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今晚梦见我》李馥礼

3、祝你今晚梦见我

　　许蓁重新帮裴云玦找来一个新的茶杯的时候，他正在垂头看手机。

　　不得不说，裴云玦这张脸就是天生当明星的料。

　　明明藤椅周围都是怒放妖艳的芍药，红的白的粉的，晕成一幅画。

　　可裴云玦单单坐在哪儿，就能让人主动忽视身后的花，情不自禁将自己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手机屏幕透出来的冷光折射在他深邃的眉眼上，似乎是察觉到许蓁的目光，稍稍抬头，眼尾绽放处似有若无的浅笑。

　　“我都忘记许小姐是我的颜粉了。”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调笑意味。
　　“许小姐要是想要签名的话还真的不凑巧，我今天不打算签名。”

　　许蓁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他前面，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用你那狗爬字体给我签名，我怕我会原地脱粉。”

　　许蓁记得高中那会裴云玦哪哪都出众，就是字特别不好看，歪七扭八的堪比幼儿园小孩字体。

　　当初他的理科试卷贴在班级公告栏的时候，许蓁曾经问道：“这真的是物理吗？怎么全都是躺着的英语字母？”

　　裴云玦一直端着的漫不经心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有些裂痕，指尖轻轻摩挲新杯子的杯口，

　　“我是裴云玦，是一名演员。”

　　许蓁疑惑地抬起眼，现在做自我介绍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东城大概率找不出一个没听过我名字的人，许小姐还真是第一个。”
　　“许小姐还真是重新定义了粉丝这个头衔。”
　　“但凡上过网的人都知道我的字体帅得亮瞎营销号的眼睛。”
　　“许小姐这些年上网吗？别在节目里掏出2G手机露了怯。”

　　许蓁：“。”

　　裴云玦眼底闪过几丝漫不经心，这个男人笑得很假，总感觉这幅面具之下还有另一层面具。

　　这般模样一下子就让许蓁想起了当时第一次见到裴云玦的时候。

　　高一军训的时候，她喝了牛奶乳糖不耐受跑去厕所，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本班的队伍了，她东张西望看见榕树下本班连旗下面坐着一个男生，侧脸白净又俊朗，帽檐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悠哉游哉地坐在哪儿，偶尔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紧急集合的哨声传来，他表情淡漠，充耳不闻。

　　绿油油的一队伍，许蓁真的不知道哪是哪。

　　犹豫了许久之后，她自动把人认为同班同学，弯腰对着裴云玦说道，“同学，你是高一3班的吗？你知道我们的队伍往哪里走了吗？”

　　裴云玦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看神色不太想搭理她，回答也是慢悠悠的，“是。”

　　然后就没了声音。
　　没了？

　　“那你知道我们班的队伍怎么走吗？”许蓁又重复了一句。

　　裴云玦慢吞吞地拧开水瓶的盖子喝了一口，垂下眼眸，许久没说话，终于在他抬眸的看向四周的队伍的时候，许蓁一脸期待地想从他嘴里听到队伍的位置。

　　也许是许蓁的马尾辫尾的发丝挠了挠他的侧脸，他侧眸看过来，语气依旧缓慢，“额——”
　　最后缓缓吐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许蓁：“......”
　　浪费时间，这是耍她玩呢。

　　总教官尖锐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许蓁慌张地到处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看见了绿油油队伍之中的一顶红帽子，正想抬脚跑过去的时候，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坐着的裴云玦，单手扯住他别再腰间的迷彩腰带，拉着他朝着3班的队伍跑去。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队伍面前打报告的时候，听见教官对着她身后的人说：“你不是刚才低血糖犯了要求休息的同学吗？这就好了？”

　　许蓁：“？”

　　她转头看见裴云玦那张脸在烈日之下白得过分，唇边有些泛白泛紫，双目更是有些迷离，许蓁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腰带。

　　动作看起来有点暧昧。

　　许蓁下意识松手，下一秒，裴云玦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欲倒不倒。

　　吓得教官连忙拉出两个高壮的男生，让他们把裴云玦拉到阴凉处。

　　许蓁回到队伍，带着红帽子的赵至乐推了她一把说第一天上学就来欺负人。

　　后来散场的时候，许蓁还专门跑到大本营休息区去找裴云玦想和他道歉，没想到他趴在另一个男同学身上，漫不经心，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对她的道歉嗤之以鼻。

　　后来傍晚集训的时候，裴云玦和早上几个偷懒的男生一起沿着跑道跑了十圈，赵至乐说因为这件事情，不讲理的教官误以为他装病偷懒。

　　许蓁就算是有一千张嘴在面对神经质铁面无私的教官面前也解释不清。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下来了。

　　赵至乐不只一次说裴云玦人好心地善良，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报复自己。

　　后来作为体委的裴云玦不顾阻挠在四百米接力赛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没完。

　　裴云玦说：“当时军训的时候看你跑得挺快的。”

　　许蓁不想提及过往的糗事，只好咬牙应了下来。

　　许蓁运动会当天拼死拼活跑到终点，跨过终点的时候脸朝地面差点惨遭毁容风险，裴云玦不知道什么是站在跑道旁边，单手捞起她，气闲自若，语气有些欠欠，“就这？”

