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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等待的本身已是一种烟雨蒙蒙的心理磨练。
      心有牵挂,前途未卜、不知所终的等待,更是对于体力与心质的一种双重磨难与考验,一场焦躁、残酷的持久战,一个渺若云烟、如坐针毡的苦海泪潭!
      倘若是无果而终的等待呢?

      *
      ‘乱花渐迷游人眼’。
      春风骀荡,飘柳如绿烟,鸟鸣婉转欢唱,鲜花洋溢清香,一个十分诱人的远足季节。温暖灿烂的阳光照在嫩绿光滑的叶片上,把人的眼睛闪亮了,心也被缓缓地融动了……
      一辆崭新的依维克乘载一车沐浴柔风,洒落一路笑语的旅客,在平坦的柏油路上愉快地飞驰……
      只有她,寒烟,娴静、典雅地坐在车窗边,一脸凝重,眼神幽远地望着窗外无语凝思。
      鹤立鸡群,她卓然的风韵很容易让人油然吐出这个贴切的词语。
      那高高隆在脑际乌黑的发髻,那清秀白皙消瘦有形的脸庞,那双清澈如水,飘逸如云的秀目,秀目上那副精致灵气的金边眼镜,那高挑匀称的身材,以及做工精细质地考究,恰到好处浅蓝色素洁的立领大衣。
      这一切无不幽然弥漫出一种与众不同、别人无法企及天然凝静的古典之美。
      这是一条似曾相识往来踏破的归乡路,旧事太多太多……
      曾经,山路弯弯,回肠百转,乡情乡音,梦回牵绕,催得归心似箭。
      而如今,几经沉浮,饱尝忧患,愁心怅惘,近乡情更怯……
      *

      “雨丝,还记得你在几声部么?”一向温文而雅的寒烟柔风细雨般轻轻地问。
      “二声部,寒老师!”雨丝轻声说。
      虽然,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无辜而可爱的孩子们。虽然,她依旧的温柔似风。然而,潜藏在她温柔笑容下面那笑而无欢的心绪,微笑之中掩饰不住飘忽的凉意,还是让心思细腻的孩童用心之际隐约地感触到了。也知道老师一向不善于刨根问底的,咬着嘴唇,自责地低下眼睛。
      “好!宝贝!记住你的位置!”老师浮出积久成习温柔的微笑,向孩子们点一点头,“我们每个人都要想着全局,只有每个声音都照顾到了左右,同心一意,才能有好的效果!
      大家想想看,有没有在大山深处高声大喊的体验?”
      “有!”小脸蛋上闪耀起兴奋的光泽,几乎异口同声清脆地回答。
      “好!”轻柔的笑容在她的嘴角绽开来,她向眼前山花烂漫般的孩子们款款而谈,“如果说,动之以情,情景交融,是文章的最佳境界。
      那么,声情并茂也应该是歌唱的最佳效果。
      所以呐,很多人都认同:感人心者莫过于音乐。
      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就要先理解好歌本身的意境,用自己细腻的心儿去感觉音乐里所处的那个真实的境界,让水到渠成涌动出来的真情实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歌儿的神韵。
      当然,对于幼小的你们以这种高标准来要求,不可否认是有一定的难度,也似乎有些苛求。
      不过,这是我们歌唱的最终目的。必须从小就要有心向这方面努力,只有习以为常,才能自然做到安之若素,触类旁通。”
      双双充满朝气与渴望的眼睛闪动着熠熠的光芒,如明媚的阳光,反过来也温暖了她那一颗深埋冷重的心。
      “在我们唱这首歌的时候,大家不妨放飞五彩缤纷想象的翅膀,设想一下,自己就是一个山里生山里长调皮的小男孩,或者一个活泼的小姑娘。
      一蹦一跳地来到阳光普照、洞府仙境般的山岗上,一边约定成俗愉快地砍柴,一边以悠扬的欢歌抒发自己心中的喜悦,引得群山遥相呼应,发出此起彼伏的回音辅以伴唱。这应该是一幅其乐融融美丽童真的画面……
      我所以分三个声部来演唱,就是想以不同的声部来表现这种此起彼伏奇特的‘山谷回音’。”不经意间,她轻叹一口气。
      但是,很快又换上温情的笑容,“好!来!我们这样一起试唱一次。”
      如春风化雨般的垂教,使得一群稚嫩的幼苗春风得意朝气蓬□□来。
      虽然,不能说一脉相承,什么样的老师有什么样的学生。但是,跟着一位博学多识,心地善良的老师受教,不论知识,还是人品定会受益非浅。
      从孩子们眼光中流露出对她的喜爱与尊敬,不言而喻,是她辛勤耕耘,爱心播洒的结果!春花烂漫,秋实还会远么?
      “太阳出来罗哎!喜洋洋喽哎……”耘云播雨,孩子们很快就从善如流了,清脆甜甜的童音,饱含了丰富感情的共鸣,让优美的欢歌一时之间增辉添色了许多。
      她一双纤纤细手在琴键上熟练而专注地弹奏着,但是,一种按捺不住思念已极的思绪又不请自来地从心底潜然升起,飞向遥远的故乡……
      一片碧绿摇曳的芦苇,一只洁白美丽的天鹅,翩然而起,飞离了泥泞的草丛,飞向了自由广阔的蓝天……耳畔回旋着她最初教女儿唱的这首动听的歌儿……
      当歌声嘎然而止,看到孩子们用疑惑的眼光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慢了一个音。
      “很抱歉!”她惭愧地苦笑一下,“好!大家休息一下。
      公平起见,为表歉意,我给大家弹奏一首名曲。”
      这一次,她收起凌乱的心绪,以至于使娴熟、高超、炉火纯青的琴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让纯真的少年们听得如着魔似的目瞪口呆,童真的心儿被春雨清洗了一般,清新而舒畅,完全被深深地陶醉在美的享受之中了!
      *

      “您好!厂长,恕我冒昧,能不能占用您一点宝贵的时间?”似春风细雨般文静的谢风情轻轻叩门,听到允许,走进厂长室。
      室内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异常优雅、温馨。
      窗台上细腻光滑、翡翠绿色的磁盆中,一株葱茏高雅的君子兰正银光四射含情待放,缕缕清香四溢飘荡。另一盆亭亭玉立如鹤展翅的文竹,茂密滴翠,远望如烟如雾。
      浅海般光滑悬垂流动性极好的窗帘,衬托得积雪一碧的白墙更加素洁,更生辽阔海洋般的梦幻遐思。
      桌椅、沙发、茶几以及挺秀的三角衣架都是清一色的乳白。
      虽然,贵为在此一方叱诧风云的一厂之长,却没一丝摆阔骄奢之气。宛如他本人一般,内涵丰富,幽雅而冷静,处处荡漾着一股无可置疑深蕴的书卷气,给人一种极具艺术修养的感觉。
      假如,对于领航这么一艘迎风破浪如火如荼前进的舰艇舵手早有耳闻,而一经见到竟是这样一位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扑面而来给人一股超然飘逸感的博雅学者,定会产生一种惊诧与费解。
      室内唯有一部电话,晶莹剔透,别一样的浅烟色,独具一格,而且质地上乘,一定是极品:王中王,玉中玉。
      那种油然而引起的亲切感,令她不由得想起母亲最喜欢穿的飘飘柔柔,水雾一般迷梦的浅烟色上衣,温馨、高雅的倩影让她不禁心头一热,眼中水雾蒙蒙……
      “你好!请坐!”当他抬起睿智的眼睛,看到清纯如水的谢风情时,一向以稳健著称的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收缩了一下眼睛,蹙了蹙眉心,愣怔了一下。
      但是,指顾之间,马上恢复了常态,很有礼貌地站起,微笑招呼。
      “是不是我来的不合时宜?”她羞涩地微微含笑。
      “哦!当然不是!快请坐!”热情洋溢、谈笑风生一向使他魅力十足,也是他最令人称道的,今天也不例外。
      “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她向前倾身而坐,灵秀的眸中闪烁着温婉含蓄的笑意。
      “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相处?”他涵养有素地谈笑自如。
      他的眼睛黑而亮,眼神深邃而沉静,具有很强的洞察力,充满了智慧、自信与坚韧。尤其令人感动、与众不同的是充盈在其中那份高贵的仁爱。他的个子不算太高,然而,却都是精华所在。
      他一直寻机见缝插针地扬扬浓密的眉毛不失时机地盯视她几眼,随后,就陷入一副若有所思缥缈的神态。
      “也许是因为我太唐突了。
      其实,出风头本来也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一直非常欣赏路旁那些默默无闻的小草。
      如果不是实在觉得不吐不快,也许,来之前的那许多次的徘徊,早已让我自觉身退了。”她纯净得犹如刚刚怒放的洁白梨花,软语轻言地微微一笑。
      “本来,我的初衷是平易近人。不仅因为我曾经生活在最下层,感受过不公平的伤痛。而且,从道义上说,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平等是最基本的。
      但是,看来,我很失败噢!”他深深自责地叹出一口气,向她歉意地咧嘴一笑。
      “也许,正好相反,您做得太好了,让您周围的人有一种自发的深恩难报的感觉,就像王大爷脸肿的事儿一样。”她深思而语。
      “怎么回事儿?”他脱口而出,吃惊地掀动眉梢。
      “自己打的。”
      “为什么?”心疼关切集聚于瞪大的黑眼睛之中。
      “为丢了一箱药品。”她看到他深深地拧紧了眉头。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换个时间再聊好吗?
      我想去看看。”他站起来,歉然地一笑。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想不会打搅您太久,长话短说,可不可以再烦劳您听几句。”秀眼含轻笑。
      “好好!
      真没有办法!性急的毛病总让我很失礼!”虽然,他又重新洒脱地坐下,竭力不着痕迹地谈笑自若。但是,心底的那份关注仍然像调皮的鱼儿不时地浮出水面。
      “其实,歌功颂德,我并不善此道。尽管,事实上您很令人景仰,值得确实如此。我来这儿不久,对您许多真诚的善举却早已耳熟能详。
      厂子蒸蒸日上,人们的生活日益富足。显而易见,在人们眼中,您就如揭竿而起的侠义领袖,济世的佛!在如今许多地方还是官富民贫的背景下,更是如此。要否认这些既不公平也不可能。
      据说,您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但是,却是您无私而执着地让他们走出了苦海。
      所以,对他们来说,您的话就如圣旨。但是,决不同于被迫强制执行的法律。就像王大爷这酷似军阀般的体罚,也是发自内心,甘心情愿。
      我知道,您在他们一家面临大旱望云霓的困境之际,出面相助,不仅还清了他儿子看病欠下的债务,又供他孤苦的孙子上了大学。
      您对他,恩重于山,为厂里工作对他来说就是报恩。
      但是,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王大爷老泪纵横的自责。光看那红肿的脸,单听那件难以让人理解,难以接受的事儿。会和我刚进屋时,您给我温馨的感觉判作两人一样,很容易让人误解,有损您真实的形象。”
      “暮鼓晨钟啊!多谢你来提醒我!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原以为这些杂牌军要纪律严明才能成才,看来,我对他们理解的还是太少!他们自有自己独特的做事方式!我只要尽我的最大努力就行了!”他感悟很深地叹了一口气,雷厉风行潇洒地站起来。
      深含敬意地向她微笑而语,“无论褒贬,发生这样的事儿都是我的失误,我可以答应你,这样的状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
      宇子见信步走进会场。
      也许,由于博览群书,经历丰富,又善于思考,显得格外儒雅沉静。虽然,起初隐约面带一丝倦意。但是,一进会场,尘埃落定,精神抖擞,马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一笑迎与会人员。
      “今天,反客为主,大家唱主角,尽可以畅所欲言。
      我是听众,各位诉诉苦也行,发发牢骚也行,提提意见、建议更欢迎!
      大家敞开心扉,咱们来个民主座谈会!”光芒闪烁的目光环视了大家一遍,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
      椭圆形的会议桌中间,一丛丛婀娜飘逸的水仙像骄傲的长颈鹿似的伸出修长的脖颈,亭亭地托出簇簇娇嫩、雅致鹅黄色的花朵,花上的水珠儿在娇媚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玲珑,犹如粒粒一尘不染高洁的宝石。
      人们的心情如花一样的自由舒畅。
      快嘴老李急不可奈地举起粗糙的手,毕恭毕敬地说:“厂长,可不可以透个话儿?”
      “只要是我能说的。”他含蓄地微笑,风趣地说:“不是国家机密。”
      “那——!决不难为厂长,哈哈!”老李开朗地笑过之后,真诚渴求地说:“不过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事儿!
      听小道消息,说咱这儿想盖楼房,有没有这回事儿?
      俺儿子订亲了,媳妇家非得要求盖新房。俺琢磨着,要是盖楼房,还盖这平房干啥?是不是?”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大家的问题。大家想不想,决不决定,由大家来拍板!”宇子见意味深长地笑望大家。
      “当然想!”快速响亮地众口一词。
      宇子见也被振奋而感动地眼睛闪光,他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嘴唇,“民以食为生,咱这土生土长的农民更知道这个道理。
      近年来,咱们人丁兴旺,不用说,这是好事儿!
      有人就得有地方住,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住房在不断地吞噬一片片良田。但是,田地可不会像织布机上的布一样可以不停地扩展啊!
      这样,珍惜咱们脚下这些黄金宝地,应该是咱们很有必要的责任,这是我曾设想盖楼房的初衷之一。
      再说啦,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曾是我们几辈人的梦想。可以说,前半句我们大家已经用汗水换来了,后半句也希望用我们的努力来圆这个梦!”
      “好!”一片发自内心兴奋热烈而响亮的掌声与群情激动的呼声交相辉映:“厂长,我们坚决跟您好好地干!”
      “啊哦!小光,鸟枪换炮,你也该扬眉吐气喽!
      这次,你那跑进城里像泥鳅一样滑的漂亮老婆,该回头是岸了吧?你再也不用老是邯郸学步似的,脖子疼的病历也该掀过去了吧?”有人挤眉弄眼,小声地打趣。
      “谁脖子疼了? 瞎说!”他急躁得脸儿犹如经开水烫熟的虾米一般,急忙争辩,“我才不盼她呢!现在多好!我一个人吃了,全家不饿。
      忘恩负义的!回来,我还要休了她呢!”他理直气壮地嘴巴一撇,鼻子一扭,眼睛一斜,一改往日的怯弱,若得众人捂嘴哄笑。
      “玩笑归玩笑,不过说句实话,说一千道一万,与其过屠门而大嚼,不如自己发奋图强,更让人理直气壮!就像俗话说的‘种得梧桐风自来’。
      想想看,又有谁会喜欢一个无用的酒囊饭袋呢?!
      人们常说:独木不成林,人心齐,泰山移!苦,要大家一块吃;梦,还要大家一起圆呢!”热情洋溢的厂长被众志成城的激情所感染,英俊的脸上光彩四溢。
      “厂长,我们王主任出差,让我来代替开会,趁这宝贵之机,我再次斗胆建议买一台新车。
      不是常说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好车壮人气,别人也许不觉得,整天穿梭在崭新豪华的车族中,咱们那台老爷车,真让人觉得有损咱们厂的光辉形象。”
      “小罗,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王主任也给我抱怨多次了。
      嗨!你说谁不想穿金戴银,扬眉吐气呢!”他动情地说:“不是我喜欢婆婆妈妈的,抱残守缺也不是我的癖好,我自然也知道闭目塞听不可取。
      只是,我和大家一样都曾经经历过艰苦的磨难,苦日子的滋味早已深入心底,对仍然在困苦中挣扎的人们的同情,忍不住惜土如金。
      我一向不喜欢冠冕堂皇的言谈,说心里话,大家小时候读书的那会儿,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常常为了买一个作业本子,一支铅笔,蹲在蓖麻棵下,大汗淋漓一粒一粒地穿许多串蓖麻粒;或者要到兔子窝前跑好多次,眼巴巴地查看兔子毛长长了没有。”无限辛酸的情景,瞬间让他神情有些黯然。
      “如今,我们的日子是好过些了。但是,大家也知道,我们身边仍然还有许多被苦难所困,无法求学的孩子;还有因为医药费凑不齐而无法医治被病痛日夜折磨的病人……
      如果周边都是水,我们站在孤岛上,‘水漫金山’的那一天是不可避免的。大家想想,是不是再茂盛的大树也会因为身处狭隘之所,根系吸收不到丰富的营养而枯萎?
      我不想跟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比高低,也不求什么歌功颂德,对弱者的援手,只求个心安理得。
      也许,杯水车薪,而且,长贫难顾。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把所有困境中的人都拉出来,或者只能解燃眉之急。但是,终归拉一个是一个。
      就目前来说,一台车的费用仍然可以让许多落难的人走出困境。以现在的生活水平,一百元至少可以让一个孤苦的孩子一个月不再饿肚子。
      老实说,对于一个曾经为了剩下一毛车钱而要走得脚磨出血泡的穷学生,今天能坐在即便跟不上形势的老爷车里面,仍然觉得很满足。”
      “厂长!厂长!我先声明一点。”小罗急忙抢过话题,“为咱厂里节省每一分钱,我可费尽了心计。
      比如过桥费,本来咱那台绿车按规定该收15元的。我常常想方设法地尾随在大车的屁股后面,这样相形对比之下,常常侥幸地只交10元钱就能过关。
      我可不是有意走歪门邪道挖国家的墙角!全是为咱们厂子节俭发挥聪明才智。还有,你像下坡不踩油门,按惯性滑行的科学方法来节省油料……
      反正,只要是能想的点子,我都琢磨算计了。竹筒倒豆子,老实交待,买车目的只有一个,纯粹为了抬高咱们厂的身价。”
      “小罗,你一心一意为厂子着想,很令人感动。其实,我也深知你说的那一层意思。如今的社会,形象效应的确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竭泽而渔的行为不可取,短视的商业目光也应该矫正。
      这个问题回头再研究研究,如果不影响企业发展,资金容许,我们也用崭新的心情接纳它,做它回豪气的现代人!”
      掌声,又一片由衷的热烈掌声。
      “谢会计还有没有宝贵的建议?”他善意的眸子微笑着向她鼓励地注视。
      “宝贵可能谈不上。只是,我的确想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她捋了一下耳际细致的秀发,文雅地笑一笑,清晰地说:“曾经有一个手套厂,业务拓展得很快,作到了出口创汇。
      财务人员很敬业,随之研究了对方国家的税法,发现半成品的税率仅仅是成品的三分之一。于是,他们先把左右手套在国内按半成品分别装箱出口。然后等运到销售国,再拆箱把两只手套重新包装成一双卖出。如此,关税就少交许多。效益显然增加。”
      “哇!真是好办法,这过路神仙就是比咱们强,动动脑子就能赚钱!”有人羡慕地惊叹,虽然税法对他们来说就如天方夜潭,但是,能赚钱却绝对能吸引他们的心。
      “当然啦!问题是你没有这好脑子。谁叫你小时候光知道捣马蜂窝儿,掏鸟蛋的,不想着灌点黑墨水来呢!胸无点墨,现在眼馋,不晚三秋了!”
      “我所以说这个例子,是想说税收与我们息息相关。”
      清秀文雅的谢风情一向是人们关注又倾慕的焦点,不仅因为清丽脱俗的容貌,深含在血液中饱经诗书独特灵秀的文化质感,抑扬顿挫甜润清爽的语音,更多的是她那双秀目中所透溢出的那份高贵的善意,卓尔不群的她反而深得众人的关爱!
      她把下嘴唇含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以便把紧绷的喉咙松了松,微微一笑,轻柔而语,“福利很大一部分是对不幸的残疾人们的爱心与关顾,我们大家都以洁白无暇善良的心意给以无尽的援助,使我们无愧于心。
      同样,我们的国家历来也给他们同样的关爱,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温馨明媚,更富有人情味,一直以来竭尽全力地倡扬这种高贵的美德。
      救济金是,免征增值税这项优惠政策也是国家对他们一种热诚珍贵的扶植。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喊政治口号。但是,对于国家向弱势群体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这一阳光政策我非常感动而赞赏。既然有这美好的一面,我们就应该让我们困境中的职工有幸享受到这一优惠的待遇。
      目前,我们厂接纳的残疾人数已足够享受这项优惠政策了。只是,福利厂生产1车间由于最近两个多月的生产转型,没有销售,进而没有交纳增值税。
      按照税法规定,劳务服务交的是营业税,而免征的是增值税。这样,我们必将失去这只该得的援手!”她思虑地看了一眼聚精会神聆听的厂长,“虽然,眼下我们给税务局说是帮大厂检修。但是,长此以往不交增值税,三个月以后就会被取消免征资格。
      即使努力不被取消,也会面临被税务局经常检查,紧盯着找麻烦的被动局面。
      大家都知道:积羽沉舟,众口铄金。何去何从,还请领导抓紧斟酌斟酌。”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常言说:知识就像眼睛,也就像刚才所证明的,知识就是金钱!这不是凭空而论,大家可以这样想一想,是不是没有知识,就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啊?见多识广才能让我们面临困境的时候,茅塞顿开,得以悬崖勒马,转危为安。
      就连彼此交谈,只有懂得多了,才能高谈阔论,一语见地,入木三分,不会处于劣势,才能让人另眼相看!”他向她欣赏地微微一笑,“希望大家都能像这样为我们厂着想,集思广益,献计献策。
      为此,我建议设立一个奖励基金,奖励那些献宝功臣。同时,也奖励那些升入大学的学子们。他们是我们珍贵的源头啊!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触:危机常常是在相对安逸的时候潜然种植的。无知的灾难很深痛。我不希望,也许大家都不希望我们的后辈再品尝因为无知而酿造的苦味。
      眼下许多人看到厂子不错,为了短期利益让孩子停学招工。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这是很让人痛心而担忧的。也许,大家已经感受到了刚才那两个例子的震撼。就不用再说伟大的发明创造了,显微见著,已经不言而喻了知识的能量。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鸟尽弓藏是一种和平的象征,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时也会措手不及。尤其,形势越来越表明,知识含金量不高缺乏创新的,很难再有生存的空间,市场竞争激烈残酷,无知就会吃亏上当,被淘汰出局已不是耸人听闻的了。
      做人如此,企业也是如此……”
      他长舒一口气,赞赏地望望谢风情:“小谢此番良苦用心也许不是举世无双的创举,更不是为了得到表扬。但是,我还是要说,这种为企业殚精竭虑的敬业精神,是不是所有关注我们厂子发展的人们应该效仿的?”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和大家一样,也是为我所领到的工资而应该尽心的。”在众人敬慕的注视下,她欲言又止,低下了秀美的眼睛。
      “你说!”厂长睿智的眼光中满含温馨、细致的鼓励再次投向她。
      “也是有感而发,刚才您提到节俭。我也有同感,开源节流应该是一个企业的重要的举措。我想建议上一套成本核算的电脑软件。这对控制虚耗有很大的用处。显然,大家都有良好的创效意识,不多花一分冤枉钱是大家的宗旨一致。这套软件可以让我们做到心中有数,防患于未然,更好地精益求精。”
      “当然赞成!需要增加人手么?”厂长关切地问。
      “我——无偿奉献!”一个欢快兴奋的声音拉起人们笑意的注视。
      “江南,你又来捣乱!”厂长亲昵地望着向来反应敏捷,如今却因一时激动而忘了隐藏在高大老李身后的英俊少年,故作严肃状,“罚你现在打扫院子的卫生,无偿奉献!”
      “风情!让我帮你!”无可奈何的江南恋恋不舍地站起,光彩流溢、清澈的大眼睛中充盈了火热祈盼的光芒。
      “谢谢!我自己可以。”她带着真诚的笑意向那双热切凝望顾盼生辉的双眸微微含首。

      *

      “大家辛苦啦!在此,我忠心向大家说声谢谢!”宇厂长向全场员工深情作揖:“多年来,南征北战,驰骋沙场,咱们这些功臣真是没有少吃苦啊!
      我不能不再说声谢谢!”
      “要是论劳苦功高,真该说声谢谢的,真应该谢您呢!是不是呀?”粗门大嗓,心直口快的大老李脱口而出,又把孜孜以求询问的目光望向众人。
      “是!”异口同声,而且发自肺腑。
      “谁不说呢!千军万马都是你一个人带!真正受累的是你,托福的是我们啊!”王大爷感慨万千,沧桑的眼睛里激动地浮起了朦胧的水雾,“我这土埋半截的老骨头真正地饱经风霜,也真正地尝到了厂长带来的甜头!
      哎!就是现在入土也不委屈了!”
      “王大爷,您这不是说了过头话?享福了,您宝刀未老,老马识途,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老牛拉车不落套,接着往前拉啊!拉出一个金山银山,才对得起下一辈子的人烟呀!
      再说啦,刘姥姥进城,好风景还在后头哪,你不怕躺在匣子里急得躺不住啊?”
      “大吉大利,改天再聊这些与喜气不搭道的话吧!快点揭彩吧!”
      瓜子糖果已经堵不住年轻人的嘴巴,新奇诱人的摆设,精彩欢乐的节目才真是让他们急不可奈的。
      “好!不多占用大家愉快的时间了!如果大家都认为这是个喜庆的日子,就痛痛快快地玩吧!”
      “哎!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我提议,每个人都贡献一个节目,说拉弹唱,三教九流,通通欢迎!”办公室王主任站起来对其乐融融的人们倡议。
      “好!”神采飞扬、笑花飞溅的江南把拥护的声音喊得格外悦耳轻飏。
      “不过,我以为,这应该是轻松自由的时刻,如果硬性地分配任务,似乎有违本意的啊哦!依我看,还是随意的好!”谢风情轻言细语地解了许多人的围。
      立刻,谈天说地,吃喝打牌,呼朋引伴,欢歌起舞,各自为政,各得其所。
      “你轻轻一句话,就让我自以为匠心独运,多日挖空心思,苦口婆心巴结王叔叔的口舌,转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能不能照顾一下可怜的心,我可是专程奔波来参加你们厂庆的,盼着一睹你的风采!”兴致一落千丈的江南伤情惜惜地来到她面前,低语叹息。
      很显然,这个气质卓然,善良美好的女孩子每一个决定都会在他心中激起很大的波澜。
      “这么说,转眼我就成了罪人了!”望着俊雅可爱的宇江南那种顾盼天真的样子,她秀气的唇边荡漾着纤细柔和的微笑。“你这么走马灯似的摇来晃去的,有何目的?
      好吧!别藏头露尾了,说吧,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至于扫兴而归?”
      “一个不情之请,唱首歌怎么样?”春风吹又生,怅然若失的他压抑着内心涌起的欢喜,转动着灵活的眼睛察言观色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说我痴人说梦吧?”
      “怎么会呢!只是唱砸了,可是不能捂住耳朵的哦!”她向他眨眨调皮的笑眼。
      “唉!若是知道你答应的这么爽快,移尊就请,我昨天还不如把大费周折许诺给王叔叔的那只烤鸭送给你呢!”
      故态复萌,一种不可言传的喜悦飞上了他清秀的眉梢,一种受宠若惊的红潮染红了白皙的双颊,清澈的双眸光芒闪烁。纯真好似孩童的江南开心得咧开嘴甜滋滋地笑了。
      “你一向对我热情而坦诚,不管是礼尚往来、报之桃李,还是顺理成章、随行就市,我都应该对你开诚布公,竭诚以待。
      除非我实在爱莫能助的,只要我办得到的,决不会让你失望。”
      她善意地向她微微一笑,随即点了一首歌。
      随着抒情缓缓、幽泉潺潺、扣人心弦的旋律袅袅升起,她缓缓地启动了沉静而清亮的歌喉,亲切、婉转地唱起,“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有朵雨做的云……”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如流水,如抽丝,忧伤缠绵、感人肺腑的歌声和她如水的容貌一样给人一种独特的美,令人心灵振撼。
      歌者动情,淋漓尽致,如歌如慕,烟雨蒙蒙;听者动容,凝神屏气,归心折首,水雾盈盈。不同的心如电击一般交汇并流,一时间,除了悠悠悱恻,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歌声,原本热闹哄哄偌大的会场别无杂音。
      直到屏幕上出现“98分,歌王诞生了!”的字幕时,接通了电,木偶般目瞪口呆的人们才扬眉吐气般的活跃起来,
      掌声四起,情不自禁地喊出心底的渴望,“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因为,他们是璞,还不是玉!这掌声,这呼声决不是礼节上的虚与委蛇,而是真情流露!
      别让他们失望吧!真正真实栩栩如生的演唱会他们无缘见识,让这些可怜的心见见世面吧!”深情的倾慕以及焦灼的苛求在江南清澈见底深情无限的双眸中滚动。
      “…….”她向他善意地一笑。盛情难却,秋水一般出尘美丽的眼睛环视一片热切凝望的目光,易感的她又柔情地唱起《祈祷》“当我们……”

      *

      “沉睡醒来鸟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一睁眼,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屋子,谢风情猛地坐起。
      窗外,蓝蓝的天幕上漂泊着许多如棉絮般莹白的云块,天高云淡,一个美好晴朗的星期天。
      “春眠不觉晓!”她低叹,四顾同室酣睡的同伴,不免在心底隐现一丝羡意。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自责地匆匆穿上衣服。
      那地里的杂草、虫子,那楼上的眼睛……
      蔚蓝的天空中,一大朵洁白清纯的云彩散作零零星星的雪沫,更显得飘逸雅洁。
      空气清新,秀发长飘,楼前的寂然使她快意地一笑。
      除了工作的交往,从不施粉描红,虚灵在骨,幽雅出俗的她更习惯于低调,不落痕迹地离群索居,这和从繁华热闹的大城市里来的她极不相称,也因此更添了几分神秘之美。
      尽管她不善于抛头露面。但是,由于她遗世独立、秀美极致的清纯,言谈举止中洋溢出高雅的书香气,反而引来一束束羡慕的目光。她犹如一道靓丽灿烂的晨曦,让人耳目一新,青眼有加。虽然,这并不是她有意追求的。
      无奈,躲过一双,又有另一双。
      门外垂柳下,一个潇潇易水寒的黑衣墨镜正在切切地审视着她。
      “眼睛的世界!”她轻叹一口气,轻描淡写地瞟了对方一眼,自顾蹬车欲走。
      车子不动了,经过那人时。
      “风情,我没有认错人吧!”抑郁地低叹。
      “今天没有雾!”她只得下车,并没回头懊恼地说。
      “也许,今天有缘!”他落魄地苦笑,“他乡遇故知,无论如何都应该算做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他的目光同语调一样,情深绵绵,又忧郁苍凉地让人心头生寒。
      “……”她疑惑地转回头,当两双含义完全不同的目光交融在一块时,她不由得目瞪语塞了。
      对方慢慢地摘下墨镜。
      “哦!我的天!”她张大了口,如梦喃喃,“真的是你吗?若岩?若岩!”
      “也许,来得不是时候!”他清瘦萧瑟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一抹苦笑,幽幽哀叹,“一只哀鸣的野鹤!”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春夏秋冬,朝朝暮暮,一天二十四小时,相思,还分时候么?”惊喜欲泣的她目光如烟朦胧。
      又见那平坦的额儿,又见那英气出尘的脸儿,积聚多日的苦苦期待、思念,一齐潮涌溢出,她梦游般地趋趋向前,“疾风知劲草!难道,忘了除非醉的心境,你已经没有了?”
      他踉跄地后退着,英俊的脸上布满苍白,只向她伸出一双瘦削颤抖修长的手儿。
      她惊异地站住,望着那双伤痛灼灼无底的黑潭,“怎么啦?若岩!”
      “假如……假如依旧是:洁白的野鹤追飞美丽的云朵!”眼底缕缕萧瑟的哀伤让他痛苦地狠狠咬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窒息般艰难地仰望了一下幽蓝的天,郁闷地深叹,“可惜!上帝不在再赐福于我!”
      春风里的戏逐,溪水旁的欢笑,绿荫下悠悠的笛声,月光下如梦的相望…..急转直下,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无奈的急流勇退。
      所以,刚毅的男子只有一任泪水湿透干涩好久的眼眶。
      “若岩,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你知道吗,我思念得很辛苦!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如今犹恐相逢是梦中。’你没有如此的感触?
      ——是时间陌生了我们?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她伤感地追问,垂首落下点点酸楚的离人泪。
      “……你,我对于你的爱,如今只能是一种自不量力的奢望!”他情不自禁地托起她尖尖的下巴,滴下一行热泪,落在她秀气的鼻子上,酸涩了她的心。
      “即便,安贫乐道,不求享受,老天还是不给留一点的退路!你说怎么办呢!
      一个上绞刑的罪人,能吻这纯洁的唇?能依偎这娇美的身躯么?老天!我多傻!痴心妄想!”他自怨自艾颤抖地转开脸。
      “若岩,告诉我!怎么啦?怎么啦?
      到底怎么啦?!”终于,抑制不住呼之欲出思念的泪水,长泻不止,“——我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见到你呵!”
      *

      “您找谁?”一只拳头抵住下巴,怏怏不快的宇江南百无聊赖地从窗口抽回失望的目光。但是,漫不经心的目光一经望到站在门口,正在进退两难的寒烟,他顿时神情一爽,热情地扬声高喊,“请进!”
      “打扰一下,请问厂长在不在?”她淡然轻笑,礼貌地问。
      “您看我不像?”他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挺挺身板反问。
      “也许,是我眼太笨拙!
      ——应该说人才辈出,英雄出少年!”青眼有加,望着俊逸的他,她那双蓄满忧虑不苟言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发自内心喜爱的微笑。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您有事儿?”他莞尔一笑,定睛地望望这位高雅的不俗来客,“请坐吧!
      ——应该一会儿就来。”
      也许是一位高贵的客户,他心想。朝她礼貌地笑笑,又把游移不定的目光迂回到大门口,专注地张望。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门外婆娑的树叶,耳边又回响起女儿日记中的话,“有时,我真想哭呵!有时,我真想哭呵!”泪水顿时在她深陷的眼眶内回旋起来,使她不能既来之则安之地稳坐与此,她懊恨地咬了一下娴静的嘴唇,向他侧了侧身子,谨慎地试探:“在这儿,你是秘书?”
      “呃!不,不!”他两只手插在瘦瘦的牛仔裤袋里,摆出一幅虚怀若谷、老成持重大人一般的神气。
      但是,他虽然个子高高亭亭地像一棵穿天白杨,大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却藏不住活泼纯真的心。仍然不时地给人一种大孩子的感觉,他的俏皮、纯真、可爱,一览无余。
      “我么,哪里忙乎就往哪里钻。”他玩世不恭自嘲地微笑。
      有这么一位风度优雅的听众听他吹牛,他觉得非常自豪而得意。要不是心有牵挂,他更会威风八面、口若悬河地胡吹瞎侃一番。
      顾此失彼,那双亮晶晶顽皮的眼睛不停地向窗外大门口处游弋。
      “那你可是全才!”她被逗得不免有些哑然失笑,以慈母般疼爱的目光望望他。
      “哪里,哪里。好玩而已!”他更是抓耳挠腮不好意思了。
      “请问,职工不在这儿干了,押金退不退?”她慎重地问。
      “不到期限,应该算违约吧,——您给谁退?”他拉回目光,狡黠地望望她。
      “谢风情!”
      “谢风情?!”一时间,他大震不已,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离座而起,脸上的惊慌失措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近乎可笑。
      “您……您……”他拍了一下脑袋,以使自己能够镇定下来,“看我都忘了给倒茶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急急说“王叔叔么?拿点昂贵一些的茶叶好吗?”
      及至扭回头,看到来人,“爸爸!”
      “寒烟?!”来人更是比面临刮起的十二级台风时还要震动。惊讶让他失态得张了好长时间的嘴巴。
      “宇子见?”不期而遇,四目怔怔。

