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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村中怪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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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一条笔直的黄土大道上。
一株年轻的白杨于路左孤独伫立,略略倾斜,如迎客一般。
“赁驴的明明说了,沿着这条道左拐就是泉芜村了。”
贺泽川扯开衣领,大力地挥着折扇,往脖颈里送风。“奇怪,怎么就不见呢……”
傅槊靠着树干,身后不过荒地,和一条干涸的沟渠。
“稚娘,来喝水。”云饮休看着稚娘捧起水壶,她自己走到那单一的路口绕了一圈。
黄土上没有车辙,只些许的杂乱脚印。
云饮休感觉到怀里的帝休种子灼烧了一瞬。
“只能往前走了。”
几人别无他法,沿着路走远了。
少顷,原本站在路边的那株白杨抖了抖蔫绿的瘦叶,一蹦一跳地跟在了他们身后,留出了被遮挡住的路碑。
碑上字迹模糊,勉强认出:泉芜村。
众人走了一段,便闯入了一片杨树林。
云饮休打头,傅槊殿后,一行四人经过一棵又一棵杨树。野树笔直参天,树冠浓密,结成了蔽日的阴凉。
走着走着,云饮休发觉不对劲。她们进入了一个说是迷宫,又不像迷宫的地方。因为她看到的每棵树都有细微差别。
贺泽川手里燃尽了一炷香,依然不见出口。
她止住脚步,拧眉喊住其他人:“别走了,先原地休息。”
“云师,是迷阵吗?”贺泽川用脚碾了碾跌落地上的香灰。“这地方有点怪。”
林稚娘拽着云饮休的袖子,低低问道:“泽哥哥,可这里有很多杨树啊。我祖母说过,杨树正直,不乱害人的。”
这一声泽哥哥受用得紧,贺泽川眼尾桃花一炸:“稚娘,正是如此才更需提防。你想想,平素里的正义之物染了歪风,变得邪性,那才可怕呢。”
林稚娘一副受教的样子,默默记在心里。
“傅槊,你来看看是何阵法。”
傅槊嘴上没应,就近探了一圈。
“阵法点位很活跃,会变化。”
云饮休想到天池苑:“和王爷那处一样么?要不要把玄熊唤出来?”
王爷那处?
傅槊一噎,这二字没的令人烦躁。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王爷?此女子眼光属实堪忧。
“不一样,我去破。”傅槊硬梆梆丢下一句走开。
傅槊掰了几节枯枝摆成一圈,又收了五粒石子,合掌,嘴中念念有词,随后将那石子一股脑甩入圈内。
“投石问路!”
“呼啦啦——”无风起浪,年长的叶子呼呼摇摆起来,好似窃窃私语。
一股白烟弥漫,众人围前,只见那枯枝圈纷纷让向两侧,空出一个口子。
云饮休抬头,正前方可不让出了一条黄泥小路。她瞥了一眼那些杨树。
“兄弟,厉害!”贺泽川忍不住赞叹。傅槊颔首,算是回应。
几人走到小路尽头。
一块腐朽的大木板趴在地上,十分显眼。傅槊走过去,翻过来磕尽泥土,木牌上露出端端正正的字样:杨家坪。
“杨家坪?”贺泽川从傅槊身旁探出脑袋,“云师,没听说过这地方啊。”
云饮休昨晚看了系统调取的地图,此处有一条曲流贯穿而过,泉芜村于上游,下游则是杨家坪。前者以清泉小有名气,多有异乡人游玩;后者相对封闭,并无太多信息。
她牵着林稚娘的手:“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村庄地势平坦,散散落落二十余户人家,均白粉涂墙,木屋隐隐。按理说并不穷苦,应当是一派祥乐,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干瘪的灯笼一动不动,布满了灰尘。
天色渐暗,他们转来转去,终于发现一户门前悬起了亮光,两个纸灯笼显出二字:小栈。
贺泽川正正衣冠,上前敲门。“店家?有人吗?”他加大力度,终于有人应了。
“吱呀——”
一个细骨伶仃的女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比林稚娘大上几岁,却面色灰暗,头发黄蓬蓬的,凸起的大眼睛充满了戒备。
“打扰了,我们游玩至此却迷了路。眼看天黑了,能否借宿一晚?”贺泽川彬彬有礼,取出了一块上品灵石。
“十块。”女孩瞅了一眼他的衣着,面无表情。
狮子大开口?
林稚娘愤然,正要理论,却被云饮休按住了肩头。
“三宿。”云饮休微笑着看向她。
女孩子面色一变,“嘭”地关住了门。
“云师,你干嘛?”贺泽川和林稚娘不解。啧,云师怎的抠成这样?今早他可瞅着傅槊得了一个炼器炉啊。
傅槊却意会,她在试探。果然又听云饮休不紧不慢拔高声调。
“十块上品灵石,多了没有。姑娘莫怕,明早我们自会寻路离开。”
“拿来。”一只手从缝中伸了出来,薄薄的皮肉下指骨清晰。
这是谈妥了。
贺泽川掏出足数付了。
她带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进了门。
中间正堂,东房挨着灶间,西房旁则搭了一个方形的旧窝棚,铺着厚厚几层干草,角落里栽了个年轮繁密的宽树墩子。
云饮休踏入正堂,一桌两凳,地面阴凉,一股刺鼻的腥气混着霉味直钻人的天灵盖。
贺泽川和女子在院里展开了一问一答。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杨曲。”
“灶上可有热汤热饭?”
