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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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新月如钩，灯火如昼。
黄历上写着宜远行，宜嫁娶，宜迁徙，宜见贵。
癸酉时，墨蓝染就的天空中燃起朵朵烟花，复有笼鸽喜鹊数百与灯火齐飞，王贵、宫人、百姓无不竞相观看。
春寒料峭，冬日余下的寒风尚未被驱散尽，可这并不影响京城百姓围观、引为谈资的热情。
高悬的红灯笼贴着喜字，明若烈火。
一人暗指王府朱漆金环之上高挂的红纱灯笼奇道：“听说这宁王自从前王妃病故，这主位空悬了五年有余？”通往宁王府的官道上早早列了两排北衙禁军，阻了来往人的去路，众人只可远观，瞧着百官来贺、门庭若市。
“这可不是，今个儿要不是皇太后薨前遗旨做主指了大将军之女给宁王，咱们恐怕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看到这盛况呢。”很快有人回答。
问话那人这才恍然，“哦哦……原来是奉旨成婚。”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这宁王可真是个痴情郎。”
“只是不知道痴的是谁家女儿的情了。”这皇家的八卦，果真魅力非凡。
“此话怎讲？”
“谁不知这宁王和宫里主位上的那位娘娘是情投意合，只是被乱点了鸳鸯罢了。”
“这话可说不得。”总算是有明白人制止了这场有辱皇室清誉的谈话。
锣鼓喧天，满目繁华，不知道是谁低呼了一声，“御驾来了！”
霎时间众百姓齐齐拜倒，匍匐于地不敢抬头张望，这当今圣上是宁王的皇长兄，早就听闻这二人关系融洽、情谊深厚，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等到皇帝的御辇消失在门栏之后，众人才热议起来，得以一见天颜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百姓不明其中就里，只是称之为奇。
又有长嘴的人说了，“听说太后遗旨中除了赐婚宁王，更是说了要圣上百年之后传为于弟，这宁王的身份地位，岂是一般宗室贵胄能够相比的？”
闻者皆以为是。
而此刻，正是被人用“那位娘娘”代称的皇后常氏，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早在月前，她便被一纸诏书，黜了后位，打入冷宫。
偌大的皇宫也被笼罩在这繁华之下，只是宫殿一隅显得异常冷清，虚掩的格窗之后传来阵阵低咳，随侍的宫婢连忙捧来清水、布帕，废后常氏半卧在窄室的榻上，任由宫婢擦拭嘴角、脸颊，二人谁也没有出声，安静的只剩下铜盆与木架相撞、水珠滴溅的声音，外间又是一阵烟火升入天空，鞭炮声杂其中噼啪作响，远远传来，更衬得这方寸地阴冷悲凉。
一个温软的响起，“意儿，拿笔墨来。”
宫婢还有些微微发愣，自从被打入冷宫，这位娘娘已经多少日不曾如此温声细语地开口。
“还不快去？”
宫婢这才亟亟退出卧房寻来纸墨笔砚，宫婢细细研磨后将狼毫笔递给废后常青，意儿识字不多，只看懂了常青题头上的三个大字——“罪己状”。
常青一笔一划写得极慢，书到一半时又猛的咳嗽起来，笔尖上蓄着的墨汁“啪”的一声落在宣纸上，染开一片。
小宫婢慌了神，忙道：“娘娘可是冷了？奴婢这就去内务府取些炭火来。”
常青只是摇头，眼看那一簇墨汁晕开的花，她缓缓叹了口气，将旧稿窝成一团弃于桌旁，展开另一张纸从头写来。
终于将一腔胸臆尽数化为一行行娟秀小楷，她用镇纸将状书压好，对宫婢吩咐道：“意儿，你出去看看，那烟花可燃尽了。”
宫婢心中纳闷，这屋外烟火轰然炸开的声音一阵响似一阵，为何要特意瞧上一瞧？见她按捺下心中疑惑走出窄室，将门关紧，常青一步一步踱到了床边，坐在床沿理了理发髻，放下床帘，躺下，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将青衣上的褶皱抹平，明知不可能如那锦衣华服衣痕崭崭，却依旧满足地勾起一个浅笑，然后，静静闭上了眼。
“娘娘，我瞧着着烟火有的放呢。”宫婢推门而入，室内不曾有应答，她奔至废后床前又唤了几声，壮着胆子拉开帘子，床上躺着的女人已没有丝毫生气。
小宫婢惊叫，“娘娘！”
最先收到消息并不是皇帝，而是宁王，字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后，亡”。字迹并不工整，用词也是最粗鄙易懂的，可见送信的人学识无多。这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心窝，烧毁纸条的手微微颤栗，眼看烛火很快便将字条舔舐干净，他感到指尖忽然一阵灼痛这才回过神，火舌舔到他的指尖都不曾察觉。
那处有伺候的下人敲门提醒，“王爷，时辰到了。”
是，该洞房了。
天边炸开了今夜最为璀璨的一枚烟花，转瞬即逝。
第二日，内侍总管这才将消息报给了皇帝，皇帝高坐明堂，面无表情地吹了吹瓷杯里浮在上面的茶叶，他问道：“她死前可曾说些什么？”
内侍总管据实回答，“启禀圣上，废后常氏留下遗状一封，还请圣上过目。”
皇帝看着内侍呈上的书稿，挥了挥手，“免了，拿去烧了。”
“是。”内侍得了圣命，恭敬退下。
火盆里化为灰烬，被一阵凉风吹起的旧稿似乎还在缱绻诉说什么。
“罪妾及笄入宫，侍奉龙体左右，不能得天颜一展，此乃妾之一罪。统领后宫，天下之母，不能表率，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有失后德，此乃妾之罪。罪妾之父，包藏祸心，身为人女未能及时明察决断终酿成大祸，一人有罪，无及万夫，此乃妾之罪。至此，罪妾夙夜祗惧，夜不能眠，痛心靦面，罪实在妾，永言愧悼，如坠冰窟。痛省前非，万死莫辞。唯恳请吾皇明察秋毫，施以仁政，勿牵连无辜，不吝改过。莫予荓蜂，自求辛螫，罪妾愿以死明志，咎之愧之也……”
月后，常氏一门成年男子一律当街处斩，妇孺幼子为妓为婢，充军为奴，永世不得脱离贱籍、不得为官。
是非对错，谁能评说？
往事如梦，俱如烟消，三千繁华，从头来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罪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