      *

      多柔多白的云朵!
      仰目朦胧又飘逸;
      多清多静的湖水!
      明澈沥沥如翡翠;
      多嫩多绿的垂柳!
      依依拂拂绕岸堤;
      多欢畅多轻松的水鸟!
      涉足水上跳跃嬉戏;
      多悠闲多浪漫的羊群!
      青青草地散步觅食;
      孩童柳笛声声!
      春风藏满柔情……
      “又能在这水天一色的阳光下咫尺相见,若岩,你说是不是像是在梦中?”坐在湖边的柳荫下,谢风情神思蒙蒙地凝视着顾若岩。
      “风情!但愿是梦呵!我真恨时光不能倒流!不能驻足呵!”他躲开她的柔情,她的依偎。惆怅深锁在坚毅的眉宇间,忧伤惨然地望着一湖波光粼粼的湖水。
      “为什么?难道鸟飞、兔走,刚刚相逢又要分离么?”她心疼地苦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们不再有七月七!不再望着云朵、燕子叹惜!”
      清秀的眸子里满含伤然,痛苦地离开那张曾经让她心醉又日思夜盼的脸,她双手把那头飘逸的长发沉重地梳理到脑后。
      他的目光更加黯然凄怆了,“风情!一向心细如丝的你,真的没有看出我已不再是那个往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浪子了么?”
      “当然!时时早被相思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加上紧迫的学业,我理解!”她无限心疼地拉起他瘦削的手。
      下意识地,他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冰凉的手很快地缩了回去,“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已没有资格……”
      她仰起秀丽的脸,无奈地叹口气,“怎么啦?若岩!为什么老用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对我!‘月解重圆星解聚’难道你不高兴见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正好相反,你不会知道我多么想见到你!你不知道想你我心中有多苦!”他茫然的黑眼睛里泪光盈盈。
      “怎么啦?告诉我,若岩!”她心疼而焦虑地攥紧他的手,急急地问。
      “我多妄想我们分别后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梦中!
      ‘这番去也,千遍阳关,去则难回!’不是我的写照!”他怅怅地自叹,“说实在的,老天给我们这次相聚又分离的机会,我真的不知道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他转开深痛伤感的脸,把凄然的目光飘向水天相吻之处。
      咋被惊喜浸泡的风情心头不禁一震。关切灼灼地望着他的目光,那目光是那样的秋意萧萧;那样的幽独凄苍。
      欲语泪先流,她的心也跟着凝霜一般地冷重起来……

      *

      “风情!‘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雅俗共赏、情真意切的古诗,你也许比我体味得早,体味得深!
      以前,对于我丑陋的一面,以及我的家世说得很少,因为我还想保存一点与你站在一起的自尊!
      如今,一切都去了……”他伤感地无以复加。
      “若岩!你应该知道爱的大部分内容是:包含!我爱你,当然包括你的哭与笑,美与丑!”她柔情似烟,坦诚如金。
      “正因为你如此美好,我才更觉得自叹弗如……
      你知道,我生长在偏僻而封闭大的山里。
      然而,以前,如井底之蛙,对僻塞的所指并没有真正地有所意识,什么文化不文化,前途不前途,只为一时的痛快,经常猴子一般,上树捉鸟,下河摸虾,像脱缰的野马,游戏人生,对于学习只当耳旁风。
      但是,我可怜的父母却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我出人头地,并不是光宗耀祖的虚荣,只是希望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他们一样劳苦。
      我姨妈曾经抱一线希望,想为我的母亲治疗哑病,但是,我母亲坚持不肯,原因是渴望姨妈把那些接济的钱用到我的学业上。
      为了满足这颗慈母心,姨妈把我接到城里上学。所以,我才有缘认识了你,开始了我真正的人生!
      ——你是否也觉得这我母亲那无声的痴爱,这呕心沥血的呵护更胜过铿锵有力的千言万语?”
      “的确!无容置疑,伯母是位令人敬仰的伟大母亲!虽然,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我已经深深真切地感觉到她对你的拳拳深爱!”她眼睛里满含无限景仰而神往的光芒。
      “但是,在这以前,我却从没有像这样的闭门思过。
      曾经,我在一所几个山头凑合在一起的山里小学上学。常常为了偷懒贪玩,但决不是为了挤点时间学习,常常两三个星期才回家一次。”
      “我曾听伯母陶醉地谈起小时候你许多调皮的事儿,聪明、顽皮你首屈一指,据说,伯母藏在麦缸里的钱你也能神探般地破获。
      一个义气刚正出色的孩子王,便少不了大部队前呼后拥的追随。”她崇拜而神往地想象着。
      心驰神往,他的眼前闪出一个辉煌、神奇的梦幻世界……心灵的火花快乐地一闪。
      但是,只是一闪,弹指之间,很快又被浓重的黑暗覆盖、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一个风紧的深秋,冷风吹落了枯黄的树叶,刮白了粗糙的路面。
      我和几个球友正难分难解地拼杀在球场上,偶尔回头,斜视之间,朦胧地感觉到胸前如抱鸡似的父亲站在场外,在痴痴望我。
      那冒着灰白棉絮的破棉袄,开裂破旧的老式棉鞋,风吹泪落而侵袭得红肿的眼睛,瑟瑟缩缩的光头……
      我赶紧领开了他。
      幸亏,他没有看见这个应该饱以老拳的不肖之子,冷而怪的眼光!幸好,在他心中的儿子永远是最好的!没有体味出我嫌其寒酸的潜台词。
      他只顾从怀里掏,只顾欢喜: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前几天,在河沟里,我捉了一碗小鱼儿,等你星期天回家吃的,你老是不回。
      来时,你妈刚烙了两张油饼,你看,还热着呢!
      一个用油腻腻的头巾包着的布包露出来,包中又裹了一层塑料纸,纸中还包了一层白纱布,解开纱布:两张黄腾腾的油饼,油饼中夹着一簇簇二指多长的小鱼儿……
      想想看,趔趄地冒着砭骨的寒风,蹒跚地翻过五六座山头,把自己舍不得沾牙,从冰凉的河水中捉到的二寸小鱼儿,亲自送给我这个不孝之子。你说,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灵魂还能冥顽不化呢!
      这在他们对我的痴痴疼爱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小景!
      ——你说我该不该回报呢?!”他像虚脱一般无力地垂下了头。
      “所以,你应该珍惜这次考试机会,争取考好它!”她轻轻地抹了一下滑在脸上的泪珠,脉脉含情地鼓励他。
      “……”他不由地身子一震,一会儿,又沉下去,不胜寒苦、无助无奈的阴影把他笼罩了。
      他把直直的眼光飘向远方,“风情,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给我那么多让我欣慰得流泪,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以及因此勃发出的灿烂向往!
      谢谢你!真正的幸福是你让我曾经拥有过!
      谢谢你!为我费了那么多的苦心和资助!尽管,如今我只能滴血泣泪地这么说!尽管,我曾经说过我不喜欢只表于口舌!
      我知道,也非常渴望上大学,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不仅仅是我父母感天动地的心愿,也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唯一鹊桥。
      超然物外是一种令人欣赏的大度,但是,现实中又有多少羁绊在做拦路虎啊!
      我刚刚披盔戴甲、整装待发地拼杀上阵,突然一道强制命令,我要转移战场了!
      残酷的战场上,少不了枪烟炮火,少不了死尸流血……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无份!我不愿意带你去……”
      “……”她耳畔嗡地一响,心脏被陡然提起,脸色惨白如雪,怔怔地望着他,石人一般,只有纤长的睫毛下,含烟含雾暗藏泪花的眸子还在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地茫然收缩闪动,似乎在努力收肠刮肚地追忆着。
      他的心裂开了,痛苦地扭转了脸。
      她只看到曾经让她醉心不已的侧影:刚毅紧锁的眉峰下,两道忧伤的目光渐渐渗进了火光。
      “我和邻边山里的一位姑娘结婚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父母为我受苦!”他使出全身的力量终于扔出一颗重磅炸弹,尽管他说得苦涩不堪。
      一时间,石破天惊!死一般的寂静……
      她被炸得体无完肤。好久好久,都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这颗炸弹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决不亚于洪水滔天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残酷。
      她一时困惑不解地反应不过来,江水含烟的秀眼渐远渐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当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慢慢地,全身无力地沉了下去,泪花充满了清澈的双眼。
      “曾经,家书抵万金,接获你的来信是我最欣慰的事!
      曾经,为能拥有这份上天赐予的缘定三生的缘分,苦与累,流泪的牵挂与孤单的寂寞一起含笑吞下!洁身自好,望眼欲穿!
      如今,惊喜交加,可是,谁又能想到:风尘仆仆来的你,竟是来告诉我你……”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白皙润泽的唇上,瞬间出现的几个渗出血迹的咬痕。
      但是,善感的嘴唇已经麻木,仍然抑制不住委屈、伤感的泪珠悬然而落,“‘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 ——我苦苦等待着苦尽甘来,你竟把我抛到这条路上,给我这么一个答案!”
      “风情,对不起!”他心疼如焚,眼里装满了心碎与疲惫。
      “对不起?还有用?即使有如海般的理由,能让撕心裂肺的失望换回往日绵绵的思念?能让你的朝令夕换回你曾经的海誓山盟、金玉良言?
      长恨歌对你来说,还有用?能让颤抖的双手捧住滴血的泪水?你是不是觉得在如今这个世俗的世界上,做彻头彻尾的撒谎大王比做表里如一的君子总是要合算?……”
      流星划过瞬间的凄美,深深地灼伤了她,秀美的脸上漂起惨痛的笑花。
      “你真是个好打手,一下子把我从天堂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她满面清泪,苍凉含笑。
      “……风情,是不是我不该再说结局?”他的眼角渗出了寒冷的泪水,用力抿了抿嘴唇,但是,很快又狠狠地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儿,似乎好使它麻木,忘了现实。
      “你已经结婚,难道对我还不是一个结局?三九寒冬的结局!”她一脸的哀怨,千辛万苦地朝他飘出一朵嘲弄的笑花,闭上酸楚的泪眼,让泪水倒流回心底。
      “你不觉得这良辰美景是应该与心爱的人共渡的么?不然,就太辜负上天赐与来世一生宝贵良机!你是应该感谢老天的,有此幸福,好好珍惜!”说着说着,涩涩的泪水溢出眼眶,“你已功德圆满,回去付命吧!”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下子好像落到万丈深渊。挖心般仓惶凄楚地望着她,“对不起……给我一次良心求安的机会好不好?”
      “哼哼!你还有良心?你还能求安?哈哈……”她苍茫凄冷地苦笑。
      “还有比从珠峰上跌下来,摔得更痛的么?这就是能言善变的你所谓高明的‘杰作’?所谓的‘良心’?如此残酷地终结了我的希望,把我的心撕得粉碎,伤得体无完肤,如此残忍地屠杀了我,还美其名曰‘良心’?!还想全身而退?
      做得这样滴水不漏,真可谓很有用心地求安了!”
      “不是这样的……”她那种哀怨的目光让他心碎神伤,失魂落魄地凄然泪下。“风情,虽然我没有能力烘干你长流的泪水,补救你打碎的水晶心,不论现在我是多么的对不起你。但是,以前,程门立雪,对你绝对的纯洁诚笃!”
      “这个时候,你不觉得再怎么猫哭耗子假慈悲,不是已经太牵强的了吗?”她凄婉地苦笑。
      “你的虚伪狡诈、心口不一:我的痴心一梦、一厢情愿,让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的么?你还不满足?
      又意欲如何?你还有什么没使完的旁门左道?——尽快现形吧,趁愚笨的我还在。不然,将痛失大好的展示机会!
      ——对于你,我也许只是聊备一格,如飘野的尘芥,拂袖而去,在你自然这是顺理成章的,或则甚至已经是很照顾我了。
      ——都怪我眼瞎,太傻!这样的结果的确也不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许多司空见惯的翻版。
      ——也许只有幼稚的我才自以为幸运地遇到了真命天子!作了个虚幻的美梦!是我太天真,永远也想不到你朝秦暮楚、变色龙的本领已经修炼得如此老道!如此登峰造极!自圆其说的表演技巧演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这种心计,这种雅量,你不觉得你愚弄的对象,多少也是应该具备一点,才显公平一些,你才能够求安?”

      *

      一阵疾驰的摩托车惊得他们把一团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风情,你妈妈给你要的押金,给你!”江南骤然停车,瞪着大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位痴男怨女情天恨海的泪水人,扬扬手中一叠钞票。
      “什么?我妈来了?”她瞪大眼睛,一时间,一连串的意外使她神思恍惚,下意识地梦游般地站起来,走过去。
      还有两三步,江南出其不意急速地跑过来,急如星火,敏捷用力地扯起她的手,犹如得到宝贝一般紧紧不松,拉向摩托车。
      “江南,你干什么?放开我!”她竭力想挣脱他牢牢紧抓的手儿,“我有话给你说。”
      “我也正有话要告诉你呢!别乱动!如果你想再见那位,如果你还想见你的妈妈。不然,我们同归于尽!”他故意加大油门,急速地来了一个剧烈的大转弯。
      “玩命么?你——”要不是他铁钳般紧拧着的手儿,她定会甩出去了,她急切地呼喊,“若岩!若岩!……”
      等到怔怔呆望的顾若岩回过神来,杳如黄鹤,车子已经开出很远。
      望尘莫及,任他再有怎样的两条修长的健腿,曾经是如何叱咤风云的运动健将,又怎么能比得上上好的轻骑呢!
      如今,可谓虎落平川!
      而一时之间的愣怔,又已经让他犹如丢了半壁江山!
      声断已随风,无语凝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也只好无言垂泪地望着‘人远天涯近’!
      他手中的那本日记比眼前沉闷的大山还要凝重,如石灰石遇水,渐渐地,梦碎了……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曾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望着深邃、博大的夜空,仍然不由想起了你!——“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愁!”——天隔一方的你,如今又在做什么呢?泪水蠕蠕地爬进我的眼眶。
      久违了!你可平安?!可曾感到孤单?是否也同我一样暗饮离情苦!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宇宙无边,想你的思绪就如宇宙!人海无数,在我是眼里,只有你的音容笑貌,举首投足……
      形影相吊,独自伫立十字街头,人来人往,眼前恍惚你的身影又无踪,咋喜又心凉!日日思君不见君,心绪全被相思染!借问扬花可肯托梦否?
      情苦!情苦!望穿秋水,千思百念,想你最苦!烟柳断肠处!
      纵是刘备三顾还得一次会晤,而我却只能在梦中把你的面影一一描述!
      曾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如同云儿一般,漂游千里,终止万里晴空!相识于你,这就是缘么?这就是福么?怎奈!聚聚散散,如今又如一朵浮云,一根游丝,一梗漂萍……
      时空可以阻隔我们的□□,但是,心要动,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的!遥远的白云深处,一颗真爱的心永远为你跳动!为你祝歌声声!爱你依旧,不知游鹤何日思归,飞向白云?!
      每当绿野静穆,云霞流彩的朝朝清晨,我驱车独行……
      每当万物温柔依依,晚霞度银的蒙蒙黄昏,我徜徉田陌……
      假如……假如,身边有你飞度……
      那常常闪动顾视的眼睛,那常常跳跃矫健的英姿,那常常笑逐言开的面容,那常常飘逸诱人的歌声……那……假如是你……我祈求上帝把时间快快推移!
      ……
      *

      “江南,你要干什么?!恶作剧也要挑个时候?”她明澈得如隆冬暗夜里寒星般的眼光中,射出又急又怒的光芒。
      车子停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生的山坡前,江南跳下车,放开她,透明的眼睛里埋藏不住心中浓浓的爱意。
      “恶作剧?对不起了!风情!如今,我已没有那么悠闲的心情,火烧眉毛了!”他现出一度紧张后的释然自得“良辰美景,苍山静野,也很有情调是不是?谈情说爱,也算旗鼓相当?”
      “……”她依旧坐在车子上,嘴唇闭得紧紧的,恼怒未消,眼里静静地喷着火,瞪视着他。
      “难怪你情有独钟,那男子确实有基督山伯爵一般的巨大魅力!可是,我也是众星捧月的美男子,我对你如此倾心,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有感应?”他轻柔地拉她下车,爱愁缕缕,伤痛灼灼地望着她,单刀直入地问。
      “江南!”望着水葱般白净可爱一往情深的江南,她哭笑不得伤艾艾地说“你的确美、真、善!你青春朝气,富有、乐观,确实是个好男孩!
      但愿你永远都不要失去这些宝贵的美德!”
      “好男孩?你给我的结论——仅仅把我列入男孩?可是,你真的不知道我梦魂牵绕的是需要有与他一样的地位?是没有感觉?还是故意的推脱?”向来心活耳软的江南,一丝伤感败北的隐痛明晰地在他细致清秀的脸上,蔓延开来。
      他伤痛地低眉垂首,又急不择言,“你是不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土八路比不上正规军的心态?”
      她思绪如麻,心疼地望着他,凄然而笑。“好了,江南,换个时间再来谈你的话题,好不好?长谈短叙都行,现在真不是时候,无论任何,他为我千里而来。”
      江南不假思索地喊:“可是,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你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战争的时候,时间对谁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呢?
      将心比心,假如你心爱的人就快要被别人抢走了,你还能稳如泰山?
      他有福气捷足先登,早与你相识。
      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也该享受一点地头蛇的优势吧!”他用力捏捏鼻子,以便有助于他快速地思维,更好更快地妙语连珠:“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我对你心仪已久,等你多少次,盼你多少天,也许,再不向你和盘托出,失之交臂,就要成为我永生的遗憾了!
      等?等尘埃落定再说又有何意义!
      而且,得不到你明确的答复,我‘身在沧州,心在汉’的,你美丽的倩影让我寝食难安!你知不知道,我连学也快上不成了!”他诚恳坦言,伤惜惜地望着她。
      “对不起,江南!我不想让你泥足深陷,伤害你。也不想欺骗你。坦诚地说,我们只能以朋友相待。
      确实,你是个很好的选择对象,将来,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学业,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应该好好地珍惜!
      也许,你现在还体会不到,至少,我很羡慕你!”她心疼而无奈地苦笑一下。“拿出你一点善意好么?他的生活和你没法儿比……他人生地不熟的,——现在,不知道该怎样的着急呢!”万念俱灰的伤痛使她水蒙蒙的眼神变得四散茫然。
      “如果有十全十美的善人,那就有升天的佛了,我不想升天,我想享受一点人间的福气呢!给我讲点你们的故事好不好,以便让我估量估量我们之间真正的差距。”伤痛失望的他突然一反常态,变得更加固执如山了。“再说,这么久了,他很可能已经走了。”
      “带我去我们离开的地方!如果没有了他的踪影,我会告诉我们之间的一切。”她伤痛地恳求。
      她哀伤的眼神使他心疼地一跺脚,“好吧!”
      但是,疾速飞驰地折回来,依然无法改变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暮倦梳头的结局。
      断肠片片如飞絮,无奈凄绝的她望望坚持的江南,叹一口气,把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无心地撩到耳后,柔荏无力,颓然地坐在一株倾斜的枯瘦的松树上,把虚无飘渺的眸子投向宽阔静谧的原野,放牧到远处连绵的山峦。
      伤感、缠绵、如泣如诉的《风中的承诺》在她的耳边一直萦绕不去,不知不觉,泪水慢慢地充盈了明净的眼眶。
      她喃喃自语:“‘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几年来,一心一意苦苦维系的生命支柱突然轰然倒塌,连砸带伤,猝不及防!蹙然的欢聚,心跳的等候,瞬间成了泡影!多少思念的等候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繁华一梦,过眼云烟,以及无法再支撑的失望,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再谈那些往事,无异于往伤口上洒把盐,刺上一把剑……”

      *

      “妈妈!下一星期测试,我去学校了。”只瞧为了晚上酒席忙碌的妈妈,便知道今晚家中高朋满座,不会安静的了。
      虽然,有自己的小屋,但那嘈杂,那酒气,那高谈阔论决不会闭门不入的,静思潜修需要的不是这样的环境。
      “天凉了,风情!早点回来!”无奈的妈妈怜爱地望望披衣外出的女儿笑笑。
      学校也与往日不同,禁锢多日,星期六如打开紧箍咒。住校的学生大都回家了,玩兴甚足的,也去野马朝天了,平素拥挤吵闹的教室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胸怀大志,苦求自尊的在苦渡学海。
      她悄悄地潜入这貌似平静,实则沸腾的一角。
      窗外有风,有月,有星星,有喇叭嘶,有夜虫鸣,有家人围坐欣赏电视,有霓虹闪烁放歌狂纵……
      “风情,要不要我们送送你?”很晚了,同学们扶扶晕晕似仙的额头,揉揉酸涩眼睛,该遵守养精蓄锐的一步曲了。
      彩云追月,风情也只得随众而起,身后关住一屋子寂寞。
      “谢谢!都已经很累了,街上行人还不少!”她善解人意地谢绝了几位很友善、很勤奋的同学。
      明月皎洁澄莹,晚风柔和清凉。小街上的静穆、清丽、依稀的夜景比起人海如潮、华灯四射、斑驳陆离的闹市更有一种奇特的朦胧、旖旎、宁静的美。这正适于她的观赏情趣。
      她一路醉心地眺望、欣赏着安谧的月光下碧影扶疏的清光瘦影,不知不觉地走进那条窄而幽静的小巷,身上不由感到一股幽凉,渴望有个伴儿的感觉突然尤为强烈。
      然而,想,总归是想,不是现实。
      因为寂静,连自己细微的呼吸都能听得到。杯弓蛇影,望着自己拖在地上忽动忽没的身影,总有一种后边有人跟的心悸感。
      当如触凉蛇,一只毒恶的爪子伸向她的嘴巴时,心陡地提起,怵然而惊的她几乎晕了过去。
      “妞儿,别动,哥们亏待不了你……”如鬼狼嚎,肉麻猥劣,一双罪恶的狗爪推搡着她往前走。
      惊骇、气愤,使出全身力拼命手拽脚踢。但是,就算是气裂了肺,喊破了喉,也无助于事。
      她从没有骂过人,打过架。但是,如今,假如不是堵着嘴,她定会狠狠地咬掉他的野爪,定会骂他祖宗千万代!
      这个时候,她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渴望自己高大健壮,力大无比,不再以自己的纤秀、飘逸而自豪,她突然渴望之至:人间多几个佐罗,多几个鲍得,想起那几位体贴的同学,后悔地流下了泪水。
      “老弟!”一声冷重的喝。
      魔爪松动了,有人在身后重重地拍了肩膀。
      “苍天,若——”当她颤抖地转过身,泪水热热地淌下来。
      “妙公轻易不出禅关,缘何今日下凡一走?
      寂寞么?喝酒我请客。我虽然不是名声在外的龙头老大,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刚刚出道不久的小兄弟,但是,吃喝嫖赌,无所不通,狂欢达旦,找我才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但是,我敢肯定你决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混世魔王,洗心革面,浪子回头金不换,也是很受人尊敬的呵!委屈一个弱女子也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你说呢?”英俊、粗犷的顾若岩胳膊交抱,软硬兼施,一副壮士断腕的气势。
      一头泼墨似的又黑又亮粗壮稍带卷曲的头发,压在他宽坦明净的额头上,衬托得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更黑更亮了,和着那坚毅瘦削的脸儿一起给人以草原骑士般的勇敢,犀利,机智以及冷峻。
      也许,鸟以群分,物以类聚;也许,弱肉强食是自然的法则。五短身材的恶徒面对高大挺拔的身躯,从对手固若金汤的架势上,羁傲不训的口气中,苍鹰一般冷利的眼神里,悟到了眼前的对手决不是泥足巨人,望而生威,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她。
      “少管嫌事!”弱者愤愤不平,却也只能自认倒霉,虚张声势地选择离开。
      “老兄!我们是青梅竹马,八拜之交,好得割头不换,怎么是多管闲事呢?——自然,更不是火中取栗了!”他神气活现地笑。
      “哼!算你走运,今晚老子不开杀戒。”气急败坏地溜走了,“下次小心点!”
      “恭候!恭候!”顾若岩潇洒地作揖相送。
      “受惊了吧!不用害怕,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通通地去拉去拉地!”他转向惊魂未定,泪落两腮的谢风情,为了让她放松紧张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坏蛋,相辅相成,是吧?”他从地上拾起她抖落的书,怜香惜玉安慰地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家!”
      “是的!”满腹的惊吓,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感激,挥泪阑珊,呐呐不能言,“平生遇到一个最坏的人,也遇到一个最好的人!”她心里低低默念:“谢谢!”那深幽幽、亮闪闪的明眸,如天上明洁的星星,她不敢看,低头前走。
      “对不起啊!刚才有所冒犯,不得已牛刀小试,请原谅!”他笑着解释,“说大话,吹牛皮,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
      “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恩将仇报呢?!”她感激地回眸一笑。
      “那好,打平,谁也不要谦虚。你好用功呵!”他真诚地赞赏。
      “哦!倘若,有你那骄人的成绩,我也就不用这样苦心经营了!”恶梦初醒,惊魂未卜她苦笑。
      “其实,我很羡慕你自强不息的精神,倘若我也像你一样德才兼备,我爸妈肯定会去峨眉山烧高香了。只可惜,我像静不下来的野马。”他自嘲地轻笑,“没招!喔!到你家了?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形象已经塑成,我该功成身退了!”他松松爽爽地摆摆手,转身欲走,“晚安!”
      “怎么?请不动你到我家里坐坐么?”酒宴未散,她真情邀请,“你该是我家里最受欢迎的座上宾了!”
      “我?——登不得大雅,登不得大雅。在大自然中无拘无束懒散惯了,正襟危坐,使不得,使不得,明儿见!”他匆匆后退,“祝你做个好梦!”好似一个快乐的孩子,脚不着地,一点一跳地溶入朦胧的灯光中去了。
      *

      “呵!风情,顾若岩真是酷呆了,剑胆舌锋,为咱们班争得半壁江山啊!
      昨天,你错过了那场精彩绝伦、斗智斗勇的智力竞赛,真可谓损失惨重啊哦!”丝竹眉飞色舞,叹声啧啧,一副五体投地的推崇备至模样。
      “真是棒极了!技压群雄,大将风采呵!能在那么多师生面前,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征博引,对答如流,出奇制胜得让你不得不佩服之至!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真正的魅力四射,使得站在他面前的对手,简直呆若木鸡,找不着北了!”她非常具有表演才能,比比划划,有说有笑,极具感染力。
      “同时,也让人心生不平,他如此的才貌双全,老天这样分配太有失公允了!”
      “是不是:他上山能捉虎,下海能擒龙,就是楚霸王在世,也得甘拜下风,服手称臣?”谢风情抿嘴潜笑,“你不会为了渲染你的空前、伟大的论调,展开你无与伦比的想象,添油加醋,信口开河了吧?
      人家大作家是妙笔生花,你这个卓越的演说家也不甘示弱,口中飘花!简直天花乱坠啦!别诱惑我了,摇唇鼓舌,我要心动了!”她忍不住畅然大笑。
      “上帝啊!你不相信这是真的?”丝竹大眼瞪小眼,“也难怪,你看他平时也没像咱们一样一板一眼地用功学习,一副满不在乎的浪子样。可是,一到正经事,人家就能改头换面,嫣然一副君子风度,斩兵过将,占尽风光,
      哎!一个乡巴佬竟然——真不可思议的邪门!”她转动着灵活的眼睛,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乡巴佬?邪门?真正不可理喻的是你耶!冬烘先生!——本来,车载斗量。不过,就凭你还有这么不辨菽麦的世俗偏见,看来,你如此的耳目失聪,孤陋寡闻,也就不足为奇了!”风情咧嘴微笑了。
      “不过,风情!别看她似乎胡言乱语,信手拈来,这次她倒也说到了点子上了。
      真的,只要你跟他稍微接触,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含金量很大,谈吐不俗的人。名至实归,和他交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他简直三流九教,样样皆通。
      什么母鸡饮茶叶产蛋多;
      什么清爽的白色是白水飞鸿的联想;
      什么乌鸦能预报风向,只要看它的头向那个方向;
      什么梦幻粉色搭配浪漫多姿,满足形象多变的梦想;
      什么美国司机违章就会安排你专门护理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让你体验被撞得缺胳膊少腿的痛苦,以便痛悔自己的过错……
      口若悬河,出言不凡。
      当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你可不要以为这是不劳而获,天上单给他掉馅饼。瓜熟蒂落,是需要能量的。纵然能把海外奇谈演说得绘声绘色,也是能力与知识的表现。
      他有过人之处不可否认,博闻强记是他一项身怀绝技,更重要的是他的学习方法比我们更灵活,不像我们老马识途般、按图索骥地学。
      你看他玩时比谁都欢,学时也很投入,很广博。可能,学校的图书馆都被他啃了遍!”柳云烟相知相惜地赞赏。“那么,可爱的丝竹小姐,你去过几趟图书馆?”
      “甘拜下风,行了吧!顾若岩的追星族、死党!二比一,胜之也不武呃!”丝竹左右挖苦。
      风情不善交际,除了几个经常接触的女同学,一般都是点头之交。若不是那一个晚上,顾若岩再是倾动全校女生眼中的神,对于从不附和“追星”的她,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往常这样的议论在她静止如水的心上,也会随风而去。
      但是,自那晚之后,虽似惊鸿一瞥,在一般人看来,也不过是大众脸谱般熟悉的英雄救美。而对于她,却如摄像一般,他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地定格在她的脑子里了,一种除却天边月,无人知的情素在她心底冉冉升起,
      聊者无心,只一味地唱赞美诗;听者面不改色,心里却颤动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欣喜与后悔。
      真后悔呵!后悔昨天没有忍痛来观看呵!有人说精神治疗,有时胜过药物治疗,倘若昨天一饱眼福,也许病去神爽了呢!
      “唉!假以时日,明天我们班就该惨了!”丝竹忍不住沉默,长吁短叹。
      “哎?明天的事儿,明天才发生。今天你就杞人忧天了,为什么?”风情笑语。“你几时拜过诸葛亮?”
      “唉!学习狂,你学晕头了?”丝竹轻轻拍了拍风情的肩膀,“顾若岩助人为乐,砸了脚。昨天是文争,瘸腿状元做得了;明天是武斗,难道脚不是至关重要的么?节外生枝,运动健将不能上阵,又怎么有战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班的家底。
      顾若岩没有来以前,虽然,咱们考试成绩总在全级名列前茅,值得趾高气扬。可是,运动场上,哪一次不是被打得西里哗啦,失魂落魄,无奈地哑口无言,连不服气的资本都没有! 唉!
      如今,大家一致共识:体育赛场上,顾若岩已是一个炙手可热、硕果仅存的一个宝儿!已成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主宰了!”
      “别慌,说不定呢——”风情正想一睹运动场上顾若岩健美的风采,谁知一瓢凉水泼来,不禁怅然失语。
      “说不定呢——明天,喧宾夺主、独占鳌头的常胜将军就是咱们的沉鱼落雁的女秀才、美少女呢!因为,能和顾若岩分庭抗礼、等观齐量的只有你了,自然非你莫属!”丝竹朝风情狡黠地笑笑跑开了。
      “去!我是说你呢!——看我明儿不向老师建议你做顾若岩的接班人!”风情对笑弯腰逃跑的丝竹大喊。
      “那!——你若是咱们班着想,别在明天公报私仇、趁火打劫地企图报复我。不然你也会成为千古罪人!”丝竹捂着笑疼的肚子,倒退着回头喊。
      “哎,风情!不是我自私,在这方面,鹅行鸭步,我实在不敢恭维自己的能耐。我也真想为咱班争光,也真想和他平分秋色,只可惜,我就是咬牙切齿地跑进赛场,如泥牛入海,比赛分数对我不感冒呀!
      你也不想出现东施效颦的效果吧!
      ——老天不买账,要灭咱们班,有什么办法呢?!”她无奈地摇摇头。

