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会来》司与

2、波澜不惊

　　“同学们，明天就进考场了，大家都再来背诵一下，考试要带什么宝物啊？”老王最后还是忍不住再啰嗦一下。

　　也难怪他呢，从教三十年，教了十届初三，老师再怎么叮嘱，也总是有丢三落四的学生。

　　每年学校都会利用好自己学校是考场的优势，准备好备用文具、证件复印件、常备药、甚至有卫生巾、一次性内裤，可谓保姆级服务了。

　　可老师再贴心，也还是希望学生自己上心、自己避免出错呀。

　　两证必带上——身份加准考；
　　数学三件宝——三角圆规和量角；
　　手表不要脑——机械电子就很好；
　　闹钟记得调——七点就出门；
　　千万别迟到——分数节！节！高！

　　虽然并不情愿，同学们还是乖乖配合老师，齐齐大声地把这个幼稚的打油诗背完了。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明天全体老师都会穿上送考服，和同学们击掌、给同学们打气加油！大家中考必胜！！！”王老师喊出了初中阶段最后一句话。

　　每一年中考，博雅从校长到初三的全体老师，都会穿上红彤彤的送考服。加上学生的校服本来就是红黄配色，整个校园就会是红色的主场，喜气洋洋。

　　同学们还意犹未尽，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热烈讨论着。

　　“我妈说她会穿上旗袍，旗开得胜！”他配上一个婀娜多姿的步姿。

　　“听说家委会准备买几棵大向日葵，一举夺魁！”她举起了手中的在课室放了一年终于要拿回家的长柄伞。

　　“我爸说应该要买一杆甘蔗，掂过碌蔗！社死社死！”他单手扶额。

　　“她们肯定要发朋友圈，我的天呀！”她双手捂脸。

　　显眼包们讨论着家里的各式“法器”，夸张地“捶胸顿足”状。

　　晓璇自然是不会担心妈妈有什么出人意表的“法器”的。她自己也说了就当是寻常考试，妈妈应该也不会来吧。

　　********
　　中考三天，顺利完成。

　　果然，波澜不惊。

　　最后一科英语终场铃声一响，考生们从各个课室涌出。

　　博雅的考场，一半以上是博雅的初中学生，他们都穿着黄色滚红边的运动服、红色运动裤，昵称“番茄炒蛋”。

　　一时间，学校变成了“番茄蛋汤”。

　　校门口的人行道、非机动车道，挤得水泄不通。

　　刚考完的同学们，遵循着不对答案的江湖规矩，一切还是未知，个个欢天喜地。

　　接考的家长，除了有第一天送考的向日葵、甘蔗、旗袍阿姨、甚至还有大红横幅，备足了朋友圈素材。

　　还有电视台记者、各路升学大V。

　　博雅中学的考点，向来是媒体的宠儿，吸流量的香饽饽。

　　今天拍的视频，经过各种剪辑，可以放一年了，直到明年中考。

　　交警大队也早有准备，几位交通协管员早已忙活起来，维持着现场秩序。

　　初三3班的同学们，心有灵犀地聚集在校门口“博”字下面，没有什么事先约定，但内心总盼望着有一个什么庆祝活动，主打一个不想回家。

　　岚岚挽着晓璇的手臂，贡献了一个点子：“‘荔枝烧烤屋’有个五人套餐优惠哎，凭中考准考证打8折！我们去吃吧！”

　　晓璇正想举手赞成，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璇璇，考完啦？”竟然是妈妈！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

　　“辛苦啦，来来，先喝口汤。”

　　不用问，一定是千年不变的五指排骨汤。

　　“烧烤？这个大热天的吃烧烤太上火啦！乖哈，回家吃午饭，我都做好热在锅里了，再好好睡个午觉！”

　　晓璇想拒绝，却觉得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妈妈这个安排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只能把刚刚升起的“兴致勃勃”生生咽了回去。

　　岚岚向阿姨问了好，再用口型对着晓璇说：“晚点再找你……”

