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弥岛》四四木一

1、人傀

　　怪自己前一晚不知死活在聚会上喝太多了，现在头疼欲裂。薇薇安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混着宿醉后的耳鸣和脑雾，薇薇安还能听到微弱的“嘶嘶——”“嘶嘶——”，像是蛇在吐信子的声音。

　　嗯？怎么蹲着，又不是上厕所的时候睡着的。薇薇安放下手想要站起来，但是一抬头，一个巨大的瞳仁正在紧紧盯着她。跟着她的动作，瞳孔缩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恐惧真是难以想象，薇薇安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紧急集合然后冲上了脑门，她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向前格挡，同时整个人向后倒去，连叫都叫不出来，因为她不敢张开嘴巴。

　　“嗤——”利刃刺穿橡胶，或者是撕开纤维的声音，几秒后，湿热的液体溅了她满头满身。薇薇安浑身颤抖得连牙关都在打架，硬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那个白色瞳仁浑身赤黑的怪物倒下了，脑袋从前额被刺了个对穿，血潺潺流出像小溪，直到它脑袋里淡蓝的火苗熄灭，那怪物从脑袋裂出缝隙，整个畸形的身体随之崩裂，落在地上变成厚厚的一层灰。

　　薇薇安目睹了它死亡的全程。她还看到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变成了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剑，又慢慢变回一只手，指尖上沾的血还温热着。

　　一开始有那颗鬼火能照明，那个怪物死了之后，世界彻底变成漆黑一片了。薇薇安颤抖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了，她抱着被血浸透的自己，终于惊恐地大叫出声。

　　“啊！！！！”

　　这里是哪里，怎么好像是一片树林，山上？岛上？尸山？她怎么会来到这里！薇薇安无法接受自己要和死去的怪物待在同一片区域，好在没过一会儿天渐明，世界又变成橙黄色。她跌跌撞撞地跑，顺着路的缓坡往前冲，中途又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难道那个怪物复活了？薇薇安应激地跑开，但是明明一直在朝反方向跑，却又回到了那条路，潺潺的流水声像是噩梦一样缠着她。

　　梦？哦，是了，只可能是梦。不然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从家里出现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除了那只怪物一个人都没有。鬼打墙的流水声，就是一定要她过去看看了。反正在梦里的话，死就死了吧。

　　薇薇安拨开矮灌木穿过去，树枝纵横交错的，上面有很多倒刺，稍一不留心，手臂和小腿上就被划了好几道血痕，现在她身上不仅有怪物的血，还有她自己的血了。薇薇安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树干直发愁，带她来这里，又不让她过去，到底是想怎么样呢。小时候和大人上山的时候，遇到这种路都是用镰刀劈开的，但是现在她手上又没有镰刀……正这么想着，她的右手突然向下一垂，居然又变成了那把造型奇特的剑，这回短了很多，更像一只匕首。薇薇安又新奇又忐忑地伸向前一挥，斩掉了一大片枯枝。

　　……好吧，看来在这个梦里，她又给了自己一些奇怪的设定。那她就先用着了。虽然自己手腕上悬着一柄匕首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唉……其实还挺方便的，是不是？

　　薇薇安通过清好的路，发现对面只是一条真正的小溪而已。瞧她，被吓成什么样子了。薇薇安甩甩手腕，那匕首又自动变回了她的右手。“嘶。”手上的割伤让她有些受不住，早知道刚刚用力小一点了。她想去溪边洗一洗自己，再看看自己还是不是原本的容貌。她凑去溪边，发现虽然衣服有了一点变化，但她还是她。这样的结论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伸出满是划痕的手捧溪水，溪水清澈，有点泥土的味道，她先洗了自己的脸，然后洗手，泼了点水顺干净头发，她不敢直接把头伸进去。

　　有人远远地、懒懒地在说话：“你在这里啊。”

　　居然有人？薇薇安抓着头发抬起头，看到一个白衣男孩插着兜顺着山路走过来。他的肌肤很白，橙色的光打在他的发顶，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神性。薇薇安有些不确定：“你在跟我说话吗？”

　　男孩点点头，他的脖颈上刚刚显露出一圈咒文，但是很快消失了：“我专门在找你，从天黑找到天亮。”

　　是她的同伴吗？薇薇安甩开湿发站起来：“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一个人走不出去。”

　　男孩说：“我来就是为了带你走。”

　　“你遇到什么了？”

　　他递给她一块帕巾，薇薇安边跟着他边擦头发，她歪着头努力地回忆：“一个怪物……白瞳黑身，特别大，脑袋里有一颗蓝色的火苗，留的血也是红色的……”

　　他回头看她，带一点笑意：“没事的，那是傀，你以前也遇见过的。你杀死他了？”

　　薇薇安说：“嗯……嗯……我的手……”

　　她举了举自己的满是伤痕的右手给他看。

　　男孩在笑：“茯苓师姐你啊，好歹杀过这么多只傀了，怎么还是这样……”

　　薇薇安擦头发的手停住了：“你，你在叫我吗？”

　　男孩往旁边看了两眼：“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福灵？我？”薇薇安想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不好意思，是哪个福、哪个灵？”

　　男孩指了指他们脚边的树根：“这个茯苓。”

　　“……”

　　薇薇安重重地擦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发难：“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说：“我叫泽卡莱亚。”

　　“我都能叫茯苓，你为什么不叫草根。我的梦还对我区别对待么。”薇薇安小声地抱怨。

　　男孩好像听见了，头枕着手回头看她：“我也可以叫草根啊，但是我不愿意。”

　　薇薇安看着他，想说她也不愿意被叫茯苓。

　　男孩继续说：“我想叫泽卡莱亚，那么别人就只能称呼我泽卡莱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脖颈出的咒圈又浮现出来。薇薇安瞪大眼睛。因为离得近，这回她看清了，黑色的，不认识的文字，像是直接印刻在他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