　　那晚，陈知数的嘴说了好多话，宋俭听他讲了一夜。
　　她们最终还是又留了一晚。
　　晚间的农家温度很低，风里像藏着冰块，但宋俭觉得很舒服，可以和陈知数一起聊聊天。
　　陈知数说话时，眼神很温柔。
　　宋俭只知道，陈知数的眼睛亮亮的，像村里最亮的两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