　　夜色深重，许蓁手中的杯子被人拿了过去，知道菊花茶袅袅烟雾再次升起的时候，她才从记忆之中回过神来。
　　年
　　少的记忆就这样全部涌进自己的脑子里，许蓁看着这眼前席地而坐的男人，试图把他和记忆里的人影相互重合。眉眼褪去稚嫩，增添上了二十七八岁男人的成熟和英俊，眉眼更加立体深邃，那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时常泛起阵阵涟漪。

　　演戏演得多了确实容易看谁都动情。

　　她在暗处，裴云玦在明处，光影似乎就这样直白地把他们分割出来。

　　很多时候在暗处的人都会对明处趋光，许蓁只觉得自己的位置有点怪，下意识下往裴云玦左手边的位置挪动了一下，两人的距离骤然变小了，许蓁单手撑在蒲叶坐垫上，身体重心往裴云玦这边稍稍倾斜。

　　他目光专注手中的开心果，慢腾腾地掰开果壳，但是不吃，披着绿色外衣的果仁又被他重新放在碟子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裴云玦喝茶的时候自带一种恍若仙人的气质，而灯光又正巧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从远处看，白色的灯光就像是他身后升起的薄雾一般，面容丰神俊朗，淡漠矜贵，端着花茶的手指指节分明，有些泛白，茶水烟雾飘过，似仙似神，不可亵玩。

　　可偏偏许蓁离他很近，给人一种远在天边的神人也不过却如此，并非不可触碰。

　　浅淡的一声笑意在许蓁坐好之后传进她的耳朵。

　　裴云玦：“许小姐，男女有别。”

　　许蓁：“？”
　　她抬眼：“什么？”

　　裴云玦轻轻扫了一眼她坐过来的动作以及两人的中间距离，没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意思就是理我远点。
　　就算是我的颜粉也不行。

　　许蓁看着两人之间还能放下节目组的一个大音响的空位，眼角抽了抽。

　　话说要是嘉宾们的剧本都不一样的话，那裴云玦是怎么知道她营造的人设是他的颜粉的？

　　难不成今天早上和张旗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许蓁还随口夸了他两句，看他这样子不会真以为她是他的颜粉吧。

　　正想解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整页的保密协议，又闭上了嘴巴。

　　“裴老师还真是会开玩笑，都知道我是你的颜粉了，难不成还想让离你多远，这样子吧，怎么说也算旧相识了，拍个照应该不介意吧。”

　　裴云玦抬眼的功夫，许蓁直接拿着手机对着两人拍了一张合照，随后发到微博上顺手艾特了节目组和当事人。

　　这是剧本上交代她的事情，最大程度营造素人上节目后的惊喜和愉悦。

　　许蓁配文：“今晚月色真美，终于和喜欢了七年的人合照上了。”

　　为什么是七年，因为七年前裴云玦旧凭借优质的外貌参演了一部青春文艺电影，粉丝们就把裴云玦只出现了两分钟的小电影当作出道之作。

　　其实许蓁自己压根就没看过。

　　又是剧本，许蓁有时候觉得人生也像个剧本，会在你暗无天日，和世界产生决裂的时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出现一条新的道路，接着摇摇晃晃走向结局。

　　裴云玦将她的一顿操作收入眼底，垂眸之间，道：“许小姐还挺长情。”

　　许蓁僵硬一笑，“还行。”

　　裴云玦缓缓缓缓放下茶杯，细长的手指捻了捻草垫旁边的芍药花瓣，“不过有点遗憾，许小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这个人，不会因为别人多喜欢我就随意接受别人的感情。”

　　换一句好话说，就是让许蓁死了这条心吧。

　　许蓁头一次假装和人表白还被人拒绝的，这像什么？

　　这就像是对方拉了坨大的，自己还要毫无怨言地清理。

　　许蓁心中默念，剧本，都是剧本。

　　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喜欢不一定拥有，见裴老师一面就可以了。

　　裴云玦：“许小姐还挺痴情。”
　　“不过也没用。”

　　许蓁：“......”

　　她早就观察过旁边的树丛，没有摄像头，怪不得裴云玦那么不想要节目效果。

　　许蓁悄悄嘟囔了一句:“要不是这死剧本，谁天天夸自你好看，长得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嘛？”

　　裴云玦俊朗的面容上的神情淡然，慢条斯理地倒掉壶中剩余的菊花残瓣，又重新泡上了一壶。

　　男人手指白皙修长，小指带上了一枚银质尾戒，他慢条斯理地拿着镊子挑拣褐黄色干枯的菊花，落入滚烫的热水中，花瓣随着热气再次盛开，铺满了咕咚咕咚冒泡的水面。

　　许久，他抬头站起身，桌边落下一个英挺的落影，桃花眼看向许蓁，“清肝明目，许小姐多喝一点。”

　　他离开的地方，桌边多了一小碟剥好的开心果和一壶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菊花茶。

　　手机持续的震动让许蓁的目光从桌子上移开，看见微博页面急速上升的点赞和转发，点了进去，原来是裴云玦在她评论区那里回应了一句，——多喝茶，清肝明目。

　　许蓁：“？”

　　这是又在暗戳戳说她眼神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