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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只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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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
奶奶神神在在的撕着馒头吃,偷偷观察着沉思的母亲。
怎么一早上就这个表情,怪吓人的。
奶奶默默停下动作,把剩下的馒头团团塞进嘴里吃完就想回房了。
“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陈丽开口,自从那天女儿悄摸摸从凌晨就出发,她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头,每次认真思考一会儿,眼皮子就狂跳。
这下子变成奶奶的心脏狂跳了,她捂住胸口,暗道乖宝你真会给奶奶这具老身体找挑战啊。
林秀英装傻道:“啊,什么不对啊?”
陈丽倒没发现老人家的异常,她努力思考着脑袋里一团杂乱的疑虑,语气也慢下来,“就玉兰的事,什么公司凌晨就去报道啊——”
这话说的,那还不是要躲着人才那么早走啊。林秀英讪笑着,“可能是太急着用人了,那天早上我有起来,看着人是挺正派的。”
可不,这个年头还坚持养猪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像孙女那样的犟驴。
陈丽的手指捏着汤勺,掂起又放下,“孩子不会被骗了吧??”
林秀英眼皮子一跳,“啊,怎么会呢?”
这早饭的粥是吃不下了,陈丽皱着眉放下碗,“这孩子,应该让我跟过去看看的,要是被人卖了怎么办?”
站的腿都麻了,林秀英又默默坐回去,“我看咱们家玉兰挺有主意的,不会叫人骗了的。”
陈丽奇怪的看了看婆婆,因为涉及孩子安全问题的话,这两个老人通常是一个赛一个着急的。
她摇了摇头,努力克制心中的焦躁。
左右一个寒假而已......几十天的事,再者现在也有电话,女儿有时常回电报个平安——
但是,陈丽按住眉间,眯起了眼睛。
她怎么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坐了很久的车,李青青背着背包来找在首都的母亲。
因为不打算久住,她轻装便行,没带太多行李。
话说回来是有点奇怪。
她已经不在北京读书了,即使后面母亲应承了自己转学的要求,但就是没有从北京搬走。
李青青想了一下,可能是住了两年,母亲太喜欢这里了吧。
左右是母亲的决定,她也无权干涉。
李青青轻门熟路的找到自家熟悉的房门,刚拿出钥匙,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
仔细一听,是母亲的声音。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正要把钥匙插进去,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没事,到时候我和青青结婚,也可以一直在老师旁边啊。”
李青青下意识退后一步,钥匙落在了地上,她却无暇顾及,后退了两步。
中毒的痛苦历历在目,这个人毫无变化的神情恍若在眼前——他想要干什么?
结婚?
开什么玩笑?
和这样的人结婚?
一想到这几个字,反胃感就从胃部升到脖颈,她瘫倒在地上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好恶心。
李青青用手撑着地板,泪水在眼眶迅速翻涌出来,一颗接一颗的掉在了地上。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李青青颤抖起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还在这个人身旁欢笑,母亲也无法将她拉出这场恐惧的沼泽中——甚至还和推她下来的人站在一侧。
班长。
李青青费力的爬起来,脑袋里只想到一个人:林玉兰。
她要找,找班长。
李青青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搜索着最近的电话亭,没有理会周围或诧异或担心的眼神。
有了——
李青青的眼睛亮起,她跑了进去。
李兴旺举着电话头都大了,他僵硬的对对方说等一下,赶紧跑进去把积极观察装满了猪粪的稳压器的林玉兰拉出来,说着,“找你的。”
林玉兰擦擦手,接过电话,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太见,李兴旺在门口抓了把瓜子啃。
虽然是个女娃子,但是一听就对玉兰这妮子十分上心。
里面的玉兰也是,一下就听出来人声是谁了,现在正轻门熟路的安慰着,让她从首都先回村里。
诶不是,李兴旺的看向里面的林玉兰的眼神逐渐谴责起来:怎么还诱拐人家小姑娘往乡下跑呢?
这电话大概打了好几十分钟,见到人出来,李兴旺咳了一声,
“你怎么能把公司电话乱给人呢?”
“这是我很好的朋友,”林玉兰说道,“没有乱给。”
“行行行,没有就没有。”
李兴旺说道,“但你怎么还骗人小姑娘往乡下跑呢?”
林玉兰奇怪的看他一眼:
“你干嘛偷听我打电话?”