      *

      春风摆柳,绿意醉人。海洋一般的蓝天上,朵朵一尘不染的天鹅绒般的云彩在悠闲散步。灿烂的阳光给整个运动场镀上了一层乐融融的金光喜气。
      开阔的运动场周围,挤满了兴奋观战的人群。这之间大部分都是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一族。以振臂高呼的助威声聊以□□。
      顾若岩,一向赛场上的骄子。如今,没能如愿——自己的,还有众人的,总是兴头大减。也许,因为帮人场的意念,才来观战。
      的确,这让他触目伤怀的场景,本应该避开。往日,进行曲一响,他何等威武飒爽、引人注目、洒脱自信地走进赛场呵!何等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地进行一棋一着,让人欢呼若狂呵!
      也许,因为他极少站观众席上,不免有些局促不定,也许,有些恨铁不成钢,无奈叹息。
      是呵!何至于他,同学们心中哪一个又不同样隐藏深深的惋惜呢!
      曾经,多么优美、准确、自如的投篮!刚柔并济的体操表演,如鹰似箭的百米赛跑,健步如飞的腾高跳远……呵!今日,都没有了!
      无意之中,他和谢风情的明眸不期相遇,那双天使般清澈闪亮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地传递给他的,不仅有相知的理解与关切的问候,也有情真意切的安慰:谁能天天做皇帝!
      他会心地向她报以感激地一笑。
      体育项目一项一项紧张地进行着。但是,他们班的名字却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含羞的姑娘,羞于在领奖名单上出现,吊人的胃口。
      他们这兴奋的一角,脸上渐渐结了霜。有人搓手顿脚地着急低语,“咱们班也不能光头呀!”
      在这低潮的时刻,班级接力赛开始了,挑出的四名队员就要上场了。
      王勇怯怯地站到老师跟前,垂下头:“老师,我的腿直打颤!”
      真是赶鸭子上架啦!能上去的早已上去,剩下的大都是望洋兴叹的。尽管吴牛喘月,王勇的怯懦让人埋怨,可是又有谁不心忧眉皱呢!”
      “老师,让我试试吧!”肃穆、挺拔的顾若岩屹立在老师的面前。他眉峰紧蹙,一种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决绝信念,催得他再也不能坐在观众席上。
      惊喜、担忧,一束束关切的目光无声地集向他。他还众人一个轻松、豪情的微笑。
      “若岩!假如你的脚好好的,你就是想待在这儿,我都不容许呀!”老师心疼犹怜地望望他依然缠着纱布的脚。
      昨天,这名伤兵点着脚为他争过一枚金牌。今天,又要带伤征战沙场。
      “倘若,敌人冲上来了,面对死亡,还顾脚疼么?
      ——一点皮外伤,我能坚持!跛鳖千里,让我验证一下吧!最坏,也不过是一个从井救人的结果,和在这儿坐以待毙没有什么两样!”水光、火光交织在明闪闪的黑眸中,不待老师回答,他已经憋足劲飞身跑进赛场。
      “哎!独木难支,在这个时候,移花接木,走马换将,真不是时候。有好花,有好将也好啊!可这……”蚊子长吁短叹。
      “是啊!真应了瘸子队中选将军,体坛的悲哀!”眼镜也低语。
      “嘤嘤嗡嗡的,你念叨什么?我们班都风雨飘摇了,你既然没有摇鹅毛扇的神奇本领,至少不要再扰乱军心了吧!
      还不快点摇旗呐喊,鼓鼓掌,助助威,大马虾!使出你那点吃奶的力气,还念什么经!笨伯一个,为咱们班破釜沉舟,快点求神拜佛吧!”旁边的李峰急得直推搡他。
      “是啊!蚊子,你不食人间烟火,超凡入世了?
      愣什么神?你看你们俩个儿,奇形怪状的,就会发些奇谈怪论,快快收场吧!要不,把你们推进叛徒行列了!
      大声喊‘加油’啊!你就这点优势,别在这生死关头怜惜你那条长舌头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大显身手吧!”这个时候,几乎全民皆兵,各显神通。
      将要鸣金收兵,偃旗息鼓的他们班,一时之间,又活跃起来。
      “真要命!大豆芽!白长了两条仙鹤腿,一开始就来了个‘开门红’!骐骥一跃,不能千里,叫人家后面的怎么接呀!跳蚤!抓紧赶!”焦急如粉、站立不安的看客们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颈,下意识地离座而起,摩拳擦掌,拍手跺脚。
      “加油!加油!”看台中的呼声数他们班的最高了。
      “天哪!都落后半圈了,该若岩了。”
      “上帝,除非奇迹出现!老天,教我接身术吧!”诚恳纯真急切地祈求。
      “若岩!若岩!”含泪关切的鼓励、呼唤!
      真不愧体育健将,真不负重望!真的名副其实,真的意志坚强!汗水从坚毅的脸上流下来。依旧咬着牙不遗余力地向前冲。他经过时,似一阵激越飞扬的风卷来。卷热了也卷疼了同学们的心!
      “天哪!若岩是用后脚跟跑的!”有人指着他跑过,似马蹄印般的痕迹,异样的背影,呆呆地张大嘴。
      “李扬,带跑!”老师也不能不热泪盈眶。
      胜,自拼搏。没有煊赫的誓言,没有漂亮的跑姿。只有凝着眉,甩着罗圈腿,烂熟于心的只有一个信念:“不落后!”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滴汗水,咬着牙向前赶。
      快到终点了,他像发怒的狮子,流星赶月般地向目标冲去,他用坚毅的身影诠释了奋不顾身!也用汗水再次证明了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落后!一天被太多的落后压得胆怯了,压得气馁了!末了,绝处逢生,化险为夷,没有落后!
      当他像钢铁斗士般第一个闯到终点时,同学们的泪水油然而下。没落后,足以让人扬眉吐气、热血沸腾的了!何况,这本是一整天之中最辉煌的战绩了!更何况,以汗水、伤疼争来的呢!
      *

      “若岩,手艺不好,不要见笑!”能约他来这僻静清幽的小竹林,是她踌躇几踌躇,徘徊几徘徊,斗争许久才做到的。
      平生第一次破天荒地主动请人,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血气方刚英俊的男子。
      本来,一向宁静从容的她,禁不住怦然心跳,全身的血液热热地直往上涌,半敛眉,扭转头,不敢正面对他。
      因为她的眼睛最善于表露感情,又清澈得一览无余,而他的眼睛幽邃如海,锐利灼灼极具穿透力。
      “呵!还不算好?!你雄心壮志不小啊!想破吉尼斯纪录?唉!” 他潇洒地仰望了一下幽蓝的天空,诚挚地感叹,“在这方面,此生我只有兴叹没有钻地鼠的本领了!”
      “假如你这么的取笑,学钻地鼠的,应该反过来了!”来时努力鼓起的勇气,瞬间化为乌有了,她泄气地低下头。
      “sorry!怨我表达能力不尽人意!我这么说,决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意思。真心话,真的很精巧的嗳!”他赶紧真诚地补充。
      “那么你真的不嫌弃?”她又鼓起勇气递上去。
      “怎么?!真的给我?”他惊讶地正视。
      “谢谢你,若岩!虽然拙劣,却是我真诚的心意!”她含着浓浓谢意,抿嘴优雅地一笑。
      本来,不论什么样衣服,穿在身材挺秀修长的谢风情身上,都会另有一番独特优美的风姿。
      今天也不例外。长发飘飘的她,好像很随意地穿了一件黑色休闲式的西装,内衬一件灰色印花的高领体恤,剪裁得体的袖口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颗洁白如玉的大纽扣,使得原本肃静的感觉中增添了一份活泼的灵性。
      很显然,这不是一身珠光宝气的衣饰。但是,穿在清秀柔静的谢风情身上,优雅中飘逸出洒脱可人的神韵,似乎价值连城。
      这俊美优雅的人儿与清风、白云还有绿色的大自然一起,组成一副令人陶醉的美丽童话。
      他陶醉地欣赏了片刻,在与她的目光不期相遇之后,不得不在惊慌中匆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风情!不是因为感我不懂得这是礼貌。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总觉得这样会让人有一种距离感。
      我做人的原则就是只要认为应该做的,是不会计任何报酬的;反之,黄金万两也吸引不了我,泰山压顶也不会弯腰做我不愿做的事。
      为了那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竟让你千针万线为我织了这件毛衣,真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忘掉它吧,薄物细故的;举手之劳,那是我应该做的。”他朝树上一只凝神静听的小鸟,猛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吓得惊慌失措的鸟儿,匆忙之间抱头鼠窜地飞走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直率、童趣地笑了。
      忘掉那件事吧!怎么可能呢!那是平生最让她惊心动魄,又影响她一生的一个夜晚!平生由天真单纯趋向朦胧成熟,认识人的真面目的一个夜晚!
      “我很羡慕你的潇洒!也许,故步自封,不知道外界还有这许多的鸟儿。因此,我的心胸也如我的能力一样,太狭隘了!”她低首苦笑。
      “取笑我啊!真让我无地自容了!”他愉快稚气地笑了,“不过,尺短寸长,蜘蛛会结网,老鼠会打洞,各有千秋。谁都可以自豪地认为天生我才必有用!
      倒是你,温柔美丽,才貌双全却让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缺点。换我十个八个,我想我父母都会高兴地合不拢嘴呢!”他会心鼓励地一笑。
      “其实,有的木材质密坚硬,可作栋梁;有的木质疏松,只可作一般器具!”她神思自语。
      “但是,不管木器还是栋梁都在发挥自己的光和热,造福人类。
      而且,只要是人,在那种情况下难道还会坐山观虎斗的袖手旁观?换句话说,我换了你的位置,你也不会作壁上观的,是不是?不要念念不忘了,好么?”
      “不是的,不是的!”她喃喃而语,“如今,也许,只有好人才这么做,而真正的好人又太少、太少了!
      司空见惯的反而是:为独善其身,有人看到小偷掏别人的腰包会当作视而不见:有人遇恶徒欺小凌弱会避而远之,有隔岸观火,自我庆幸的……
      这世道太不古,从前曾经构筑起守望相助的人间美德的城墙已经轰然倒塌,不同流合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还会揽祸上身呢!
      ——左右我的灵魂的不是金钱,但是,名誉在我,却胜过生命!”她情真意切,再次矜持地递上毛衣。
      “我总觉得我如放荡不羁的野外风,入不得圆滑玲珑的世风,能为你做点事,我以为是个荣幸,再接受你的恩惠——心领好不?我觉得,心才是最贵重的,东西有用尽时。但是,心永跳一生!”他机警的黑眸闪烁出真诚的善意的光,凝望着她。
      “是的,若岩,你说的很对。普通众生,我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自然不会以圣者的身份施与别人。正如你所说,我也是一片真情,你觉得应该拒绝么?”
      “好!我真心笑纳。——无功不受禄,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他喜滋滋地接过来,“你的手艺如你的人一样完美无暇!太好了!”
      “拙手自知,承受不得夸奖!”她心潮激荡,惊跳如鹿,急忙躲开他那张英气的脸。随手扯下一片绿叶拨弄着,以掩藏白皙的腮边跳动的红云。平素的镇定自若,今天都去梦游爪哇岛了,再也不能帮助她如一往超然优雅的举手投足了。
      他松松爽爽地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眯起眼睛,向小河的水中掷去,石块在水面上连续跳跃几下,“这是我儿时的拿手好戏!”他直起腰,乐不可支童真地笑了。
      湖水澄碧如镜。一阵微风吹来,妙笔生花,一圈圈细碎白银子般闪光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一纵纵玻璃色的浪花涌到岸边,如情窦初开温柔的少女般,情思绵绵。
      她临水映照的倩影是那么美丽,是西子重游,还是天上仙女神游人间?令人心醉如梦!
      “如果是你能力所及的,我可不可以再打搅你一次?”她雪肤凝肌的脸儿涨得红润润的,清泓一般的眼睛微微颤动着杏花春雨般含情含笑的光彩。
      有人的眼睛如一杯白开水,一览无余,淡而无味。而她的眼睛,让人回味无穷,一望铭刻心底,永生难忘。有时如幽静秀雅的深潭,有时如烟波茫茫风光旖旎的海洋,有时跳动着灿烂的春光,有时缠绵的杏花雨在沸沸扬扬……
      “这么客气?”他欣赏地笑望她。“什么事儿?不妨说说看看!”
      “你先保证,我再说。”她急急地咬了一下嘴唇,清澈的眼睛里疾速地掠过一抹深幽期待的光辉。
      “你姜太公钓鱼啊!”望着天资绰约的她,他开怀畅笑,“好好,既然你这样郑重其事,又如此的巧布阵局,把所有的路都给堵上了。猴头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有向好奇心屈服,走独木桥了。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星期天,去我家吃顿饭好吗?相互熟悉一下,你家远,——以后,把它当自己家好了!”不善于心计的她方寸顿乱,语无伦次地不能很好地表达她犹如大海一般的心声,不由地转开了脸。
      “……”他登时停下所有的动作,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此,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表情,凝定视线,深深地注视着她轮廓深浅有致,楚楚动人的侧影,小心翼翼认真试探地问,“非得去吗?”
      “除非,你讨厌我!”那火热的,光彩照人、无限抒情的眼睛,第一次勇敢地抬起来正视着他。
      两颗春意荡漾的心,两个清醇相知的灵魂碰撞一起,以她无言的凝视胜出为结局。
      “哇塞!你足智多谋赛过诸葛亮了!”他压抑着内心微醉的甜蜜,深呼一口气,换上轻松含蓄的笑容,“恕我不知趣,吃饭,我实在不够格,拜访一下伯父伯母么,是应该的。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

      “妈妈,明天下午,您有时间么?”逡巡不定,谢风情望着欲出门的妈妈,在自己的小屋,前思后想、蹀躞数步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脱口问。
      “风情,你想说什么?”寒烟悉心地望着女儿。
      “我——想带个朋友来家玩。”谢风情低首轻语。
      “……”寒烟一怔,抬头仔细地望望女儿,“男的女的?”
      “这一点很重要么?妈妈!”谢风情用冷静清秀的眼光回视。
      寒烟低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很快莞尔一笑,“当然,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有点疑惑,你以前从没有这样高格调的迎宾礼!”
      “是的!……”谢风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深思蒙蒙的目光望向窗台上那盆层层叠叠犹如绿烟一般的文竹,“还记得我向您说过那晚帮助我的那个同学么?您不认为应该表示一下谢意?”
      “哦!当然。”寒烟若有所思地定睛看了女儿一眼,转而一笑,“当初,我不也曾经要当面致谢的么?不是你拒绝?”
      “的确,因为我觉得那些对于他不合适,如果他是那样的人,我也许不会请他来了!”
      “……”寒烟若有所悟地愣怔了一下,欲言又止。拿起手袋,向女儿微微轻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赶回来。”
      “……”谢风情感激而羞涩甜甜地含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您给我一个面子!”
      “……”寒烟思虑悠悠、意味深长地向女儿报之疼爱的一笑。

      *

      白绒绒、轻柔柔的云朵悠然飘动在靛蓝的天幕上,西边的云头镶了一些橙黄色的花边,犹如婀娜多姿彩色的雪一般的优美诱人。
      “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潭府果然与众不同。”迈进大门,顾若岩如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地嘘了一口气。
      “并不富丽堂皇,也不寒酸简陋是吧?”谢风情被他那怪模怪样给逗笑了。
      “是喽!普通,普通才近人。”他一本正经嫣然演讲者一般的口气,把忍不住的谢风情引得粲然轻笑。
      “帮帮忙,我没见过大场面,失礼之出,还望多多包涵!”他拉拉她的衣襟低语。
      “不把自己看得皇帝般的尊贵,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你一向不都是落落大方的么?”那一天,她一直愉悦地笑。据说,能笑到最后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胜者。
      “好美!纤尘不染的清纯的美!”望着院中两株蓬勃生长、含苞绽放的美人蕉,欣赏不已。明眸向她深意一笑。
      她青春活泼的心如兔子般跳跃不止。“我妈妈学校有个会,晚点来。不好意思!请先喝点茶。”
      “没关系!”他向她安慰地抿嘴一笑“你的小提琴?”他虔诚、专注地望着墙上一把枣红色油光发亮的小提琴,无限欣赏,竟下意识地随手放下了茶杯。
      “嗯!”她轻快地摘下琴,唇边洋溢着柔情的笑意。“很喜欢?”
      “可以弹弹么?”他掀动剑眉,很小心地抚摸着雅致的琴,爱不释手,又犹豫不决。
      “当然!这本来就是待客之道,更何况能欣赏到你优雅的演奏本是耳福眼福呢!怎会不可以?”她托腮凝目以待聆听。
      “那就班门弄斧了。”他朝她谢意会心地一笑,“马放南山,久违了!”久别又重逢,他欣喜、爱恋地审视了一会儿琴,轻轻地拉起。
      他拉得得心应手,出神入化。渐渐地,忘却了矜持,抱着琴,嘴巴微闭,温婉多情,如醉如痴。她一颗纤柔的心,随着悠悠渺渺,瑟瑟醉人的琴声,在幽妙烂漫虚幻的世界里,起伏飞翔……
      流泻的天外来音,丝丝扣人心弦,麻醉了两颗风华绝代的心。两对神思蒙蒙的明眸时而默契地含情一笑。
      “该你啦!”当她那一颗细腻善感的心仍然如梦沉醉,等待另一曲开始时,他微笑着把琴端在她面前。
      “怎么,再健忘我也不至于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呀!我有这样的承诺?”她灵活地转动着忽闪忽闪的秀目,俄尔,微蹙眉梢,费解地笑着摊摊手,低声嘟哝。
      “当然,我不会诬赖你,不要如此紧张。
      我决没有强求之意,只不过抛砖引玉,我觉得:一来公诸同好,见猎心喜,让你的激情发挥;二来应该公平交易,劳动一份,享受一份。你说呢?”他又一次递上琴,幽默地笑,“你总不至于否认刚才我辛苦的劳动吧!”
      “岂敢!岂敢!你,我绝对拍手称快!但是,我智力缺钙,五音不全,和你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固然不能公平交易。还希望托你的福,兑上耳朵听呢!怎么还敢抹杀你的丰功伟绩?”
      “我不会因为你伶牙俐齿的巧辩而自认判断有误。
      你明明会的,你刚才的姿态明明白白在表达一句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这方面,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是你,我才是侏儒见巨人。只不过我比你直率些罢了。”他自我欣赏地笑笑,“我也不会被你激得鼻歪嘴斜,
      ——代之能否讨教一个问题?当然喽,如果你认为为此而触犯了你的隐私权,不回答也可以另当别论。”
      “……”她温馨含情地抬头一笑“看来,你是个不吃亏很实际的人,我是没有白吃白占的份了。问吧!”
      “我一直很疑惑,你自然条件这么好,又有伯母这样得天独厚、相濡以沫的艺术熏陶,为什么没有意向这方面发展呢?”
      “热衷追星?”她低眉一笑。
      “当然不是,我不会崇拜一些虚幻的东西。我更在乎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美丽,只是觉得你有这方面许多优越的条件!才这样说的。”
      “音乐本身对我的诱惑力的确很大,也耳熏目染地学了一些。但是,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我妈在这方面也不太支持,她希望我走大众化的路!”她望着窗台一盆郁郁葱葱的腊梅,微眯秀眼侃侃尔谈。
      “也是,每条路都有它们各自的风景!”他把琴谨慎地挂回原处。墙上一幅宽大的江南风光的水彩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湛蓝湛蓝的一碧海水,黄澄澄茫茫无际的一片沙滩,一棵碧绿葱茏的椰子树斜陷在柔软的沙滩里。
      “江南绮丽的风光总有一种独特迷人的异域之美!你的杰作?”他欣赏地问。
      “如果你那么以为,还有许多名不见传的美术作品。”她抱出一叠习作推销。
      “可谓多才多艺!很有功底!”他祝贺地向她回视一笑。
      “大多受家父的熏陶。只可惜,望子成龙,龙不专注,总是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的风景好。”
      “你说的这些用到你身上不合适。如果乐观地看待,应该说是涉猎广泛,内涵丰富!”他至真至善、崇敬的目光定格在一张肖像画上,由衷赞叹,“尊贵高雅,神韵悠悠!伯母吧?因为我想,只有饱蘸了爱的情感的笔触,才会有如此佳作!”
      “每一位母亲在儿女心中都是一座丰碑!”她浓情悠悠地注视着。“这是我唯一还敢面世的一幅习作,如果不谈画技。”
      “但是,却浓缩了你全部的深情!所以,才震撼人的心灵!”他顺着她的思路抢过话题,由衷赞赏。
      “风情啊!你妈妈去苗主任家吃喜酒了,晚些时候回来!”王阿姨在门外捎话。
      “谢谢!”她压住眼底窜起的水雾,向王阿姨强装笑颜。但是转过脸,笑容就凝固了,泪水盈盈积满了眼眶。
      苍天!原来劳师动众刻意邀请人家来的,曾经该站在欢迎者行列的,却以委婉敷衍的借口表示了拒绝……没有报偿,反而一瓢冷水。怎么不沮丧!情绪一落千丈!
      妈妈哦!你不格守诺言,可是第一次哦!为什么,为什么您在女儿心中一向尊敬的形象,竟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倾斜了呢!
      如今,您也许置身于辉煌的厅堂,祝歌声声,您可曾想到女儿脸面扫地,哀哀无告,多么地黯然神伤?您可曾知道您迎面赏给我的一杯苦酒是多么的难以下咽?
      她也知道,本应该浮出笑容以免顾若岩难堪。但是,不善掩饰,又对这位客人格外关注的她,不由得密云布雨,风满楼了。
      倒是顾若岩宽容大度,善意地笑着安慰她。
      “风情,我给你讲个笑话,愿意听么?”他自顾自地绘声讲起,“有一位父亲让儿子发一封信,写给部队的朋友。
      ‘爸爸,我已经把信发出去了!’儿子高兴地报告。
      父亲非常惊奇,‘你干吗不先问问我信封上的地址呢?’
      儿子愉快地说‘这难不倒我,我想这一定是军事秘密。’”
      “你在哄孩子呢!”她一双明眸如剔透的葡萄浸在海水里,忍泪苦笑佯低眉。
      这在平时,他极具热辐射力的谈笑风生是她快乐的源泉。但是,此情此景,再滔滔不绝连说带笑的话题都难以让她沉到谷底冷缩的心儿,再煦暖热涨地漂浮起来。
      “那好,讲个大人的。”他马上宽解心怀地向她微微一笑。
      “谢谢你,若岩!不用讲了,反客为主,实在不好意思!原谅我家人的失礼!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她无可奈何地苍然苦笑,心底感伤地替他喊:高处不胜寒!
      “风情!不要怪你的亲人,也许真的有事缠身。而且,这又何足挂齿!
      有人说,如果你能随便进出而没受任何威胁,那么你比其他30亿人更幸运。
      其实,想想也是,兵不血刃的战争很多,能不让贤良的心不得不去面对举刀杀人的血腥场面,真的应该是很幸运的了!”他习惯性地抿嘴眨眨眼睛,发自内心的笑容浮面,很享受地自我陶醉了一番。然后,轻松愉快地看着她,真诚地安慰,“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有时间我再来玩吧!”
      再来玩?他还会再来玩么?如此的虎头蛇尾,如此的出尔反尔!她愈想愈觉得羞赧难当。明澈的眼中那份感伤努力压抑还是失败了,泪水犹如涓涓的清泉破堤而出,她低下了头,“真不好意思,连口水都没喝!”
      “风情,其实,你想得太多了。”他笑着端起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开解地说,“行了吧!说句心里话,我在乎的是你。我之所以来,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你能开心地笑,就算我没来错!
      何况,我已拉了琴,看了画,饱尝了久别多日的雅兴,这已经是很好的招待了!
      ——你知道我和你交往不是为了讨得攀龙附凤?”
      “我当然知道!”
      “就像刚才你谈到的画技,我当时之所以没有接你的话题往下说,就是因为我觉得绘画的技巧并不是决定一幅画质量的主要因素,虽然,它可以锦上添花。但是,我仍然以为那不过只是一种形式,而其中的灵魂应该是情感。
      这样的认识不只是对绘画来说是这样,一首歌,一部书……都同样如此!
      所以,对我来说,你的这份情才是我最看重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在意什么,你也不必。”他向她安慰地笑。
      “……”她勉强轻笑了一下,转脸泪眼婆娑,连“有空再来”都无力出口,无力再撑残局!这种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当头一棒,一个很糟糕的下马威。

      *

      “风情,真的想去我家?”顾若岩明洁的黑眸中闪动着惊疑、兴奋的光彩。
      “难道不欢迎?”最让她柔情四溢,深情款款的是他轮廓鲜明,坚毅英俊的侧影。
      “求之不得!只是难免有些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他微笑地自我嘲解,剔透的眼底隐藏着一丝难言的忧郁。
      “你是不是在替我说我应该说的话?”她揉着纤细的手,低眉含笑。
      “风情,我说话一向是率性而谈,你可不能为此浮想联翩哦!”他含情默默地向她宛尔一笑,转瞬轻叹一口气,辛酸地微笑,“风情,我只是就事论事。
      从我个人的角度讲的,说句心里话,虽然我不羞于出身寒微。但是,在活生生的现实中,我不得不时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
      不管怎么说城乡间的差别仍然存在。无论经济方面,生活方面,还是意识形态、见解层面都有千差万别之处。
      如同中国人与西方人的见解迥然相异一样。中国人说‘这个人心眼好。’西方人则会说‘他令我眼前一亮。’中国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西方人则会说‘他到哪里哪儿有笑声。’
      你在二月寒冷的东北风中能感触到六月和煦的熏风么?很难!同样,在温暖的阳光下,也不太容易了解黑暗中冰冷的感觉。
      的确,你没有处在我的位子上,要你理解这些没有亲尝亲历的感触是很困难的。
      你看,也许,你有偶尔了望一下闪闪星空的优雅心境;但是,你决不会有以星光当灯光的那种无奈的体验。可是,这在我们没有电的大山里,却是家常便饭。
      如今,在你接触的人们当中,许多人终日泡在山珍海味中,还是欲壑难平。
      而在我们那儿,仍处于求生的阶段。虽然,不是等米下饭。但是,其中的简陋,那种囊空如洗的心理意味,我怕仍然会让你心凉!
      穷人的自尊常常让我疑惑不已:和你交往是否有点掩耳盗铃、异想天开了!”
      “如果,心心相印,就用不着灯光,灯光的明不明亮,也应该不是主要的问题。
      每当我听《一剪梅》这首歌时,热热的泪光中就会闪烁着你的身影。多么希望我们能一起真情地唱……
      黄金不是可以购买任何东西的。至少,对于崇尚真情的我来说,门第、贫困决不是阻挡我们的关山重障!
      你不会对我虚情假意吧?对我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她情深似海。
      “面对这样一个纤秀、空灵、清雅而富有善心与诗意的美丽女孩,我怎么还会虚情假意?应该说:谢谢你,风情!老天让我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他用充满深情与感激凝固的目光望着她。
      她幸福地点点头。
      犹如阳春中的吹絮,他顿时心花飞扬,“如果是这样,让我们做个漂流梦吧!
      其实,你能去我家,我心里的窃喜也是你想象不到的。不单单是我,尤其是我的父母,怕见了你会高兴地不知所措呢!”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异样的惊喜洋溢出来,激动地不能平静地站在一处,不停地来回走动着。“风情,还请你多多包涵,我的父母十足的山里人,长期偏居山野,耳目闭塞,没有见过世面。虽然心地纯良,言语木呐,多有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海涵!”
      碰到他热切注视的目光,她心头一颤,热流暖溢,“我正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地盘算着如何讨得他们的欢心呢!而且,随乡入俗、随遇而安我早有心理准备!”她无限神往,甜甜地笑。
      “谢天谢地!——你后顾无忧了么?”他目光辉煌。
      “当然,我早已备战!”她闪闪眼睛诡秘地笑。
      *

      在拥挤喧嚣的闹市,这个时候,流金铄石的酷热已经在肆无忌惮地抢夺霸主地位。但是,在这儿,在这绿树成荫静穆的山路上行驶,独特的清爽与凉意却给人耳目一新的舒畅感。
      谢风情坐在车窗边,望着远处犬牙交错、堆绿叠翠、绵绵延延的山峦,神思飞越,痴痴迷醉。
      有的人无论你如何挖空心思地想去恭维,都不免让人觉得心虚口假。但是她,一眼望过,想不惊叹都不行。
      她清丽脱俗的美丽出于天然,是那种不用依靠任何外来装饰来衬托浓装淡抹总相益的人。常言说:人靠衣装。只是,似乎衣装的魅力在她本身天生丽质的映衬下,好像也不禁黯然失色。
      顾若岩静静地用童子般热爱的目光地凝视着她清雅的侧影,女孩般秀气的嘴角油然漾起幸福温柔含笑的波澜。
      车子一会儿紧挨石壁艰难而行,坚硬、硕大裸露的岩石,铁骨铮铮倏然直逼眼前,让她顿时目瞪口呆,惊呼不已。
      一会儿又歪歪斜斜地弯进山谷,一面摇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清油一般在洁净圆滑的鹅卵石上,波光粼粼地缓缓流淌;一面映出岸上青山绿树,红花仙草,使她深深陷入悠悠含情牧歌般的迷醉状态。
      “若岩,你的坚强,你的纯洁,你的宽广,你的慧根应该是源于这山清水秀、博深亘古的大自然吧!”下了车,她如清泉般澄静的秀目流彩溢光,眺望着无边无际的绿海,不想移步。
      “也许!在这浩瀚的绿海里,我就好像之中一条畅游的鱼儿!”他情醉神迷地四周环视一下,意味深长地含笑,“不过,这里离我家还有好一段艰苦的山路要走。你累么?在这偏僻的地方,只有安步当车了!”
      “我觉得如同鸟儿一般地轻松!”她白皙、明媚的脸上泛着甘之如饴、恬然快乐的微笑。 “假如,一个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现代化都市;一个小桥流水、山水旖旎的世外桃源。任我选择的话,后者才是令我一往情深的白马王子!”
      他感动地点点头,“所以,我才敢带你来!”
      下了平坦并不宽敞的水泥路,踏上了一条草根铺成的林间小路。
      曲径通幽,更让她如鱼得水。她一会儿欢跳地到东边扯扯倒垂下的树叶儿,一会儿雀跃地到西边采撷几朵鲜嫩的山花,调皮地别耳际,挂在胸前,娇媚无比。
      “我还依稀记得竹林中你含羞带怯的笑 ,平时,也曾无数次摄下你温文而雅灿烂的容颜……今天看着你如此无拘无束畅快放开的欢笑,才是最令我虔诚地感恩上帝的!”他幸福而深情地说。
      “……”她抿嘴温存而细致地向他含情一笑,似一湖碧荡漾光亮闪烁的春水,轻灵的心儿随着清甜的山风飞扬飘荡。她清风般舒展开颀长的双臂,旋转起轻盈的身躯,轻歌曼舞,翩若惊鸿,“山路弯弯,山路长长,故乡的山路是我童年的画廊……”
      收放自如,如行云流水般悠扬甜美、细腻婉转的歌声从美妙善唱的喉中潺潺流出,清越澄明犹如涓涓清泉,从天堂飘入人间,在青山幽谷中翻飞激荡……
      “一丛丛山林,一片片草滩,挂着我没染红的野果……”她清纯圣洁的面容,明眸善睐的眼睛,柔情如西湖水的歌声,诗情画意,唱作俱佳,引得他丢掉一切包袱,坦荡从容地启动浑圆磁性的歌喉,娓娓随唱。
      他的歌声如他本人一样,有一种久经风雪洗炼的沉痛与无威,还有大山继子的空旷与辽远,极具穿透力,撼人心魄。
      蓝天上飘动着棉絮般洁白的云朵,云朵下绿树搭成清凉的长廊,长廊底青草铺成毛茸茸的地毯。山花飘香,仙乐荡漾,鸟儿惊喜地翩跹起舞鸣唱……
      “你的歌声真美!具体的形容词简直失去了魅力,无法涵盖!”他由衷地赞叹。
      “其实,我只不过在技巧上略胜一筹。心与情才是歌唱的灵魂。也许,钟灵毓秀;也许,这里的一草一木,你比我更熟悉,早已渗透于心,由此酿出的蜜才更香甜,酒才更醇正,韵味更悠长!”她含情脉脉。
      高歌孟进,珠联璧合,余音缭绕绿树白云、青山石壁。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一座大山,盘盘旋旋,很快地翻过去了。
      前面一片宽阔地带,一面浅浅的山涧,一条细细的小河躺在山下,如海豚翻晒白嫩嫩的肚皮。沿河一条碎石小路,长长地铺向连绵的山峦。路的另一旁是一座被芊芊绿草、郁郁葱葱低矮的灌木和小毛树覆盖的小山。
      “把包儿给我,这段山路不好走。”他深潭一般亮洁的眼睛闪动着体贴入微的关怀与爱意,那决不是言语可以表达完尽的。
      “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是不是你一向把我看得这么贬?”她扭开身子,一甩飘飘的长发,佯装生气地前边走。
      “高高在上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所应该具有的特权。所以,我没有想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甘拜下风,可爱的小精灵!——自然,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了!”他急急赶上,逗趣地在她明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当然啦!撒谎的顶尖高手,终日打雁,你当然不会被雁伤了眼的。所以,你是世外高人!哈哈……”她回眸灿烂一笑,又一颠一颠地向前小跑。
      突然,她骤然敛足而立,以致和急急潜脚跟来的他因收不住脚步,差点撞个满怀。
      一时间,两人吃惊地面面相觑。随之,她忍不住,畅然大笑,“追我干吗?要我帮忙?”
      “不敢,不敢,能够劳烦你屈尊大驾光临寒舍,已是荣幸!
      今天你是女皇,小的俯首贴耳,鞍前马后,服侍调遣,洗耳恭听,咄嗟应办!——除三跪九叩首免了之外,愿效犬马之劳!”他忽闪着抒情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那好,用轿来抬我。”她倒退着走着,嫣然一笑。
      “轿夫休假,我来背你吧!”他认真地做个下蹲式,把坚实的后背给她。
      望着他挺拔宽厚的脊背,以及修长的脖颈上晶莹闪光的水珠,一种心疼欲拥的冲动怦然袭来。她低首轻轻地长嘘一口气,用凝脂般的纤纤细手轻柔地压在他背上,疼爱地抚了抚,轻缓地拉起他,“假如这是你真心的话,就把这纯洁的背留给未来吧!如今,实在不忍心给你增加任何负担了!”
      柔情涨满了他的眼睛,他定睛地望着她,用结实的手背温情脉脉地擦去她明洁的额头上丝丝细汗,“风情,你要记住,你决不是我的负担。相反,倒是上天赐给我的无价之宝,你给了我一个从来都没有敢梦想过的美好天堂!
      从前,面对明显的对比,我尽管不愿自怨自卑,也曾怨天不公。如今,我非常感谢苍天,有了你,任何得失于我都如浮云!
      你是我努力向上的源泉。就凭我贫困的家境,如果不是我姨妈的接济,如今,我也许仍然是一个风餐露宿、放荡不羁地赶羊群,背草筐的山里娃。
      即便如此,我也有好多次面临綴学的境地。曾经几次徘徊着是否打道回府,点燃希望的火花,坚定我咬咬牙留下来的是——你!
      只是,我除了一颗痴爱的心,一张刻苦上进的成绩单,一贫如洗,自知实在不能和你站在一起。就连一样拿出手的礼物都不能送给你,很让我心痛!”他低首深叹。
      “若岩,你好笨呦!假如我在乎那些,自然我们无缘相识了。如今,我们也不会一起走在这条路上了。
      其实,对我来说,那两份礼物如果是你真心给我的,已经足够让我心满意足的了!有时,我也常常呆呆地想:能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在梦里,是不是真的可靠!
      ——好了!相识相知,你可以脱去你大姑娘的衣装,恢复你运动场上洒脱的劲头了吧?!”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纤巧地轻轻地刷了一下,趁他分神的瞬间,她拔腿飞快轻灵地前边一溜烟地跑了。等他反应过来,她已遥遥领先,得意地大笑。
      但是,毕竟是大山的继子,运动健将,心花怒放的她很快就收住了笑容。因为,转眼之间轻而易举如风似箭的他就笑着与她并肩齐跑,“小鬼头,竟敢耍滑头!”
      “怎么?不行?体力比不过,再不动动脑子,还能在你面前永远称臣?
      谁甘心!”她姿态优雅,回眸嫣然一笑。
      “哈哈!原来如此!争强好胜啊!
      好啦!不用这么拼命了。智力比赛你已经略胜一筹。至于体力么,一眼见分晓的事,别再争了,路还长,这里可没有出租车,跑软了腿,想让我背你啊!”他愉快地畅笑。
      “是啊!想不认输也不行啊!谁让这两条腿不争气来,唉!”她喘着大气,揉着酸疼的腿叹息。“喂!你看!”刚拐过一个弯儿,她喘着气,手指前方,赞叹不已:“多聪明的老伯!没有任何的强制,只有情感的体贴!
      多有趣感染人的牧归图!”
      一位高个子稍微驼背的中年男人,肩上背着一捆青草,一只没有任何羁绊的大绵羊自由自在颠颠哒哒温顺地尾随在主人的身后,几只活泼可爱如雪球般蹦蹦跳跳的小羊羔,时而落在后面,调皮地相互拥挤、顶撞一会儿,时而撒着欢儿追上来,你争我抢地啃几口草捆上垂下来的青青嫩草……
      “……”顾若岩立时怔住了,片刻裹足不前。但是,转瞬间回过神来,笑着丢下优雅地欣赏的谢风情,大步流星地紧跑几步追上去“爸爸!收工了。”
      “伯父好!” 风情马上丢开惊诧与欣赏,春风满面地跟上来。
      “我的同学,谢风情!”一边开心地介绍,一边伸手去拿那个捆草。
      “好!好!”一时之间,老人又惊又喜,眼睛闪光。一边连忙用带着泥土粗糙的手紧紧地护住草捆,“我自己来,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日夜思念的英武的儿子,初次见面清雅如雪,飘逸如雨,从天而降的姑娘,让这位厚实、善良的山里人激动又拘谨,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汗珠从微黑的脸上慢慢渗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与悠闲。
      “哎,岩岩!你咋不替你同学背背包。你轻车熟路的,走得惯这山路,娇……”他伸手欲替她拿包匆忙又缩回,转而责怪儿子。
      “没事的,伯父!要不是我刚才让着他,早把他丢得无影无踪了。”风情看着顾若岩闪闪眼睛,开心地笑。
      她轻松、亲切的话语多少缓和了老人一些窘促。
      于是,他厚实的嘴角挂起欲动又止的满足的笑容。

