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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其十七·夜深露重烟火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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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里出了奸细,竟勾结狗官妄将我们赶尽杀绝!对方人多势众,大家快先收拾家当随我去后山密道!”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慌张起来,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熊广平急忙放声安抚住情绪,随后指挥他们分工。
只两柱香时间,众人便将重要行李收拾好,熊广平领着他们往后山撤,君九倾闲庭信步跟在他身旁。
“寨主是要舍弃掉这个寨子了?”
君九倾歪头问道,随后便见熊广平颔首道:“本来也藏不住多久,总不能让乡亲们一辈子呆在这儿陪我受苦吧。”
“那之后寨主有什么打算?”
熊广平闻言得意地笑:“虽说走得匆忙,但我早已把库房里的银子与重要物品转移到后山的密道里,现在寨子不过剩个空壳。”
他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便宜这帮人,寨子前不久才翻新过一次,如今又得奔波许久,重新寻块偏僻的地方安家。”
君九倾微笑地说:“不劳寨主烦心,礼尚往来,我也给他们留了份大礼。”
这支军队并非正规严制的朝廷麾下,而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群杂兵。
朝廷军队军纪森严,就如上山剿匪一例,除遇上拼死反抗的才会当场诛杀,其余大部分都是逐去边境流放,极少部分视情况招安为朝廷所用。
可这支军队就不一样了,他们目无军纪、敛财滥杀、无恶不作,就连大晏的皇帝也不管。
毕竟当今皇上昏庸无能,终日痴迷长生之术,又怎么会管这些黎明百姓的死活呢?
熊广平看着同自己并行的君九倾,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君九倾侧过头看他,淡淡问道:“想知道些什么?”
见熊广平不说话,君九倾将对方心底疑惑挑明,“身世?目的?还是想知我为何要帮你们?”
被看透了心思,熊广平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眸中满是对他们此番行为的不解。
“便当作我这几日心情好,日行一善吧。”
熊广平显然不信。
几言几句间,他们已来到密道入口,熊广平只能先引着众人进去,不多时,就只剩他们三人还站在外边。
熊广平也知问不出原因,抱拳正色道:“万分感激阁下能出手相助,如若往后有需要的地方,可去石淞镇东边主街上第五间铺子里寻店主六婶,熊某必定在所不辞。”
君九倾嫌麻烦,思忖后提议道:“我在石淞镇刚好有几处尚能容身的地方,虽说有些简陋,但胜在地方大,能妥善安置下众人,也不知寨主感不感兴趣?”
熊广平闻言眼睛亮了亮,心动道:“当真?!”
君九倾做出请的手势,“先进去再聊吧。”
三人走进密道,随后只听机关咔嚓一响,落石滚下,即刻便将入口堵了个完全。
另一边,大军攻进黑风寨,只见空无一人的满地狼藉,无不愕然。
人呢?!
广场上横着一具断头尸体,衣衫被泛着光亮的油脂浸透,领军将领走过来看了眼,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咬牙切齿道:“该死!让他们跑了!”
远处传来手下的声音,“将军!这边有异常!”
“在哪?带我去看!”
“轰!”
忽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起,众人下意识抬头,便见山边两侧上的落石落下,将寨门堵住七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火舌卷着倾倒于地的火油,疯狂向广场靠拢。
入寨的人皆被困在火海之中。
寨子里充斥着叫喊声与呼救声,可无人能伸出援手,正如从前他们杀害无辜百姓一样,烈火不顾他们的求饶,将他们的灵魂湮灭成灰……
傲来峰的半山腰秃了,有过半的将士葬身火海,那可比拟盛世的烟火就连在山脚也看得到。
那将领拉住几个身旁的将士抵挡火焰,终于在门口旁边寻到个狗洞爬了出来。
狼狈至极。
他看着原先在外面待命而听到动静赶来的兵士,眼里全都是惊慌,“快去禀报大人!”
半月过后。
闹市旁新开了家茶楼,名为黑风茶楼。里面茶的滋味颇为不错,便引得许多人来这里唠嗑闲聊。
“哎,你听说了吗?那军队,可是足足死了有两千多人!”
“听说在镇上都传遍了!”
“土匪不愿被朝廷诏安,竟与那些人一起同归于尽!”
一只粗壮的手伸过,将三碗茶放到了桌子上。
“客官,你点的茶。”
“多谢。”聊八卦的其中一人抬眼致谢,看到来人后,不禁心惊了一下。
那小二走开了,客人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哇,刚才那人长得可真壮实,简直就像土匪一样!”