　　晓璇自然是读懂了，回应了一个微微点头，伴着黯然的眼神。

　　晓璇回到学校单车棚拿车。

　　回家的路，她走了三年了，如果没有惊天的意外，她还会再走三年。

　　不同的只是：路的起点将从初中楼单车棚，换到100米外的高中楼单车棚。

　　回到家，果然饭菜已经做好，隔水放在锅里，水还温着，不需要再加热。

　　菜式果然是蒸肉饼、炒青瓜。肉饼里，今天多了个咸蛋黄。还不饿，但也很快吃完了，瘫坐在木沙发上。

　　说起这套木沙发，是爸爸妈妈的心头之好。

　　妈妈总念叨着，这个黄花梨有多好，是实木、真材实料、做工好、冬暖夏凉，balabala……要不是当年认识朋友从家具厂直接拿货，难能拿到这么好的价格。

　　晓璇也知道这个木头好，也做得非常结实，估计再用个一百年也不会坏吧！

　　不坏的话，家里应该是再也不用买家具了……

　　虽然已经订做了记忆棉坐垫，但坐上去还是觉得磕骨头，加上红木椅子自然是方方正正、四平八稳的设计，坐姿不免得也跟着笔直起来，不敢造次，更别提做一个窝在沙发的土豆了。

　　爸爸也是极喜欢这套木沙发的。

　　姚高工常年在一带一路晃悠。

　　听说那里很多路桥基建项目，都是由中国承健。

　　姚高工在一个项目里呆上几个月、攻坚了关键阶段之后，才回家一趟。

　　每次回到家，坐着这套木沙发上，摩挲着透出深褐油光的扶手，也许是他和这个家的重建链接的一个方式。

　　回家几个星期，就又奔赴下一个项目了。

　　家里没有书架，但有“书墙”。

　　客厅和主卧之间，本是一堵非承重墙，入住的时候就打掉了墙体，订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层大书架。

　　其中五层的柜门是象牙白，和周围的墙色浑然一体。中间两层是浅茶色玻璃，里面堆放着奖状、证书，还陈列着几方相片。

　　晓璇打开柜门，满满当当的书，却没有什么看的欲望。

　　《三国演义》、《红楼梦》这些四大名著，自然是齐全的，甚至还有几个版本，最古老的，是线装书了。

　　《格林童话》、《稻草人》、《唐诗三百首》、《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傅雷家书》、《骆驼祥子》、《老人与海》、《简爱》……

　　在晓璇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学校的必读书目，她都不用买，家里齐全地很。

　　她很喜欢看书，但不止喜欢这些书。

　　她喜欢到图书馆、书店随便翻翻，不拘泥于什么类别，就是想体验不同的书中世界。

　　然而在妈妈总是批评她花时间看“闲书”。什么是闲书呢？晓璇从来没有清晰的定义。也许，妈妈没听过的，就是“闲书”。

　　玻璃柜门不是很密封，里面已经有点落灰了。晓璇抽了张湿纸巾擦拭，这可比抹布干净多了。

　　爸爸妈妈的“先进工作者”、“集团年度优秀项目奖”、“优秀党员”……晓璇的“优秀少先队员”、“入团纪念”、“纪念长征演讲比赛二等奖”、“国庆征文比赛一等奖”、“小记者聘书”……一家三口的证书、奖状随意堆叠着，已经很厚了。

　　为了节省地方，有的证书已经被剥去了豪华的外壳，只留下一张纸。

　　玻璃柜的另一边，摆了几张照片。其他的相片，都是装在统一的白色亚克力相框里。

　　唯独这一张，相框是晓璇精心挑选的。

　　这是一个竖版长方形相框，深棕色的胡桃木，四边打磨成圆角，内框线也是长方形，但并不是规规矩矩的长直线条，而是不规则的水波线，有一种流动感。

　　里面镶嵌的照片，是晓璇最珍爱的——阿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