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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温暮盈最近的日子,精彩程度堪比珠峰速降,刺激得她恨不得原地表演一套托马斯回旋。

      昨天,她的人生大戏总算到了高潮部分——职场版“延禧攻略”正式开演,她,温暮盈,光荣下岗了。

      创智的高层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她销假复工不到五分钟,就被那位人称“霸王花”的女上司笑盈盈地请进了办公室。

      先是一通嘘寒问暖,关切备至地问候了她的身体。

      接着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灌输了一碗又一碗的心灵鸡汤。

      最后才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暮盈啊,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创智可能限制了你的发展。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找到更广阔的平台。”

      话里话外,意思再明白不过——姑娘,您呐,还是赶紧收拾铺盖卷儿走人吧。

      温暮盈倒也不意外,职场嘛,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换做其他领导,下属无故请假一周,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满。

      更何况他们这种老牌国企风IT公司,论资排辈的思想比城墙拐角还根深蒂固。

      当初请假虽然批准了,但哪个领导会把不高兴摆在明面上?

      这么一想,这两年“霸王花”对她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当器重。

      温暮盈心里也感激,毕竟她也是为“霸王花”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地工作。

      硬生生把市场部从一盆泔水,盘活成了珍珠翡翠白玉汤。

      “霸王花”那漂亮的KPI,起码有一半是她的功劳。

      这两年,温暮盈被惯得有点飘飘然,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霸王花”一直保持这副知心姐姐的做派,哪怕是现在这种让她走人的局面,她也会设身处地为她考虑,甚至还会认真反思自己的不足。

      温暮盈一向如此,她的共情能力,从小到大都堪称顶级。

      可惜,如果没发生之前那件事。

      温暮盈不是不懂职场潜规则那套,可真落到自己头上,还是恶心得像吞了块长毛儿的芝士蛋糕。

      娱乐圈那些所谓的“剧组夫妻”、“谁谁做头发”、“深夜对剧本”,都是司空见惯的套路,甚至普通得像一日三餐。

      可这套搬到等级森严、制度僵化的企业里,搞这种明晃晃的暗示,就跟当头一棒,直接把屎盆子扣脑门儿上了。

      更膈应人的是,这屎盆子,还是“霸王花”亲自扣的。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温暮盈接了个活儿,给CTO做宣传片,接待下周到访的沙特金主。

      她英语好,上手也快,五天的工作,三天就利索完成。

      然后,狗血剧情这就来了。

      那天深夜,CTO微信私戳她,“小温,辛苦了,赏脸一起吃个饭?”

      温暮盈没多想,她向来大大咧咧,CTO又是德国海归,作风开放些也正常。

      但她还是婉拒了,还顺带彩虹屁一通,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接下来的三天,温暮盈经历了一场荒诞的职场洗礼。

      公司几个跟她称兄道弟的大佬,清一色的管理层,像是中了邪似的,轮番请她吃饭,还都暗示是CTO的意思。

      温暮盈是谁?人送外号“探照灯”,看着傻白甜,心里明镜儿似的。

      稍微一品,就知道不对劲。

      职场这滩浑水,她也趟了几年,潜规则、暗示,她门儿清。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强装笑脸,一一婉拒了那些鸿门宴。

      直到“霸王花”亲自出马,活脱脱媒婆上身,替CTO说客,温暮盈彻底炸了。

      整个创智谁不知道,CTO那厮在德国有老婆,国内还有个小蜜,前几天还有人拍到他和年轻妹子搂搂抱抱。

      这哪是什么海归精英,分明是披着精英皮的国际海王啊!

      这么个玩意儿,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把她往里送?

      温暮盈一股火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那张平时笑靥如花的小脸瞬间阴沉下来,头一次对“霸王花”拉下了脸。

      二话不说直接OA走请假流程,算是无声的抗议和罢工。

      “霸王花”估计也知道这事儿不地道,心虚地没多问就批准了。

      于是,就有了办公室这场“精彩绝伦”的裁员戏码。

      温暮盈手往桌上一拍,文件纸张惊起又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她杏眼圆睁,唇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公司已经作出决定,那我没有意见。只是黄总,按照当时的合同,三年内公司单方面无理由辞退,是需要N+1补偿的吧?”

      黄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一时竟忘了自己领导的身份,讪讪地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人事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温暮盈眉梢一挑,见她不打自招,心头火气消散大半,反倒生出一丝微妙的怜悯。

      “那就谢谢黄总了,”她语气缓和下来,“我这次复工,也是打算提辞职的。没想到公司如此体恤员工,连辞退都给这么优厚的待遇。”

      她拿起笔,笔尖在离职协议上飞舞,签下自己的名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黄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点颜面,“暮盈啊,其实……”

      “如果没事的话,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去收拾东西,也谢谢您这两年多的关照。”

      温暮盈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步履轻快,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彻底走出创智大门,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压下。

      辞了也好,她早就想走了。

      公司给了她一个台阶,她顺势而下,也算两全其美。

      不过,这种“英雄事迹”,她是万万不敢跟她妈提的。

      她太了解她妈的“碎碎念”神功,裸辞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祥林嫂”模式立马开启。

      从她穿开裆裤念叨到她扬言丁克,再从丁克念叨到老无所依。

      最后必定落到那句经典台词,“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温暮盈想到这儿,明艳的脸上就蒙上一层阴霾。

      说是被骚扰才辞职的,她妈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会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甚至让她“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主动去当那个“小我”。

      辞职不过几天,温暮盈觉得自己像被什么脏东西缠身,霉得能掐出水。

      先先是租住的公寓楼下水道爆裂,污水横流,臭得熏人,害她不得不搬到酒店暂住。

      紧接着,相机意外摔坏,镜头碎裂,维修费贵得离谱。

      好不容易从泥坑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掸掉污泥,转眼又被一脚踹了回去。

      市六医院,门诊楼。

      消毒水的味道不浓烈,却也谈不上好闻,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温暮盈僵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医生的诊断书在她手里,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偏执型抑郁症。

      这算什么?跟她玩剧本杀?