      *

      山坡上零星地住着几十户人家,似乎依然过着远离尘俗的田园生活。
      在一所僻静而雅致、安宁又和谐的竹篱小院前,谢风情呆呆地站住,惊望……
      这是一所素净、别致的农家小院。由两间棱角分明、古朴的正房和两间别具一格的半球形的西侧房组成。
      两间正房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泥土砌起,泥墙上长出许多暗绿色的苔藓。房后一片青翠逼眼的绿竹。房跟下几根粗老茂盛的树藤,蟠结攀援地爬上房顶。密密层层的枝叶已经垂到房门上,被修剪成犹如帐子上垂延下来的流苏。
      奇特的西侧房由泥土和大小几乎一致的鹅卵石砌成。房后一棵古树,枝条如虬龙,皮裂如鳞甲,老态龙钟如卧龙般匍匐数丈,伸出如云如盖的枝桠绿叶,仪态万方,奔放潇洒地遮盖在这个样式新颖的半球行的房顶上。
      “这点石成金、奇特的造型,这独具匠心、巧夺天工的杰作!一定是你为保护这棵老寿星,急中生智,苦心积虑的吧!”她以无限崇敬的眼光望着他。
      “冰雪聪明!一眼就能破解这个谜。这也许就是常说的心灵感应吧!”他大加感慨,爽快地笑。
      “你又得意忘形了!”她笑着瞪了他一眼,继续观赏。
      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羊圈紧挨着西侧房,由一人多高的木棍围成。院中空处,全由相差无几、清白暗绿相间圆滑的鹅卵石错落有致地铺成。缝隙处钻出绒绒绿草。一棵葱茏的枣树,已经果实累累。树阴下摆放着一条光滑的石台,几个树根做成的木凳。
      见缝插针,石台旁边由毛竹圈起一片小菜园,里面长满了纤尘不染嫩绿的蔬菜,几只小鸡在栅栏外,努力地伸长脖子,竭力试图挤进去享受鲜美的菜叶。
      整个院落除房子外,全是由疏密相间胳膊一般粗青青的毛竹编织而成。
      “若岩,——你一直住在这儿?”她的眼中流泻出柔和羡慕莹然的光泽,深情地仰望着他。
      “为什么不呢?这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是不是很原始、简陋,离你最坏的想象,还差十万八千里?”
      “你知道吗?解甲归田是我现在涌出的可望不可及的强烈梦想!如此温馨、恬静的世外桃源真让人叹为观止,疑心是在梦中,真是太美了!”她由衷赞赏。
      “真的么?你这样说,真让我大喜过望。其实,我还提心吊胆怕你水土不服,会被这没有一点现代踪影,刀耕火种般的赤贫吓得缩头而归了呢!
      看来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敢放回原处了!”他长嘘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即便是这样粗糙的家,也是我们全家多年的心血筑造起的。
      这些竹子、树藤是我儿时种下的,铺地的鹅卵石是我们全家不论寒暑,用背筐一趟一趟地从山中河滩上挑选来,一块一块地铺制的……”他一时沉入辛苦往事的回忆,如数家珍地说。
      “这个半圆形的房子同样记载了你的思索、智慧与爱心!”她神往地笑望着他,幽思蒙蒙。
      他感激地笑笑,“可能我妈去地了,还没回来。一路鞍马劳顿,先到我的‘黄金屋’歇息歇息吧!”
      房间不大,却明显地给人一种非常舒服、整洁的感觉。木质结构的墙里,光滑而别致。
      一张简朴的木板床靠墙而放。挨床的墙上贴着一张硕大的彩画。
      远景,朵朵洁白绒绒的云儿,在海一般辽阔的天幕上,自由自在、怡然飘曳;近处,一片伟岸神奇的北国白桦林,似庄严、情浓、一望无际的万里长城。看着看着,很容易让人耳畔油然萦绕起高亢、一往深情的歌曲《卓玛的故乡》。
      床边一张旧木桌上,陈列两叠整齐的书。书旁两棵优美的根雕,虽然不是出自现代工具精制,纯粹的手工。但是,格调高雅,创意巧妙,手工技艺也已炉火纯青,令人止步凝神观赏。
      其中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猴调皮地把一只手搭在眉峰上,注目远眺;另一位长裙飘飘古朴清美的小仙女,翩跹起舞,秀气的眼中放出娇柔、迷人的微笑。
      桌子上面的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缸中两条透明的鱼儿,于静躺在水底的几粒晶莹剔透墨绿色的雨花石间,悠哉悠哉地游来荡去。看到有客人欣赏,更是神来气爽,摇头摆尾,憨态自出。
      鱼缸两旁摆放着两叠玲珑纤巧的贝壳雕,一望大有爱不释手之意。
      “一些闭门造车的小玩意,我再敝帚自珍,也不能说它们精美。”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接过她的背囊放到靠墙的一把椅子上,拂了拂床单,邀请她坐下。自己轻轻地伸了一下腰肢,顾自坐进一张老式木椅子里,整个身体靠到椅背上,全身心都放松地轻呼一口气,光洁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泰然自若而满足的神情。
      “但是,你不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么?有时我行我素也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尤其在这鱼龙混杂的世界里,更是一种应该具有的做人风格!”她的身体虽然坐在了床边上,眼睛依然没有停息片刻,骨碌碌地转动观察。
      “你独到的见解总是让我心诚悦服!” 在她的肩膀上,他爱抚地轻轻拍了一下,温情地凝望。
      她回眸一笑,自豪地点点头,又伏案仔细观赏起来。
      玻璃板下压着一些同学的照片和一些风景优的画片。
      其中,最大的一幅《梦幻江南》:绿树如雾,清水如镜,水上小桥飞榭,清秀幽雅,古韵悠悠。
      旁边一幅横长的《绿竹图》:竹篱相间,溪水环绕,泛着绿意清净的溢出画面。动静和谐,美不胜收。一边题着两行锦绣的隶书小字 :
      清晨,绿竹披上蝉翼般薄雾,宛若婷婷玉立,风情万种……
      黄昏,一抹残阳,翠竹婆娑,缕缕绿烟袅袅,如诗如画……
      “有时候,儿时的照片会给人一种如今无法渴求的童话般的朦胧美!那时的童心如雪花般的烂漫,美梦如雨后彩虹般的璀璨!”她神思飘渺地望着一张黑白照片微笑,“那时候的天真无邪犹如一幅不受污染的原始风景画!”
      “一群东风吹马耳、放浪形骸的小野马驹子,一群天高皇帝远的末代遗民,傻乎乎的,让你见丑了!”他自嘲地笑,同时,瘦削有形的嘴唇微微启动了几下,只是结果依旧没有发出声音,又秀气地抿起来了。
      “我以为,孩提时代,不加任何修饰,活脱脱、天然的返朴归真、自得其乐才是最舒心、最珍贵、最美丽的,一片富庶的乐土!一群亲昵、调皮、快乐的小活宝!”她带着亲切、喜爱的微笑,望着照片上与小伙伴们勾肩搭背、乐孜孜,眼睛流彩的小若岩,深深陶醉。
      “的确,每当看到它,我也常常有一种少年润土般梦中温馨的感觉。只可惜,那种无忧无虑美妙的好时光很难再有了。”他一面一往情深地回味着,一面假装不经意,小心翼翼地从那一叠书中,轻轻地抽出一本,藏在身后的床席下。
      “怎么,口是心非?”秀眉一挑,秋波一转,她微微斜睨地盯视他。
      “为什么你这么说?”他困扰地如坠云雾,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膛目状。
      “你不仅讳疾忌医,明知故犯,还死不改悔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不是空穴来风,更知道为什么,还变本加厉、假惺惺地装憨,真是不可救药了!”她生气地站起,“你是不是让我应该清醒:一厢情愿是不行的,飞蛾投火自找苦吃。教我应懂得有时候要适可而止?
      如果你对我来你家有成见,对于我这种笨拙的人,你最好应该早点坦言。不然,你如此文雅的逐客令不怕被蒙昧的我给糟蹋了?”她说着欲走。
      “岂敢!岂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诚惶诚恐,眼疾手快,急忙紧紧地拉住她。
      “怎么,还要买路钱?”
      “岂敢!岂敢!你如此的伶牙俐齿、唇枪舌剑真让我招架不了,真是怕你了!——你如此的匪夷所思、旁敲侧击更让我难以预料!好不容易请得贵足踏贱地,岂敢有得罪之胆!我既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剖腹藏珠的蠢事。——无论如何你应该给我一个戴罪立功、补偏救弊的机会呀!”他苦苦相求。
      “那么,你不怕开门揖盗,国宝被偷?”她回嗔作喜道。
      “那里,那里!我敢说,这里的所有东西,只要你喜欢,你都可以通通拿去,不用偷!”他信誓旦旦,郑重其事,“我对于你的诊视,又是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的呢?!”
      “少油嘴滑舌啦!你以为避重就轻就能解决问题了么?你不觉诚意与行动更重要?你能让我相信你是君子,心甘情愿地兑现你的话?”望着让人啼笑皆非的他,她努力瞪起责问的秀眼。
      “笑话!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说话岂可当儿戏!”他一副大义凛然、浩然正气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我当然希望如此,就看你肯不肯赏光了!”他极希望地望着她。
      “那好,自觉拿出来。”她强压笑容,佯装严肃状。
      “什么?请指点迷津!”似乎一头雾水,为了证明自己聚精会神地在听,耳聪目明没有障碍,他努力地巴眨巴眨闪亮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欲听下文。
      “你还装什么蒜?还想秘而不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以为用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就会蒙混过关?你知道吗,马失前蹄不可恨,最可恼的就是搞阴谋诡计!”她耸然动容,气焰又升。
      “岂敢!岂敢!息怒!息怒!”他慌忙低眉垂首,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孩子般的张皇。
      “是给哪位要好姑娘的情书,还是玉照?”她紧盯床席下他偷放的那本书,伸手欲拿。
      “不看好么?”他下意识惊慌失措地急忙上前阻挡。
      “如果我非要看呢?”她出乎意料、不容置疑地固执起来。
      “那让我很为难……”他局促不安抓耳挠腮地嗫嚅着说,愁眉苦脸地蹙蹙眉。
      “不用为难了!看来,是我作茧自缚,再赖这儿不走,就真是我太不知趣了!”她伤痛地欲决绝离去。
      “好!我给你!”好似山穷水尽,豁出一切似的,“我给你还不行!——我只不过怕你吃醋。好,我们握手言欢吧,你能不能看了不生气打我?”等得到她的首肯,他像献宝般的毕恭毕敬殷勤地双手捧给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她赫然看到原来是一张他们两人在歌咏比赛的领奖台上的合影时,一时间,喜怒交织,哭笑不得地愣怔在那里。
      等她回过神来,尤其窥到一边捂嘴偷笑的顾若岩时,羞涩、甜蜜、温柔的海水缓缓回收,亦嗔亦笑地举起了拳头,“好啊!你故弄玄虚,居然来陷害我,你真阴险啊!”
      “你有言在先的!”他舒心大笑,为了躲避追打,像个灵敏的猴子,弯腰跳到半圆形的墙根下的两个大根雕中间,来回躲藏。“好!好!我投降,我投降!只不过开个玩笑,不要破坏珍贵文物!”他举手求饶。
      “好吧!别以为你金蝉脱壳的本领很大,得意忘形,我是看在这位老寿星的份上,放你一马。不过,警告你,既往不咎,不等于以后可以再犯!”她扬扬秀气的睫毛,闪闪欲语还休的目光,认真地端详起眼前两棵栩栩如生的根雕。
      “下臣知晓,以后,只有丫鬟的不是,没有姑娘的过错!”他弯腰绕过根雕,并未放松警惕。
      “又贫嘴了!”她抬起手“又想兴风作浪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立刻脱口而出,收身又躲回根雕后。
      “……”她抿嘴一笑,扶住根雕,“我只是保护古董!”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又要发军威呢!”余悸未定的他手扶在胸口,长舒一口气,双手合一深深一叩,“阿弥陀佛!”
      “可不可以问个问题?”她忍住笑。
      “请问!”他坦然回笑。
      “你一向词锋如剑,为什么刚才那么口下留情?是因为你是男子汉,我是弱女子,不屑;还是因为我今天是你的座上宾,礼让三分?”她定睛地看。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是不敢。”他温柔地笑。
      “这恐怕不是你真正的理由吧!”
      “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不要说我又贫嘴。”
      “好吧!”
      “你说谁又舍得给自己最心爱的人顶嘴呢!”他真诚地说。
      “你啊!”她扑哧一笑,轻轻亲昵地点了他一下鼻尖,缠绵含情地向他宛尔一笑。
      小屋里,最醒目的奇观应该是这两尊形态逼真、古色古香光滑英武的大根雕了。
      一个是半人多高展翅欲翱翔蓝天的仙鹤雕,那活脱脱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误落人间的天外来客。
      另一个是节瘤毕露的花树雕。根干倒置,根系上缀满了因碰到虫蛀或坚硬的岩石碰撞而致的,形状酷似小核桃,满天星般的根瘤。这些努力汲取大地汁液盘根错节的树根,曲折离奇、虬劲生长的形态,给人一种自强不息非常撼人的沧桑感。
      靠近树干之处,较粗壮的一条根系上,挂着一盆碧绿茂盛的吊兰,洁白的盆,嫩绿的叶子。细长的嫩叶丛中伸出几条细细的梗,挂在根系上。每一条梗上又分出一条条更细小的梗,小梗顶部发出簇簇娇嫩、秀气的小白花。此情此景,给人一种枯木逢春、返老还童、子子孙孙繁衍不绝的亘古感。
      “你看到了吧,这里与豪华、现代无缘。”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是,这古朴的自力更生,匠心独运自创的美,更让我虔诚地欣赏!看来,苦中求乐,你已经战胜了困境。贫寒,奈何不了你!”心有灵犀,水目盈盈,她满含深切的敬意。
      “你脱俗又美丽,我真的很为遇到你这样的知己而庆幸!你的到来不仅让我的家蓬荜生辉,给我心里也添了一盏明亮的灯!
      也许,因为我是大山的儿子,天性所致。虽然,这里简陋、落后,一草一木,我依旧深深眷恋!城市里的繁华让我一时惊叹,新奇。但是,在那里,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总有一种浮游寄生之感。只有回到这里,和大自然息息相通的大山里,我才真正地心安神宁,有一种谁也抢不走的归属感!”
      “自从你踏上家乡泥土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了你如鱼归大海的真正舒畅、洒脱!”她情思悠悠。
      “闭上眼睛好吗?”
      “干什么?又搞什么鬼把戏?”她笑着调侃,一面闭上眼睛。
      “抓紧了!”他在她手里压了一根线,“睁开吧。”
      一个大大、心形、光亮、粉色的气球,由她手中那根线牵着,在眼前飘荡。上面写着几个醒目、潇洒、醉人的英文I love you !
      “请原谅,我无力送给你阔绰的礼物!只能芹献这么一颗货真价值、诚挚的心!”
      她久久地呆望着,把它捧在手中,水雾模糊了视线,“谢谢你,给我了这么一个昂贵的礼物!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呵护它!”
      *

      “妈妈!让我来择吧!”若岩走近厨房,看到母亲正在埋头仔细地择菜。温存地挨着母亲蹲下来。
      母亲赶紧随手拿过一个树根木橔让他坐下,同时,打了一个疑问的手势,“你的朋友呢?”
      “我让她休息一会儿,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累坏了!”
      母亲闪动着一双深陷的珠宝一般明亮的眼睛,充满浓浓温情与满足的笑意,理解地点点头。
      “妈妈!这几天要您劳累了!”他黝黑的大眼睛中倾注了浓浓的感激之光。
      “……”无言的母亲用独特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声,“我的宝贝!我很高兴!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我们一定好好地待她!”
      “是的!我也这么想!”
      “真像做梦似的,就像画儿上的天仙下凡一般,这么好的一个闺女!”母亲忍不住心中的赞赏。
      “是啊!妈妈!”他也满心欣慰地与母亲相视一笑。
      “真没有想到你这么有福气,认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看样子,她蛮喜欢你!”
      “我更喜欢她!”
      “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是啊!这都是您经常诚心诚意供香老天爷的结果呀!”
      “我本来就打算等你们走了以后,消停一些,就叫你爹把那只大黑买了,给老天上个大供。打从第一眼看到你们,我就给老天爷许下了!”母亲的脸上眼睛中都洋溢着千恩万谢虔诚的光辉。
      “大黑可是您们的心头肉!眼下,草木茂盛,正是小羊羔快速成长的时候呀!”他不由一阵心疼。
      “和我的宝贝儿子的幸福比起来!怎么样都不为过!”母亲用泪水闪闪的目光心爱地望儿子。
      “我知道!妈妈!”他来起母亲粗糙的手,深情地亲吻了两下。
      “她来这里,对于我们是天大的好事儿!那,那她家里人愿意妈?”
      “是啊!也可能我们会空欢喜一场!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一向都是听天由命的!顺其自然好了!”他大度地向母亲安慰地笑笑。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就放心了!如果真能让你们开心地在一起,哪怕用我这天老命来交换都可以啊!在高兴的当儿,我在一直担心,要是人家大人不同意,你再想不开,那可咋办呢!”
      “不用担心了!妈妈!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不会给她增加任何负担,我也不会妄想我不该得到的幸福!有幸得到,我会感天谢地!不然,我也会祝福她快乐!”
      “这样就好!是我们没有本事,一直拖你的后腿!”
      “不是这样的!妈妈!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们以后坚决也不能这样想。一直以来,你们用你们全部的心血养育我!有这些,我就是最幸福的了!”他感激地望着母亲。
      在母亲的大眼睛中,晶莹的泪水打着旋儿,微笑着点点头。“宝贝,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你都答应她!”
      “我会的!妈妈!”
      *

      “风情,云山雾海,野外探幽,我曾淘金般觅得一处宝地。有兴趣看一下么?”
      “好啊!”她非常兴奋。
      “不过,我有言在先,就像万里长征,要以汗水做代价,才能一睹芳容的哦!”
      “愿随你到天涯海角!跟着能降龙伏虎的你,还怕啥呢!”她抿嘴娇媚地一笑,“我知道,就像谢老说的那样:成功之花,人们往往惊羡它现时的明艳。然而,它当初的芽,却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满了牺牲的血雨。”
      “你总让我有一种久贫乍富的感觉,你的到来给我们家带来了欢乐与信心!”他很满足地笑。
      “但是,我在你家所受的温馨的亲情和你到我家所得到的冷遇,益发让我觉得对你不公平!”她歉意长叹。
      “你又忆苦思甜了。”他玩笑打趣,“就算捡过金子,也已是过去。为什么不展望未来呢?”
      “我实在很羡慕你这种大度的乐天心态!”她怅然而苦涩地回眸一笑。
      “告诉你一个绝招吧!只要不是拉住你的腿,阻挡你向前走的,尽量健忘!”他风趣地轻笑“好啦!走山路呢?还是走水路?”
      “有什么分别么?”水动的眸子流露出好奇。
      “忧喜掺半。山路,翻山越岭,艰难,路近;水路,沿河而行,平缓,路远。”他诡秘地笑。
      “假如,山也喜欢,水也喜欢,怎么办呢?”她顽皮地笑问。
      “这么贪心呀!——我可是用情专一的奥!”他心无旁鹜、目不转睛、惊诧地盯着她。
      “你讨厌吧!断章取义,故意曲解人家的意思!”她轻柔地点了一下他挺拔的鼻尖,“我一生只爱一个人!”
      “谁?”他紧张地屏心静气,急急追问。
      “对别人我可能奉告,对你另当别论了!”她闭而不谈,一副扬长而去的样子。
      “没有那么小气吧,为了一句话,就斤斤计较!”他笑。
      “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吧,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反唇相讥,她亦笑。
      “别的问题也许不会让我如此牵肠挂肚,但是,这个生死攸关的答案我不能放松!”他苦苦渴求地望。“告诉我好吗?”
      “那么,就跪地求饶吧。”她得意地笑。“没想你也有落难的那一天。”
      “没那么狠心吧?你!人家摔倒了,还要踹上一脚啊!”他灵活地眨巴眨巴微笑的眼睛,“幸亏,我还聪明,算得出来。否则,真要被你冠以愚蠢了!”他大难躲过、庆幸地笑。
      “但是,这个答案不应该是你可以左右的?”她斜睨他。
      “可是,你绝不会委屈你的心,更不会为扳倒我而违背你一向诚实做人的原则。我还有一个撒手锏,你不会愿意放弃‘天堂一游’吧?”
      “那好,各让一步,打平!”
      “可是三比一啊?好吧,公平一点,你另加回答一个问题!”他愉快地笑。
      “啊哦!你真守财奴一般的小家子气!居然乘人之危!我可是你的客人。”她不甘示弱。
      “你不会否认自己的能力,回答不了一个问题吧!”他没误入她的企图。
      “如此要挟,你真是自甘堕落!你说吧!”她没好气地瞪他。
      “天下第一香?”他努力忍着笑。
      “兰花。”
      “真聪明!人间第一香?”他像渊博学者的模样。
      “你还上隐了,知道了也拒绝回答!”她嘲弄地笑。
      “为什么?”他吃惊地问。
      “……”她恨恨地,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很聪明么?你忘了你自己的前提,这已是第二个问题了。”
      “看来,口舌之争,得胜将军是你。看看山中之战,谁主沉浮吧!”他开心地笑。
      “我不会甘拜下风,你不用以为占尽了有天时地利!”她秀目挑挑。
      “不过,要有心理准备奥,不要抹眼泪啊!”
      “别门缝看人!大不了,让你背着走。”她扑哧一笑。
      “说话算数!”他满面洋溢着明媚的阳光。
      “做梦吧!路遥知马力!”她优柔地回眸一笑。“你不怕,假如,我先把你压弯了腰,我再轻装上阵呢!”
      “即便是那样,你也不一定能赢我,最重要的是,我不相信你会如此。”他稳如泰山、愉快地笑。
      *

      越过一片葳蕤的绿草地,来到一座山脚下。山不太高,树也相对矮小杂乱。但是,却异样的繁茂、葱翠欲滴。
      “哇!百宝囊啊!吃喝不奇怪。这些纱布、绳子,干什么?谋杀啊!”她大惑不解地笑着逗他。
      “对我这么没有好感!——秘密!”他也神秘地笑,一面把一块蝉羽般轻柔的面纱小心地包在她头上。
      “干吗?捉迷藏,还是报复?不过,如果这样趁火打劫,可是称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的锦囊妙计!”她一面听从他的打扮,一面笑着打趣。
      “如果,你还记得‘识人识面,不识心’,那么,走走看,证实一下你将来是否会感谢我吧!或者,如果你不怕树枝挂乱你的秀发,蚊虫钻进你的香耳……
      你可以不用诬蔑我的一片苦心,尽可以抛之弃之。”他一面怜香惜玉地笑着望望她,一面低下身,把两块厚厚粗糙的棉布包在她的脚上,连着裤口都包得严严密密。
      “在你这一亩三分地上,当然得言听计从了。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自然得晓的。你是坐地户,当然位高权重喽!”她晃动着一身奇特的装束哈哈地笑,“全副武装,看来真要上战场了!”
      他微微一笑,“但愿不会把你累得恼羞成怒,怨恨我!”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她优雅地嫣然微笑。
      起初,山不险峻。但是,参差不齐多茬矮小的灌木丛却很茂密。东扯一下,西拉一把。从高处石壁,或则大树上垂下来的藤本植物,藤蔓纠集,盘根错节,拖拖拉拉,如蛛网丝洞一般,缠人拖足,窒碍难行,冷不防地会被挂得满脸生花。
      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是脚下的龙潭虎穴。明明是干洁的树叶覆盖,看似平坦,踩上去有时却陷阱连天,惊心动魄。有深坑凹地,落入虎口让你有口难言;有从地下钻出来的调皮树根,跘你一个跟头,让你怪态百出;有潮湿腐烂的叶子暗打埋伏,如打蜡一般让你免费乘坐一次滑滑梯,吓你一身冷汗。
      在这泥足深陷、迷宫般的山里,即使再急性子的人,要想长驱直入,也会让你如蹒跚学步的孩童,哭笑不得。
      “若不是你这老于此道的向导早有所备,我真的要临阵脱逃了。”上到半山腰,她已气喘吁吁,无限感慨:“在这神秘的大山里,如落难的如来,笨鸟想先飞也不行!”
      “后悔了么?选了这条路。”他一面搀扶携带着她,一面侧着身子,拨开前面拦路的枝条,一面不时低头小心翼翼地辨认安全的通道。
      “不!患难见真心,只是感到你更伟大了!”他的稳健、机智与勇气,又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认识。她情深深地望着他,真诚温情地抿嘴一笑。
      “你如此恭维我,目的是不是想让我背你?”望着她汗流满面的样子,在他乌黑的眼底,由打趣渐渐地弥漫出真诚心疼、熠熠闪亮的心灵之光。
      “我可以坚持!”她神思缱绻地望着他,用纤纤细指轻柔地擦去他额角的细汗。“这颗颗珍珠我会把它们穿成珍贵的项链,珍藏在心中!”
      “虽然,我非常喜欢珍珠的晶莹、纯净与美丽。但是,因为它常常被看作会带来眼泪和痛苦,我不希望送给你这样的钻戒。
      假如你喜欢,假如老天肯赐福我们牵手一生,将来我定会竭尽所能,送你一枚真正的红宝石!”
      他坚毅而执着黑蒙蒙的眸子里,杂糅了无限情真意切的爱慕与向往。她目睹了,心中漾起甜甜的暖流。她暗暗地自我陶醉地享受了片刻,又挑挑秀气的眉毛,调皮地笑问:“你确定那是我喜欢的么?”
      “但是,那是我的心意。我希望把最好的送给你!”他深情地凝望。
      “也许,珍珠的确容易令人想起眼泪与破碎。但是,我觉得她比钻石更具有一份纯真天然的精灵神韵。
      我一直有这样认为,价值连城的钻石,经过精雕细琢,也许,多了一层美丽的外衣。同时,却也输掉了一份自然空灵的底蕴。也因为添加了人为与物欲的因素,而由此远离了大自然的清纯,如此也很难不给人一种无根失真的感觉。”她把下嘴唇含在舌下片刻,然后,收缩起来,抿嘴向他柔情地一笑。
      “你说的真是精髓!甘拜下风!你细腻的情感永远是我望尘莫及!而给我的感觉又是那么的耳目一新!”他叹为观止地直点头。“那么,到时候,就带上你,一起挑选令你最心仪,为你最增辉的!”
      “这样浪漫诱人的话语与场景,在众多的女孩中,我是第几个听到的?”
      “唯一的一个!
      也许,平素我的玩世不恭、随随便便给你的印象不佳。但是,老实说,在感情方面,我依然崇尚唯一纯情的天荒地老,我更喜欢一诺千金,朝令夕改永远不会在我的时空。
      我非常喜欢你!这样的心声在我的灵魂深处滚动了许久。之所以未出口,一方面,因为我的自卑,很怕我的妄想吓着了你。如果我们移位而言,也许,我早已向你表明我的情有独鈡。
      另一方面,我一直认为,行动比言语更重要。我不喜欢空谈,开空头支票的行为我实在不屑恭维。
      尽管,我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平等的地位与你相配,我对于你的感情却是纯粹得如青藏高原上的蓝天一样,没有一点渣滓,这是我唯一敢于面对你的自尊王牌!
      当然,如果你认为我和你不配,刚才说过的所有的话你尽可以当作不留痕迹的一阵清风!”他掏出了深埋已久的心扉,扭转了英俊诚恳的脸。
      热热的泪水在她汪汪灵动的眼底徘徊不息,她伸出白皙的手,把他结实的手掌拉起,“不论将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有生命存在,我们牵手一生,好么?”
      两对青春洋溢、含情脉脉的黑眸,幸福、欣慰、满足地相视而笑:两双热血沸腾、执着的手,毫不犹豫紧紧地握在一起。
      一山更比一山高,艰险也在不断增加。
      识得庐山真面目,第六座山才是真正的山,泥土不见了,绿色也渐渐淡去。大块大块奇形怪状崔巍的苍岩,裸露出嶙峋的钢筋铁骨,展现出另一种粗犷庄严的健美!
      猴子般的顾若岩在前面峥嵘的怪石上机警地攀缘,腰里系了根绳子,拉着后面艰难跋涉的风情。
      尽管,按图索骥,时刻又有牵引力的援助,她依旧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她全部行头都渐渐地卸去了,白皙、光洁的脸上挂满玲珑晶莹的汗珠,使得本来犹如出水芙蓉般明艳、灵秀的她更加楚楚动人,风采四射。
      “不是照本宣科,真正感触到了‘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滋味!看风景,还的确不容易呀!”她弯腰捶背地自嘲轻叹。
      “你以为呢!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他欣赏着她回头笑。“不是有常言这样说的么:十年磨一剑!
      你磨几时了?”
      “你妄自菲薄一会儿吧。——保存实力,俺暂且不跟斗嘴。”她只向他不屑地弄弄鼻子,喘着粗气,只顾奋力攀登。
      突然,腿一软,上身体向前一倾,脚底下一个枯树桩调皮地一拌,要不是顾若岩手疾眼快,一个急速的回扑,一把把她拉住,危险的后果一定让她遗憾终生。
      因为,虽然,脚下被日积月累的枯树叶子铺地松软。但是,叶子上面不仅零星地散布着奇形怪状坚硬的枯树枝子,还有枝桠嵯峨的灌木丛与荆棘交织的中层干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参天大树,也因为资深经历而使得裸露的树皮呲牙咧嘴地陆离斑驳。
      她一旦摔倒,不论遇到那路神仙,都会面临肌肤被擦破的危险。如果是面部,更是不堪设想。因此,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的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傻了似的望着他一动不动。
      他也后怕地倒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自然而然地顺势把她疼惜而安慰地揽到怀里。
      但是,她一个激灵,没有顾忌脸上的肌肉缩紧了的顾若岩一时的惊讶与尴尬,就很快挣脱了。然后,又不好意思地颔首一笑,抓住一棵适逢少年的树干喘息了一下。
      一仰头,不由脱口感叹,“哇!好美喔!
      那是什么花儿?”
      在一片硬骨铮铮茶青色的峭壁上,一枝独秀,几朵灯笼般,火红火红的花朵傲然迎风而立。在绿色、青黛之中显格外的壮丽、醒目。
      “无名花!美丽的尤物!苦难的美!凄美得销魂蚀骨!——你抓紧这棵树,我上去给你摘一朵儿!”他坚定地一笑,向上攀登。
      “喂!喂!下来!下来!”她着急地大喊
      “……”他回头安慰地朝她笑笑,机灵的猴子一般爬得更快了。
      “顾若岩!你要花,还是要我跳下山崖?!”她焦急地大叫。
      “风情,我明白,潇洒、浪漫谁都向往。但是,由金钱营造的那种梦幻,目前我无力给你。这让我时常感到很歉疚、很心痛、很自卑。
      我不善于说神圣、堂皇而迷人的语言,因为,我觉得如果根本不想兑现的口头承诺再美,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说害人不浅,又能给人多少留恋呢!用实际行动尽力为你做些事,更适于我的性格。
      我非常希望你快乐!如今,难得有机会能让我用自己的力量让你开心,没事的,我可以!”他用沉静的微笑压回伤感的回味,又欲上爬。
      “请等一下!你能不能办到,那是你的事儿!但是,我决不让你去冒险!若岩!你知道吗?有你这份真诚的心,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下来吧!让那高贵、美丽的花儿在那儿自由尽情地开放吧!不要让我的自私,剥夺去它们这苦中得来、傲首蓝天的宝贵机会!让它们矢志不移满足地抒发灿烂的绝唱吧!”她情思奔涌。
      望着凄艳的花儿,他们含泪相拥在一起,彼此感到人间真爱的情素。
      千辛万苦,终于快到山顶了。登高回望,山下,远处如飘带般的小路在草芥丛林中,忽左忽右,蜿蜒游荡。群山如绿色的馒头,在蓝天白云下,悠然地点点群居。
      “若岩,这猴年马月才能到啊!噢呦!我真快山穷水尽了。两腿离心离德,已不听号令!”她抹了一下额头处的细汗,叹息。
      “但是,你不觉得大腿终究是扭不过大脑的?”他晶莹的黑眸中闪烁着含笑的光彩,“好吧!同进同退,暂且给你的腿放个假。一会儿再给它套上缰绳,以便让它更好地听从你的驱使。”
      “天哪!今天真是减肥了!” 她脸色发白,依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树干上喘息。
      “这样既不用花钱,也没有副作用,还可以一饱眼福,一举三得,还不好么?”他挑挑眉毛凝视着微笑。
      “倘若这样说,也不假。”她揉揉虚脱似的的腿,虽败犹荣式地一笑。看到他浓烈的目光,她皱皱眉头,斜着眼睛疑问地望。“怎么,不认识了?”
      “好似娇嫩、清纯的幽谷百合,更如坚忍不拔、游刃有余的纤纤翠竹!”望着风采迷人的她,陶醉的他怡然而笑。
      “……”她低头抿嘴含情微笑,然后缓缓仰起清雅的脸儿,“看来,真正的赢家是你!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还能吟诗作画,谈笑风生,不枉令众人称赏!”
      “但是,在我眼里,铺天盖地卷起千堆雪般的赞誉声,也抵不上你美丽的一瞥!”他眼含深情,“你,不仅外表美丽,还出乎意料地坚强!真的很棒!”
      “前面有出色的榜样,咬咬牙也不好掉队呀!再说了,还有你那催生丰富想象力令人眼馋人的诱饵在钓着胃口!
      不过,说真心的话,真要感谢你给我这次超越自我的机会。我真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距离,这么九曲回肠的路。回头看看来时的踪迹,真让人心惊肉跳,腿都要弹琴了。
      可是,当时,跟着你,耳畔在《雪绒花》这首歌的萦绕激励下,竟难以置信地走了过来。总之,就算看不到美景,由此产生的这个美感也够了!”
      “你能看到的!还不是挟泰山以超北海。过了这‘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之遥,迷人的风光就在眼前!”他鼓励地笑。
      的确,峰回路转,苦尽甘来,寒冬过后是春天。他的话立竿见影了。

