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锦戈

1、顾今时

　　九月底的北方，天气干燥的像是被榨干了水分的海绵，天黑前热的要穿短袖，晚上又要套个薄外套。按理说这样的气温刚刚好，但是路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每到这个季节，他的皮肤仿佛被吸干了水分，变得干巴巴的。
　　作为一个颇为讲究的人，路也十分钟爱宝宝霜，并坚信只有宝宝霜才是最安全的护肤品，书包里也放了好几盒护手霜，陈闻和薛明总是拿这件事调侃他是个小朋友。
　　他听着下课铃响起后周围人迅速起身板凳的摩擦声，以及楼上楼下其他学生兴奋地讨论着等会吃什么饭时的嘈杂声，麻木的抬起头，揉了揉因为刚睡醒还惺忪的双眼，发了一会呆。班里还有不少人没有去吃饭，这会都在叽叽喳喳的聊天。
　　薛明从前面走过来坐到路也身旁的空位置上:“终于醒了啊你，这么能睡，一上午没见你抬过头。”
　　路也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手机里他爸发来的短信说中午要吃医院楼下的辣子鸡丁，胡乱地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转过头对旁边的薛明说道:“这几天何姨工作上抽不开身，我得去医院照顾我爸。”
　　何姨是路建华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有好几年了。她对路也很好，路也很喜欢她。路建华生病后跟她提分手，她不同意，每天都跑到医院尽心尽力的照顾他。这几天她工作上有事要处理，才让路也去照顾路建华。
　　薛明顿了顿，路也提过一两句他爸最近生病，但是具体什么病没有跟他们细说，看着最近路也天天睡不醒的样子，他关心道:“叔叔最近怎么样了，我跟你一块去吧，反正我又不听课。”
　　路也拿着书包站了起来，说道:“不用去，老路最近状态还不错，能吃能睡，昨天晚上还熬夜看苦情剧呢。”
　　路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路也被判给了路建华。路建华年轻的时候，吃喝玩乐，经常在外欠钱，回回都等到发工资了再想到还钱，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来得及花出去，就还了上个月的债，家里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荤腥。
　　后来没过多久光荣下岗，更是放飞自我，天天出去和他的狐朋狗友出去压街，他妈李晓慧女士实在是忍受不了路建华的这种洒脱，转头就和他离了婚。两个人本来就是经人介绍在一起的，李晓慧看上了路建华年轻时还算帅气的脸，其实感情并不深厚，也正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两个人在分别时保持了最后一份理智与尊重，没有过多的纠缠与痛苦。
　　那一年路也六岁。谁知道他爸在离婚后幡然醒悟，决定重新做人。为了给路也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常年在外跑工程，忙着挣钱。
　　路也以前小时候总想让他爸妈多陪陪他，但是他爸说要出去挣钱养他，他妈离婚后创业遇上了自己的真爱，没多久就结婚又有了孩子，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新家庭里。路也从此就真正的成为了孤家寡人，从小学一年级就被他爸扔到了寄宿学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父子俩时常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
　　路建华年轻的时候没有人脉，全靠着自己闯，所以应酬多，总喝酒，吃了不少苦。
　　前段时间父子俩在家一起吃着饭时，路建华突然咳了一大块血，路也当时就蒙了，慌张的抽出一堆纸给路建华擦血，问这是怎么回事。路建华当时还有心情给他开玩笑，说是最近一直嗓子疼。路也不信，饭也不吃了，非要拉着路建华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两个人刚从检查室出来，路建华就倒了过去。
　　等路建华醒了就看到他儿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安静的坐着，眼睛还红着，他开玩笑说道:“没事，你爸还没死呢。”
　　路也不理他，眼睛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路建华这次晕倒前已经治疗过一段时间了，他叹了口气:“以前你小的时候总想着多挣点钱给你好的生活，没有在你身边陪着你，现在你长大了，咱们不缺钱了，我有时间陪你了，但是我又怕没有太多时间了。”
　　路也不知道路建华是什么病，医生看他年龄小还在上学，只说是因为吸烟吸太多，肺部有结节。
　　他不知道这个结节怎么治疗，但他固执的认为只要做手术，按时治疗，他爸就能好，因此每天放了学就跑去医院陪他爸。
　　薛明和他并排往外走着，说道:“行，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们。”他接着说道:“我跟你一块出校门，陈闻在门口等着呢，去门口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听说味道非常不错，我们先替你尝尝味道，下次咱们一起去吃。”
　　这会正是饭点，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校园里没有多少人。两人在路上聊着天，薛明突然想起来:“对了，听说咱们班这几天要转来一位新同学，叫顾今时，之前在咱们之前星河的高中部读的。”
　　路也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星河读的，是S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从小学到高中一条龙服务。并且如果中考分数六百分以上，还可以减免大半学费。只不过路建华想让他来一中，他中考就没有接着报考星河。
　　“是吗，高三了要转学，还挺厉害。”他回道。
　　薛明神秘兮兮的说道：“何止厉害，他可是咱们那届的中考状元，学理科的，在星河一直是第一，听说人长得还帅。”
　　路也有些震惊：“那这人岂不是星河的香饽饽，星河怎么舍得放人。”
　　“他来一中是借读的，学籍还在星河。”薛明说道，“其实星河高中部这几年发展的挺好的，反倒是一中越来越不行了。”
　　一中S市的重点中学，而星河的高中部开办不过五年，中考时最低录取分数线差了几十分。只不过一中校长马上要退休了，力不从心，学校管理的十分松散。下面的教师也都消极怠工，而且一中已经连着三年没有在高考后报道过一本以上录取率了。
　　反倒是星河在一中颓废的这三年里，重新规划了分班制，文理科只有重点班和普通班，每个年级只有一个重点班。据小道消息，星河重点班的学生高考基本全是重点大学。星河是私立学校，有钱人很多，普通班的家长挤破头皮想要拿钱托人给孩子进重点班，但星河的校长却很坚决:重点班只看成绩，别的什么都不看。
　　明明是私立学校，塞钱居然进不去好班，在S市这个小城市属实稀奇。相比于星河，一中作为公立学校，反倒多的是拿钱进校的学生，这两年分班制分成三六九等，什么清北班，奥赛班，下面才轮到普通班，学校又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了重点班，指望重点班每年提高升学率，导致普通班在学校属于无人管的状态。
　　薛明以前中考后在补习班补课的时候，听里面的同学说过这位中考状元，因为这位中考状元是从最差的初中升上来的，是匹横空出世的黑马，在当时还挺轰动的。
　　他也不知道这个顾今时为什么突然在高三这个节骨眼要转来，但是他在年级里人缘不错，消息还算灵通，说道:“据说是这位大神有个青梅竹马在咱们学校呢，学艺术，最近马上就要去集训了，大神想多陪陪她，星河校长找他谈了几次话，他都无动于衷。”
　　薛明感叹道:“果然大神就是大神，为爱发电来到咱们一中，真的是用情至深啊。”
　　路也不觉得这位大神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他只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什么问题，这么想不开，居然放弃在星河做重点培养对象的机会来到一中普通班。
　　他们两个在学校门口和陈闻碰了面，陈闻是路也的发小，成绩很好，刚从省里参加竞赛回来。
　　三个人插科打诨聊了几句，路也因为要给他爸送饭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