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往事》赵乾

1、往事 1

　　我，没有名字。住在九龙贫民区，就在名为西北大楼里第三层北面，那个长年不见阳光的小屋子。十几平方米构成所有的生活区域，上下铺的木头旧床构成了我的家。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妈，她是这栋楼有名的街女。当年她不小心中了奖，同是街女的姐妹都劝她弄掉吧养不活的。而且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没必要多辛苦去生养一个孩子。她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不顾姐妹阻拦非要生下孩子，然后用当街女年纪最好的时间来生养孩子。呃，然后我就出生了。我妈没上过学很早就在做这个行当，楼里住的人也大多是社会底层的下九流角色。邻居醉酒大叔时常来串门，其实就是想不花钱睡我妈。等我能跑能跳了，她的老底也花光了。她不得不重新开始接活。只不过一直到八九岁我都没有名字，后来是醉酒大叔随口一句：就叫狗子吧，贱名字好生养。于是我的名字就这么叫了，楼里的人看着我长大。在一楼住着退休的老大爷愿意教我认得几个字，虽然他会的也不多但是不至于完全地看不懂。

　　我那个时候营养不良，瘦弱到一阵风吹来都能晃一晃。长相看不出好坏，只有醉酒大叔看我的眼神日渐若有所思。我不懂，只是觉得不舒服。我妈做那事时我就得出去，上哪里都行等到天黑了再回来。这个时候她已经收拾好房间，桌上放着两碗热米汤，用勺子扒拉扒拉能看见吝啬的几颗米粒。屋子里一股浓厚的劣质清新剂味道，其实她做什么我都明白，为了互相不尴尬只能假装不懂。这个时代一个人生活都极度困难，更不要说带着一个半大孩子。教我认字的老头子跟我讲，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贫民区。去外面看看，世界之大不是只有城寨里的一方天空。年纪小时我不懂，但是时常爬上旧楼的天台。□□层高的楼顶让我隐约能看到外面世界的边缘，我仿佛闻到了老头子常说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匮乏的想象力，也只联想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一瓶子冒泡的啤酒。这就是我理解的好生活，西北楼里条件最好的那户人家，也不过是一周总有一天能吃到一根鸡腿。白米饭倒是从来不缺，每天到做饭时间喷香的味道传遍整栋楼。

　　后来我逐渐长大，褪去黄不拉几的皮肤身上有了点肉。大抵是我那个便宜父亲基因好，十三四的年纪身高就已经到了接近一米八。楼里各家姐姐奶奶经常感叹：哦呦，不得了不得了，小衰仔长势好的很。半点不像你那个妈，没什么事多来串串门啊崽崽！西北楼里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孩子，我们经常一起厮混。也不能说是混，无非是偷吃了这家姐姐的苹果，拿走了那家奶奶晾晒的鱼干。一起笑哈哈躲在无人的天台闲聊，说起彼此被发现的经历共享快乐。那个时代流行结拜，我们也学着他们的招式弄来关公像。口中念念有词手里举着根香进行跪拜。仪式结束后又一起碰杯喝白水，就当是结拜成功了。因为我个头高看起来好像很是有安全感，他们开玩笑说要叫我做大哥。我不懂大哥的含义但是直觉告诉我应该为他们负责，晚上从天台回到一楼求着老头子给我们重新起名字。老头子烦的很，拿出他那本破旧带着包浆的新华词典。对照着看不懂的生辰八字，让我那几个小弟重新有了名字。黑龙黑虎黑豹，因为他们长的太瘦弱皮肤黝黑。西北楼又终年不见阳光，黑成了我们的代名词。预示了我们的命运，是黑暗的没有未来的。

　　十五岁那年，遇见我妈房里的恩客。那男人四五十岁胡子拉碴的样子，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脖子里带着大金链子，暴发户的模样在楼里挺扎眼。他看我第一眼突然笑了，那双手在我胳膊和腿上捏来捏去。我以为他是个好男色的，抬脚就要踹结果小看对方了。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我躺在地上不疼但是傻眼了。他拉我起身问我会抽烟不，我戒备的看着他换来男人促狭的笑。男人自顾自的抽烟然后做自我介绍，特意说了一句：我不好男色，但是你的根骨很不错。想带你离开这里，你这皮相不应该在这里了此余生。我以为他疯了，摇头拒绝想去看看我妈完事了没。可不凑巧，里头还在搞那事一时间不知前进还是后退。男人戏谑咬着烟屁股凑过来，贱嗖嗖模样又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哎，衰仔，大不了我给屋里那女人留点钱，左右你对她来说也是个多余的东西，那女人自己都养不活怎么给你好的生活？”

　　我想起一楼老头子说的话，沉思半晌点头答应他的话。又提出还有几个人要一起带走，男人笑的乐不可支但是同意了我的请求。小伙伴们很快聚集到一起，五个人不多也不少。真要是带走也是需要一大笔费用培养，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点头答应。只是他们要去秘密营地培训，我则是被男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他们雀跃着能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即使是完全不知道男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男人亲自去跟我妈交涉，我不知道他们达成什么样的协议。女人哆嗦着腿出来送我走，身上带着难闻的味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引起楼里人的注意。老奶奶姐姐们不舍得让我们常回来看看，老头子背着手用混浊的眼睛看着西北楼大门。虽然我们对这份请求答应的挺好，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能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再回来了。出了门我和黑龙他们就分别坐上不同的车，一台向东一台向西。就像我们的命运一样，各自奔向自己的未知的前程。路上我扒在车窗看着外面飞逝的风景，高楼大厦千间灯火阑珊都是我没见过的。男人戳戳我脊背，叹息着抱怨我太瘦了。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狗蛋。男人愣了愣笑瘫在座椅上，司机大叔好像头一次看男人这么失态的模样。后视镜里不停的向后偷看，然后被我发现就眨眨眼继续开车。

　　“哈哈哈哈哈哈……重新给你个名字，之前你这名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我姓陈，单字一个龙。你随我姓氏也姓陈，名元鸿。以后对外你是我收养的孩子，要继承我衣钵的继承人。至于我是做什么的暂时不着急让你知道，看看你的年岁这会应该去上学。这样吧，我给你准备疏通关系先去上学。但不是去所谓的贵族学校，而是九龙最差的中学。你需要有自己的阅历有自己的亲信班子，那里的生活就是你新的起点。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陈元鸿。”

　　“好，义父，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