“本村禁止明火,惯吃冷食。”
“那你们岂不是天天过寒食节?”
贺泽川抖了个包袱,林稚娘弯了弯嘴角。
他走来走去,往井里望了望,昏暗之中并未看清:“有水吗?”
杨曲:“最好别喝。”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
杨曲扔了两根灯芯草,“我出去一趟,明早回来。”她冷冷回望,眼里闪烁着警告。
“家中简陋但莫要乱翻。都去东房住,夜里闭好门闩,早早熄灯。若随意走动,性命不保。”
云饮休微笑应答,舒服了,这才是重头戏啊。
杨曲扛着一把锄头走了,云饮休使了个眼色,四人立即散开,“乱翻”起来。
林稚娘从灶间出来摇摇头:“炉膛里连根柴火都没有,只有些发霉的谷子。三只碗三双筷子,如今只见她一人。”
云饮休摸摸她的头:“饿了吧,咱们带了很多吃食。”
贺泽川从东屋跑出来,像回营的斥候双手抱拳:“启禀云师,东屋似乎是那女子的住所,最贵重的就是一个酸枣木的梳妆台。”
傅槊从西屋回来,坐于桌前。
“西屋新盖的,添置了一些婴孩的物件,我只认出虎头鞋和拨浪鼓。”
云饮休早就把带好的酥饼乳茶摆了出来,她召集大家坐下,分享自己从主屋得出的信息。
“里屋有座架子床,床榻干净,没有起居之痕,不过地砖有翻新的迹象。”
“没人住?这里很宽敞啊。”贺泽川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他也就在外人面前做个知礼的富家公子了。
“脚下的土还松软的很,我踩在上面如同踩棉花。”贺泽川的靴子用力地在地上敲了几下。
“确实,此处远比其他舍间潮湿。”她喝了一口乳茶,补充道。
云饮休往地上搁了一顶铜质的小天平,一端放置羽毛,一端放置木炭。
几乎刚放下去的一瞬间,木炭垮地下坠,天平失去了平衡。
“这……”贺泽川瞠目结舌,“这要下雨了吗?”
云饮休摇摇头:“不知道,先吃饭吧。”
用过晚膳,云饮休带着哈欠连天的林稚娘早早安寝。傅槊和贺泽川则在正堂守夜。
一灯如豆,傅槊正用一杆毛刷蘸了丹砂细细润着一个用法术缩小的紫金炉鼎。
贺泽川枕着手臂侧躺在长凳上,见那鼎腹描绘了日出祥云,三只鼎足均刻白泽兽首,不由赞叹。
“云师竟然对你如此大方,看来你俩友谊精进了呀。恭喜傅兄,脱身十年之债指日可待。”
傅槊没理他,继续手上的活计,准备试着炼化那枚避水珠。
“我先睡了,下半夜记得喊我。”贺泽川合上了眼。
而另外一边,云饮休正在铺床。林稚娘则抱着玄熊,小口小口舀着荔枝膏送入嘴里。
“稚娘,要净牙哦。”云饮休拍了拍被子,转身无奈笑道。
“老师,我想金姨了。”稚娘洗漱完,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你最近有跟她说话吗,园里忙不忙呀。”
云饮休替她掖了掖被角:“早上刚说过呀,她也想我们,还问你最近读了几本书呢。”
“哼,就知道问我功课。”林稚娘把头埋进被子里,“我闭眼啦。”
玄熊翘着尾巴也跳上床,钻入了她颈旁。
“睡吧。”云饮休放下床帘,收起了笑容。
林稚娘早起赶路,很快进入梦乡。云饮休端坐在桌前,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响起。桌上缠在一起的灯芯渐渐缩短,云饮休打起了盹儿。
潮湿的气息从地面升腾起来,钻入鼻孔。
不知过了多久,灯芯“噗”地燃烧殆尽,屋里失去了那最后一丝亮光,霎时陷入黑暗。
而墙外,响起了一阵拖沓的沙沙声。
有什么东西在贴着墙根行走,蹭啊蹭啊,终于来到了小栈门前。
“扣扣扣,扣扣扣。”
云饮休猛然惊醒。
她猫着腰贴近了门窗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
月色昏昏,傅槊他们那屋也黑漆漆一片,云饮休略安了心。
“有人吗?”一道嘶哑的声音在墙外响起。
尖锐得像一把利刀插进了门闩。
云饮休的心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扣扣扣。”
无人应答。
“门前点灯,却不迎客。”那声音雌雄莫辨,一顿一顿,有几分不耐。
糟了,那杨曲分明说过早早熄灯,云饮休才想起那门口两个灯笼,忘记熄灭了。
却听院里“咯吱一声”,闩条不翼而飞,大门自动敞开了。
一道黑影缓慢的踏进了院子。
“店家——把酒打满。”
云饮休透过门逢一看,心脏一凛。
一具溃烂的尸体顶着一枚雪白的骷髅头,正站在院中。
它一偏头,急地逼近窗下,隔着窗纸,黑洞洞眼窝瞅过来。
“呀,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