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巴神降世(2) ...

  •   第十一章

      东城少游人,街道两边具是高门阔府,多为富商家宅,往来无白丁。
      今日似乎有人家在办喜事。毕然之与姬纥刚刚踏上主街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远远望见一长列着红的队伍正吹吹打打朝着街口过来。这队里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皆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派头极大,浩浩荡荡占住了整条街。
      领头的是个穿着红褂子的中年女人。她缓步走着,神情肃然,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花梨木制大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被红布盖起来的物件,看不出来形状。四个样貌与她有些许相似的高壮男人在她身前为她开路,驱开所有挡在街上的人或东西。
      街两边的府门口有些个小厮丫鬟站在门槛上探头探脑看热闹,时不时交头接耳,在队伍路过时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只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这庞大的队伍,似乎极不愿打扰到行进中的人。
      “这是在干什么?”毕然之盯着那被红布盖着的物件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门道。人的习俗太过复杂,哪怕是在人间游历百年也难以尽数辨识。
      姬纥沉吟片刻,也不太确定,只是道:“像是在请什么东西回家。”
      话甫一出口,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神像。”
      “能请得起这么大阵仗的班子,想必是富贾。”姬纥快速道。“而如此大张旗鼓请神入宅,必然是有所求,且所求甚大。”
      毕然之点头同意,又补充道:“而这言城里能让人花这么大心思去迎来的神像,也就只有大名鼎鼎的巴神了。”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了街口。毕然之与姬纥站在街边避让他们,只见队伍最前端的女人停在街口处的第一栋宅子前,恭恭敬敬地将托盘举在自己的头顶,念诵了几句什么,才左脚跨入门槛。吹打的队伍停留在门外,四个开路的壮汉跟着女人进了门。
      “黄府。”毕然之念出宅子上的匾额,转头问姬纥:“要去看一眼吗?至少知道一下神像长成什么样子。”
      “嗯。”姬纥点头。
      原本两人计划前往东城最大的茶馆探听消息,没想到半途遇到这一队请神入宅的班子,也算是一个天赐的机会。
      两人绕到宅子侧门没有人的地方,毕然之一马当先飞身越过白墙,在锁着的侧门里鼓捣了几下,铁锁掉落的声音传来,门应声而开。
      毕然之站在门的里面朝姬纥挥挥手。
      姬纥微微愣了一下。孤身一人许多年,倒是很久没有人替他翻墙开门了。
      他从善如路地往门里走,路过那个被毕然之熔断的铁锁时,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安放神像的厅堂似乎离侧门相当远,幸而毕然之的隐匿术法修得不错,两人得以大摇大摆地走在黄府的石板路上。循着浓烈的焚香气息,神堂在几株明显新栽下的树的簇拥中出现在毕然之与姬纥的面前。
      神堂里,左右齐齐站列着许多老少男女,神色各异,有的表情庄重,有的则略带些无信者的轻蔑,孩子则站在各自的长辈身边,有些怯怯地四处张望。方才的女人似乎是黄府的主事人,此时正直直地跪在蒲团上,朝着供在神龛中的神像深深叩首。神像上的红布已经被揭下,露出其本貌来。
      那神像略低着头,双眼微合,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悲悯肃穆,两手交叠托着一只细颈瓶,瓶中插着一片银杏叶。它身穿一件广袖长袍,盘腿端坐在一片巨大的银杏叶上。神像通体红棕,应当是用上等紫檀木雕刻而成,雕工极细腻,将长袍的褶皱纹饰与银杏叶的脉络尽数雕出,只消一眼便知造价不菲。
      不知怎得,毕然之觉得那神像的面容竟有些眼熟。还未等他仔细思索,姬纥突然把他一把拉到树后。
      毕然之踉跄一下撞上姬纥的胸口,只听姬纥在自己耳边悄声道:“屋顶上。”
      毕然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伏趴在屋顶上的人形黑影,正探头探脑地往这个方向看。没看见有什么动静,黑影便重新将头贴到屋顶上,好像在窥视着神堂中所发生的一切。
      “是个进了城的妖。”毕然之用同样的气声道。“还有,那妖其实看不见我们。隐匿术,还记得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合时宜的笑意。
      姬纥一愣,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解释般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擅长这个。”
      毕然之耸耸肩:“你不在的时候,我练了几百年。”
      姬纥还想说些什么,那屋顶上的黑影忽然动了,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个古怪趴着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极小的瓶子,正拔开瓶塞,似乎是准备从屋顶的某个小洞中把瓶子里的东西往里神堂里倒。那黑影看了很久,又换了几个位置,仿佛在瞄着堂中某人。
      “我有不好的预感。”毕然之牢牢盯着那个黑影。
      姬纥略一思忖,对毕然之道:“你去捉他,不管他计划的是什么,别让他得逞。解开术法,发出点动静。”
      毕然之点点头,忽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什么都没问便朝着屋顶飞身而去。

