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坠落》手抖帕金森

6、父亲死了，没有家了

　　那年的夏季格外炎热，对于当时的沈月茗来说，二零一四年的她还有父亲，至于后来的事是谁也想不到的。

　　那样平平无奇的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做好饭菜等待父亲回来。她很乖，即使才十岁，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她总是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成熟起来。

　　每天，每时她都在成倍成倍的增长，操心着那些大人才需要关心的人和事。

　　她把饭菜热在锅里，心里想父亲今天比平时回来的晚一些，她把作业拿出来写着，不知不觉就有些忘了时间。

　　就在她有些耐不住饥饿感觉到不安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毕竟父亲即使没带钥匙也会打电话提醒她开门，而不是直接敲门。
　　她透过猫眼看到了父亲的同事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这个同事是爸爸很好的朋友，有时候父亲遇到点事情不着家，都是嘱托他上门照顾照顾沈月茗，所以沈月茗很信任他，她打开了门。

　　然后就看见父亲的同事红了眼眶，虎门含泪，压着声音对沈月茗说：“姑娘，和我…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

　　那一刻沈月茗感觉天都黑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什……什么？
　　直到好一会儿她才从耳膜里听到了自己的哀鸣：“我爸爸怎么了？陈叔叔，你骗我的对不对？！”

　　：“对不起。你爸爸殉职了。”

　　听到信任的陈叔叔这么说，沈月茗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听不着了——她，昏过去了。

　　黎海昌眼疾手快的抱住昏迷的沈月茗，他问：“作为他爸爸的同事，你知道沈月茗其它的家人吗？”

　　男人听了再也忍不住，“嗷！呜呜呜…”的嚎出声：“她…她没有家人了………！”

　　黎海昌想到在医院里愧疚的几近癫狂的妻子，内心忽然涌现出一个坚定的想法，他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会收养她 ！我会好好照顾她！”

　　黎海昌把沈月茗抱到车上，身边的男人也跟着上了车，除了要送沈月茗的父亲最后一程以外，还是对他这个同事留在这世上最后血脉的担忧！

　　医院里，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沈馥挽正在床上默默的催泪，她为人善良正直，实在承受不住有一个人因为就自己失去了生命，还是那么惨烈的方式。

　　她觉得自己往后余生都忘不了那一幕，穿着消防服的男人把她从着了火的车里救了出来，却在最后的时候被爆炸的车重创而死，血肉横飞啊。

　　而她——只是背部大面积的烧伤，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在无数次忏悔：为什么要疲劳驾驶？就是因为疲劳驾驶，她才会在车子故障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种后悔在得知死去的人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时达到了顶峰！

　　这段时间职场的不顺和挤压在心头的愧疚，再次让她发狂，手指已经被她焦虑之下啃的鲜血淋漓，刚进入医院就被妻子这副样子再度吓到的黎海昌急忙抓住她的手：“你干嘛？你疯了！”

　　沈馥挽听到黎海昌的声音，恍惚空洞的眼神这才有了焦距，她的眼睛四处搜寻着，当看到一个消防员服饰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是…是她吗？！”

　　黎海昌沉重的点了点头，沈馥挽着急的说：“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昏倒了？我们能帮她什么？快，快让她躺到我身边！”

　　一连几个问题，黎海昌只好捡重要的先回：“她只是听到噩耗昏迷了，你现在还受伤着，不能被碰到，我把她放在你旁边的椅子上。你先别激动！”

　　沈馥挽怎么能不激动，在她亲眼看着救命恩人为他牺牲时的最后嘱托就是那句竭尽全力的嘶吼：“照顾好我的女儿……”里面似乎包含了无尽的遗憾和愧疚。

　　也就是那一刻，她感觉这个原本素未谋面的人对女儿的爱似乎尽数转移到她身上一样，让她觉得自己在某一刻就是这个即将死去的男人的生命的延续，她的精神寄托也一并变为了这个男人对女儿的爱护与怜惜。

　　她问：“她的家人呢？她其它的亲人呢？”
　　黎海昌在来医院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沈月茗的全部身世。

　　原来几乎是个半个孤儿的沈月茗父亲取了妻子以后没幸福几年，妻子就在生下孩子后和他的母亲相继去世，从此就只有沈月茗父女俩相依为命。
　　：“她没有亲人了，除了她死去的父亲几乎没有人会再去照顾她。”

