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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说你要跟我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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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南方,在连着数十天高温后,眼见着有降温的趋势。
海面上一艘轮渡平稳地驶向祖国东南角的小岛,乌云渐压,四周的风景也打了个折扣。
没等一会儿,噼里啪啦地,雨就豆粒般大小地往下砸。
宋闻璟阖着眼,眉头紧拧着,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细线,恶心感和眩晕感像两只手胡乱拉扯着她的胃和她的脑子。
从市区码头上岛,坐轮渡十分钟,宋闻璟竟然晕船了。
她从小就在岛边打转,大小船只坐了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个来回,从来没晕过船。
十几年过去了,开船的师傅早就换了人,如今轮渡行进得其实已经相当平稳。
宋闻璟紧紧抓着扶手,忍住胸口的恶心感,拧开水瓶,仰着头灌了一大口,喝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抹掉嘴角的水珠,说:“不舒服就说,不用逞强。”
小姑娘是宋闻璟的助理,出了学校第一份工作就跟着她了,满打满算三个月不到。
闻婷环视周围,大概想找出第二个坐轮渡还能晕船的人,无果般地笑着答:“姐,我其实是在海边长大的。我们小时候上学,只能坐船去学校,我不怎么爱学□□盼着起风下雨,这样船就开不了,学也不用去上了,可开心了,跟放假一样,住在市区的同学还羡慕我们住岛上的呢。”
宋闻璟的记忆像雾化的镜子被一下子抹开了一道口子,这是岛上小孩的共同经历,只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跟闻婷一起回忆往昔。
闻婷回忆完,又接着说:“那个时候的船比现在可晃多了,姐,早知道我就给你带点晕船药了,应该还有几分钟,你坚持一下。”
“姐,这是你第一次坐船吗?轮渡很稳啊,你怎么会晕船呢……”
宋闻璟被闻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绕得头更晕了,连口都不想再张开,摆了手,眼神示意让她打住。
几分钟后,两个人上了岸,湿冷的风吹到脸上,宋闻璟总算好受了一些。
她全程跟着闻婷,走完大路走小路,终于来到了一座近海的小别墅,三层楼,门口铁门上挂了个木牌子,正楷字样写着“戚音民宿”。
宋闻璟想到一个人,她往里面看了看,出来招待的人却是一个中年阿姨,手里拿着钥匙在等她们。
宋闻璟看她觉得眼熟,但具体又说不上是谁,叫什么名字。
闻婷要过宋闻璟的身份证,办了入住,宋闻璟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躺在了二楼的床上。
室内比外面暖和不少,身体的不适感也渐渐缓解,如果不是包里的手机,宋闻璟大概已经睡着了。
手机震了一下,接着又震了一下,她只好点开,是宋岳,她爸。
宋悦:你到了吗?
宋悦:爸爸也没想到你还会再回去,你妈走的时候房子就卖掉了。
宋闻璟盯着聊天框里“爸爸”两个字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冷颤,很快底下又多了一行字:你联系暨桉了吗?
宋闻璟终于没忍住,把手机丢在床上,跑到卫生间哇地一声吐了。
闻婷刚放下行李,见状马上跑过来轻拍宋闻璟的背:“姐,你没事吧?”
吐出来反而舒服了,宋闻璟哑声说:“我没事,给我瓶水。”
闻婷又去拿了瓶水递过去,看着宋闻璟灌水漱口,又听到宋闻璟说:“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我好多了。”
“好,那你有事就叫我。”
宋闻璟顺势洗了个脸,镜子前闻婷又折回来问她:“我差点忘了,姐,刚刚楼下捡到一张名片,叫沈什么桉的,是不是你刚刚拿身份证的时候掉的?”
宋闻璟顿了下,拿旁边的纸巾擦脸:“沈暨桉。”
“啊?”
“那个字念暨(ji),第四声,”宋闻璟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咧了下嘴角,“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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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所学校啊?什么南大学?”
“暨(ji)南大学。”
“(ji)?认字认半边,瞎蒙的吧?”
“……你就当我瞎蒙的吧。”
“哦豁,这里还有写人名的,这个人很出名吗?怎么都写的一个人?明星吗?没听过啊。”
“这不跟刚刚那个大学同一个字吗?真读暨(ji)啊?”