      *
      翻过山头,向下一望,眼前霍然一亮。
      “哇!好一个思古幽情的天然洞府!美丽如诗呵!”她眼放异彩。
      山下,茂密的树丛中,一条清凉如冰,剔透如油的小溪缓缓流出。经过一片光洁、白净、硕大的磐石,如带子一般铺垂到陡峭的山崖,激起朵朵多芒、飞雪溅玉般的水花。
      浸到参差不齐、白亮亮的鹅卵石丛中,于低洼处汇成两条白带似的蜿蜒一如融化的玻璃般的清泉,两者时而分崩离析,时而握手言和。
      之中,他们眼下,两条白带夹出一个优美硕大的月亮形状的绿色小岛。
      “是的!那是我的天堂!”他神思陶醉地说。
      “……”她欣赏地望着他,品味了一下他的幸福感受。“很值得观赏呕!”
      “就像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像严寒过后是春天,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给她一个警示的眼光。
      “虽然,我并不像你那样的豁达乐观。但是,我也知道汗水浇出幸福花!也愿意品尝苦尽甘来的幸福滋味!”她向他温婉地抿嘴一笑。
      “这样就好!”他振奋起勃勃生气,一副御驾亲征的凌云壮志。
      与他不太搭调,感伤的魔影却不请自来,一时之间笼罩了她。“其实,在我童年的时候,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经历就经常与我随行。
      那个时候,在我的记忆中,日思夜想的母亲虽然从未亲自出现过我的眼前,但是,借着珍贵的照片,加上日积月累点点滴滴的丰富想象,母亲的形象就像黑夜之中一轮金黄的圆月,悬挂在我灵魂的深处。
      这片明媚的光辉催引得我足不停歇。而且,这片希望之光也驱走了我心中许多黑暗与寂寞。但是,依然不能否认,事实上,虽然,屡败屡战并没有崩溃我。但是,每每经过一番呕心沥血的付出,而最终出现无缘相见的凄凉结果,依然令我神伤。
      现在,虽然,还没有亲临奇境,但是,毕竟不是海市蜃楼,真实的就在眼前了!”
      “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品尝失望的滋味!
      无论如何!永远!”他感情真挚地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
      她深受感染,欣慰而勇敢地点点头。
      他搀扶着她艰难下山。
      接近半山腰的地方,绿海滴翠,空灵的绿色和着幽静的山谷,弥漫出一种惬意的凉爽,一时之间,让人忘却夏天已经来临。
      “真是清洁富裕的纯天然氧吧!就算粗茶淡饭,生活在这里,心情也会舒畅!你说,人们还挤破头似的往嘈杂拥挤尘埃满天飞的城市涌啥!”她倚到一棵茁壮挺拔不知名的树干上,心怡轻缓地品味大自然的恩赐。
      “这就是酸甜苦辣各有滋味,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兴趣不一呀!”他向她潇洒地一笑,“你应该算清雅一族!”
      “那你呢?”她仰脸好奇地望他。
      “我么?”他转动着灵活的眼珠认真思索了片刻,兴奋地一拍大腿,“混合一族!三流九教,各路通吃!”
      她不由地噗嗤一笑,“可是,也没有见你吃成个大胖猪?”
      “你不觉得肥胖并不是精华吗?”他自傲有力地举举肌肉发达的胳膊。
      “你呀!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我说的是事实!”
      一路说说笑笑,似乎忘却了艰难下山时一拐一瘸的狼狈与疲劳。
      不久,眼前呈现出一条清油一般清澈的溪水,瞬间,装满眼帘的美景已经洗去她满身的困乏。她忍不住蹲下身子,童趣盎然,兴致勃勃地她把细腻的双手伸进凉脂一般清爽的水中轻柔地搅动起来。
      “和美景一样沁人心脾,污浊和嘈杂在这儿失去了市场!怪不得你的牙齿那么洁白!你的眼睛那么清亮!都源于这纯净的灵山秀水吧?”她感慨不已。
      他双手抱臂,英挺得犹如令人眼前一亮的一棵白桦树,临水而立。
      望着眼前大好的青山绿水,他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所以老天爷令人顶礼膜拜!他让你经济贫困的同时,却不忘赏给你一片广阔丰富的视野!”
      她认同地点点头。抬眼望着河中那片绿岛,“那里应该不乏有你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他神往地点头称是。
      她抬手撩起一股清水泼向他。
      “真舒服!”他并没有躲闪,全神贯注、照单全收感受着水的清凉与柔滑。
      “这水好像并不很深。”她望着眼前水下隐约可见的鹅卵石。
      “我可以打先锋,给你作个标杆,让你心中有数。”说着就要解腰带。
      “喂!等等!”她赶紧背过脸,“你能不能文明点?
      ——对你没有危险么?”
      “你不用担心,对这里,我这条地头蛇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看到她慌忙扭开身体的含羞模样,不禁咧嘴一笑,“不用那么惊慌,我是有备而来的,穿了一条我妈给我做的大裤衩,不会令你难堪。
      再说啦,我这身光洁健硕的肌肉也不会折杀了你的眼睛。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梦寐以求地争着欣赏呢!”
      “那,你咋不去人烟拥挤的大街上展览?那多得意!”她酸溜溜地讥笑。
      “《一剪梅》那首歌你听过吧!我只为你一个人欣赏!”他洒脱地笑着唱着,也许,知道话音不落就会得一泼凉水袭击,所以,在水中他只顾紧跑了几步,脱离了受攻击的范围。
      等到听到他趟水的声音,她才扭转过身来。
      他说的没错,穿了一条蛋白色并不贴身的宽大裤衩,裸露出来的肌肤紧绷而明洁,并不像一个草莽壮汉一样汗毛丛生,相反,虽然,力道十足,却光滑得有些女人气。
      虽然,他专注地打探着水深自顾不暇地往前走着。望着他那健硕的脊背,为了掩饰心中的混乱,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等她忍不住,又抬起目光寻找目标时,眼前除了潺缓寂寞的流水,似乎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一时之间,她的心收紧了,目光呆怔茫然地望着流水。之后,竭力抖擞抖擞精神,以确定这不是梦,瞪大眼睛四处搜寻。
      无果的寂寞使她的心更像被猫抓了似的,手舞足蹈而又不知所措。
      正当她急得欲哭,就要奋不顾身地下水时,在她的眼前,他一个浪里窜白条矫捷地冲出水面。
      惊喜的笑容在泪水的冲刷下急速地浮了上来。一时之间,她忘了自己穿着一身衣服,也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急切拥抱他的冲动使她忘情地跑到水中。但是到了跟前,看到他怔怔吃惊地望着自己的目光,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超常。
      她双手兜起一捧水泼向他,“你快要把我吓死了!”
      他依旧地没有躲闪,刚才在她心中涌动的激情,又同样地燃烧在他闪亮的目光之中。但是,他也竭力用男子汉的坚强在努力压抑着,最后,换上洒脱而愧疚的笑容,“对不起!我原想给平淡添上起伏的一笔!”
      “真是够精彩的!都把人家惊得魂飞魄散了,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她怨尤地挖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他紧跟其后。
      她生气地猛然转过身来,差点和水淋淋的他碰个满怀。近距离映入眼帘他那男性十足的胸脯,虽然挂着晶莹剔透凸显凉意的水珠,依然令她感觉出他暖融融的身温迎面袭来,使她惊慌失措快速地转回去,并且向前紧跑几步。
      他站在水中神情疼惜地望着她,叹息了一口气,又跟了上去。
      她走到岸上跺跺脚,以便抖动裤子中的水滴。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干洁的粗布单子,蹲下来,包住她的裤子仔细耐心地吸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望着水珠滚动光泽闪闪裸露的脊背,心潮澎湃的她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稍停片刻,轻松一笑,“你真像个狡诈的阴谋家,那百宝囊里,什么都有啊!”
      “因为对你用心!尽量想得齐备些!”他躬起腰,使眼睛与她的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充满感情,和她的目光交融在一起,真诚地说。
      她心头一颤,他黝黑的眸子里布满了万丈柔情。但是,她很快又垂下目光,望着地面,依然用玩笑的口吻笑语,“真令我感动!”
      “你应该如此!”他真挚的情怀没有一点改变,低下身体,用心地擦拭着她的裤脚。“说我机智才是事实。阴谋对于所爱的人我永远都不会使用!”
      心动令她无语。
      “我永远不会对你心怀不轨!我只想给你最好的!”裤子干爽了许多,他缓缓地站起来,火热的眸子里没有残留一点杂念,倾身向她,深情地面对着她,“有时候,我很想把你拥入怀中,就像现在,尽管感情纯洁而热烈。
      但是,我不会……也不想让你觉得有所被动,我不想在我还没有实力能够确定给你美好未来的前提下,得到我所想要的!”
      她心情激动地咬咬嘴唇,低首认同地点点头。
      他蹲下身子,又从背包中拿出一件淡粉色的泳衣。“我省吃俭用地买了它,希望能对你有用。我知道你是个自爱而内敛的女孩,所以,比较的宽松,也不太暴露。”
      “谢谢!它很漂亮!”她双手接过来,温情款款地望着它。“但是,我是个旱鸭子。只好先让它休息一段时间,等——”
      “你真的不会游泳?”显然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在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游泳池。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一个熟悉的小姐姐照顾我。虽然,那位小姐姐在岸上承诺得很好。但是,依然抵不过水的诱惑。一到水中,水的魅力陶醉了她,渐渐地把我忘在了一边,独自游乐去了。
      我看到别的孩子都兴趣盎然的模样,也不由得想以身试水。愿以为有游泳圈的保护,一切都会万事大吉的,没有想到,脚一离地,头重脚轻,身体一倾,一个倒栽葱,头就栽进水里去了。我拼命地挣扎,却力不从心。
      栅栏外的爸爸也许当时跑了神的缘故,即使目光中仍然有我的影子,但是,思绪中的人物已经置换。因为,那段时光,他常常神不守舍,时常沉醉于思念母亲的时光之中。
      但是,肯定,一经回过神来,看到水中倒栽葱的我,就像我刚才突然发现关注的目标突然不见了一样,惊吓得六神无主。拼命地呼叫离他较近的一个女孩,把我拉了起来。
      但是,那一次严重的惊吓,不仅威吓了我的神经,震碎了爸爸的心,也让我从此远离了水的乐趣。”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今天我一定教会你。”
      “你还说呢,刚才看到没有了你的踪影,我小时候在水中惊恐万状的那种感觉又翻腾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多担心呢!”
      “放心吧!对于我这体魄健壮的弄潮儿,这点沧海一粟怎会奈何得了我!而且,这里是我的老本营,知根知底,一切都会游刃有余。
      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像犹如水中自由自在、穿梭自如的小美人鱼!”
      “可是,那篇原著中的结局我觉得很凄凉!
      都说否极泰来,但是,那可怜的小美人鱼却在苦尽没有甘来的情况下伤心欲绝地去了。我觉得那是一个很令伤惜而心凉的悲剧!”凄美的神色弥漫在她苍茫如水的眼睛中。似乎,她正在品味那之中的苦涩。
      “虽然,悲剧不以人的意愿而可以避免。虽然,悲剧自有它独特的美丽。我依然不喜欢它!人间甩不掉的苦难本来就很多。所以,我尽量不去招惹太令人伤怀的作品。”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给人的印象是阳光明媚的乐天派!”
      “你也应该如此!
      也许,你有苦恼。但是,你也不要忘记了,你还拥有许多令人赞叹的美丽!运用比较法,你应该发现围绕你周围的,一定是光明大于黑暗。所以,你也应该经常笑容灿烂!”
      “所谓,近朱者赤,的确如此!有一团火在身边,冰雪终会融化的!”她把纤纤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优美地画了一个圆儿,高高地举过头,柔细的腰肢与高挺的脖颈一起极有韵律地左右晃动了几下,舒畅地伸了一下懒腰,抿嘴一笑。
      他一直静静地陶醉地欣赏着她优美的舞姿。
      “那你就靠近我!”说着,他动情地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痴情地望她。
      她同样情思绵绵地迎视着他。
      他禁不住温情地拥住她。
      彼此之间,有了一个真挚而缠绵的长吻。
      自此,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
      他双手从上到下用力地抹了一下脸,长呼一口气,“……”欲言又止。
      “后悔么?”她搅着双手在胸膛一挺。
      “永远都不会!”他镇静地凝视着她。“我是默默地在下定决心:千万倍地努力向上,以便对得起这个美好的瞬间!”
      她幸福而舒心地微笑着低下了头。
      蹲下身子,撩拨起轻柔的水儿,叹息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望洋兴叹了!
      ——不过,见识了这清冽的秀水,也不枉此行!”
      其实,在这广袤的绿树清水之间,一袭淡绿衣装,被汗水洗浴过后明眸皓齿的她才是真正的秀女。在她面前,就是缓缓流淌纯净的水也不得不显出自己是混合物,输了一份天然浑成一体的清纯。
      “你说这条小溪么?”他傍她身边蹲下,把迷蒙的目光从她秀气的面孔上移到对岸葱茏的树木上。
      “也许,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藏龙卧虎,或者暗流涌动的吧!”她目光审视地望着缓缓滚动的流水。
      “不是有我吗?”他自信地咧嘴一笑。
      “有你?旱鸭子就能像鸟儿一样飞过去吗?”
      “当然!身边有只机智勇敢识水性的水鸭子,比翼双飞!”他自得其乐地微笑着向她挑挑漆黑浓密的眉毛,“不想么?”
      “我还是不明白,想与不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统一!”
      “尝试过后就知道了!”
      “一筹莫展,怎么尝试?”
      “相信我!”
      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之后的坚决,“真是禁不住那神秘的诱惑!”
      “那么,你稍等片刻,我先将装备运输过去。”说着,他果断地把背包顶到头上,快步走入水中。
      “小心噢!”她关切地嘱托。
      他感激而又自信满满地回眸一笑。
      青绿的水渐渐地淹没了他的肩膀。
      “回来吧!”望着,望着,战战兢兢的她有些后怕。不由得把双手围成一个话筒,着急地高喊。
      “干吗?”他并没有回头。
      “太危险啦!”
      “相信我!”他转过身,给她一个坚定而安慰的笑容。
      然后,把头上的背包移到手上,高举着。转眼之间,宛如灵活的鱼儿,身体来了一个矫捷漂亮的翻转,换成了优美而熟练的仰泳姿势。
      她舒了一口气。
      的确,这条溪水在她看来犹如长江天险,但是,他在之中却宛如自由自在的鱼儿。回来的时候,他更加的自如了。也许,为了彰显能力;也许,也为了给她吃定心丸,各种各样的游泳姿势他都表演了一个遍。在她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个来回。
      “相信我不是吹牛大王了吧?”他舒畅地哈哈一笑,轻轻抖落一身光亮的水珠,洒脱地走上岸来。
      “我穿身上的衣服可以过去么?”她羞涩地颔首一笑。
      “那是你应该享有的自由!”说着先一步走进水里,侧着身子,恭敬地伸出一只邀请的臂膀。“请吧!尊贵的女王!”
      她抿嘴一笑,绕开他的手掌,自己小心谨慎地涉足下水。
      走入这流动的水中,和在波澜不惊的静水中感觉不一样。这清澈温柔的流水轻柔地抚摸着你的肌肤,令你舒爽的同时,也给你一种轻微的冲力,令你神经绷起。
      水齐腰际之时,她不得不把一只手搭到他坚实的臂膀上。
      “我记得有一个国家,好像北欧的芬兰,有一种背老婆的独特比赛。你知道奖品是什么不?”他想象着,自得其乐地笑了。
      “不知道,也不想分散精力去猜测。”的确,尽管身边有个完全可以依赖的大力士,她依然全神贯注地在深一脚浅一脚地探寻着脚下的道路。“噢——?你的意思,帮助我过去,是要讨报酬的?”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他连忙辩解,“只不过我喜欢浮想联翩。
      也许,因为生活的范围太狭隘,只好到想象中寻找乐趣了的缘故。”他天真地咧嘴一笑。“带你过去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计报酬!”
      “这还差不多!可以告诉答案么?”她好奇而又诱惑地一笑。
      “快马千里送荔枝,为博得杨贵妃一笑。我当然也愿意效劳喽!”他调皮快乐地微笑着,话语连珠,“当然,需要得声明一点,你是皇后!贵妃的名分会辱没了你!”
      “唉!听你一个答案,得先听你半天的贫嘴!”她讥讽得弯弯鼻梁。
      “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来了,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幼儿教师,面对一筐稀有的水果,对一群望着水果眼馋的孩子说,如果谁想等待一段时间,可以得到两种水果;不想等待,可以立刻得到面前的一种。
      有些孩子禁不住眼前的诱惑,顾不得多想,立刻满足了口福。而有的孩子则忍耐着口馋的折磨坚持到最后,得到了应有的两份。
      据说,以后发现,后边耐心等待的那些孩子大都有了很好的发展。”
      “应该的,付出就应该有所得!”她由衷赞同。
      在他快乐的说笑下,她一时竟忘了面临的困难。当水冲到胸口,眼看就要掩没肩膀时,尽管在他有力的提携下,她仍然不由得提心吊胆得前张后望。
      “怎么,想打退堂鼓?”面临两种选择,但是,他的语气没有表明任何一种意图,只是关切地望着她,供她自由选择。
      “那样,可能造成我终生的遗憾!我不想!”她苦笑。
      “既然这样,就信任我!把手交给我,感受一下漂浮的感觉!”他双手接过她温柔而有些抖动的双手,“勇敢些,把身体的重力都放到我的手上,让脚脱离地面。”像一个老练的教练,他认真地指导着。
      “这样,不会对你构成危险么?”她清澈的目光里,布上无限温情,担忧地问。
      “谢谢你的关心!”他感情真挚,然后,扬眉吐气地潇洒一笑,“放心好啦!在经济方面,我自叹弗如。但是,在这里,不是夸口,我这个土八路还是个常胜将军!”
      她欣赏地一笑,“那就检验检验喽!”在他专注的目光注视下,她认真仔细地思索片刻,“你转过身去,让我扒着你的肩膀试试,好吗?”
      他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听从调遣地转过身去。当她纤柔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时,浑身如酥一般震颤了一下,暗暗地咬咬嘴唇,然后洒脱地一笑,“搂紧哦!水的浮力与冲力不可低估!”
      她调皮地把一只手伸到前面,轻柔地摸了一下柔软的脖颈。
      神经绷得很紧,草木皆兵的他以为是她不慎落水慌乱之间的抓挠,而没有想到是她故意的挠痒。本能的反应是快速地扭转过身来,一把紧紧地拦腰抱住她。
      她震惊地望着他。
      “我以为你出状况了呢,吓了我一跳!”看到她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但是,手依然没有松开。
      “噢!”她身心放松地整个人舒服贴到他身上。
      虽然,隔着衣服,他依然能感受到她肌肤的细腻。他沉醉地紧紧地拥抱住她,感叹道,“真体会了良宵一刻值千金!”
      “嗯!”她仰起脸,羞涩无奈地一笑,“我是不是很疯?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爱到无间隙!”他温柔地低头吻了她一下,明亮的目光犹如晴朗的天空一样明媚,“是真爱!不是纵欲!我们没有超过应该保持的界限!那些疯了的孩子都有了。”
      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她宽慰地享受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时光。
      “我再也不要你在我的视线之外了!这样吧,我用仰泳的姿势,你躺在上面,像船儿一样把你载过去。”他认真地筹划着。
      “我这个负担是不是太大了!”
      “不要再用负担这个词语!”他爱意缠绵地又轻吻了她一下细腻的脸颊,然后拉起她的双手,“来,先练习一下扒水。”
      他有力的臂膀支撑得非常到位,在水的浮力与冲力的配合之下,她的身体漂浮起来,她惊喜地望着他,“我可能不会太重!”
      “相信老天会让你实现梦想!美丽善良的女孩!”他动情地安慰她。
      等她熟悉了一些在水中的漂浮,他利用自己熟练的仰泳姿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体上,水载船行似的,把她安全顺利地载过深水区。
      这个时节,山外还是热火朝天的天气,而在这绿树清水之间,感觉却非常的凉爽,从水里走来,她不由全身些微抖擞。他赶忙跑去打开背包,拿出布单给她紧紧地包裹上。
      坐在光洁的鹅卵石上,暴露在温热的阳光下,四顾映入眼帘绿油油靓丽的美景,她不由地感叹:“真的犹如仙境!”
      “真的么?金钱拮据的我没有办法带你游名山,探胜景。只好借这隐士般的大山献佛,真的不乏味么?”
      她抬起双手把飘逸的长发轻轻地捋到耳后,迎着轻柔沁入心扉的山风,迷蒙起秀丽的双眼,“其实,我觉得,心境很重要!
      在很多情况下,是心境的好坏决定了你眼中环境的优美与否。
      此前,为了寻找我妈妈,我曾经多次地涉足过许多的名山大川。但是,在那种心境下,却没有一点的优美感可言!
      也许,这里名不见转,依然默默无闻。但是,在这里,我的身心却非常的放松而满足,全都融化在这轻柔自由的清风中了!”
      她把迷离的目光放远到悠远的天空,轻呼了一口气。“不瞒你说,自打我能记事起,我的心上就像被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压着。即使苦尽甘来,和妈妈团聚以后,被压缩过的心脏也从来没有现在的这种伸缩自如。
      真的是纤尘洗去,一种无欲无求飘飘欲仙的感觉!”
      微风轻拂起她长长的秀发,她完全陶醉在美景所带来的舒畅之中。
      他柔情万丈地望着她,好久。“我一贫如洗,真情却绝对的十足!以后,尽可以当我是最知心的朋友!”
      “我最在乎的就是纯洁的真情!”
      “那你就找对路了!”他自豪地咧嘴一笑。
      当湿润的水汽渐渐隐去了身影,温暖也跟着驱走了凉意,他们继续在岛上密林中观赏着前进。在这里,脚下除了干净的鹅卵石,就是没有一点尘土的碎石细沙。
      尽管,没有泥土的踪影,上面的绿草和树木却非常的茂盛,不能不令人称奇。
      这里优美的景致引诱得你目不暇给,停不下足迹。但是却没有明显的路径引导你前行。也许,因为还是一块没有被发掘的宝石的缘故吧。
      但是,跟着一位出生本土老练的向导,应该不用担心会迷失方向。所以,她一路自由自在地尽情地欣赏着四周出其不意闯入眼帘的绝色风景。
      渐渐地,树木稀疏了一些。很快,一片被大块的鹅卵石统治的开阔地赫然呈现在眼前,她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带她来到几棵参天大树下,一青一白,两块光滑白净巨大的鹅卵石显眼地静静躺在那里,给她带来的震撼就是使她的目光闪烁得犹如萤火虫兴奋得舞蹈。
      而他则像漂泊久别的游子归家一样,轻松自如,把所有的行囊往旁边的石块上一放,就整个人一骨碌舒畅地躺到那块青石板上了。仰望着深远的蓝天,四肢舒展,深呼吸几口大气,满足而幸福的笑容款款地浮现上来。
      “是不是又做回了神仙?”她很能够理解他此刻水流千遭归大海的心情,坐到那块白石板上,望着返璞归真的他风趣地笑。
      他也毫不掩饰,一往情深地倾吐衷肠,“是啊!就像你刚才说的,一到了这里,迎风、看雨、听万壑松……所有的尘世烦恼与负担,所有的欲望与贪婪,犹如寒蝉脱壳,就像脱落的羽毛一样,飘然而去。
      无欲无求,心境超脱得很!
      不信,你躺下来试试!”他指指身边那块静默的白玉石。“感觉就像一只长了翅膀闯入天堂的极乐鸟,五彩缤纷、奇形怪状尽情想象吧!”
      “我相信!”她望着他醉态十足的样子,同样也身受感染。
      低首看着眼下那块一头直插青石板光滑干净的白石板,身心也很受诱惑,但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自爱的自尊心还是让她处于理智的状态,依然端坐着。
      “这光滑如席,洁白如玉,通体一块巨大的牛背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的呢!”她伸开欣长的腿,坐在巨石上兴叹不已。
      凉习习的山风温柔地吹来,她洋溢出一脸悠然的甜醉。“这种幽静洒脱的气氛真是让人知足无求了!
      ——它会让我乐不思蜀的!”
      “这儿就是我的宝座、雅桌、白玉床!我的第二个可爱的家儿!
      长久以来,我许多美好的时光就是躺在这清洁的石头上,酣然度过的。
      常常,聆听天籁缅邈的回声、鸟语虫鸣,还有淙淙欢唱的流水声。轻柔的水儿总是把我当朋友一般,用它潺缓的流淌诉说它心中的忧郁与欢歌;望着幽幽无际的蓝天,以及碧空之中悠来悠去流动的云影,缕缕思绪随着云儿飘游飘荡,展开无边无际的杂思绮想。自我陶醉、疗伤,寄托孩子般美丽的憧憬梦想!
      因此,我很开心,也很强壮!”
      “的确,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人间圣地!可以孕育博大的胸怀,深邃的目光。
      对于这美景的赞叹,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应该是一致的!如果还不说这是神仙般的意境,真是野心太大了!”她纯净的目光中满含无暇的沉醉。
      “也许,因为艰难遥远,也许因为没有唾手可得的宝贝换成金钱。这里可以说还是尘世一席难得的净土,几乎没有人迹的惊扰。
      在这得天独厚的地方,我可以唯我独尊,无拘无束、放浪形骸、逍遥度日。”他满足而洒脱地笑。
      “也许,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一样,上帝对你还算公平,没有赏你灯红酒绿、锦衣繁华、纸醉金迷的生活。却赐你一块如此自由宝地,供你修身养性,拥有独享,这也应该算得上头等金奖喽!”在如此佳境里的她,更加的顾盼生辉,风采迷人。
      “我也是这样幸福地认为。身无分文的我能够拥有这片广阔的蓝天,应该是个名不虚传的富翁吧!”他快慰地笑。
      “在这样一个虚灵在骨的地方,再多的烦恼,也会被这青山绿水荡涤干净;再狭隘的心胸,也会被这辽远的山林拓展得开阔!再世俗的人也会被这洁净澄澈的空气淡去污浊,耳目纯净!
      源于此,长于此,你有如此独特的神韵,清洁的心灵,就不为奇了!”
      “许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耳熏目染,不是一朝一夕、一挥而就的。
      长久以来,博大的山林毫不吝啬、一点点一滴滴不断地恩赐于我,从一个顽童到如今一个七尺男儿!”他凝神环视无限苍茫、古朴、静穆的绿海,莞尔一笑,“虽然,这里常常是我独自一人。但是,我并不寂寞,除了风声、水声、树叶哗哗声,还有花开、鸟鸣以及瀑布下许多可爱的小伙伴在做东!
      待会儿,我带你寻踪访迹,拜访拜访去!”
      “好耶!”她清脆地回答。
      他把脸扭过来,望望两块石板,又望望她,好像洞悉了她的心理似的,会心一笑,又把欣赏的目光望向蓝天白云,自我陶醉。“你知道我给它们起的名字是什么不?”
      “这个我想猜不着,说来听听!”她兴趣盎然地望着他。
      本来,他就是个人见人爱俊逸的帅小伙子,如今,心思游此,情思缭绕,躺下来的面部形象更是棱角分明,英气得很。那股逼人的魅力令她心动又胆怯。
      虽然,她是个自控力很强的女孩子,依然难以用平常心态面对这张诱人的面孔,不由得咬咬嘴唇,撤回专注的目光,竭力做出自然的状态望向远处。
      “少年时光,不谙情思,管它们叫青梅竹马的兄妹石;青春之后,又改称谓鸳鸯石!还算贴切吧?”
      她的脸颊不由涨起一片红潮,低首抿嘴一笑,“当然!你真是想象丰富!”
      “要说,这都是大自然的丰功伟绩!”他望着飘过眼前的一朵洁白轻柔的云儿,思绪也飘摇起来,“虽然,这里寂寥无人,但是,我却从未有感到过寂寞。我可以瞭望悠悠的蓝天白云,还可以与飘逸的山风合唱,还有这不离不弃的鸳鸯述说情怀!”
      “噢!”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站了起来。
      “怎么啦?”他也一骨碌猛得坐直身体,吃惊地问。
      她苦笑一下,“我是否莽撞地做了鸠占鹊巢的傻事!”
      他哈哈舒心一笑,长舒了一口气,又放松地躺回去,“你是名正言顺,其实正着!”他又扯扯她的裤脚,“坐下吧!那正是你的位子!”
      她羞涩地摸摸鼻子,轻轻抽了一下,又坐了下去。“可是,以前小时候,也许我们离得十万八千里呐!”
      “你没有听说么,心灵之约不是时空可以阻隔的!其实,冥冥之中老天爷早已把我们连在了一根红线上了!”他自信满满地说。
      “你呀!”她好笑地摇摇头。
      “——你知道后来又改什么了吗”
      很形象,青白两块石板呈人字形静谧地躺在那里。青的犹如稳重浑厚的大丈夫,白的则似小鸟依人脉脉含情依偎在丈夫胸前的温柔妻子。
      聪明伶俐的她当然知道答案,也知道他的用意。但是,她却大智若愚地一笑,“还是听听你是如何发挥丰富想象力的吧!”
      “顺理成章,一对情深意长的夫妻石!”他侧过身来,情思绵绵地向她微笑。“可以吧?”
      “当然!”她红着面颊,重重地点点头。
      他得意地翻转了一下,又换成平躺的姿势。“我刚发现它们的时候,躺在上面,还不到它的一半。像年轮一样,我每年都要在它的上面留下标记,就像画卷一样记录我的身高,记载我的历史!”他指侧面石壁,上面有许多刻痕,由疏到密。
      “一部永不逝去的发家史!”她赞同地感慨。
      “不错!”
      在她和他相视一笑的同时,她巡视的目光又被不远处一棵奇特的树儿凝固住了。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近视眼。仍然巴眨巴眨眼睛以求目光最大限度的清晰度。
      他感觉到了她的分神,转过头来,顺着她专注的目光望去,明白了缘由。坐直身子,“那也是一幅柔情似水的爱情神话!”
      的确,如果不是离得比较近,而且,角度也适宜。如果,再稍微偏上10度,就很难看出,那相偎相依依依不舍的竟然是两棵树,就像连体双胞胎。
      “真是奇特!”她由衷赞叹。
      “一对幸福的夫妻鸳鸯树,而且,还孕育了快乐的后代!”他用手指指它们茂盛的树冠下,一棵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小树儿。
      “你有什么证据断定它们是三口一家?”
      “当初我发现那棵小树的时候,它还没有我高。你看,现在挺拔得已经像个壮士了!
      那时,因为它娇嫩葱茏惹人喜爱的样子,我很想把它移植到我家的庭院中。所以,箩筐铲子什么的都备齐了带来了,可是顺藤摸瓜地一挖,却发现他们母子连心。
      我实在不忍割断这段血肉相连安定母子亲情,只好忍疼割爱了!”
      “原来是你一片仁爱之心成就了这完美的一家!这样说来,你还真是伟大!”她双臂支撑在腿上,双手托腮,温情地望着那幅奇景,遐思悠远。
      “虽然,我没有尝试过丰裕的物质生活。但是,如果要让我用亲情来交换,我绝对不会那么做!就像我们一家三口,虽然贫穷顽固得不离不弃,父母对我来说却至关重要,也是任何东西都不能置换的。
      说到这里,你不会嫌弃我的父母吧?”
      “放心吧!你有一双值得你爱的父母!我很尊敬他们!”
      “谢谢!真的谢谢你高贵平和的心!
      还走得动么?”像经过加油站的汽车,精神头又来了,他一跃而起,朝气蓬勃地向上伸了伸有力的臂膀。
      “干吗?”她不解地望着他依然没有动。
      “移步换景,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还有一群小活宝呢!
      对你,我也是,我愿意把我所有认为美好的东西都展现给你!
      走,看不看去?”他诱惑地闪闪眼睛,自得地吸吸嘴巴。
      “那是当然的了!”她也来了兴致,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掌,轻快地起来。