　　听到黎海昌这么说，沈馥挽激动的要来拉黎海昌的手：“那我们收养她，我们马上收养她，我会给她最好的一切，我要竭尽全力的弥补她！求求你了……老公！求求你！”

　　黎海昌并未反驳，他只说：“我会想办法的！”

　　：“你还要想什么办法？”

　　听到沈馥挽的质问，他知道此时妻子的情绪极为尖锐，不能刺激她，他说道：“我们家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是不能符合收养规定的。”

　　：“那……那我们去离婚行不行？”沈馥挽语出惊人的道：“我可以不要儿子们的抚养权，这样是不是就能收养孩子了？”

　　沈月茗父亲的同事插嘴道：“不行的，你这样是行不通的，离了婚也无法抹除你还有三个孩子的既定事实，就收养不了。”这男人一脸愁容的说，心里已经思考起了自己能不能收养女孩的可行性。

　　：“那，那我叫我妹妹来！她，她还没结婚，岁数也不小了，孩子挂在她名下我来养！”

　　：“你疯了？你妹妹还要不要结婚了？你让她顶着个孩子在名下，以后别人怎么看她？”

　　：“那怎么办？我就是要把这孩子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照顾，别人我不放心！我不放心！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

　　黎海昌赶忙安抚激动的妻子：“我不是不养，我这里已经有了帮忙的人选了，很靠谱，我去求求他，事情应该就能十拿九稳，孩子也能养在我们身边，到时候你想怎么弥补就怎么弥补。”

　　：“能是谁？靠谱吗？诚如你所说，谁愿意无缘无故名下挂个孩子，更何况，要是让不靠谱的人收养她，我不放心，我不安心！”沈馥挽激动地朝着丈夫质询，显然她不愿意接受丈夫的搪塞，要刨根问底为止。

　　：“我办事还不妥帖吗？”黎海昌小声的对沈馥挽说道：“就是我们院的老院长，为人德高望重。现在对他来说也许是最能体会小女孩心情的人，何况这只是个小忙，孩子我们自己养。”

　　显然黎海昌不愿揭人伤疤的话被人听见，因此说的言简意赅。沈馥挽陡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丈夫分享单位里的事情：医院的老院长本来是快要退休颐养天年的人了，身为独生子的接班人却在前两年得了不治之症。

　　医者不自医，老院长本来还有几根黑色的头发彻底全白了，今年大家喜庆过春节的时候他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能行吗？”沈馥挽不安地说：“你和院长也没什么交情。”

　　黎海昌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手。随后他尝试着把沈月茗唤醒。

　　他成功了，刚从昏厥中醒过来的女孩看到身边骤变的景色，她似乎终于有些相信了父亲逝去的事实，她激动的不能自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嘴唇和鼻翼都哭到泛红和颤抖。

　　：“我爸爸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再也不可能活过来来了，这里是医院，医院也救不活他吗？啊？”似乎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她心如死灰地哭泣：“呜呜呜………以后以后我再也没有爸爸了，爸爸……你怎么能丢下我？”

　　医院里的人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此时医护和周边的病人都凑过来安慰这个伤心欲绝的女孩。

　　沈月茗哭着哭着，渐渐的有一种茫然感，她的情绪好像在线抽离，好像所有的一切变得异常陌生，好像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但她知道，她必须见见她父亲的遗体，此时此刻，只有这一件事在牢牢抓住她的神经：“叔叔带我见见父亲的遗体，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向着这个她面前唯一熟悉的陈叔叔求助。

　　：“和我来吧。”黎海昌对着沈月茗说，沈月茗看了看陈叔叔，见他点头就抬步跟了上去。

　　沈月茗的父亲并非是当场死亡，而是生生吊着一口气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所以他的遗体仍旧在医院等待着出具死亡证明而不是出现在殡仪馆。

　　直到看见那在白布下熟悉的容颜，沈月茗才再次扑上去痛哭了出来，她茫然的想“她没有家了，天地之大，无处可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姑娘，你的父亲是个英雄！是我妻子的救命恩人。
　　请你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和妻子都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希望你能信任我，也能给我妻子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