“……”
宋闻璟念高三的时候,图书馆门口突然摆了一个许愿墙,摆上还没两天,上面就琳琅满目贴上了各色的便利贴,扫过去是清一色的知名院校,还有不知羞地把暗恋对象还是什么人的名字也写在了一起。
大概是求知欲作祟,刚转来的前桌拿出手机检索,查到结果迫不及待跟宋闻璟分享:“原来这个字真读暨(ji)啊,暨南大学——沈暨桉——,”新同学爱夸张,夸起人来更甚,“看不出来啊,闻璟同学,博学多识啊。咱们要不要也写一个……”
“博学多识?”宋闻璟下意识跟新同学拉开距离,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即使知道是在开玩笑,但仍然觉得这种词放在她身上有点匪夷所思。
她当然并没有如同桌所言博学多识,只是跟这个学校的其他学生一样,认识一个叫名字里带暨字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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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璟躺在床上,盯着名片上的名字出神,又像魔怔了一样把下面那串数字一位一位敲到键盘上,刚好十一位。
电话拨过去,宋闻璟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接通的声音,开口道:“沈暨桉?那个,我是宋闻璟,听说你想跟我结婚?”
宋闻璟贴心地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但电话那边没有人开口说话,她轻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界面,长时间的沉默让她有点不自在,于是自顾自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你不会是真的突然开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吧?我不介意啊,我很乐于助人的。”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手机回到通话记录界面,时长不过三分钟,她没有听到电话那头讲过一句话,却无比确定自己并没有那么不专心拨错了号码。
宋闻璟倒并没有把沈暨桉挂她电话这件事太当一回事,反而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沈暨桉交过女朋友。
但她转念又想这并不妨碍他可能也喜欢男人,或者直到如今,沈暨桉才了解到自己的真实取向,想及于此,她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原来沈暨桉也会害怕世俗的眼光,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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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暨桉当然不喜欢男人,更没有害怕世俗眼光的根据,但他并非没有害怕的事物,比如宋闻璟来电话前不久,沈暨桉就还在心理理疗师那里试图克服对水的恐惧。
一个月前,沈暨桉找到好朋友戎郁,让他姐姐帮个忙,给自己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戎郁开始还假装八卦,问他受谁刺激了?但随即又劝他别勉强自己,不能下水又不是什么缺陷,最后才委婉表示他完美主义的毛病应该先治一治。
沈暨桉没想反驳,反而认真说,大概是想要再试一次。
戎郁不解,问他试什么,沈暨桉应付地说在水下是什么感觉。
沈暨桉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但游泳这件事他尝试了一次,就因为意外发誓再也不要下水。
戎郁跟他一起长大,小时候不懂事,也劝过一次,被沈暨桉的反应吓到就再也没提过。原以为他们再也没机会一起游泳潜水了,没想到沈暨桉主动提起,他倒是很为朋友开心,在挑选心理医生上也跟着花了一番功夫。
戎郁家里就是开心理咨询机构的,挑选的心理医生专业性当然没话说,可惜沈暨桉不仅在其他事情上恪守原则,在面对恐惧的时候也相当固执,治疗时间被拉长,但好在沈暨桉也难得地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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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沈暨桉久违地开了车,戎郁坐在旁边,抱怨他总是把空调温度调得太低,诚恳建议他可以适当考虑一下周围人的感受。
沈暨桉随即调高了几度,又不饶人似的说:“你喝了酒来赴约,考虑过谁的感受?”
“没喝多少。让你开车,又不是让你下水,你那两个司机呢?白拿你工资吗?”
沈暨桉不想跟他解释司机都被他差遣回了家,说好了放假又把人叫过来,他不是那种只顾自己需求要求员工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待命的老板。
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被戎郁拿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戎郁看了沈暨桉一眼,按了接听键,点了外放,宋闻璟的声音开始在封闭的车厢里流转:“沈暨桉?那个,我是宋闻璟,听说你想跟我结婚?”
安静的车厢里一时无言,一个不想说话,一个说不出话。
“你不会是真的突然开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吧?我不介意啊,我很乐于助人的。”
沈暨桉紧急踩了一脚刹车,车被停到了路边,他拿过手机点了挂断。
戎郁在旁边吓得够呛,已经无暇顾及刚刚电话里的宋闻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闻璟,为什么你要跟这个还是那个宋闻璟结婚,喜欢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等一系列打上了巨大问号的问题,本能吼道:“哥?!”
戎郁喘了两口气,平复下呼吸:“哥,你要真不想开车早点说啊,我叫代驾啊,你手没事吧?”
沈暨桉使劲弯了弯左手关节,戎郁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一个月了,他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答案。
乐于助人?看来他真是耐心见长,没有在宋闻璟讲完第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