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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六只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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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脱魂——
林玉兰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老人,她是一点也没有印象。
但奶奶肯定记得,她转头就可以看到奶奶变化的神色。
被点到的林秀英叹了口气。
那天的记忆她是没有忘记。
孙女自走错一次发现这里的朱奶奶对她还算宽容的时候。这孩子就总会跑过去玩。
朱家人少,朱寻真也只有一个孩子,和林清和差不多年纪,但很少在家。
留在朱家里的也只有一个老人——能叫自己的邻居多出一些活泼确实很好,所以她也放任孙女过去了。
左右离得很近。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那天她在庭院里坐着挑豆子。太阳很好,她把家里剩的一些不太好的稻谷拿出来晾晒。
清和和丽妹都在忙着猪场的新建设。
孩子那时候小,坐不住。家里也没可以吸引她注意的,就又跑过去隔壁了。
她以为会和往常一样。
下午吃饭时间孩子就兴冲冲的回来告诉她,今天玉兰在朱奶奶家做了那些事情。
可没有多久,她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听到这个声音林秀英的心中突起一阵恐慌,她猛地站起来,放在膝盖上竹编平筐被打翻,里面或圆或扁的豆子撒掉了一地。
陈玉山还在屋里头搬饲料袋装起来的谷子,屋外头阳光璀璨,屋里头阴森寒冷,温差让他打了个寒噤。他扫视了一下剩下的数量,只剩几个...
他背着饲料袋出来,没注意看路差点踩到这些圆溜溜的豆子。但不满还没升起来,就发现了妻子的异常。
“秀英!你咋了!”
林秀英侧耳动了动,没再听到什么,但她的心神不安仍在持续。
她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回来看着有些呆愣的丈夫,
“你放下来,和我一起过去先找玉兰。”
陈玉山手已经先一步把袋子放下来,脚走到妻子旁边,嘴里还在嘟囔着,“小孩不就在旁边吗?还要找,叫一声的事。”
但他到底没叫出来,顺从的跟着妻子来到隔壁的大门前。
木质的房门没有关,开了一个小缝,陈玉山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林秀英,先一步推开了它。
一个的脚先迈过去了朱家的门槛,后一个脚也跟着过去了。
又一个脚抬高,跨过去,踩下来。
前面的男人总是粗枝大叶,左右看着,大咧的说,“孩子呢,她们一般在哪里?”
林秀英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她缄默的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流蜿蜒而下,逐渐蔓延到她的脚边,打湿了她软布做的鞋子。
湿润的气息——
还有——
林秀英动了动鼻子,提速走过丈夫,更加焦急的找着自家孙女。
血气。
这是女人最熟悉的气味。
每个女孩成长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会处理自己的血迹。
几乎是凭借着不可名状的直觉,她来到了一处小道。
这里的水汽更充沛,用鹅卵石铺了一条长长的小道。她踩上去,没有摩擦力的鞋底要分配走她的一些注意力才能不被滑倒。
林秀英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她走的越来越慢了。
她看见了。
朱寻真。
这个和自己一般年龄的妇人,盘发能看出她的性格严谨认真,现在却凌乱的散着。
朱寻真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那是玉兰。
朱寻真原本低着头看着怀里昏厥过去的女孩,听到一点声响,就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位不算陌生的邻居。
她伸出手,把孩子递给对方,解释着,
“我的小孙子回来了,可能吓到她了。”
“但是没事。”
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妇人,不擅长的解释着,“我看过了,没有事情。”
朱寻真的手上一轻,面前的女人不发一言接过了孩子,她能够看到林秀英认真的扫视了一下孩子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皙,柔软无损,只是手指部分的皮肤泡水泡的有些发皱。
朱寻真难得的感到一些窘迫,在这场安静中。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些什么,气氛就被另一个男人打破了。
“秀英!你找到了!孩子,玉兰在这啊,玩累了吗?”