      *

      这些连绵的山川,也许因为地域偏僻,还没有展现其雄厚的商用价值。但是,它依然不求浮华地一如既往地用坚硬的躯体默默无闻地显示了它独自伟大的体魄,蕴涵丰富的资源,以及柔情万丈的情感。
      没走多远,苍岩下,另一番洞府仙境的山光风味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许多名山大川的瀑布,气势磅礴,犹如一幅厚重、粗犷、浓墨重彩的油画;相比之下,这幅瀑布,似梦似幻,飘逸潇洒,就好似一幅清雅秀丽的水墨画!如丝丝清雨,又似片片淡淡飘洒的雪白梨花,晶莹雅洁,飘零飞下。
      瀑布下,可谓一片嵯峨奇特的石头世界。千奇百怪,妙趣天成,有的如刚出浴,伏卧在阳光下,甜甜酣睡白光光的大象;有的如千姿百态、参差不齐的山峰;有的如虾兵蟹将组成的鹅卵石方阵。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一个个都洁白得宛如一尘不染刚出世的孩童胴体。
      鹅卵石低洼之处,浑然天成地汇成一汪澄澈的清水,玻璃一般明净见底。
      泼金洒银似的阳光调皮地和金黄细小如米的沙粒相拥跳跃,引逗得许多细长透明的鱼儿,比肩继踵地穿梭于此,竟相逍遥。它们忽而嬉戏畅游,忽而摇头摆尾结伴歌舞,忽而又躲到石缝间隙,懒洋洋地静静酣眠。
      “坐地分赃,给你一份儿。”他愉快地笑着,把一些早已准备好的鱼食放到她摊开的手里。
      “久违了!快乐的小天使!”孩子般的兴奋跳跃上他的脸,他把鱼食高高地扬起均匀地撒向鱼儿。一会儿,鱼头攒动,小嘴唼喋,你呼我拥,立刻,水活了起来。
      “好一幅主仆皆欢图!”她本来就是明眸皓齿,在这清山秀水中更是增加了许多水灵灵的朝气。
      “还有一群藏猫猫的小调皮呢!”熟极而流,他欢笑着,一步跳到一块白亮亮的石头前,小心翼翼地掀起石块,“出来吧,小活宝!”
      一只可爱活泼的小螃蟹,害羞地从石块下慌慌张张地爬出来,头也不抬,又急急忙忙地躲到另一块小石旁不动了。
      “风情,你去过天堂么?”他含情脉脉地问。
      “没有。”她疑惑不解地回望。
      “都说天堂很美!今天,我尝到了天堂里幸福至极的美味!”他凝视着飘逸出尘的她,迷蒙地说。
      “是的,我也深有同感!”她嫣然一笑。
      “我——回来——了!”他把许多美味佳肴利落地撒向石间,一种无欲无求、欣慰满足感涨满了黑眸。他舒展双臂,扩张心胸,引颈长呼,那深情舒畅的回音,于苍茫的幽谷中悠悠回荡。
      “站在这儿,不能不令人产生一种超脱于世的心旷神怡……”她静默地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清秀的眼睛犹如一泓宁静、多情的湖水,神情飘逸,情怀迷人。
      遥望着油然一碧、辽远的蓝天,傲擎苍穹的山峰,广袤、静穆的苍谷,清冽如积雪的溪水……
      一种超然的情怀催她柔情唱起《遇见你是我的缘》。声纯清美,情韵悠悠,如清泉细雨丝丝润人心田。
      她穿了一件豆绿色淡雅连衣裙,轻盈的水洗面料,飘飘一羽,灵性流泻。做工精致,裁剪合体,和蓝天白云,灵山秀水一起,衬托得本来就亭亭玉立,齿若含贝,长发飘飘的她更加柔情似水、风情万种、轻灵如梦,飘逸如仙……
      “我陪你到天涯,到海角……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这就是我们的选择!”情景交融,身受辐射,他也情不自禁地娓娓相随……
      有人说,歌声是最美的声音,是上帝赐予的天堂之音!在这灵山秀水中,深情缭绕的仙乐更是如此了!
      *

      时间如流水,几天的时光,好像只是弹指之间。
      这是一位非常美丽、温柔又善良的女人。虽然,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终日素面朝天;虽然,已过中年。但是,那种圣洁的容颜,不能不让人叹服天工绝伦的天然之美,依然在显示它无尚的魅力。
      重重的双眼皮,依稀略带蒙古族或俄罗斯族人的影子。温情默默的眼神延伸出无限隐忍与善解人意。但是,那高挺的鼻梁,却在温柔中显示出了她的不屈与坚强。那张椭圆形的脸上,那张紧闭的嘴儿,异乎寻常的富有表情而秀气有形,近乎举世无双。
      这一点在顾若岩的身上体现得最为突出。
      然而,就在这张脸上,老天象是找到了代言人一样,形象地在表达着他冷酷的意念——美中不足,公平与不公平。充分演绎了人间无尽的惆怅与无奈的悲剧。
      对她来说,吐出声音就等于梦中花,水中月!纵然她有千言万语,万般柔情,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也只能让她用那双善意的明眸表达她蕴藏丰富无穷无尽的情感与心声!
      虽然,她终日默默无语。但是,无论从容貌、神态,还是一举一动,只要与她一经接触,都会心诚悦服地感慨“温柔的母亲”!好像,这个称呼用在她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无论能力大小,付出所得到的结果如何,就像一根从不顾惜自己的蜡烛,说她在所有最富有献身精神母亲之中名列前茅,也是应该当之不愧的!
      虽然,她也许不会给儿子高瞻远瞩的人生警示与指点,而且,老天也没有给她这样滔滔不绝宝贵的机会。但是,从滚热的心泉里涌出的源源不断的母爱是无论使用什么阴谋诡计都无法阻挡的。
      除非,你无情残忍地毁灭那颗爱心本身。不然,你费尽心机地堵了这一头,而从源头毫不吝啬流淌出的炽烈爱意,终会坚忍不拔地自谋出路从另外的地方散发出母爱之香!哪怕是见缝插针,哪怕是面临自焚。
      也许,正因为少了言语倾诉衷肠这一通道,于是,她犹如大海一样浩瀚的目光所包含的内容反而更加丰富多彩,洋溢着拳拳爱意亲情的行动更加频繁与挚诚。
      虽然,言语不通,两位心思细腻柔情款款的女人,大概因为目标一致的心愿的缘故,经过几天的接触,两颗善良真挚的心却殊途同归地息息相通了。
      当家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的时候,谢风情把一叠钱塞到顾母手中。
      对方犹如受到电击一般,马上缩回手,拼命地摇头摆手,温柔如月,盈盈如水的目光中诉说着无尽的感激与谢意。
      面对激动的嘴唇不停地开启,却又只能默默无语,只得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盛满柔情万丈的善良母亲,谢风情的双眼也不由得被热热的泪水涨满了。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与她有一种惺惺相惜、与生俱来的亲密情结。
      她含着泪花微笑着说:“收下吧!伯母!这不是平常意义上一般礼节性的应酬,这是我实实在在的心意!
      和您一样,我很爱若岩!
      我知道您们都很疼爱他,他常常无限深情地说起您们,这几天我更是感同身受。但是,我也知道,那些靠天吃饭的山坡地,又常常会让您们的爱心无所适从。
      若岩上学需要钱,在学校里,他很俭省,有时还忙里偷空去打点零工……
      您有一个很好的儿子!”
      听这动情肺腑之言,顾母黑而大的眼睛之中,泪水渐渐地又泛滥起来,汪汪如海。她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封信,抬起宛如一池秋水、若有所诉温情的眼睛,递给她。
      爸妈:
      身体还好么?
      有人说,走得愈远,对家的理解就愈深,愈透彻。的确是这样,如今,我深有感触!
      相思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温馨的亲情,无论何时何地,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终生难忘!哪怕是您烧的稀稀的小米粥,纯手工腌制的咸菜,如今想起,醇香的滋味好像依然弥在留唇齿之间。
      每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看到远处点点辉煌的万家灯火,乡思又浓又烈!
      眼前跳动出家中昏黄的灯光,虽然如豆盈盈。但是,却比任何东西更能让我撼动,心生热流。因为它的旁边一定有两位我非常亲爱的家人,在痴痴相守!那透着“家”的温馨的灯光引逗得我心动魂飞,多么盼望早日回家呵!
      无论家乡再贫困,在远游的浪子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父母再目不识丁,在儿子的心中,也永远都是最伟大的!
      隔山隔水不能相见,在外的我日夜挂念,尤其在这天灾之际,要不是情不得已,怕您们伤心,我早就如鸽子一般飞回认祖归宗了。
      我知道:好亲不如近邻,仰仗好心的邻居是个照应,代我谢谢他们!
      家中的情形还好?去了一封信,未见回音,非常挂念!只有时时祈祷,老天爷保佑!
      不管怎么样,一切想开,千万保重!对我来说,任何东西都比不上让我看到健康的您们使我更开心!
      我在这儿很好,老师同学都很热情亲切。姨妈一家对我尤为悉心、周到,一切都安排好了。说句实话,没有亲情,孤身在外,有时真的是很孤寂凄凉,我总算很幸运!
      勿念,等我恶补一阵子,赶上了趟,我马上回家看您们,还有我的那些小伙伴们!真想他们噢!
      祝一切顺利,尤其身体健康!

      快乐的若岩敬上
      ……
      不论从时间上算起,亦或者还是就纸张的颜色上来看,这些书信已经不少时日。但是,每一张却都保存得整洁完好。
      她知道,尽管两位老人爱子之心赤诚滚烫,顾若岩也是情意绵绵。只是,对于这些表达了情真意切的心声的金色字迹,两位老人却只能心领神会,而不能眼识肚明。
      但是,爱心是不可阻挡的。她也能够想象,两双盛满爱意的眼睛一定会满含欣喜地一字不漏地凝视过许多遍,两双粗糙的手儿也会温柔自豪地抚摸过无数次。
      “伯母您真是很有福气!拥有一个如此令您骄傲的儿子!
      看在他需要钱的份上,您就收下吧!这些都是我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在我,可有可无,没有多大的用场。
      但是,春雨贵似油,在急需用钱的时候,对他更有价值。我和您一样深爱着他,也和您一样希望他安安心心地上学。
      还有,拜托您,伯母!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放下的。”她把钱轻轻地压在床席下面,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顾一切的拒绝让我很伤心,我也不想戳伤他的自尊心。
      您就说家里的羊啊、鸡啊、庄稼什么的换的吧!”

      *

      “我不知道……人怎么可以这样像变色龙似的!”如遭雷击,极度的痛楚与突然,让她眼前时而一片漆黑,时而如梦如幻,眼睛无神绝望而茫然地虚瞪着。
      虽然,依旧的阳春三月,柳绿花红。然而,对她来说,本来浓情热忱的心绪如今已如枯叶飘零,雪花渐飘,天寒地冻的感觉已然触及。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不得要领,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个结果会不会是真的!”宇江南听着听着,原来轻松自得的笑意慢慢地凝结在他关切的眼神里,他一脸的不得其解,一眼的怅惘伤怀。
      “哼!”她失语自嘲飘渺地苦笑。“什么叫黄粱一梦!什么叫昨日黄花!什么叫劳燕分飞!什么叫曲终人散!
      大概都是为这种情境而定义的吧!也就是说,这种结局也不算不正常!只是因为我自己太傻而已!”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如果真是如此,那傻的一定不是你。
      在我眼里,谁若是拥有了你,水晶般的你!还不钟情一生,另抱琵琶,不被认为神经病缺心眼才怪呢!
      只是,如此浪漫美好的一个爱情故事,如果竟然落得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的确很难让人接受!”一向鬼机灵的宇江南,也似乎被她诉说的一起一落的情形惊诧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很快在很努力地思索一番之后,又感慨叹息,“唉!原来如此!这就解释了你为什么对我那样若即若离!你那美丽的眼底,为什么常常会有丝丝的忧伤与牵挂的痕迹!
      那双蒙蒙含情含忧美丽的眼睛让我那么魂不守舍,却原来不是为了我!
      ——你早已心有所属!”他心碎的语调诉说着深重的失落。“唉!老天真是折磨人!原先,在你的面前,我与顾若岩有若云泥般的距离,你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是那时你很愉快!
      如今,对于我来说,情势突然变得柳暗花明,而你却痛苦不堪,为此令我也感觉不到一点欣喜!
      唉!真是天弄人!”
      “……”除了痛楚地无语问苍天,心离交瘁、无缚鸡之力的她只有茫然失措,疲惫地缄口凄凄。许久,她酸涩的双目紧紧闭了一下,然后幽幽吐出:“也许,自古多情空余恨!抑或,好梦最易醒,魂断随梦去才是无痛的结局!”
      他玻璃般的心被她幽独凄恍的眼神与语气揉碎了,“风情,.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子的,是你过于紧张他,见风就是雨了,判断出了偏差。
      ——再者,他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呢!
      ——你不觉得这事好像有点蹊跷?……也许,事实上,你不是明珠暗投呢!”
      “现在看来,花花世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只有认识不到这一点才算真正的蹊跷!”她凄惘自嘲地苦笑,细心的人也还能够体味出,在她的语气中,所带有的竭力抑制的轻微叹息的意味。

      “但是,我还是信奉:羊在山上晒不黑,猪在圈里捂不白。一个人再善变,本质也不至于变得冬夏不分!
      再说啦,看样子,他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另类。以次类推,他也不应该做些步人后尘、司空见惯的事儿。
      更不合逻辑的是,你看他那愁肠百结的样子,也不应该是移情别恋、另寻新欢的人所应该有的。
      ——应该说他还是很在乎你!要不然,我觉得他没必要千里迢迢跑来看你的脸色。
      现在已不是‘碧天无路信难通’的时代,应付你,一封信,一个电话便足以。
      ——凭我的直觉,情况很有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反而更有可能,是他故意使出的鬼花招,来试探你的真诚与否的!”
      他突然茅塞顿开,发现新大陆般地惊喜自己有了高见,兴奋地嗓门也提了八度,眼睛里跳动起星星闪闪的亮光。但是,很快,转而情绪又一落千丈,“唉!也许,注定的是我应该被凉在一边!”
      “鬼花招?!开玩笑?!能把一个人从天堂摔到地狱的玩笑也能随便地开?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么?太十恶不赦了?
      它简直要了我的命!”她嗤之以鼻地讥笑,笑里隐泪,“我用尽心血对待每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度过每一分钟,情丝吐尽。
      可是,依然织不成梦!”从她心碎的目光中发射出来的信息,反而是缠绕她心绪忧伤的网越织越密。
      “也许,老天打了个盹,乱了人间常规也说不定呢!等他一觉醒来,自觉做错,加倍补偿,反而会另有一番洞天呢!
      ——小鸟依人,我不认为是一种软弱,应该是一种崇高的信任。
      要不,眼见为实,我陪你去他家看看实情?”他挚诚地关切。
      “谢谢!江南,我自己可以。”
      她双眼噙着泪光,汪汪欲坠。但是,随着时间缓缓地流逝,江南精诚、善意的开导,最后,还是理智扳过感情,慢慢地让她骤然麻木的头脑变得有了一些条理,水雾一般迷梦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些现实的光亮,一丝残存的希望又激起那缕缕久远的幽思,
      “也许,风吹残梦找不回!这段情缘注定如飘零的冷雨,凄凉又难留。不管我怎样用尽心血维系它,最终仍然难免品尝锁清秋的孤独!
      也许,我又在作茧自缚地走钢丝!但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犹报一息残念。
      我真的好不甘心!我实在不能就这样放下!”
      顾若岩那双深深哀伤、痛苦不舍的黑眸又闪动在她的眼前,油然而然,一种由于心疼而催生起的热流又涌上了她干涩的眼眶。

      *

      一阵清凉的细雨刚刚飘然洒过,因此,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而明净,清冽的花香随着轻柔的风儿四处飘扬。高高的蓝天上,一抹抹羊毛般雪白的浮云,忽卷忽舒,轻俏而雅致,金黄的太阳时而从云朵上的缝隙之中泛出蝉羽一般圣洁的银光。
      一团白雪一般的鸽子,在温柔的天空中,一起结伴优美盘旋地划过。
      夕阳熔金,薄幕渐垂之际,广场上,陆陆续续地跑来欢快追逐的孩童以及洋溢着幸福感的老人。
      这是一个山区广场,面积不大。但是,在这祖祖辈辈都一直跟黄泥土、贫困为伴的老百姓眼里,这里是仙境!这里是天堂!不管多么繁忙,也不管多么劳累!远近七里八乡,只要还有一丝力量,都要来这里滋润一下干涸的心田。
      当薄幕朦胧了飘摇的绿叶,以及热闹非凡的鲜花的时候,五彩缤纷、变化多端形形色色的华灯就相继初放了。
      骤然间,在一片茫茫广阔的苍野上,突兀出一个梦幻般绚丽的神话世界。
      慢慢地,人增多了。这里和一般城里的广场相比,这云集热闹的场景更像观看热门电影的露天影院,亦或者更像庆祝节日的喧闹集会。
      城里的人们去广场,也许大多为了休闲,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而这里,人们之所以聚来,更多的成分则是为了来欣赏新鲜,眼里闪烁出来的更多的也是惊喜与欢快的光芒。
      因为,无际的原野里清新、甘润的空气早已让他们气畅体健。
      惟有这些多姿的彩灯,光滑如席的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的水磨石的石台、石凳,翘首飞檐的亭台水谢,奇异的花朵,碧绿如毯的草坪,银光发亮、催人奋进的雕塑,醉人的仙乐以及魔力非凡、多彩眩目的音乐喷泉,才是他们最渴望、梦寐以求的眼福。
      “唉!生在人家这里真是福气!
      听说,水费啦、电费啦都不用自己拿,工差、提留也不用自己掏,上学的孩子还每天发一袋鲜牛奶,谁家红、白喜事都给送钱送东西。
      你说!咱们那里老人是累赘,到了人家这里可是当宝贝了!
      逢年过节送油送面,鸡鸭鱼肉,连粉条都想着给!人家这里是:孝敬老人有奖,不孝敬的受罚,熬到这个份上,真值啊!”
      “那可是,人家这里领导好,当官的正,不吃喝老百姓的血汗钱,心里还净想着为大伙做好事儿!
      哪像咱们那儿,雁过拔毛不说,就怕你身上还有丝肉,锅里有口饭!买了你的地,都装进自己衣包,那还管你穷老百姓的死活,就知道自己吃得满口流油!听说,光饭店就吃垮好几家啦。
      唉!天上地下!真是不能比!不比还装聋作哑地不心疼,一比气死人!”
      “都是人家这里风水好!来了这么一个有出息又有良心的大能人!”
      “子见,谢谢你!”举止娴雅的寒烟缓缓地站起来,离开两位远道而来,触景生情、促膝倾谈的沧桑老人,泪光盈盈真挚地说。
      “怎么啦?寒烟!”惊疑、关切杂糅在他深情智慧的眸子里。
      “叶落归根,也许,这只有久别天涯漂泊的游子才独有的根深蒂固、感触最深的心恋情结!对家乡的念念不忘、百啭回肠,你不也应该有过?”
      “也许因为少不更事儿,一直在浑浑噩噩、打打杀杀中度过的,所以对故乡的印象不是太深刻。
      但是,我曾经千里寻遍地到过你的家乡!而且,终身难忘!所以,我选择了这样令心灵寄托的地方!”往日的惆怅满胀,他随口脱出。
      “是的,这是你的本事!你有能力按自己的心意可以选择!
      但是我,马齿徒增,还没有这种福分!”她满怀感伤怀旧的情愫,酸楚地飘忽一笑。“日月替换,虽然多少年来漂游在外;虽然家乡曾经穷山恶水。但是,它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在我心里、眼前都依然难以遗忘!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不论是一帆风顺,还是历经坎坷!经年不减、梦魂牵绕,真正原汁原味、甘甜如饴的依然是遥望起生息的故乡!那种亘古悠悠长长的思念,缠绵的留恋,是高山割不断,狂风吹不散的!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梦回故乡多少次,醒来都是泪湿眼眶!对于像我这样无能又放不开的人,也许,只有孤死首丘的份了!”
      “请原谅!寒烟!我才是荤了头了,惹起了你的伤感!”他后悔不叠,长长叹息
      “不是你的错儿,全是我自己油然而然的感伤!还有置身于你丰功伟绩的氛围中所引起的深深感动。
      自从踏上这一块土地的那一刻起,说实话,我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
      老实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不但因为照顾了我的女儿,还由于你让这里的老百姓乡过上了这样美好的日子。非常感谢你!这是我最想说的一句心里话,也是代表这里的居民所要表达流泪的心声!
      真的,抚今追昔,感同身受,不能不让我心生暖流,由衷感慨!”她神思悠悠地说。“就是在平时,每当听到困境中的人们得到仁慈的援手,我都会有一种泪腺涌动的感觉。”
      在柔美的霓虹灯光的映衬下,玉质高雅的她又增添了一种柔媚与楚楚动人。同时,真情的哀伤使她更加的柔情似水,更加的温婉动人,更加的高贵雅洁。
      “曾经有一次,报纸上登载了一个被母亲遗弃,又不幸被轧断腿的男孩。当时,我心酸不已!”往事的追忆让他明眸闪烁出的光线内涵更加丰富。
      “的确,惜贫怜弱,有悲悯之情的心灵始终是痛苦的!”她不假思索地随口吐出。“同时,不用任何的解说,我也知道,从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兵到一个风度翩翩指挥千军万马的儒雅将军,这之间绝对需要许多金银财宝的填充!
      当然,一个优秀称职的士兵和一个辉煌英伟的将军同样令人尊敬!一个人的热情正直与善良,不论何时何地都像金子一样的弥足珍贵!”
      “我赞同!
      在我感觉到真正失去你之后,我的确颓丧地无以复加。心智与感觉就好像返老还童似的都回到了孩子的水平上,
      那个时候,我脆弱的心中,不时泛起我儿时面临的那种无助而无奈的孤苦滋味,更是时而眼前晃动起你高贵的面容,你的仁爱与自我奉献一直令我非常钦佩。所以,这一切潜移默化地犹如糅合了发酵粉一样,令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暴自弃,我必须像你一样做些让良心安慰的事儿。
      尤其,当听说你们又苦尽甘来幸福地团聚之后,我所有犹如九头六臂似的奇思杂想都被彻底斩断了,进而也更坚定了那灵光一闪之时所产生的信念,我想我只有远远地祝福你们的份了!
      我一直以为,输给赤枫,不仅有时间的先后,还有他比我更拥有丰厚的物资与知识财富的优势。所以,即使最终未得到你的倾心,潜意识里,为了让你的眼光中还有我的身影,幡然醒悟之后,便浴火重生地向这方面努力了!
      开始,在一个陌生的城镇,躬下身子,鞠躬尽瘁地做了一段时间的经销商。这样的生意不需要太大的本钱,而且,智慧还可以遮丑。还好,老天也很照顾,虽然,情场失意,商场总算有所收获。
      等到积累了一些资金,便选择了这个偏僻贫困的山区。
      像不像你曾经偏居的那个地方?
      反正,我总觉得我的身边有你的身影,不管是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总之,我的辛酸与兴奋时刻都在自顾自地向你述说。
      不瞒你说,我一直认为,我们在一起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甜美的追思图画!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中这样的位置!”
      开宗明义,一吐心绪,他似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如今,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已经功成名就,高高在上了!”
      隐痛没有掩饰得住,在微微苦笑之中抢占了一席之地。同时,一种沧桑寂寥的影子也从他清瘦的脸上雁过留痕般地掠过。
      “但是,每当想起你,我仍然心痛不已!仍然觉得一无所有!仍然怨天不公!我不是欲壑难平,只因为我最在乎的、唯一期待的梦,仍然没成!
      在你面前,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体味无能为力的感触!”他明洁的眼中闪动无限幽邃的严寒与无奈。
      “和命运是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况且,时过境迁,我们都已有家室儿女!已经不是可以随意心血来潮的年龄!”她幽幽地说。
      “所以才痛苦!假如我们还都孑然一身!”他羡慕地望着从身边走过,手拉手恩爱溢于言表的一对中年夫妇,“能和心爱的人共渡一生,真是人生最大的福分了!”
      “的确如此!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福气的 !
      过眼云烟,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幻与伤怀,花开花落,积年的岁月风尘已告诉我们不再年轻自由,我们的双肩都压着许多的责任。怎么能任由自己非分的喜好去造成两个家庭的分崩离析,许多人的终生痛苦呢!
      如今,再追忆那些,你不觉得已是于事无补了么?回首返顾,除了让人伤怀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只能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眼下,能与你共享殊荣的,应该只有默默地与你长厢厮守,同甘共苦的妻子儿女!”她诚恳而伤感地低叹了一口气,“我早已说过,自从我接受了赤枫,我们只有做朋友的份了。
      你也应该清楚,赤枫对我来说,胜过我的生命!我欠他很多!
      不过,说句不应该说的话,你在我的心里,也不是雁过无痕。除了赤枫,你仍然是心如止水的我唯一心仪的。虽然,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时常想起你,我也觉得那是我唯一对不起赤枫的。
      事实上,我们只能仅此而已!
      曾经沧海难为水,经过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我益发觉得‘难得糊涂’这句话,有很辛酸的意味。
      美丽的梦儿,谁都有,而可遇不可求更是真理!如今,强求的代价已不是我们所能付得起的!冷静地接受现实,让我们的家人生活得更好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而且,对于我,我早就说过,再大的幸福如果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就我而言,无论如何也是尝不到别人所说的甜美滋味!”她感伤得冰释滴水,凉人心扉。“不管别人如今已进化到怎样以见异思迁为时尚的时髦年代,但是我,依旧无法欣赏这种抛妻弃子的自私做法。
      从前不行,如今更不行……
      毕竟,一样的泪水,滋味不同,老天总算待你不薄。如今,你做到了许多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尤其对那些弱势人群善意的照顾。
      你依旧还如从前一样纯情善良,没有污染铜钱的腐烂味。你白手起家,筑建起这么一个高贵、仁爱的王国,我真替你欣喜!这也是我近来千疮百孔的心最受安慰的了!”
      一丝辛酸的哀伤从她细致的脸上一划而过。但是,转瞬,欣慰的微笑又了占上风。“因为美景还在延续,我不想用辉煌这样多少有点总结性的词语来比喻。你的博爱、智慧与稳健将会令你风光依旧,前程似锦!
      所以,你有如此局面,应该是很欣慰的了!”
      他清澈的眼角浮动着颤动的水波涟漪,“能得你一句如此嘉奖,我足足等了二十年!二十年的代价,二十年的等待!——所有的苦与泪,今天我知道有了价值!
      如果,旧事重谈对你是一种痛苦,我绝不会让你为难!就如你说的:认命吧!失去不再的苦涩,还是让它在心底流吧!”他怅然地深叹。
      但是,很快,他用力地摇摇头,就像醉后清醒了似的轻松一笑,“我也知道,你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苦命鸳鸯!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刚才我也只是酒醉之后似的,向你说说积聚已久的心里话。
      在现实的世界里,今生,我不会再给你制造任何的障碍与负担!”
      她定睛望他一眼,低头轻笑。
      “如果有来生,我可以先报上名么?”
      “…….”她欲言又止,抽了一下鼻子,咬了一下嘴唇。
      “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我还是个落后者么?”
      “……”她沉吟片刻,“不是,应该你位居榜首!
      曾经,赤枫也给我谈起过来生继续签约的话题。但是,被我拒绝了。因为,今生我已经害苦了他,我不想永远不让他得到解脱!”
      “我呢?有幸?”
      “我不想发表我的任何意见。还是听天由命吧!”
      “没被拒绝,应该位居榜首!”他自我安慰地一笑,“赤枫还好么?”
      “…….”她蒙蒙如水的眸子从远处闪烁多变的灯光上拉回来,苦涩地回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又缓慢地放回远处。
      他们走到流过广场的一条小河旁,河水清幽蜿蜒,缤纷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上,随波摇曳,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深邃忧思感。
      “蕊蕊应该快上大学了吧?”
      “……”她默然地深望他一眼,又伤情地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去,“其实,她就在你们的厂子里!”
      “什么?”他一时惊得目眦口呆,似乎比让他相信能从饥饿的狗嘴里夺得下来一块肉骨头还要难以置信。
      失态的样子也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怎么会是这样呢?”好像在问对方,更像在自言自语问自己。突然想起了刚才她说过的话儿,“刚才,我还正纳闷呢,你说我照顾了你的女儿……
      嗨!我做梦也没有往这上头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真不可思议!”
      “是啊!如果不是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次来,我就是想让风情回去继续读书的。”她温柔的眼光凉了一下。
      “谢风情?!你说风情?蕊蕊么?”惊疑又使他再度瞪大了眼睛,深深地皱着眉头,凹下眼球,努力地回忆着,思索着,连接着,力图寻出个来龙去脉,“噢!我说怎么一看到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你。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会是这样!”虽然嘴上说是明白了,实际上心中依然一头雾水,依然懵懵懂懂。
      不过,没有多久,就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感叹:“原来是你们两个优秀人物的结晶!这样,要理解她之所以如此绝伦的美丽,以及那高贵的仁慈,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原本不太相信那些出乎意料的奇遇与巧合,但是,看来…..”他摇摇头,“这是不以人的意识而存在的!
      真是,你不能不相信,有时,人很难胜天!”
      “我想也是。尤其,经过一段痛苦的深思,更有同感!
      近来一个时期,真是波折频生,葫芦未按下,瓢又起!
      ——她留了一封信,就丢下了我们。”浓浓的忧思又回到她的秀眸中,她仪态凝重地递给他一封信。

      *
      妈妈:
      也许,我如此的决定是不明智的,会让您们雪上加霜。但是,妈妈!如今我含着滚滚热流对您说:让您伤心也是我最心痛的!
      曾经,我泪水流干地呼唤了您整整十年!曾经,我发誓过永远不会离开您一步!永远不做一件让您伤心的事儿!
      其实,走这一步,我也痛苦不堪!这也是我彷徨、思量许久不得已而做出的无奈选择。不然,妈妈!我不但帮不了您们,我也会垮掉的!
      我深知,这对您们的打击非常大。可怜天下父母心!您们一定希望我如正常人一样一帆风顺地走完正常的人生。以前,我也决不会想到要走这一步。
      真的,妈妈!一个又一个的浪头,让我曾经认为重于泰山的前途、理想、抱负,不能不被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好梦最易醒似的离我远去。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伤痛了我的心,也随之让我的心智成熟了许多。
      困境把我过去的天真、幻想,连着苦与痛,连扎带刺,连血带肉一起揭走。如蝉退壳,对我来说,无忧与烂漫的时代本来就很短暂,瞬间又已经过去。
      虽然,我的外表似乎依旧平静。而我的内心却几乎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或许,一个新人要有新的环境来适应。所以,我非常希望过另外一种生活,就如蝉,爬上大树,在大自然中经风雨,沐阳光。
      选上这条充满冒险与探索的路,很有背水一战的意味。
      妈妈!或许,您们可能认为我翅膀硬了,不听您们的话了。其实,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永远都不会离开您们!
      您可以这样安慰地想,长久以来,在您们悉心关爱、保护下,犹如一只毛绒绒的小鸡羽翼丰满,要离开温馨的家园独自觅食。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生活的考验。也许,您会为此心酸、担忧。但是,妈妈!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假如我为此真能独立生活,不也是一件好事么?您平时不是也常说,很多情况都是:今天的辉煌上,悬挂着昨天的泪水!
      那种与大自然为伍纯洁而自由的乡村生活,一向对我很有诱惑力。或许,我不该更改我的名字。尽管,我不希望像风儿一样居无定所,萍踪漂泊。但是,风儿的无拘无束仍然是我十分向往留恋的。
      妈妈!苦与累,我不怕。只想换个环境,换个活法。安土重迁,在我这种情况下虽然不能说值得庆幸。但是,假如说:树能移活,不是也很值得尝试的么?
      妈妈!别为我担心,您的女儿已经长大。我会找一片净土,也会寻机给您报平安!如此的处心积虑,纯粹是为了让您少些牵挂。
      妈妈!说句心里话,惹您伤心让我心如刀割,对您撒谎也同样令我食不甘味。
      妈妈!我不能不说:我很爱若岩。
      当面锣,对面鼓。我不能再向您隐瞒我对他的真情实感。
      说实话,对他的爱慕与倾心,已让我不能自拔。也许,您会说我幼稚,认识问题很肤浅。但是,随着我的感觉,我只能说:无论如何,除了他负我。不然,任何一个男子了,我都不会再选择!
      的确,他家贫如洗,可谓门户之见的一大鸿沟,甚至于宛如洪水猛兽!但是,感情是不会因为人的身份、地位而定夺的,也许爱的神圣就是因为如此吧!
      美感与幸福本来也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形无态的感觉,不会世俗地分辩贫与富。
      和他在一起,不论从细如发丝的小事,还是烈火见真金的生命关头,他对我所表现出的耐心与相知,真情与爱意,由此让我品尝甘饴如蜜的幸福滋味,心舒如飞的满足感,使我觉得除此以外,我不会再奢求什么了。
      茫茫的大山里出来的他,也许没有城里人的精明强烈自私的自我保护意识。但是,他那颗火热的心却纯洁、高贵如金。
      我们在一起,他的确不会给我披金戴银。但是,上山时,他会不假思索地伸出他坚实的手;下山时,他会毫不犹豫捷足先登为我挡住下滑的脚步;马路上,他会当仁不让保镖一般地抢在我的左边,挡住风尘,挡住危险……
      许许多多体惜与深爱的细枝末节和那深情默默的黑眸,却比如山似海的真金白银还要让我心魂牵动,暖流润肺。在那一刻,我领悟到了真正的爱是全身心的,是神圣得催泪归心低首的。
      他用实际行动让我觉得没有走错路,对上帝的这种垂青我心存感激!
      当然,我也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也很清楚和他在一起,所要面对的决不是一片坦途。更多的会是风霜雪雨、关山重重。
      但是,季节轮回,有萧瑟飘雪的寒冬,也应该有鸟语花香,莺飞草长。就像雍容华贵是一种富贵的美,小家碧玉是一种清雅的美一样,只是欣赏的角度不同而已。
      妈妈您想!如今,滚滚红尘,人间乱世,能够遇到一位品行才貌俱佳,又能一见倾心的知己,一段心满意足的情缘,又是谈何容易!尤其对于更加在乎于感情的我。
      妈妈,你知道,我唯一苦苦执着的是情感!生活上困苦一点我都可以忍受,只要灵魂有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其实,心灵上虽苦尤甜的感觉又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福分!即使为真爱受磨难,掉眼泪,我也觉得值得。
      而且,我们的梦也不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眩目的幻影。勿用讳言,上帝给他贫困的家境,他不能不继承。但是,在磨难中顽强不屈的生存精神,以及勇于直面艰险,改变困境的豁达、坚韧与聪明才智与技能却是他自己炼就,独有的,也是一般人无法可比的。
      与影同行,我也会很努力。或许,违背生活规律要受到惩罚。但是,我想,汗水流了,就该不会不留痕迹;再贫瘠干枯的沙漠,有水也应该不会再埋葬绿意!
      妈妈!我真是非常非常地不愿失去他,他是我产生激情、欢乐与希望的源泉。您不会希望我的生活里没有蓝天白云,绿山清水吧!您也知道我不是一个朝令夕改、浮光掠影、浅尝辄止的人。
      既然,命运让我选择了这条路,即便是茫然戈壁,风雨兼程,我也一定竭尽全力笑迎而去。
      妈妈!也许您还不了解他。事实上,他是一个别具一格、不可多得很有潜力的优秀人才。假如我们之中有一个必须面临失学的话,我选择离开绝对比他损失的要少,因为很显然他比我更大有作为。
      只是,活生生残酷的现实,朝不保夕、捉襟见肘无法回避的生存困境,即便他困兽犹斗,也依然很难让他得以安心求学!
      老牛舐犊,尽管他有一双象您们一样心疼、挚爱自己儿女的父母。只是,旱涝不保收的那几亩山间薄地,使得他们即使节衣缩食、爱不释手也只能爱莫能助!
      这是我不想继续求学的其中一个原因。
      妈妈!得鱼忘筌不是我的本性,只是我真的没有选择!
      我只能拼命地想方设法把对您们的伤害降到最低。如果,不是考虑到您们的感受和威严的现实,我们宁愿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取蛙声一片淳朴、宁静乡野乡趣的田园生活,选择这条以退为进的山路,已是我不得已的良苦用心。
      妈妈!我非常清楚您很需要我在您的身边,尤其是我们曾经分离了那么多年!我们都品尝过了思念的苦楚!实在对不起!为此我非常地歉疚。我只能含泪忍痛努力上进,以弥补我的过错。
      同样,在我最艰难,最无助,最困顿的时候,我也非常期待得到您们至亲爱的祝福,支撑我走出人生的低谷!再失去您的爱,我将会如无根随风飘零的一片无助的孤叶!
      拜托啦!妈妈!请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对若岩只说了前一种原因。
      您应该知道,受人余荫总让人有拾人牙慧、仰人鼻息之感。他是个很敏感的人。倘若他知道了,那份倔强易感的自尊会让他如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般地坚决拒绝我的苦心。
      您能帮我,不事与愿违么?妈妈!对您,我不愿有任何秘密。
      妈妈!您不会让我在您与他之间面临抉择吧!失去任何一个,对于处在进退维谷的我都是致命的!最怕看到的!这也是我彷徨再彷徨,不敢轻易坦白的原因!不论多么恶劣的环境,沧桑的人生,我都能坚持,只要能让我同时拥有您们!
      我知道我实在的不孝!求您原谅很不应该,拜托您向爸爸隐瞒我的实情,代我找个好的借口安慰他也许更不可能。
      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减少一点对您们的伤害!虽然,我选择了离开,选择了伤害您们。但是,我的心里是流着热辣辣的泪水的,尤其,看到爸爸的病痛,更让我心如刀搅!
      但是,同时理智也让我也意识到:苦与痛,泪水是冲不走的,只有行动。这也同样坚定了我辞学的决心,我不崇拜金钱。但是,它却能对爸爸早日恢复健康有所帮助。
      再见!妈妈!多多珍重!您们舒心的微笑永远是最能够让我聊以慰籍的!
      请您也不要忘了,在遥远的地方,会有一颗牵挂的心儿,时时刻刻在为您们祈祷!
      再见了!等情形好些,我会很快来看您们!千山万水,阻隔不了的是相思!
      万请
      珍重!
      *