…
“好香……甲子,鱼烤好了?可以吃了么?”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马车车帘里探出,睡眼朦胧地问不远处那坐在火堆旁翻动鱼的青年。
夜风轻拂,将火焰吹得来回晃动,伴着灼热的温度烧干木头里水分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四起,又激起几团带着鱼香的烟,慢慢地飘向星辉晴朗的夜空。
甲子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正不紧不慢地挑着炭火。
月光安静地落在他的发稍,和他那绣着暗纹的墨色袍子上,火光明明灭灭映在他身前,两种不同的光交汇让他整个人竟也染上了几分柔和。
连同那生人勿近的气息都少了些。
已是秋日,君九倾下车时还冷得不禁搓搓手臂。
甲子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取过一旁搭在马上的藏青色外袍给对方披上。
“主人,夜深露重,小心别着凉了……”
君九倾披着袍子,瞅着甲子位置旁还有个小空位,便坐了下来。
甲子想让位,被君九倾拉住,“看火,你坐这里就行。”
这块石头虽大,刚好容得下两人,但甲子还是往旁边挪了挪,避免碰到君九倾。
他将烤好的鱼递给君九倾,疑惑问道:“主人没带厚些的衣服来么?”
君九倾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只带了几套薄薄的衣袍,一套紫色的、一套月白色的、还有现在身上穿着这件墨蓝色的。
君九倾完全忘了行囊里那几百件时装的事,他点头回道:“嗯,好像是。”
甲子轻蹙眉,将一旁用炭温着的铜壶提过,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君九倾,让他温着手。
“属下的衣袍虽然粗糙了些许,但是胜在暖和可以御寒,此地离常州还有百里有余,越往北边走气温便会越低,这几日便委屈主人先披几日属下的外袍了……待到常州之后,属下再为您添置衣物,可好?”
“嗯嗯。”君九倾含糊地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串烤鱼的木棍,将鱼伸到嘴边,一大口咬下。
好吃!
只是……君九倾轻抿着唇,没将异样的表情显露半分,眉眼弯弯地继续吃着香喷喷的烤鱼。
一条鱼下肚,君九倾便饱了,他揉了揉眼睛,语气里满是困倦地道:“困意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那甲子你继续吃,我先去睡了,晚安。”
“好。”
几步走到车前,君九倾手脚并用地爬进去,重新点上车里安神的暖炉,不一会儿便传出微浅平稳的呼吸声。
君九倾睡着了。
甲子坐在原处低垂着眸,将右手指尖沾染上的余下粉末抖落到火里,他起身,抬头望向天上那轮明月,将鸟哨抵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声。
一人落于甲子面前,单膝跪下恭敬行礼,“少主。”
甲子沉声问道:“京城情况如何?”
“那李成听了宫里人的谗言,又召人去寻了许多刚及笄的少年少女,让他们连续半月服下巨量华贵药材,而后割肉取血……”
“结果呢?”甲子打断了对方的话,双手背在身后,眼眸里平静无波,却又莫名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身体更差了,已经三日没有下过床。”
甲子沉吟片刻才道:“待一个月后,将影阁寻到一株长生不老的仙药的消息悄悄传入宫里去。”
“是。”下属应了声,随后又犹豫地问道:“那少主,之后影阁阁主您打算……?”
甲子下意识往马车的方向看去一眼,随后漫不经心地移回眸子沉声道:“我自有考量,你先下去吧。”
“是。”
夜色垂露,林间寂静如常,只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孤独的狼嚎与面前火堆里燃烧木头噼里啪啦的声响。
甲子没有动作,伫立于原地垂眸沉思,周身凝聚起来的冰冷气场在一瞬崩塌。
眼底只余下无尽的无措与迷茫。
直到感到疼痛他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指甲的尖端将手心压出了血。
甲子紧抿起唇,将手上的血随意往衣袍上一擦,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他看着车厢里睡得正香的君九倾,心绪杂乱。
君九倾躺在车厢里,胡乱的抱着锦被,甲子用目光描绘对方的眉眼,恬静的睡颜让他不禁心中一动。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抱以何种心态,明明这天真蠢笨的影阁阁主对他来说只是一枚棋子,用完后便可以舍弃。
如此一来,影阁便对自己没了威胁,未来还能成为一方助力。
但他无法忽略心中那股炽烈的跳动,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左右未来的抉择。
初心?
本心?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所以他还在利用君九倾,还在引着他一步一步踏入自己的圈套当中。
但为何?
心底那抹悸动愈发令人喘不过气来?
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