      她只是来看看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白了半边头发……

      温暮盈彻底懵了,像鱼骨卡在喉咙里,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是职场PUA,现在又要被抑郁症PUA?

      这年头,PUA都这么内卷了吗?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那半边尚且乌黑的头发,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试图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甜腻的笑容蒙混过关。

      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看得温暮盈心里一紧。

      那眼神,让她想起大学毕业答辩时教授的表情——死亡凝视的威力加强版。

      “你的焦虑症状确实不明显,但从你的自测报告和脑红外影像来看,确诊抑郁症没有问题。除了睡眠不好和情绪低落,你还有什么其他不适?”

      医生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温暮盈咬了咬下唇,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毕竟最近的状态,连她自己都不敢细想。

      她一向奉行“能动手就别BB,能躺着就别坐着”的原则,最讨厌那种动不动就嘤嘤嘤,无病呻吟的矫情怪。

      可这连续小半年的失眠,手抖脚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早期,动不动就炸毛。
      更夸张的是,看个《生活大爆炸》都能哭成狗,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尔顿被陨石砸中了。

      这要是还说是压力大和睡眠不足,她自己都觉得是在凡尔赛。

      “如果你已经出现躯体化反应,基本可以确诊了。我给你开点盐酸舍曲林,缓解情绪和躯体化症状效果都不错,按时按量服用,半个月后复查。”

      医生说着,在电脑上熟练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看得温暮盈眼晕。

      这都严重到要吃药了?

      温暮盈觉得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咽喉,还是杜比全景声环绕立体声、高清无.玛的那种窒息感。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像吞了把仙人掌刺。

      “医生,那个……这药能不吃吗?”温暮盈小心翼翼地问,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恳求,“我听说副作用很大。”

      医生掀起眼皮,镜片后的倦意几乎要溢出来。

      八十个病人,形形色色的病症,他已经疲惫不堪。

      可对上眼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到底有些不忍。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能控制住情绪吗?或者说,现在情绪稳定吗?”

      温暮盈没抓住医生的意思,满脑子都是“吃药会不会变傻”。

      还没脱单呢,要是吃成性冷淡,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还不如现在就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远离尘嚣,写诗画画。说不定还能成为网红艺术家,曲线救国也不错。

      她越想越荒唐,思绪天马行空,在“深山老林”和“孤独终老”之间来回拉扯。

      想着想着,也不管医生还在不在,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像开了闸的洪水。

      她扭过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眼睛,暗骂自己没出息。

      医生看着她,没再多说,默默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开了药方,然后头也不抬,
      “去一楼药房拿药。按时吃药,按时复查。还有,保持心情愉快,多做些你喜欢的事。”

      温暮盈捏着那几张薄薄的单子,像捏着什么烫手烙铁,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诊室。

      她脚步虚浮,走到走廊尽头的长椅边,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空,颓然坐下。

      白纸黑字的专业术语扭曲变形,像一个个狰狞的符号,昭示着她一直逃避的现实。

      指尖冰凉,她一张张翻看着报告,控制不住地颤抖。

      酸涩感涌上鼻腔,她死死咬住唇,可眼泪还是滚落下来。

      再也忍不住了。

      温暮盈猛地站起身,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目光,攥紧报告单冲进洗手间,“砰”的一声将门锁死。

      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滑坐到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告诉家里吗?

      温暮盈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可很快,她便放弃了。

      没有说的必要吧,告诉他们自己得了抑郁症?

      他们大概只会当成笑话,觉得她在胡言乱语,杞人忧天。

      温暮盈在洗手间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酸胀,哭声才渐渐止住。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双眼红肿,脸色惨白,头发凌乱。

      呵。

      倒真挺像个笑话。

      二十八年的人生,越过越像一滩浑水。

      温暮盈,顶着天之骄女的头衔长大。

      母亲林婉君是名师,父亲温乔是银行高管,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期许,和令人窒息的控制。

      成绩拔尖,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

      可那条金光闪闪的路,是父母铺就的,从不曾问过她,愿不愿意走,开不开心。

      成年后,她以为能挣脱牢笼,却发现依旧活在父母的阴影下。

      体面的工作,至少身家百万的结婚对象,成了新的枷锁,牢牢地锁住她。

      反抗过,换来的却是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沉默。

      林婉君哭诉她的不孝,温乔则和稀泥,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模样,看似公允,实则偏袒。

      一来二去,温暮盈麻木了。

      从愤怒到委屈,从无奈到心寒,最终,心如止水。

      她想,血肉至亲,也不过如此。

      人前,她是闪闪发光的温暮盈,和朋友插科打诨,和同事谈笑风生,甚至敢和上司拍桌子。

      可回到家,尤其在父母面前,光芒尽敛,她又变回温顺乖巧的女儿,藏起所有棱角,将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

      她像个经验老道的演员,把“小白花”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这场戏,她一演就是十多年。

      如果林婉君和温乔知道,他们眼中的乖乖女,私底下抽烟喝酒蹦迪,甚至敢和领导拍桌子,怕是要当场晕厥。

      哭过之后,心头竟涌起一丝释然。

      这场病,来得也算及时,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也给了她放飞自我的理由。

      命运关上一扇门,还会顺带焊死。

      温暮盈想,能留条缝隙透透气,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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