      “赤枫?他怎么啦?”宇子见心情沉重而焦虑,急切地问。
      稍微停顿了片刻,她轻轻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叹息了一口气,“原本,人们都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本来,…….
      ——对你,也实在不想说谎。
      人不是铁打的!十年痛苦疲惫的生活已经严重伤害了他的身心,埋下了病根。再加上后来为了给我治疗残伤的腿,简直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的健康!
      有时,在他面前,我都感到自己是一个罪人。
      就像他母亲说的,如果不是遇见我,他一定会有一个灿烂的前程。而如今,为了我,那么一个阳光朝气的人,却被病魔折磨得令人心痛!”
      往事重提,心生悲凉,又使她陷入针扎似的痛苦深渊。她幽邃、哀愁清秀的目光穿越七彩的灯光放牧到明洁的夜空。
      “怎么会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你们苦尽甘来地团聚了,应该是否极泰来了!”他心情凝重地很,像在疑问,又像在自语,“老天为何这般折磨人!”
      “谁不这样说呢!
      为此,我耗尽了一切力气。但是,除了弄来一身伤感,洞悉了落难人的悲哀,别无起色。只有回过头来藏起泪水,用笑容安慰他,陪他度过难关!
      的确,我曾经一度力求离开他。那时,他是如此的孜孜以求坚决不肯罢手;而如今,他却倒过来恳求我远离他。
      你说这种情况,我怎会忍心抛开他?夫妻间患难与共我认为是最基本的,可以不和他同富贵,作鸟兽散绝不是我可以赞同与效仿的。何况,这些全是因为我而生!
      其实,浓墨重彩富贵繁华的生活我不追求,明争暗斗的舞台表演我也不胜任,洁净如水、平静无波才适合我。苦与累,我都不怕。
      但是,让我最不忍心的就是让孩子们跟着一起经受这痛苦的打击。毕竟,还是孩子呵!”无法言传绵长的心疼都搅在她濛濛蒙的水目中。
      他长长伤叹,“……但愿将来我能帮上点忙!
      ——你不觉得风情对那个男孩很痴情?如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再反对,岂不是只会给孩子痛上加痛么?”
      “我不想夕过饰非自圆其说。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想法与做法的确有些偏颇。
      对这事儿,我不能说洞若观火,之后也用心了解有一些。
      那孩子的确很有潜质,就像一块没有雕刻成器具的好木材!
      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接受他,就表示我心爱的女儿将要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他的家庭负担实在太重!我虽然不是一个老于事故的人,仍然不希望她一生太累!走得太崎岖坎坷!毕竟和别人相比,起点太不同了。
      不言而喻,多跑路程当然要多费气力,在生活中,有些词语不一定就是可以颠倒的,比如:昨天的泪水就不一定成就今天的辉煌!”
      “风情可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好孩子!从这一点上说,你很有福气!
      或许,她的选择并非不可取。至少,是她心甘情愿的,我是这样认为。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谁也不会想到这么阳光灿烂的女孩,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苦水埋藏在心底!这么柔韧的肩膀除了繁重的工作,还抗着这么多的心理负担!
      在我们厂里,她脱颖而出,展现给人们的是一个美丽、善良、聪慧而又坚毅含情带笑的无暇女孩!她能如此坦率地面对困境,经受住磨难,应该是她成熟的标志。
      正如她说,虽然带着苦味,有了起步,总算让人欣慰!
      虽然,她没有如你们所愿走堂堂正正的求学路。不过,话说回来,不公平的现实也没有给她走正常人路的机会,换句话说,是命运逼迫了她!这一点,我的人生经历让我对她深表同情!
      大道理我不会说,如果以我走过人生路的体验,我觉得假如有鲜花飘香,绿荫匝地的平坦大道可以走,谁又喜欢攀峭壁,趟恶水呢!就像我们那次的初相识的场面。
      与其说她倔强,不如说这恰恰反衬了她所遭遇到的现实有多么残酷!
      一个花季少女所应有的美好向往本来应该天真烂漫地享受,如今却需要自己身体力行艰难争取!我听了都很心疼!”
      他的鼻子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用手把头发向后捋了捋,让灼热的目光望向远方。“你不觉得我们很应该帮孩子一把?!”
      她抽动了一下酸胀的鼻子,眨动了几下被泪水浸湿的眼帘,“我知道!
      起初,我的确对她的举动既生气又心疼。
      但是,唇齿相依,十指连心,再气也做不到了无牵挂。而且,也知道大人的不幸连累了孩子,本来就很委屈。所以,静下来之后,很后悔当初没有开诚布公地与她谈谈心里话,以至给她造成了这份痛苦的伤害!
      ——刚开始,听了他们的事儿,我们的确很忧虑,原以为冷处理会让她望而却步的,没想到她会把我们想做成了顽固的石头。倘若早料道她有如此复杂的心情,永不更改的初衷,即使我们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会让她这么的伤心!
      这样的心灵阂应该是十年分离的苦果!”
      在她水汪汪的眸子里,懊悔与痛楚交织着,给人一种沧桑、荡人心弦的幽邃感。“看来,曾经痛苦的分离,不仅摧残了□□的健康,对她幼小心灵的伤害更是残酷!也许,因为没有母爱的慰藉,造成了她心灵的自闭。
      也许,就像风雨飘摇中一只孤独的船儿,是他给了她心灵停靠的港湾。所以,使她变得那样执着。
      看来,我一直是个失败的母亲!”泪水又浸湿了她的眼睛,“所以,痛定思痛,现在,不管我的女儿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再说什么。
      我向来我不看重金钱,但是为此,我办了一个声乐班,以期望把她肩膀上担子接过一些,使她能够安心回来继续读书。”
      “在我这小庙,和一群村野农夫一起,你不会觉得风情有纡尊降贵的感觉吧?”
      “子见!你认为我应该会有么?”她把恍如秋水般的目光从茫茫远方抽回来,忧郁而苦涩地望他一眼。温馨的夜色和她哀婉的明眸格外让人心醉神迷。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让风情走,急不择言了!
      作为老朋友,眼看你们受困而却只能旁观,心里很难受!
      实在不想再放手唯一可以尽点心愿的机会……你能了解我的心情么?”他很有分寸也很动情轻缓地问:“你依然很希望风情循规蹈矩地上学?”
      “在她这个年龄,在如今这个社会,你认为她不应该继续上学?”
      “当然,如果她期待上,固然要全力支持。
      假如,假如啊,她倘若愿意像现在这样边工作边学习。其实,百川归海,我认为也不失一种可行的方式。
      你看,张良、诸葛亮都够有学问的了吧,满腹经纶,谁能说他们不是人才!可也没有听他们进过什么高等学府、名牌大学。
      我无意攻击现今的教学体制,我只是认为,归根到底,求学应该也只是为了求得一种生存技能,以便之后更好地工作,更好地生活。
      假如,她真嫌弃这片儿浅水,我会为她提供一切有利的学习条件、机会与空间……”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肯定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对她的错爱我再次谢谢!”心存感激,她抬头感激地含笑。
      “呵!你又把我推出十万八千里了!
      责无旁贷,我所以封官许愿,不仅因为我们是相知熟念的朋友,更在于她实在是个很有才情的孩子。虽然初来咋到,初露锋芒,脱俗的风采已经为人们积蓄了许多的功德了。”他满眼含着赞赏的涟漪。
      “……”她仔细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既然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对。你也应该知道我并不太重视恭维话。”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知道,在这之前,风情一点也没有借到我们的光。她的天下,是她自己打下的。
      不可否认,我们多吃了许多年的饭,也不算是在笨人的行列。不过,说到与时俱进,和这些见多识广、胆略、眼光超前的年轻人相比,尤其你的宝贝女儿风情,我却不能不心悦诚服地自认输了一截。
      你看到了么?那一马平川的农田,那一排排新整的楼房?
      但是,你能想得出从前的景象么?一座座爆着皮七零八落的黄泥屋;一条条泥泞、狭窄、九曲回肠的老街胡同;一块块阡陌交织、贫瘠如黄脸婆似的的农田,还有各自为政、画地为牢终日在上面饱受风吹日晒、汗流浃背却收效甚微、辛苦劳作的村民们……”
      “怎么能看不到,想不到呢!你也说这里和我的故乡似曾相识,而留在儿时记忆里的东西应该是最难忘的了。
      那烙在记忆深处的情形是风吹不走,雨洗不掉,永远记得,永远在脑际汇映!辛酸而沉重!
      也因此,真心地,我再次感谢你为这里的百姓们做了这么多的大好事!”
      “如果,你觉得这是些应该感谢的话,你应该说给你聪慧善良的女儿,这一切很多都归功于她的纯良、胆略与学识!
      在一次征集合理化建议的活动中,是你女儿那善良美好的畅想让我眼前一亮。
      其中一条就是希望把棋格状的农田连成一片,实行现代集约化农业耕作,剩余的劳力由厂里牵头,充实到工厂车间或服务业方面。
      不瞒你说,当看到几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村民们穿上干净的衣服,满目绽笑地走进厂门、店门的时候,我也曾经像你一样流下温热的眼泪。
      也是你的女儿坚定了我多年的梦想:敢于把凌乱的黄土房变成崭新有序的楼房!
      这里有一座孔雀山,曾经有过灿烂辉煌的岁月。但是,时过境迁,加上经济落后,近些年来,渐渐尘封了当年美丽的容颜。
      一次厂里组织游山,当我不由发了一阵感慨之后。风情笑眯眯地说:‘您不想让那美丽的羽毛再次开屏悦人耳目么?’
      我叹息地苦笑:‘当然想了!’
      ‘何不行动呢?您有这个能力!
      再说啦!也让周围十里八乡没有游历过明山大川的村民,分享一大自然赐予的佳丽风光!’小鬼头胜算在握地眨眨眼睛笑。‘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呦!’
      ‘是啊!造福百姓是件赏心悦目的大好事!这也是我最终的心愿。
      但是,你也知道,动动嘴,都是要跑断腿的。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这更是要大把大把真金白银的呀!虽然我们不是奸商,惟利是图、锱铢必究不是我们孜孜以求的。但是,这种公益性很强的事情,对以效益论英雄的企业,会不会过于侵害了职工的利益?’
      ‘好人做到底么!让最底层的人们也能享受到企业带来的余荫,我觉得我们厂不会有人这么忘恩负义吧!何况,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未尝不是一条宝贵的商机。
      以一个城里人的心态来说,出游已不只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心理渴求。从经济角度上讲,有人说,开发一个好的旅游项目比投建一个工厂收益还要大得多。我想,大概是由于取材于天然,无本万利吧!
      美丽的孔雀山上苍所赐,要不要让它多下金蛋,就看它的主人了。我们是做伟人还是做小人——其选择权应该在我们自己。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也不是谬论,不说扬名立万吧!就广告效应这一无形资产的回报,应该能够不让投资者枉费善心!如果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那么,付出的愈多,回报率也应该愈大。’
      后来,果然如她所言,经过我们一番苦心经营,其中,多是风情亲自搭桥牵线。孔雀山风声鹤起。的确,也正像她曾经设想的那样,纷纭沓至的游客们不仅带走了山脚边我们售货亭里的产品,和着周围受惠的村民的赞誉一起也远播了我们厂子的好名声!”
      “真是太好了!”寒烟很欣慰地含着泪花泛起微笑,“感谢老天让她遇到你这样一位开明、慧眼的伯乐!给她这么一个宽松的环境。
      要不然,若是碰到一个动辄得咎的顶头上司,不谙时事、个性又强的孩子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呢!”她向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一件事儿。
      那是在她竞聘上会计人员后不久,与一个财大气粗的客户打交道。
      回来,很有礼貌地坐在我对面,我看得出,为了平静情绪,出其意外地静默了许久。我知道,平时,她是个雷厉风行,很讲究时效的人。
      在喝了我给她倒的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之后,她向我侃侃而谈。
      她微微一笑,洒脱地说:我不想自我表白我是一个什么人的人,如果,您真想知道,我想凭您神通广大的能力应该难不倒您。
      我本来不善于,也不屑于在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是,今天,我觉得有必要做一次鸡婆。我觉得,只有原原本本地向您叙述事情的经过,才能让您了解事实的真相,以便之后做出正确的决断。
      得到我的赞同,她继续说:前面那些我如何费时费力地辛苦计算,就不细说了,因为,再复杂繁重的脑力劳动都是无法用言语再现,也无法令外人目睹,只有工作者自知。
      而且,就像前一些时候,你要大家讨论的如何微笑服务一样。我依旧认为,看你更看重的是哪个,语言还是行动。你要的是一首令你耳边舒服一时的赞美诗,还是竭尽全力地为你彻底地解决问题默默无闻。
      事实是,这是两种性格的人不同的所为。而且,人性难改。如果,你想要注重行动的人嘴上添花,不太容易;你让善于言辞的身体力行地去做,同样会更难。因为,应该是行动比语言付出的更多些。
      人无全人,你不可能得到绝对的完美,也不现实。事实就是,在这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我把话题扯远了!’
      ‘这样难得的见解,我乐于听!’这也的确是我的心里话。
      然后,她又继续说:‘按照您的吩咐,我把我经过一番呕心沥血工作的结果呈现给张经理。
      她连内容都没有细看,就把一张我作为附件的纸让它如枯叶一般飘落到废纸篓里。并且用命令的语气指示我如何如何地要按照她的设想去做。
      但是,我把那张她丢弃的纸捡起来,弹了几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只是竭力平静地回敬道:不管您的地位多高,财富有多雄厚。之前,出于尊敬您,为您方便着想的角度考虑,我详详细细地做了这些工作。
      本来,我可以只是简单明了地写出几个数字。这些密密麻麻用银行纸的背面书写的表格,纸张虽然是薄了点。但是,却凝聚着我点点滴滴的心血,以及出于对您的工作方面着想的苦心。
      也许,这张纸在您的眼里看来不够名贵,但是,在我这一面,绝对不是您以为的那种不敬。因为,从会计的角度说,这样的附件是允许的,常规性的。而且当时,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就地取材。
      按照我们领导的要求,我已经尽心尽力。在您是我们客户身份的情况下,我也倾尽心血地为您做了大量的工作。
      现在,我是您的客人,不是您的员工。很抱歉,我不会接受您的指令。我该做的工作已经尽力,我只能说再见了。
      我没有再看一眼,那一张变得冷绿了的脸,扭头就出来了。
      在当时,我当然希望能够请她宽宏大量地不要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是,我不会祈求。祈求也许会轻松地换来一劳永逸,但是,同样会失去我极其在乎的骨气。而我宁愿选择前者,哪怕背个重担,记着一份将来要偿还的人情。
      但是,可惜得很!我不太幸运!没有遇到目光高远的君子。
      所以,对您,我只能说抱歉!在我说那一番话之前,我就知道要对不起您了。所以,如果因此为厂子造成了损失,而且是我努力工作也补偿不了的话,我愿意无条件地辞职。
      虽然,这并不是表示我不看重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而且事实上,我不但需要这份价值可观的薪水,也对这里宽松的工作环境非常珍惜!’
      我听后,赞赏地向她欣慰地一笑,‘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她无奈地摇摇头说:之前的工作,加上应付那位高权重的张领导,我的大脑细胞都用完了,江郎才尽,我不想再费力猜谜了。
      我哈哈一笑,‘那就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把这件事儿从脑中彻底抹去。’
      她疲惫地回笑一下,准备起身走。
      我接着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确信我会泰然处之,不会对张总俯首帖耳?’
      她淡然一笑,‘如果那样,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做亡国奴!’
      “她说的很对,我不会那样做!客户有的是,但是,像她那样尽心尽责又聪明能干的员工却难遇的很。
      你看,你还说她是我们的累赘么?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公益,她应该都是我们的宝贝!
      你说,不是情不得以,谁会愿意让她离开呢?
      你想,像她这样伶牙俐齿不卑不亢的做人,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以前,她自己孤身一人都可以顽强作战。现在,有了我这样强大的后盾,你不是应该更加放心了么?”
      她不得不会心地一笑,“这样说来,的确应该如此!
      刚才,我说的也是来时的想法,至于以后如何,由她自己决定好了!
      我已经知道,她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耳提面命,瞪瞪眼就能吓得住的孩子了。以后,我真要尊重她的选择了。这孩子义无返顾的个性实在让我退避三舍!”
      “本来么,船随风行,走的才快。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做顺风的工作!”他诚恳地微笑,“如果,你依旧还把我当作最可信赖的朋友,就不要见外,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的,尽管说,不要太累自己!一个家需要你来支撑呢!”他深情而怜爱地凝望她一眼,又慢慢地无奈地扭转开去。
      “谢谢!我当初办那个声乐班的时候,的确是为了钱。但是,渐渐地,一切都改变了我的初衷。
      每当走进教室,走近那一张张天真烂漫而又朝气蓬勃的笑脸,看到活泼纯正的身影,弹起幽幽渺渺的钢琴,听着清脆稚嫩的童音,就像又远离了纷争喧嚣的世界,似乎又回到了久违的孩提时代,一切的伤怀烦恼一时之间都得以忘却,轻松无虑的快感犹如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般地得以片刻的重温!
      我没有喝过酒。或许,酒醉的诱惑力也是源于此吧!
      教学相长,犹如中了烟瘾一般,孩子们以及音乐给予我的,足以超过金钱的魅力!”她眯起秀眼,怀念地诉说。
      “是这样,爱挑的担子不嫌沉,爱看的书不嫌厚。喜爱就不觉得苦!”他深有感触地慨叹,“不过,最重要的依旧还是要保重身体!
      不是常说么,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医术高明的医生一搭眼就能看出隐藏的内伤,而一般肉眼凡胎的人只能看到皮外伤一样。对于音乐,我虽然非常欣赏,却是十足的门外汉。不过以我个人的感觉,风情在这方面倒是很有潜质!”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没有让她走这条路?”她凝望他一眼,低叹一口气,又把雨濛濛的眼睛投向远方。“她的确是一个望到落叶就会善感悲秋的孩子。乐感、领悟力都很强。一听到我的琴声,共鸣的触动会让她犹如着魔一般很快就溶入角色。
      望着渐入佳境的她,我也曾经有过让她向这方面发展的想法。只是,一次参赛的结果凉了我的心。”
      “没有发挥好?”
      “如果她并没有实力,退而求次,那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从歌唱的真实质量上来论,公平地说,她应该是出类拔萃的。
      之所以得了个第三名,后来了解到其一是因为服装的问题。就如一个评委坦言:大冷的天,人家第一名穿的透明透背的轻纱装裙,就这点儿肯牺牲的精神也该加分。
      第二名很明显就是因为社会黑幕了,而在这方面,我们更没有优势可比。
      或许,这些因素也是演艺的技巧或规矩吧!早先是我孤陋寡闻,也或者是我保守落后,在这莫衷一是的问题上,我还犹在梦中。
      当然,服饰漂亮些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不应该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在我陈旧的意识里,一直以为歌唱就是一种情绪的自由抒发,歌者就是把歌唱好。如果,就连这最圣洁的天籁之音都需要在这些招数上竞争,我觉得很悲哀。但是,事实上,谁又管你的悲哀不悲哀。
      或许,这种现象实属个别,但是,自此,仍让我心有余悸。我不想参与了,也只有远离。我不欣赏,也不想让女儿尝试!
      我的感受没有跟孩子说,我不希望纯洁的心灵受到伤害。从此以后,再没有让她涉足过这种场合。
      不过实话说,潜移默化,加上天质所成,她在这方面的素养与素质仍是优秀超群的。
      我仍然以为一唱解千愁,音乐——心灵的艺术,魅力无穷!寄情寄景,自愉吧!”她轻叹苦笑。
      “其实,每条路都有各自不同的风景!”他安慰道。
      一曲深情悠扬的音乐悠然响起,随着,以辽远、深邃而闪烁的星空为背景,眼前突如其来地幻化出一片让人目瞪口呆的火树银花的海市蜃楼。浩瀚群星的光彩也被其□□纳髓,相形失色。
      中间那座银灰色盘旋奋进向上、巧夺天工的“脱颖”雕塑,线条流畅,铁骨铮铮,在一群柔情似水、飘飘起舞的众仙女中更显得挺拔、伟岸,一种不言而喻刚劲力量的象征。
      前面一排平地升起的桩桩水柱,一会儿,犹如一条条素洁翻动的长练;一会儿,又好似气势恢弘、壮丽、威严的万里长城;一会儿,倏然涌起,像群龙腾空起舞,欲吻空中明洁闪烁的星星;一会儿,忽而落下,似玉珠激水,溅起满池晶莹的雪花。
      长城后面,雕塑两旁,宛如一群裙裾飘拽、美央美仑的众仙女闲适的出游图。一会儿,围住红红绿绿、缤纷夺目的寿糕寿桃,载歌载舞;一会儿,轻灵飘飘,群仙散花,点点水珠沸沸扬扬,莹然剔透,散开来犹如芦花凝白,梨花飘洒;一会儿,橙黄、嫩绿的火焰,浮浮闪闪,宛如娇美灿烂、蠕蠕窜动的烟花……水光交映,如梦如幻。
      “真是太美了!神来之笔,一个曲高和寡的人间神话!”游历过天南海北的寒烟,也被眼前突如其来壮观的美景撼动地泪水湿眼眶,深情绵绵地说。
      在她的眼前又幻出另一幅画面:流光溢彩的灯光中,闪动出女儿美丽的倩影,耳边萦绕
      起女儿含情似海、跌荡起伏的歌声…….
      *

      两个人彼此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相互抿嘴一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杨雪茵若有所思地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好像以便镇静了一些感情复杂的心绪似的,先开了口,“彼此杳无音讯十几年,你们都还好吧?”
      寒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努力让一些笑容泛在面部表情上。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支撑多久,很快又被内心挥之不去的忧伤夺去了。
      “都是我的错!不仅曾经给你带来过无尽的伤怀,如今,也连累得赤枫被病魔所害!
      如果,当初,我没有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那该是个多么美好的今天!”
      杨雪茵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许多,长叹一口气,“你不要这样说,沐浴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才知道命该如此这句话是多么的令人信服!
      我以为,或许,过去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我不是在找借口为我自己的罪过开脱。因为,我当然知道,你如何惩罚我都不为过。但是,我更明白,无论如何,高尚的你绝不会那么做。
      尽管,现在再讨论过去的对错,已经无助于改变不幸的事实。但是,我还是要说,其实,真正有愧的应该是我!”
      寒烟主动插话,“其实,我都能理解!
      即便后来也许你做过一些令我确实痛苦不堪的事儿;即使我也是无心且无意地要伤害你。但是,不可否认,的确是我触及到了你的核心利益在先。
      而且,兔子急了还咬人!
      所以,你刚才说的命中注定,虽然不是应该提倡的唯物论,也不是积极的人生观,却也能理顺现实中难以解释的许多事情!”然后,她宽宏大量地微微一笑。
      “这让我的耳边涌出一句话: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这样的语句吧?”
      “应该!”
      “那么,看来,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衷心地祝福你们!如果能知道你们过得幸福,就是最让我感谢上帝的了!”她一直用近乎谦恭的姿态坐着。这时,稍微挺了挺胸膛,端直了一下脊背。
      “谢谢!”寒烟心酸地眼睛里闪动着水莹莹的泪光,她轻轻地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颔首一笑,“我也是!看到你们有如此的成就,美好的今天!老实说,这也是我许久以来,最感欣慰的事儿了!”
      “如今,不瞒你说,曾经桀骜不驯、心怀妒意的那个我,在你的感召下,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加入善男信女之列了。
      说心里话,真的!我非常感谢上帝没有遗弃我!反而,还让我尝到了苦尽甘来的甜美滋味!
      曾经,我终日的怨天尤人,致使身边围绕的幸福则因此而感觉不到,结果是损人也害己!现在,我时时刻刻都是在感恩的心态中度过的!”杨雪茵真情款款,同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饱经风霜后满足感,“这是我真切的感受!唯一遗憾的,就是幡然醒悟是在无法挽回恶果之后才发生的!”她禁不住神色黯然。
      “也许,正所谓没有冷酷寒冬的衬托与比较,反而,不会更觉温暖阳光的温馨可贵吧!”寒烟喟然叹息。“没有人,一生能够不犯错!
      我觉得,能够认识到总比冥顽不化或者继续害人则要好得多!”
      “有时,我也只能这样自我麻醉自责的心!
      如果,按我以前的性格,凭我应该,也非常渴望高规格地招待你的诚恳心态,我一定会找这里一家最豪华的酒店风风光光地款待你。
      而现在,我之所以找了这家清净的雅居。其一,有我不想把我们的距离拉远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你一向尽量节俭每一分钱,惜贫怜弱不注重奢华而喜清幽的美好情怀是你独特的光点。
      加上,从爱屋及乌的角度来考虑,我知道子见喜欢的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为了适应他的品味,我因此改变了许多。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认为以前那个冷酷疯狂的我应该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犹如你虔诚的心态一样,在自己感恩的心的催促下,只希望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儿!进而减轻一点负罪的心!”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其耀眼的那一面,你也拥有我许多望尘莫及的闪光点,而金子是最不容易贬值的!
      宇厂长他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辜负你的付出,他也不会看不到你的美丽。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为了迎合他,失去自我而委屈地改变自己。”寒烟情义诚挚地向她微微一笑。
      “不怕你笑话,我不是东施效颦,而是真正的大彻大悟了悲天悯人的仁爱情怀!”杨雪茵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尽管始终去不掉其中的苦涩,“本来,就像十年怕井绳的心理一样,我很怕提起这个令人心痛的话题。
      但是,思绪又走到了这里。
      而且,我觉得,不管揭开伤疤是一件多么令人惨痛的事儿,恳请你的原谅都是我最终应该做的!
      也许,就像只有吃过榴莲,才能知道它独特的滋味;只有站在冰天雪地里,才能生出周身寒冷的感觉一样。离别苦也一样,在我品尝了子见转眼不见之后的惊悸与无奈的痛苦之后,我才突然真正地醒悟了我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自己造的孽有多么深重!
      所以,真是抱歉得很!在你们面前,我才是真正的罪人!一直以来,就连请求原谅这样的话语我都羞愧地难以出口。”
      “你不要这样说!”寒烟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也许,我们应该这样想更好,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很快她的思绪令她的面色又漫上了一种冷重的灰色,两只白皙而精瘦的手搅在一起,下意识地用力捏挤着,“也许,你没有经历过死亡,尤其是自己至爱的亲人!”
      杨雪茵的脸色陡然阴暗了许多,幽幽痛苦地插嘴道,“自小,我就没有品尝到醉人的母爱!”
      “因为在这一点上,我与你感同身受!基于这种‘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极”的感触,所以,这让我一直对你抱有同情而宽容的心态!”寒烟向她柔情一笑之后,又继续述说:“我不能不承认,我奶奶离开我那段时间的可怕感受,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我一直觉得那种无法挽回、无可奈何的痛苦才是最令人心悸的伤痛!那种苦涩的忧伤使我好多年来都自欺欺人地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害怕去面对!
      可以这么说,其他的和它一比,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也许,这也就是我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境况,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的原因!所以——”
      “所以,后来,你不计前嫌地给我发了那个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短信!”
      “就像你说的,正因为我有过品尝痛苦的经历,泪水曾经终日地伴随过我!所以,我不忍心让更多的人也同样经历!
      我一向坚持,不论别人如何对我,我都会以善意的心态待人,至少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虽然,你吃尽了苦头。但是,你仍然好心得到了好报!
      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其实,不论你曾经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始终能够得到两位这么优秀男人如此深情的关爱,也实在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了!毕竟,这样令人终生期盼的财富没有几个女人有幸可以如此得到!
      说到这里,虽然,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儿,本来我也实在不想引起你的不快。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自始至终,我与赤枫之间,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就像试管婴儿,我只是挖空心思地利用了一下他取出体外的精子。所以,即使在那种为了保护你而被迫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相信!
      所以,你放心,因为我和赤枫有这样的感情,任何人都不可能介入了!
      包括宇子见!”寒烟的面部表情表现得柔中带刚。
      “所以,我才为此前的狭隘与冲动而深深自责。
      是啊!就像双刃剑!你与赤枫牢不可破的关系,在当时的确令我异常的怨恨。但是,现在如此说来,对我应该是件好事儿!”杨雪茵自我嘲解地颔首一笑。
      然后,轻轻地甩了一下头,微微吁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也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平心静气地做个好人,要比心灵扭曲处心积虑地当个恶人好多了!
      在为别人付出的过程中,自己也可以尝到原汁原味没有任何副产品的甜美欣慰的滋味。如今,我觉得心胸越来越开扩,很少在考虑自己的得失,因而烦恼也少了。精神寄托一转移,对正义关注的兴趣越来越浓烈。
      我想你应该有体会,什么叫做心甘情愿,喜欢就不会觉得委屈这样的心境!”
      “你说的很对!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但是,如果没有你对子见的拒绝,我今天也就没有这样的心境!”对寒烟,她感激地凝望。
      寒烟长叹一口气,微微地抿嘴一笑,“如果,我每次都当你的刽子手,那我更是罪该万死了!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是福,夺不走;是祸,躲不过。你应该这样想,这种福分是你应该独有的!”
      杨雪茵沧桑地一笑,“其实,也许你不知道,得到今天的安逸,真的就像万里长征那般的艰难!”
      “……”寒烟也深有感触地低低轻叹,“是啊!所以说,生活真的是很不容易!过去的得失,我们都不要太计较了!”
      “但是,唉!老天爷真是有些太吝啬!经过那么多的磨难,应该让你们幸福舒畅地过几年,怎么又让赤枫被病魔所扰,让你受累呢!”杨雪茵深叹不已。
      “所以,才有好命与否这一说!只是不幸得很,我被推到命运不济那一拨里去了。”寒烟苦涩地笑过,喟然叹息,“其实,如果只是让我自己遭罪,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
      当初,决定和他走到一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看重他背后的光环,想着享受什么富贵与荣耀来的。是他本人的光彩让我甘心相随,只觉得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就让我很感谢老天了!
      如今,让赤枫跟着受折磨,真是令我心痛不已!”
      “没有更好的疗法么?”真真切切的心疼也蔓延到了杨雪茵身上。
      “只有等待!等待医疗技术的进步!所以,才感到万般无奈!”寒烟艰难而痛苦地吞咽了一下。
      她的眼角不请自来地又涌上闪动的泪光,晶莹的光芒中跟着又晃动出一幕幕往事儿…….
      *

      “快过来,坐到我的旁边!”一身浪荡公子打扮的谢赤枫命令坐在对面的老板娘汪汪。
      “怎么?你知道她来了?”演技绝妙的老板娘配合地天衣无缝,悄然低语的同时,跟着惟妙惟肖妖娆地依偎上去。
      但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身体一阵僵硬,不由狡猾地偷笑。
      “这就是心灵感应!
      你不知道吧!我们是一对电导体,我是带着正负电极的电子!”他自嘲地低叹。
      的确,他并没有回头,就感觉到来到门口木然呆望的寒烟。他若无其事地抓起一杯冷落一旁的红酒,好似十分亲热地喂了汪汪一口,接着提高了发自内心感叹的声调:“我拥有一个美好的妻子,又有了你这么迷人的一个情人,真是死而无憾哪!”
      汪汪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身都在起着鸡皮疙瘩,心里的苦涩糅杂在血液里漫步全身,流淌不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寒烟。心寒地遇到一双同样痛苦不堪的眼睛,一张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一个被冰冻了的木偶。
      她不由地调回头,低语:“何苦呢!”
      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本来打算表演更亲昵的动作的,此刻,却因为挣扎在一片血海中,犯罪感极其沉重真正痛苦的心阻止了它。