      神堂中方才侍立左右的男女正挨个跪拜神像,室内落针可闻,唯有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正当右列的最后一人从蒲团上起身时,一阵追逐声由远及近忽地响起,小孩的尖叫声掺杂其中。神堂中的人面面相觑,主事人举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不要惊慌。
      那女人走出神堂时,正好看见毕然之拎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神堂门前。那小孩一开始还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开来,几息过后不知是不是力竭了,渐渐弱了挣扎,甚至开始隐隐发起抖来。
      女人眉宇紧蹙,不悦问道:“府上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姬纥掐准时间从树后走出来,佯装成气喘吁吁的模样,上前先与那女人行礼赔罪。
      “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姬纥语带歉意地向女人作揖。“这小子在小巷子里抢了我们东西还想跑,一路横冲直撞竟然闯进了贵府,还把贵府一个侧门的门锁给撞坏了。”
      女人脸上明显露出了怀疑神色,却并不畏惧。这么大的府邸,想必是有府兵的。
      姬纥在那小妖身上摸索片刻,摸出了方才两人看见的那个小瓶,满意地直起身。谁知“咣当”一声,又有一个金灿灿的小腰牌从小妖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姬纥拾起那腰牌一看,惊讶道:“我说他刚刚逃跑的时候怎么还弯腰捡东西,这个金腰牌想必是贵府的哪位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吧?这小子惯会小偷小摸的。”
      女人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腰带,发现上面空无一物。她惊疑地从姬纥手里接过金腰牌,来回打量,才确信了这是今早自己亲手挂上腰带的那一枚,如假包换。
      毕然之一改自己谦谦君子的表象,语气严厉地质问那小妖:“你是不是从府里偷的?”他暗示性地微微散出一丝妖力。
      小妖被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毕然之提着脖子威慑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循着本能大喊:“是我是我,夫人绕我一命!”
      那女人终于信了,把腰牌珍而重之地重新挂好,又对着姬纥与毕然之作揖行礼,道:“两位少侠,有方才所冒犯,敬请谅解。在下沧州黄氏黄瑾,这腰牌是我早夭的小女儿旧时贴身所带之物,于我而言是唯一可用来思念小女的物什。谢谢两位少侠为我找回。”
      姬纥摆摆手:“不必不必,举手之劳。”他简单介绍了自己和毕然之的名字,又问道:“夫人想怎么处置这小贼?”
      黄瑾思量片刻,道:“今日府里正逢请神喜事,不宜见红,丢出去便算了。”
      “哦?”姬纥摆出一副好奇模样,明知故问道。“夫人请的是哪位神明?又是从何处请来的?”
      “两位少侠原来是初入言城啊。”黄瑾恍然道。“如今言城最灵验的神莫过于巴神大人,据说只要从城北的巴神寺里请一尊神像回家,在神像面前许愿,巴神大人会保佑一切愿望实现。”她略显浑浊的眼中泛起希冀的光芒。
      “一切愿望?”毕然之挑眉反问。
      黄瑾郑重点点头,张嘴似乎想要为巴神宣教一番,略一思量却又面露尴尬之色,改口道:“本来应当留两位下来用晚膳的,毕竟这牌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但今日稍晚些时候,我还要沐浴熏香祭拜巴神大人,实是有些不得空。不如我明日再于寒舍宴请两位,届时两位若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由我来解释一番,就当是为两位的言城之旅接风洗尘了。”
      姬纥见目的达成,主家又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便又与她说了些客套话,顺势应承下了她明日的邀约。毕然之提溜着小妖站在边上,少有地享受了一会儿无需动脑的午后时光。

      两人告别了黄瑾,转身往黄府外走。到了四下无人之处,毕然之才把小妖放下。
      那小孩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立刻皱缩起来,四肢躯干诡异地扭曲缩小,直至最后团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大蟾蜍。那蟾蜍想逃窜,被毕然之信手画的一个火圈困住了。
      姬纥此时已经恢复了一张冷脸,仿佛与刚才春风满面和大商贾周旋客套的不是同一个人。他冷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杀人?”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灰□□口吐人言,声音依旧是刚才的稚嫩童声,如今听起来格外瘆人。
      姬纥把小瓶子举到□□眼前晃了晃,里头是半瓶粘稠的黄色液体。他方才还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一看到这小妖的本体便也明了了:蟾蜍毒。
      蟾蜍妖看到那小瓶子,大嘴一张一合还想要狡辩:“我没有真的滴到那个女人身上啊。”他不聚光的小眼睛四下乱转。
      “你为什么想要杀人?”毕然之又问了一遍。火焰猛地涨起来,一下蹿得有半人高。
      “我我我我——”蟾蜍妖原本清晰的声音仿佛撕裂了般变得沙哑又含糊。“我要那个神像!有人死了就能浑水摸鱼地偷走神像了……一个人而已……”
      姬纥冷嗤道:“你化作人形去请一个就好了,何必杀人夺像?”
      “巴神不许我们请神像,祂不允许我们。”蟾蜍妖戚戚道,声音一点点弱下去。“但我也有愿望、愿望……”
      再后面的话便含含糊糊听不清楚了。不管姬纥和毕然之如何逼问,蟾蜍妖口中只会重复那些听不懂的字节,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令人不适地转来转去。
      “这蟾蜍不是已经化形了吗?”毕然之有些烦躁地瞪着地上的灰蟾蜍。“我从来没见过化形了还说不清楚话的。”
      “他的才智完全及不上修为,怪事。”姬纥皱眉道。“算了,既然问不出什么,就丢到城外吧。”
      “你的杀心没以前重了啊。”毕然之有些惊奇。
      姬纥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我从死亡里学到了一些东西。”
      毕然之耸耸肩,挥手撤去火圈,提起蟾蜍正欲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问姬纥:“对了,刚刚腰牌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那个金腰牌,想必黄瑾也不会对他们这么快卸下防备。可明明那金腰牌直到黄瑾跨进府门时,都还应该在她的腰带上啊?
      “赤羽干的。”姬纥拍拍腰间的双刀。毕然之这才发现他没有把赤羽身上的隐匿术撤掉。
      毕然之不可置信地挑高眉毛:“赤羽帮你偷的?我怎么不知道刀妖偷偷摸摸的本事这么高?”
      姬纥反唇相讥:“刀妖很聪明,据我所知,比鸟妖聪明。”
      赤羽响亮地嗡鸣一声。要不是武器成妖往往无法化形,毕然之都怀疑它要开口嘲讽自己了。
      屈居第二的神鸟虽心有不服,但也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拎上蟾蜍出城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