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相思》笑客来

9、寻找X等待

　　陆小凤赶到百花楼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但他却找到了尚未干的笔墨，他紧接着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毓秀山庄，见到了花如令。

　　"陆贤侄，是来找楼儿的吧。"因为花满楼与陆小凤是至交，花家上下都不把陆小凤当外人看待，花如令更是十分欣赏陆小凤，几乎将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可惜楼儿不在，昨天他写信回来，说是想去游历一段时间，过几个月才会回来，贤侄你是否有什么急事？"

　　陆小凤觉得似乎有冷冰冰的湖水一点点从脚底淹没直至没顶，恐惧牢牢的套着他的心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可他必须还要笑。必须像以往一样笑的开心、笑的潇洒、笑的没心没肺、笑的毫无破绽，道："没什么急事，只不过像找花满楼聊聊天、喝喝酒，在百花楼找不到他，所有来看看他在不在这儿。"

　　花如令笑道："你放心，楼儿向来懂事，他知道家里人会挂心，不会出去太久的，过一两个月应该就会回来的。"花如令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每次说起花满楼时，笑容里都满是慈祥，似是连花白的鬓角和斑驳的皱纹都焕发了光彩，花满楼向来都是即让他心疼又让他骄傲的儿子。

　　陆小凤笑的阳光灿烂，应道："是，是，当然。"他向来不会让家人挂心的，不管发生什么，先想到的都是先让家人安心，所以，放心，陆小凤会帮你，让你的家人安心。只是衣袖下的拳头握紧，指尖陷入肉里，陆小凤觉得死亡亦比此刻更加幸福……

　　陆小凤暗中多方调查，但花满楼若是真心想躲起来，即使是陆小凤也很难查到蛛丝马迹，那天天亮离开百花楼后，花满楼就好像人间蒸发了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奈之下，陆小凤又回到了百花楼，住在那里开始等待。

　　"一支野芍药有什么稀罕的，满野地里都是。"

　　"这支芍药是从石缝中长出的，本就极为可贵，却被踏伤了，而且这里是河道，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洪水……好了，小凤你不想帮忙，我自己来好了。"

　　"算了吧，你这种翩翩公子，怎能干这种又灰又土又累的事，还是我来搬吧！"

　　由春转夏，花盆里那株也芍药也开花了。陆小凤不怎么会侍弄花草，但长久和花满楼相处，也知道有些花是需要每年种新的种子，每年新开的花看似相似其实都是一个新的生命。但有些花草入冬看似枯死，根却活着，每年入春还会从新复活，是持久不死的存在，芍药就是这样的花。

　　陆小凤盯着这株芍药，这株开了粉红花朵，普通、不名贵的野芍药。

　　"哇，还真的开花了，被踩成那样，我还以为活不了呢！"

　　"它会活着，不止今年，明年，明年的明年，它都会一直开下去。"

　　"说的好像像个人似的，不过就是一根草。"

　　"它是生命……"

　　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陆小凤轻摸着那如情人嘴唇一样柔软的花瓣，温柔道：
　　"他说你是生命，你懂他、在乎他，对吗？你一直都在，你一直都陪着他，对吗？这次，你陪着我，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花满楼离开后，陆小凤在百花楼，就像每次他离开后花满楼等待他再次回来那样等待着他心爱的人--小楼的主人回来。

　　每天，他都会在小楼做一些他以前会做的事，以前会和花满楼一起做的事。

　　用他以前常和花满楼吃饭时一起用的碗筷吃饭，用他以前常用的酒杯喝酒，用他以前常用的梳子梳头，用他那以前专门为他准备的镜子修理仪表，看镜中的人日渐憔悴……

　　他从每样事物中尽量去回忆有关他们的一切，回忆一遍又一遍。

　　七童是在什么时候开始酿酒的？七童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在夜里点灯的？七童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楼里添置镜子的？七童是什么时候开始会煮醒酒茶的？一个堂堂的世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亲自洗手作羹的？

　　他总能在百花楼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从来就没想过那些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看清楚？

　　是不是习惯成了自然就往往会忘记珍惜？是不是当人想要珍惜的时候上苍却又不会再给你机会？

　　"满楼，要是有一天我再也喝不到你酿的酒，我一定痛苦死了！"

　　"堂堂四条眉毛陆小凤会为这点小事心痛，那有一天你遇到人生最大的痛苦该怎么办？"

　　"这我可从来不去想，开心一天是一天，不过，满楼，你觉得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死？"

　　"死，不算最大的痛苦吧！哀莫大于心死。"

　　他在尽一切的可能强迫自己去记忆过往的一切，即使十分痛苦，也要去记忆，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便会连痛苦也将感知不到了。

　　那天，阳光从窗照进，灿烂若金。

　　陆小凤嗤笑的一声，调笑道："心死，心死是什么样子？"

　　日光下，那人整个人就像烧干净的最上等白瓷般玲珑剔透，羽化若仙。陆小凤看的有些呆了，似乎头一次发觉男人也会这么好看，所以忽略了那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怅然和叹息似的回答。

　　"无痛亦无乐，行尸走肉吧……"

　　花满楼走后的两个月的最后一天，陆小凤在百花楼摆了一桌菜肴。他自己做的，不太好，费了不少功夫，但他想花满楼一定不会喜欢酒楼的东西；准备了一壶酒，很淡，他知道花满楼的酒量并不太好，喝多了两颊就会泛红，像白玉之上轻染的红晕，陆小凤笑回忆。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满楼回来，一定不忍心生他的气的，虽然他原本就不确定满楼是不是在生气，因为满楼的心很软，从来就不会怪他。所以，这次，也一定不忍心让他伤心、失望的，对吧？对吧？

　　从早晨，等到日中，从日中，等到日落，直到最后一丝光晕泯灭。

　　在落日黄昏中，听着小贩叫嚷收摊的声音，听酒楼招呼关门歇业的声音，听老百姓叫孩子回家的声音……

　　陆小凤静静的坐着，静静的听着。他以为自己会大哭大叫，大闹大跳，会奔出去对每个人大喊：有一个人离去了，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人，他再也不会回来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但奇怪的是，他一点冲动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花满楼不会再回来了，花满楼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坐在这里等待的，等待花满楼归来的，陆小凤。

　　太阳照样升起又落下，人们照样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世界照常运转着。陆小凤原本以为这样的认知让自己有毁灭这个世界的冲动，但奇怪的是自己只是安静的喝了口酒，然后轻轻亲吻着那块连心锁，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么了，他轻轻的道："七童，我去杀一个人，然后马上就去找你，别走的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