陈玉山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接过孩子,抱起来颠了两下,“嘿,肯定玩过头了,睡得这么沉。”
妻子按住他的手,语气虚弱,“先带着孩子回去吧,玉山。”
陈玉山挠了挠头,感到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在面前两个女人身上转了转,还是决定照旧听从妻子的话。
走出两步,他又听见妻子的声音,他转头过去,却发现不是对他说的。
“寻真,”
朱寻真站起来,歪了歪头,听着面前的人说话。
“玉兰年纪小,你家也有孩子了。”
林秀英苍白的笑了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了。”
说完,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朱家。
朱寻真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
她在袍子下的手指动了动。
不是打扰。
她想说。
她垂下眼睛,看着一旁合上的洞口。
她叹了口气。
那天回来以后,玉兰就一直长睡不醒。
赤脚医生过来看了几次,都说没有问题没有事情。
但眼见得已经过去两天,再不行来就要饿死这孩子了,林秀英焦急的都要把陈玉山啃了。
林清和和陈丽也在沟通认识的医生朋友,打算把孩子转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林家的事情没有掩盖,很快就有人上来和秀英说:孩子这或许是被邪祟撞到了,去拜拜求个符吧。
病急乱投医,林秀英半信半疑的跟着去了求了张符纸回来,学着用火点上,在孩子周边晃了一圈,看着烟灰撒撒落了小孩一身。
下午,孙女的眼睛就睁开了,迷瞪的看着屋子里的人们,下一秒就被她抱住了。
奇怪的是,孩子忘记了自己遇到的事情——甚至对隔壁有个朱奶奶的印象都开始模糊了。
至于这天到底做了什么,家中几个人听到林秀英简略说明过的事后,她的孩子清和上门去朱家,和他们交涉了几天。
看儿子回来眉头紧皱的样子,或许也没有得到什么信息。
后续就减少了相关的交往吧,她想。
后来,清和又出了事。一家子浑浑噩噩的阶段,朱寻真却意外的帮了她们。
她对此感官也非常复杂。
玉兰对早些时候的记忆没有了,所以念着那段时间所有帮过自家的人。
但那次孙女开的什么聚会,朱寻真本人却没有来,让最小的孩子,朱世昌来了。
想到不久前,林秀英又叹了口气,手里头就被塞了个杯子,抬眼一看是孙女笑盈盈的脸,“奶奶喝水。”
她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朱寻真就一个孩子,常年在外奔波,不太见人影。偶尔见过几次,脸也是惨白瘦削,看着有些阴冷。
作为朱寻真的孙子,朱世昌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朱家的人。
文气瘦弱。
更像个读书人,不像杀猪匠,更不像泥瓦匠。
当然,她并不觉得后面两个工种会比前者低下,只是各行里的人看起来有各行的气质模样。
奶奶话说到这里。林玉兰听着,莫名想起了那天谈话结束后,留在最后的朱世昌在门口停住,和她说话,
“你要养猪——到时候可以找我煽猪,给你友情价。”
林玉兰看了他一眼,觉得煽猪这两个字和他身上的白衣服不太相称,“你觉得我真能开起来吗?”
“为什么不能呢?”
朱世昌有一双漂亮的桃花,此刻弯了弯,眼尾压出褶子,“像你们家这种人——什么都做的成的。”
“什么叫像我们家这种人啊——听起来真奇怪。”
“啊...这么说确实不太适合。但是,我奶奶的意思是,相信你们的为人。”
他状似烦恼了一下,回答着。
林玉兰耸耸肩,“好吧,你说友情价,我们两家的友情——值多少呀?”
朱世昌小声报了个价格。
她听完翻了个白眼,“你的友情真不值钱。”
朱世昌笑盈盈的,理所当然的说着:
“我们家的手艺也很值钱的好吗。”
林玉兰不可否认,但她没见识过。
只是听别人说的朱家神乎其乎的——有关杀猪的事情。
她现在还没有学习到品牌效应,可朱家的营销显然很成功。
但她可太熟悉这种,还没有让人真正尝试和看到,就相信了他们的成果的感觉。
她吐槽着。
“还说你不太懂生意,我看你懂得很。”
朱世昌腼腆的笑了笑,挥手对她告别,转身走了。
林玉兰晃了晃神,眨眨眼,看到面前凑过来的两个老人脸,充满担心。
两张刚刚还不对头的脸,此刻因为担心而皱巴巴地凑在一起——平时林玉兰不觉得奶奶和姨婆像,毕竟两个人性格和行为作风天差地别。
现在她们两个头贴在一起看她的时候,还真的看出了几分相似。
林玉兰笑了出来。
“吓到了?”
这是奶奶的声音。
“臭丫头,笑什么呢,你想起什么没?”
这是姨婆的声音。
林玉兰摇了摇头,“没有。。”
她说,“没有想起什么——但我也觉得,朱奶奶或许不是什么坏人。”
“毕竟她家都喜欢猪呢?”
想到朱世昌脖子上露出来的玉猪坠子,
“喜欢猪的都坏不到哪里去。”
“歪道理。”
玉兰的脑袋被林婶狠狠点了一下,“你可注意着点,臭丫头,猪可是什么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