这话说得——李兴旺莫名有种被指责偷窥的害臊感,他梗着脖子辩解,
“那是,那是我的电话,而且,是你讲话太大声了妮子。”
“哦,”林玉兰说,
“如果她再打电话就和我说,她老家也是我们村的,麻烦你啦,李叔叔。”
一下子好一下子坏的。
李兴旺偷偷看了眼已经转身要走的林玉兰。
这孩子说是来养猪还真是来养猪的。
每天都兴致勃勃跟着那几个工人上班下班的,还能一眼看出那几只猪状态不好,甚至连那沼气池的味道都不怕,天天跟着跑过去,一待能戴老久。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谁受得了那味啊。
而且饲料虽然是可以自动喂养,但也是要从车上搬下来的,这妮子每次都非常积极跟着,一个人就能搬了半车的麻袋,看的他腰都痛了。
有的几个工人偷懒,连喂食都不想倒,就全部摊她身上。
她也不计较,乐呵呵的就推着车去倒饲料了。
这都被他抓到好几次,背后偷偷给这些人好好警告了一下:人还是学生,还是咱们厂子的养猪技术支持人员,就是来学习的,别总把事情推她身上。
天天都操着心给人出头呢,结果这妮子,那眼睛里就只有猪。
倒完饲料就巴巴的瞅着那挤在一起吭哧吭哧进食的猪崽子们。
他跟着看过几次,实在没太明白这种影响胃口的画面有什么好看的。
但林玉兰就是乐此不疲。
除了日常会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其他就没见过这孩子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下了工也不出去看电影逛街啥的。
刚刚那个小声的女声还是他发现的第一个其他的人。
管她叫——班长?
李兴旺神情复杂的看着又跑去刚下崽子的母猪旁边的林玉兰。
实在想象不到这个眼里只有猪的人会能做一个班的班长,这能做的好吗?不会是把他们整个班级的人都当猪一样吧?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玉兰倒没太担心李青青的状态。
毕竟青青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还能记得给自己打电话,只要先从让她感觉有不安的环境里跑出来就好了。
就像她转学时做的那样。
只要跑出来,接下来的时间青青都会过得很好。
林玉兰蹲着身体,静静凝视着这头一动不动的母猪。
它刚刚生了三只猪仔,这是比较少的数量。
但是生完以后它的状态一点也没见得轻松,反而还是痛苦的呻吟着。
有点奇怪。
林玉兰看了看它头上的状态:痛苦。
她有点想进去看看,不过刚生产的母猪状态是很危险的,有的性子强点,会把她整个人都啃了。
面前的母猪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了,林玉兰看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门,走到了它旁边,蹲了下来。
母猪轻轻抬了头,看见是她,没有很大的激烈反应。反而抬着头往她身上蹭。
林玉兰摸了摸它的大头,然后顺着摸到母猪的肚子,轻轻按了按,还有东西。
这可难办了。
林玉兰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它头上的状态,感觉这个莫名其妙的功能还是不够完善。
她低下头,拿出腰间的对讲机,按了几下按键。
在她没发现的地方,那白屏闪了闪。
她正对着对讲机说话,大概说明了情况,等待其他人救援到来,就继续看着这头母猪。
大概是车间有固定清洗和消毒的原因,它看起来很干净。这里也只有干草和水的气味,还有一点腥臊气。
林玉兰先把生下来的小猪放到保育室,如果后续这头母猪没能撑住,就得给这几个小家伙找新的妈妈喂养了。
弄完以后,她又回来,跪坐在母猪旁边,按照刚刚收到的指令喂了一点黄色的药。
应该是催产素,她判断着,照做了。
林玉兰费劲的把手伸进母猪的喉咙,把药塞了进去。
还好它没有想咬自己。
也可能是没有力气了。
林玉兰看着母猪的眼睛,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面前的生灵做点什么,但她希望对方能够活下来。
即使母猪只比公猪多活那么几年。
她也非常诚挚的希望,它能够活过今天,度过这个痛苦的夜晚。
……如果真的有这种猪仙东西的话……请保佑它活下来……
连忙赶来的刘玉芬看到新来的技术支持人员在里面,还抱着猪头,这让她差点发出尖叫。
生产中的母猪性子可是很躁的,虽然这孩子跟着喂了一段时间,但对猪来说还是没有那么熟悉,有的严重的被啃掉一整个手臂都是有的。
要是一个孩子来帮忙落得个四肢不全的下场,想想她都要崩溃了。
刘玉芬赶紧跑进来,还没说什么,就发现场景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孩子低着头,也不嫌脏的坐在那里。
那头母猪也奇怪的温顺下来,安静的靠着孩子的腿上——
不过不管多安静也很危险,一头几百斤呢,压也能压死人。
刘玉芬压低了声音:
“下次先叫人,别这样,太危险了。”
林玉兰没有反驳,只点了点头,慢慢站起来。
随着她的远去,母猪开始痛苦的哼唧起来。
刘玉芬刚准备好针,要叫人把猪绑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娃娃上前摸了摸猪脑袋就安静了。
神了——
不愧是技术人员啊……
刘玉芬偷偷看了一眼对方,手上麻利的给猪打好针,再客客气气的把这孩子请出去,可别叫她看了接下来的场景有阴影了。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刚刚一直低着头的林玉兰慢慢抬起了头,问道:
“她会死吗?”
死......?
这问题其实有点——
猪场里的猪不都是要死的嘛?不过早晚的区别。
刘玉芬看着眼前身形挺立的女娃娃,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角上,额头,鼻子,甚至是睫毛都挂满了汗水,只有嘴唇干的发白。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
年过四旬的刘玉芬心下一软,她伸出手捏了捏这娃子的脸蛋,语气轻松,
“不会,放心吧。今天你也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