      *

      “嫂子,这不是您待应该的地方。枫哥来了,我给他说您来找过他。”侍者送上一杯水的同时善意地劝说。
      的确,衣着品位格调高雅,气质空灵娴静的寒烟与眼前的氛围确实格格不入。
      “……”本来没打算久留的她反而端坐圆桌前,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短促的苦笑,没有回答侍者任何言语,又静默地把冷冰冰大理石般美丽的面孔移向恣意放纵的欢腾海洋。
      这是一个觥筹交错,光怪陆离,狂纵□□花般的灯红酒绿靡靡世界。这种场境,以前,她只有从电影、电视上看过。如今,却身临其境。
      但是,就像侍者所说的,她并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因此,背道而驰的心境让她秀气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应该说,她能够坐在那里,神情凝重地冷眼盯着这一切,已经竭尽全力了。或者说,已经伤心过后,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嘿!来开眼界么?”一个裙装悉索,坦胸露乳,描眉涂红的妖冶女郎摇摇摆摆地来到她身边,招摇地向她瞟瞟色情糜烂的眼风。
      她依旧丝纹不动,旁若无人,直视前方。
      “好大的派头噢!你以为自己是女皇?”花红柳绿,口无遮拦更加肆无忌惮。
      “我不喜欢那么高抬自己,不过我至少知道什么是廉耻,以及做人的尊严!”她目不斜视,眯眯眼睛,冷冷讥讽。
      “高小姐,这是谢夫人。”侍者慌忙跑来低语。
      “屁!她配!干巴巴的,死板板的,她配风流倜傥的枫哥?”又扭向她,“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能让他快活消魂么?”
      “你这么不服气,这么有能量,怎么不让他封你为谢夫人?”她被激怒了,索性一反常态,嗤之以鼻地嘲笑。但是,依旧有能力保持着那冷若冰霜的神态,以及那很难让人知晓的内心世界。
      “臭样!”对方气急败坏,怒气冲天的女妖伸出乌鸦爪。
      “汪汪!”一声冷重的威喝,穿着枣红色上衣气宇轩昂,帅气得令人目眩的消瘦的谢赤枫走了出来。在这一片乌合之众中间,他更显得耀目。
      寒烟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用缥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汪汪骤然站住,转过身来,矫情地说:“枫枫,她无事生非!”
      马上,来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前倨后恭,娇滴滴地依靠上去。
      谢赤枫面无表情地闪开她,径自走近寒烟,痛楚地问,“有事儿?”
      “蕊蕊病了!”她努力睁着眼脸,以便围困住冲撞眼睛意欲流出的泪水,淡然地说。
      “枫枫!”汪汪想拉住向门口走的谢赤枫,但是,伸出的手却落空了,任由僵化了的笑纹冷凝在涂脂抹粉的脸上。
      “……”他漠视地瞟了她一眼,依旧大步地走出大门。

      *

      “如果不是蕊蕊烧得厉害,你永远也不会主动地找我,是不是?”家中,医院匆匆奔波之后,稍微稳当了一些谢赤枫疲惫地坐在床前,望着入睡的女儿出神。
      “如果你没有心,说了又有什么用?”寒烟心神俱伤地陷在沙发里,茫然无主地望着窗外巍巍的蓝天,“我想送她医院,大婶说她也是你的女儿。”
      “大婶说!大婶说!
      你是我的妻子,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也很爱我们的女儿,我很爱这个家!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能自己主动地说需要我!”难忍的忧伤使他伤楚地叹息。
      “那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妻子不需要丈夫的?”她压抑着抖动的心房,脸色苍白,水莹莹的目光仍然望着茫茫的苍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样不冷不热的呢?”他剑眉深蹙。
      “你需要我的冷热么?
      ——你是我的丈夫,我没有理由对你冷;我也不是一个赞赏针尖对麦芒的人;前呼后拥,你有那么多让你销魂的女人对你亲热!你还需要僵硬死板的我么?
      你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与你的要求自相矛盾么?你真让人伤心又迷惑,对你,我都搞不懂了!”
      “……”他语塞而心痛地咬咬嘴唇,沉默片刻,幽幽地说,“可是,她们哪一个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逢场作戏,我不是早就说过么,那纯粹是业务关系,为了多拉一个顾客,还不是为了多挣些钱让家里更宽裕些?
      汪汪叫我,你不是也看见,我听从的却是你!”他委屈地低喊。
      “那么,难道你还真认为你应该跟她走?
      ——你应该知道我做人认真,我清白对你,反过来,你不觉得让我在那种场合找到你,对我已经很不公平了么?”一种无法掩饰的深痛让她清秀的眼睛闭了两闭。“我可以不管你陪同谁人快乐,只要你不属于我的世界!我厌恶同床异梦的生活!”
      “可是,我心里只有你!能够进入你的梦境一直是我最期待的!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会自动离开。
      如果我对你真的没有梦,我也不会留恋地借酒浇愁!”他沮丧得直挠头。
      “那么,如果你真正肯用心爱我们,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所需要的真正是什么。你要明白,那决不是你所执执以求在污秽的世界里,所寻求的那种不洁的物质生活——所谓的一个钱柜子。”
      本来,她是一个善于把委屈放在肚子里的人。但是,如今,却完全失去了以往优雅的矜持。或许,就是一座金山摆在面前,也不会改变她眼前的精神状况了。面对他,她全身时而颤抖不已,精神几乎崩溃得有些歇斯底里地喊了,“你不觉得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才是这个家更需要的么?
      你还来有理由来责备我!你不知道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伤心欲绝地都已经不认识你了!我都要被你逼疯了!
      你知道什么叫做万箭攒心么?我现在的感受就是!或者有过之,甚至更甚!
      我们拼了老命得来这样的结果,我都不知道老天是惩罚你,还是在报复我!
      难道,只是要我知道,无论如何想要得到你,都是我痴心妄想!我始终都不会拥有那样的福分!”
      “——去那种地方,有一部分实在是自暴自弃,冀口找点自尊。”好像,他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舌头也好像僵了似的,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叹息了一口气,又说:“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把所有能集合起来脑细胞都调动起来,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想使空气中的火药味冲淡一些,好像结果都是徒然。
      也许是因为,加入火药的期初是他。如今就是想脱身出来,也已经粉尘粘连,不能全身而退了。
      从在鼻子里,她发出一声讥笑,“笑话!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过,还不是你自己不知道怎么着了什么魔,变得如此令人伤心!”
      伤心欲绝的其实何止仅仅只是一个她,他同样的迷茫而心碎。
      目睹心爱之人的神伤之态,他心中那一浪盖过一浪的剧痛,其实一点也不亚于她。像掉了魂似地坐在那里,紧紧握着双手。
      他闭闭眼睛,又艰难地睁开,带着颤音,苦涩地低语,“不管我在别人面前多么得受欢迎,在你面前,我却如一个不会表演的学员,一筹莫展。
      我简直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
      真不知道是延续现在,还是恢复从前!”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寒烟揉搓着那张病例单,忍不住已经泪流满面。
      “什么?”刚刚进家的谢赤枫把衣服挂到衣架上,扭回头。看到妻子泪人一般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惊慌,急忙上前,关切地问:“怎么啦?寒烟!”
      “该问你自己呢!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瞒着我?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原因?”她鼻中满带酸楚之音 。
      “……”他震惊而无语地望望她,深深地叹口气,默然低首。
      “你不知道夫妻是应该同甘共苦的么?”她抬起泪痕斑驳的面容,向他泪眼凝望。
      “你几乎都没有过上过真正幸福快乐的日子!这一直是我深深内疚而心疼的!好不容易我们终于又能够走在一起,我多么希望给你带来的是安宁与愉快!
      可是,命运却这么的残酷!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惩罚我也就算了,还得连累我最至爱的人!”说着,他热泪涌流,语凝噎。
      “傻瓜!你怎么还这样不理解我?
      我不是早就说过么?我只是不太善于表达。但是,在我心里,我一直这么认为:拥有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儿!
      你知道吗,在我们痛苦分离的时候。尤其,在我犹如废人一样瘫坐不起的时候,是什么支撑我活下来的么?”泪珠从冷凝的脸上停不下脚步地不间断地流落,声音中颤动着世上最柔情的浓浓爱意。
      他完全被这份圣洁的感情深深地融化了,心痛地叹息了一口气。
      “在我的心中,我们可爱的女儿是什么都不可以代替的,这一点不可否认!让你像一道悦目而温暖的阳光降临到我的身边,让我拥有那么多我们在一起的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一点也是让我永远感谢老天的!
      我想,即使我们永远不能再相见!老天给我与你相识的机会,而且,还施恩于我给了我一个与你一脉相承的女儿!我真的很知足!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像平常人一样平安无事地生活,我当然感天谢地。如果,老天爷觉得赐福我们太多!非得要给我们一些痛苦的羁绊,我也不会退缩。
      甜蜜,我自然会带着感激的心态去品尝;辛苦,我也会含着泪水去笑对!
      所以,你不该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份苦差事!不论生活的寒风把我们吹到哪里,风雨同舟,我们一家人都要共同面对!”她再一次把满含热泪晶莹的黑眸含笑地望向他。
      “对不起!原本,我实在不想令你担心,更不愿意看你伤心!”像温情的秀女,他不由得泪眼低垂。
      “好了!以后,你再也不要想那么烂的馊主意!你不知道吗?那才是一把锋利的真正要我命的铡刀!
      不信,我们交换一下位置,你是不是才能体会到我说的对否?”
      “我知道了!我做错了!
      当我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我真有些受不了!为什么残酷命运老是不肯放过我们呢?!恶浪如此三番五次不停地袭击!
      伤心欲绝,无奈之下,我心想,既然不能给你带来帮助,还不如让你对我死心,至少,在沉重的现实中,我可以不成为你的累赘!”
      “你不知道吗?”她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什么?”他同样姿态地瞪大眼睛,唯一不同的是那真诚的目光中充满了真正的疑惑不解。
      “老天要我背着你!”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她羞涩地一笑。
      “什么时候给你下的圣旨?”尽管,含着苦中作乐的意味,疲惫的面容上他还是露出了令人欣慰的笑容。
      “命中注定!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泪眼朦胧,柔情的目光中闪动着无尽的神往而憧憬,“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他点点头,笑意阑珊地望望她。
      “我可是有真凭实据!”她提起轻松的语调,调皮地笑。
      他又呈现出刚才的疑惑模样。
      “你真不知道有这样的美丽而古老的传说么?”她认真地挑高清秀的眉毛。
      “什么?”他一副茫然不懂的神情,同时,向前伸伸脖颈,又表现出急于得到答案的急切态度。
      “你不是属猴子的吗?调皮的小猴子!”她不急不躁,反而稳坐钓鱼台似的稳重。
      他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
      “我的脊背上有你的标记,你没有注意吗?”她挑逗地眨眨眼睛含笑。
      “你说那个圆圆的小黑瘊子?”恍然大悟之后,他舒了一口气,摇头一笑。
      她把双手搅在一起,放到脑后,把身体靠紧椅子,舒服地往后倚了倚。
      “不是说,人背瘊子没有福气,而瘊子背人才好的么?”他又皱起眉头。
      “那也是人们美好的愿望而已!究竟事实如何,也很难说。
      但是,我倒是希望能够背负你。而不是一直拖累你!”她情真意切。
      “那好吧!
      不是常说么,人多力量大!让我们彼此相互扶持!不管是茫茫的沙漠,还是葳蕤的绿洲。一起前行吧!”
      *

      月缺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未语泪先流。
      眼前凋零凄惨、寒鸦哀鸣的景象,与是上次来时依然荡漾在心中的温馨相比,除非没有亲临其境,不然用天上地下比喻决不会觉得过分。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触目尽伤怀!
      曲终人散的凄美本来就已经够让人断肠心碎的了!加上无可奈何、苦涩凄厉、滴血的冤屈更是如刺咽喉,犹如割心扯肺般地让人窒息!
      这么一个痛苦的深渊!这么一出浸透血泪的人间惨剧!无论如何,她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竟会发生在梦一般美好,曾经弥漫着浓浓亲情的农家小院,竟会发生在自己最亲爱的人们身上!
      村民,三五一簇,四五一群地远远地望着这座七零八落的小院窃窃私语。
      “真不是人,欺辱一个可怜的哑巴!”有滴泪同情的低骂。
      “唉!啥世道啊!
      倒是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一马平川是吧!磕磕碰碰总是有的。可是,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家,转眼就让这飞来横祸给弄散了,实在让人受不了!那哑巴可是一个大好人呢!”有深深地惋惜。
      “好人?!越是好人越命孬!要不咋叫好人不长寿呢!咋叫人心痛呢!”也有纯情的长吁短叹。
      是呵!老天爷怎么会这样的狠心呢!怎么会忍心伤害那样一位与世无争,菩萨心肠一般的可怜人呢!怎么会忍得下心去剥夺这清苦一家唯一可以□□亲情安在的乐趣呢!
      谢风情纤柔的心被这三言两语咋舌的街谈巷议以及眼前的凄凉境况刺得血流如注,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地举步维艰。望着目光呆滞、憔悴不堪的顾父,千言万语都凝在滚滚苦涩的热泪之中了。
      在她的耳边,一直萦绕不去的是缠绵悱恻、如泣如诉的《追梦人》,任由涨满眼眶的泪水涓涓淌得满面如涂鸦。
      事实上,什么样的言语,又能安慰得了如此一颗被残忍的毒刀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心呢!本是一对浓情的同林鸟,而今风雨来时无所依的凄凉,让人如何承受!
      无主的窗帘在冷风中凄凉地飘动着,孤独的门窗也被风吹得一来一去,犹如孤魂,不时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
      “闺女!你婶子去看看那二亩花生出齐了没有。
      一会儿就来,我在等她,你也坐下等等吧!”老人神智恍恍惚惚却极其认真地说。
      最该伤痛的他,反而没有捶头顿足,痛苦流涕。骨瘦如柴、首如飞蓬,污面浊泪,恍如隔世,仿佛任何事都没有发生,都与他无关似的。木石一般,布满血丝干枯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茫然空洞,梦呓般呆愣愣地虚瞪着。
      此情此景,让人看了心酸洒泪。但是,实际上,也许对他来说,与其清醒过来饱受残酷现实的折磨,能停留在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呢!
      “可怜的人,都疯啦!”陪着进来的好心邻居不时地擦抹着眼泪,“这事儿,落到谁头上都受不了!唉!老天爷真是犯糊涂了!咋能这样对待这对苦命的人儿!”
      “都是我犯昏!早该打断狗东西的腿,就不会吓跑岩岩他妈了!”他突然晕晕乎乎地梦醒过来似的,提高沙哑着嗓音,自责地狠狠捶打自己僵硬的腿。
      等哄骗得疯子似可怜的老人又进入梦境,邻居把谢风情领到门外,“唉!谁看了都揪心!”
      “狗东西?——”谢风情欲言又止。
      “唉!真是人渣!”邻居小声低语,“早就阴魂不散,恶魔一样不怀好意地纠缠岩岩他妈。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人们场面上没点名道姓的,也已经是心知肚明,冤枉不了他。
      老俩口子,为了孩子,一个汗珠儿摔八掰地疼,也为孩子的脸面忍气吞声,一忍再忍,一瞒再瞒。
      你不知道呢,吓的一个哑巴,经常提心吊胆跟老鼠躲馋猫似的。
      唉!人若是倒霉,就是避坑,也会落井!人若是不要脸,真是百事可为!
      那天,有人远远地看到那个混账东西又在追她,吓得她跑上了那座山。
      后来找到时,就在那座山崖下。都猜八九不离十是被吓得摔下去的!听说,这可怜的人是因为没有及时抢救才走的!
      唉!你说,这老天爷是怎么啦!都说好人有好报!那可怜的哑巴可善良了,真是连一只蚂蚁都让着走,竟遭这样的恶运,你说哪里还有天理!
      闺女啊!想想看,一想到自己的亲人那当时的情景,什么样的人还能坐得住啊!
      岩岩后来听说了,去找那个坏蛋,伤天害理的竟狗仗人势,把个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真是没人气!问你几句就烦了,将心比心,人家一个活生生的亲人都给断送了,人家就能受得了!真是不讲理!
      可怜的孩子也倒霉,还了一拳,又还出了一场官司。
      其实,有的听说,那不是人的东西早就有什么富贵病脑血栓,都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造的,也不全怪岩岩那一拳。
      可是,现在这个浑天地暗的世道,没人没路的,谁又能救了这孩子的命呢!
      我看,前几天,下的那场十年九不遇的大雪就有说头。你看,有谁见过,鹅毛大的雪花打着旋,一个劲地一层一层地往地上铺,不管是柔柔弱弱的小草,还是直挺挺的大树都垂头耷拉手地穿了孝衣。
      这五黄六月天的,以前也听说过六月飞雪。亲眼见,还是头一回吧!
      怨不得都说,这哑巴可能真是走得太冤了!”纯良的邻居频频落泪。
      但是,六月飘雪又能怎样!能让衔冤的人冤情洗去,能掩盖住这不洁的世界?
      “真是大白天说瞎话!一命还一命还不行,我们可是好好的一个人呢!还非要欺负我可怜的孩子!
      老天啊!你睁睁眼啊!睁睁眼哪!”老人突然清醒一般,老泪纵横、伤心欲绝,“岩岩替我报仇,我替岩岩坐牢,都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偏说不行!都是我该死!我该死啊!”
      “是啊!老俩口子虽是没别的本事,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可是夫唱夫随,恩爱得很。从没有红过脸,吵过嘴!
      谁知道割肉一般,忽腾只剩下一个,孤单单的,你说叫人怎么受得了!”
      是呵!他们彼此虽然没有如今年轻人煊赫的豪言壮语。但是,那种息息相通,细枝末节,不论是开心时会心的相视一笑,还是困境中粗糙笨拙之手的相互搀扶,都满含着深情厚意,都在无言地表明纯情如金,相守一生!
      诚然,香消玉殒足以令人惋惜。
      而对于眼前这本分、忠厚的山里人来说,骤然失去桴鼓相应、患难与共、相知相惜的结发爱妻,而且又走的如此凄切无奈,命根子般的儿子又硬生生如此从流血的心上拉走,精神上完全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所,连根拔掉!这份哀思难绝、撕心裂肺的伤害又是怎样的惨痛难当,绝望崩溃的呵!
      一个贫穷的小户人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个阖家安康,这么一个小小的期待却又是这样的难于登天,何来天理人情!
      催人泪下凄婉辛酸的事实,已让谢风情鼻酸眼涨,泪飞如雨,“伯父!如果您不想让若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您还想着减轻一些他的痛苦,就善自珍重吧!
      真的不能再有不幸的事儿发生了!您想想看,假如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您叫若岩该如何地承受!老天爷不帮助我们,我们只有自己支撑着走,彼此安慰照顾自己的亲人!
      您对若岩很重要,尤其在这个时候,他更需要您的支撑!”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挂在腮边滚动的泪珠,“他是您的儿子,您们都非常疼爱他,他很明白这一点。义不容辞,他也完全有责任面对这一切。
      这样的事儿您想让他置身事外,对他来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像不让您们关爱他不可能一样。
      您们为他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他只不过做了他应该做的,您千万不要再自责!我觉得伯母绝对值得他这样做!他自己也一定这样认为!”

      *

      严格地说,他还是一个孩子。虽然,他英挺得像北国皑皑雪海之中一棵英伟的白桦树,个头俨然大人一般。
      但是,毕竟适逢灿烂韶华,寸金光阴,正值朝气蓬勃、绚丽多彩的学生时代。
      如今,却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那英俊坚毅的眉宇间,那双幽邃冷峻的黑潭里,凝结了比他年龄大得多,浓似深海,超载的伤痛与寒冷!寸心如割,勿用多言,只望那幽独凄恍、郁愤难平的眼神就足以让人的灵魂震颤了!这无声的目光比任何动天的呐喊更能够令人震撼!
      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一叶知秋,他绝望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命运之神真是残酷!非要把他所有的欢乐都掠夺殆尽,仅有的一点自尊被摧残得支离破碎不可!
      望着哀毁骨立梦游般走过来的顾若岩,谢风情鼻酸眼涨,泪水立刻在眼眶中打起旋来。爱恨已入土,早几日前无限的怨恨与怒气都已化作激荡在心中无限辛酸拳拳的爱怜,“为什么骗我?让我不假思索地信以为真,伤心欲绝!”
      “对不起!风情!我只想让你忘了我!我实在不能再让你为我费心!我已经无力给你幸福,除了添麻烦。
      ——这让我痛不欲生!”
      也许,只有眼前这个形象还能令他因痛苦而麻木冷凝的思绪泛起一点波澜。
      一眼能将肠寸断,惨绝人寰、突如其来的家破之痛,已经把他折磨得嫣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你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我更加的难过!”如泣如诉,盈盈凝了满眼眶的泪水热辣辣地沿腮而下,“你不愿见我?”
      “正好相反,刻骨铭心!才冒着罪加一等的风险去见你!”
      他曾经龙腾虎跃的身体,如今犹如油尽灯枯一样的虚飘;原本底气十足清亮的声音,眼下也颤抖得恰如隆冬朔风里一片飘零的枯叶;昨日阳光四射的眼神中,目前泼洒出来的同样只有伤恨累累的无尽感伤。
      “你不想苍凉如晚秋的伯父有个安慰?西风残照,在他心里已经没有温暖的阳光!唯一令他牵系,能够一息尚存的就只是因为还有你!
      难道你还忍心让他泪流成河孤苦下去?让那呆滞的眼神永远地凝滞?犹如釜底抽薪,割断唯一可托的求生稻草而坠入谷底?”
      “别说了!别说了!这些要命的字眼!”摧心剖肝,平素洒脱的他再也不能不让滴滴喋血的泪珠崩堤而出。
      “如果我是你妹妹,你也如此见外,急需安慰的伯父也不托付于我?”粒粒珍珠从她弹指即破细腻的脸颊上热热地抢着向下滑落。
      “风情!我曾经有一个美丽的梦,幻想有一天摇身一变,让你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如今,天上人间,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我怎能再连累你!我在你面前已经债台高筑,十足的罪人!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即便用我的生命偿还也不为过!可是伟大的现实却让我无奈而心痛,把你所有的希望都毁了!”伴着泪水,满胀的积怨倾吐出来。
      “若岩!你还不明白么?
      善良无辜、与世无争的伯父伯母的希望与尊严,乃至最珍贵的生命!一个其乐融融的家,招谁惹谁来?还不是白白地被万恶不赦的狗东西全给毁掉了!
      那是谁之过?!
      往事如烟,在我的印象中大多已如雪泥鸿爪。但是,过了许久的现在,让我依然唇齿留香、欣慰怀念的,乃是你们家那种安贫乐道、相依为命、充实而弥足珍贵宾至如归的天伦之乐!
      那种温馨的亲情比得过世上最富藏价值连城的黄金宝库!在我的眼前,依然清晰如昨的是伯母那慈善而温柔的目光!尤其提起你时那满足幸福古道热肠的慈母之光!是人都能由此领略得到:对于她来说,你绝对胜过她的生命!
      如今,这一切却已经全然荡然无存!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都淹没在泪水与血海之中了!
      滴血心碎的伯父更是犹如停摆的钟,实在令人扼腕!在别人眼里,有春夏秋冬,在他心里却永远只有萧瑟的隆冬了!
      曾经那么生气勃勃温馨可爱的家园,如今四处凄凉一片!
      难道这一切不全是因为那该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为什么偏偏要你一个人来承受?
      欺侮这么一个纯良无辜的母亲,简直猪狗不如,难道这样污浊的命就这么值钱?!”一向温文尔雅的风情怒不可抑,再也不能保持夕日的文静。
      “风情!付出这血的代价,我才辛酸地领悟到:在冷酷的现实中,人的价值不是像在我们纯真理想中那样按质论价的。另有一套暗箱逻辑:谁昧良心的本领大,谁的价值就大!不然,蝼蚁不如!
      以前,在我童稚的目光里,从字面上理解,这个世界一片光明美好!
      但是,事实上,一旦真正走进去,就让你突然梦醒。其实就如冷凝了的一盆汤,揭开光滑的冷皮,下面掩盖着七荤八素、飞沙走石、恶疾脓疮……犹如噩梦一般,让你难以想象,又触手可及得让你锥心刺骨、终生难忘!
      现在看来,以前的生活宛如镶着金边的梦境,是多么地幸福!虽然一贫如洗。
      现在,我真的认清了,清贫不是不幸,真正的不幸乃是无缘无故地找到你头上,摧残了你,还要你心平气和、无可奈何地接受!”苍凉激愤搅在一起,冲出冷涩的眼光。
      “风情!在我痛不欲生之际,四处飘荡的传言钻进我的耳朵。
      发疯的我,经过几十年正统教育的我,起初还对法力无边神圣的法律寄于很大的希望!满以为就像犹如迷途的孩子找到亲人,落水的难子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可攀扯!
      然而,给我当头棒喝的不是温暖的援手,解脱困境!而是冷冰冰漠不关心简单而残酷地令人心痛痉挛的三个字‘没人证!’
      人证!?”他嗤之以鼻,又恨之入骨。“法律不讲人情,不管你怎么事出有因,庄严的它讲的只是硬棒棒的铁证,讲的是只是被卑鄙小人千方百计掩盖了的结果。
      真是可笑得很!铁证是罪恶的凶手做的,除非不得已,除非是傻子,哪个凶手不是丧尽天良!不去费尽心血毁灭蛛丝马迹?!尤其只有受害者和罪犯两者,而受害者又不能言语的时候,所有的证据就只有对罪犯说了!
      所以常常有:好人死在证家手里的悲剧。如果你再无能打上一场人、财占上风的官司。含恨九泉是铁定的了!!”他渺茫的眼光很冷、很恨。
      “也许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好高骛远过,没有萌发过力量不及之下的奢望。所以,从来没有想到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竟然让我尝到的是求助无门、无能为力的无奈沮丧与凄怅的绝望!
      就和在医院里,不论你亲人的生命对于你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珍贵!在积非成是、习以为常、麻痹大意缺乏医德睁眼瞎一般庸医的眼睛里,却一文不值一样的残酷!
      在高贵的法律的面前,没有证据,纵然你有天大的冤屈、惨痛也只能让你品尝束手无策、肝肠寸断的痛苦!除了选择欲哭无泪的放弃!呼天抢地也是徒然!”
      听着他心灵的悲歌,看着他那曾经无畏的眼睛中竟闪出像孩子一样无助凄然的目光,她的泪水又酸酸地淌了下来。
      “揭开伤疤看到骨!它还让人心碎地领悟到:不知道是因为某些人的通天能量,还是法律中的缺陷!在现实中,许多地方,对邪恶竟然格外的优惠。也因为得到鼓励,罪恶的黑手就益发的放肆而嚣张。
      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盛行。金钱可以让一个背负法律尊严的贪官利令智昏。有钱就有真理,就能呼风唤雨!”
      苍凉如斯!他伤痛地低首狠狠地咬咬开裂渗血的嘴唇。
      “一个痛失母亲的儿子辛酸的泪水,清风也会滴泪。但是,在人间却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易地而处,假如他们的父母也遭此劫难,难道他们也会墨守成规、安之若素地如此草率,不去深究,默默忍受?!
      简直是人害猛于虎!但愿那些没有一点同情心,没有一点正义感的狗东西不会遭此厄运!”她愤恨地想。
      望着被摧残得改头换面的顾若岩,她心疼地体味到冷酷的现实对他内心世界和人生信念的伤害是多么的严重!一颗在痛苦与呐喊中煎熬的心是多么的惨痛!曾经春风柔面一般温柔的她不由气愤填鹰,眼中喷火。
      在世风日下的眼下,各扫门前雪。往日不平则鸣的人已经束手束脚,拔刀相助已经只是口头上的美谈。同情是一回事,实际真情援助又是另外一回。
      虽然,人们背后纷纷为此不平,恶贯满盈的东西也是千夫所指,慑于他的恶势力,敢怒不敢言,证人席上无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隔靴搔痒,她突然痛心地看到:如今,再寄希望于社会舆论来支撑弱者的正义与公平是很渺茫、幼稚的!
      她长叹一口气,“正是:一个最伤心的事情莫过于良心的麻木不仁,一个社会最伤心的现象莫过于正义的沦灭。
      身边活生生惨痛的遇难竟如道听途说般地得不到援手!真是可悲可叹,人类竟有如此寒心的一幕!
      不过,深思一下,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彼此借重的发展规律。自然界如此,人类社会也是如此。藏垢纳污,应运而生是有其源头的,邪恶的明目张胆也是因为有掩护它的温床!”
      他飘忽凄凉地一笑,“我站在曾经以为威严而文明高高的法院面前,感慨万千:人间正道是沧桑!一个弱小的平民百姓的血泪如何能撼动如此至高无上的建筑!
      我曾经对它那么顶礼膜!那么深存希望!
      ——如今,这个庞然大物在我的眼前轰然倒塌,对于无耻之徒它原来是这样的软弱无力,任其如此猖狂地游戏其间,而对于信仰它敬畏它的人们反而是如此的毫不留情!
      ——一切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除了惨伤地流下苦涩的泪水!除了无可奈何地蔑视它几眼!
      咸咸辛辣的流水让我辛酸地醒悟到:为什么现实之中有那么不平的冤屈案,那么多孤苦无告、手无寸铁百姓无奈的泪水,以及面对形同虚舍、姑息养奸的法律绝望得以身试法的无奈汉!
      就如,山珍海味乃是贵人的专利,粗茶淡饭才是百姓的食粮一样,神威的法律如今在平头百姓身上很难见到它的光彩!得到它温暖的抚慰!
      如今,我才心酸地知道:曾经醉心于那些扑朔迷离、左右逢源精彩的侦破案件。但是,现在看来,对于那些暴殄天物罪犯的惩罚,对于那些正义的力挽狂澜,也许只有在小说中、荧屏上欣赏得到!
      所以,千百年来,包青天依然在人们心中那么有分量!”他英挺的身躯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蕴藏着深深的伤痛之后所衍生出来心碎与沧桑。
      “是呵!在金钱孕育肮脏、朋比为奸牛鬼蛇神横行的地方,弱者又怎么能得到公平!但是,那圣洁美丽的山水流淌之地又怎么能蹦出那么恶毒污秽的蛆虫呢?!”
      “也许因为,蛇有蛇窝,虫有虫道,那肮脏的狗东西已不属于人类!
      有人长得很丑陋。但是,我觉得,不论长得多么面丑,只要没有作恶事,就不算丑恶,不会让人恶心。
      而那个卑鄙无耻的恶棍,既丑陋又丑恶,苍蝇一般肮脏的嘴脸,令人作呕,简直伤害人的眼睛!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那堆俗不可耐的丑态,无论如何我宁愿是瞎子,也不愿意让目光去触及!
      肮脏的□□酿制肮脏的灵魂,肮脏的灵魂炮制肮脏的行为!人间居然还有这骨水腐臭的狗东西真是我以前简直想象不到的!
      风情,我也知道有些事是要忍的,息事宁人、与人为善也一向是我父母教我做人的宗旨。为了你,即便是金钱、地位,或是被素昧平生的人无故毒打一顿,我都可以用自嘲的心态冰释前嫌,一笑解恩仇。
      但是,万树千叶皆是恨!尤其当我看到厚颜无耻的狗东西,居然依然得意忘形,一如既往地花天酒地。再想想我惨痛而去的母亲,饮恨生不如死的父亲!逼上梁山,站在悬崖上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切只得付之一炬,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我保持不跳下去,不得不狠下心,心碎地毁了你的苦心!”他苍白瘦削的面孔以及体弱的身躯又痉挛起来,裂口的嘴唇颤抖地翕动了几下,喘息片刻,“风情!你很难想象得到。
      ——这样一个怙恶不悛的脏东西,为他忠实撑腰的法律纵容得他是多么逍遥忘形的!不但一点鳄鱼的眼泪都没有,反而,倒打一把。
      ‘怎么?是我,你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去告我呀!法院又能把我怎么样?
      ——真好笑,难道我还笨地去替你上堂作证?等着吧!我还要告你侵犯我人身权利呢。’”
      头发竖立如钢叉,目眦欲裂,他整个人就像高速行使冲向悬崖疯狂的列车,又陷入噩梦般的追忆,“风情!他可以醉生梦死,拖得不了了之。我可以么?!”
      “若岩!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你天生就不是那种下三烂的料,怎么斗得过那丧心病狂,钻法律漏洞奸诈的狗东西!
      ‘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多么恶毒的逻辑!包藏祸心丑恶的灵魂昭示!
      虽然,对于生命的呵护与尊重应该是一个有人性的人应该所俱有的。但是,若指望那本不是人的狗东西说人话,走人道,无异于与虎谋皮,太阳从西边出!”她泪水腮边挂,“所以,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风情,你看过《六指琴魔》么?”
      “嗯!”她闪着泪光点点头。
      “在我第一次看它的时候,因为没有看到开头,不免对六指琴魔后来的所作所为持有非议。
      但是,后来又有机会看了一次完整的。
      当我在开头看到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姑娘瑟瑟地抱着琴退缩在山崖,在目睹了父母被血淋淋地屠杀后,面对一群赶尽杀绝压顶獠牙的凶手们,被苦苦追杀惨然无奈地跌落万丈峡谷的那一刻,被撼动得泪水涟涟的我一时之间对那部电影中的人物全部改观了。
      “若岩!从无关痛痒一般人的眼光看,我们不应该功亏一篑,自毁长城,铤而走险。但是,我知道,再有涵养有血气的人又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灭绝人性的挑衅与辱没!
      就算宽容是一种高贵的美德,就算百忍可以成金,就算为此将毁掉前程似锦的明天,对这恶徒,对伯母的遇难这切齿之恨,我决不会赞成你无动于衷!这决不是可以以德报怨的!也不属于睚眦必报的范畴!
      当一个儿子受到伤害时,我想不会有哪一位母亲会温顺地接受。反过来,你是伯母最疼爱的儿子,如果有谁不能设身处地对你非难、闲言,那也就是他太没有人性!”她柔肠寸断地望着他,“原先,我之所以生你的气,是因为你依然把我当外人!
      ——这样的事实,我怎么会怪你呢!心疼还来不及呢!
      也许,我不能替你报仇雪恨。但是,同心同德,一个忠实的听众,一个如影相随的知心伴侣我绝对可以做得到!”
      “风情,对你的诺言,一直在我的灵魂深处默默地信守。发奋图强,也是为了这一目标。你知道我开玩笑是常有的,说谎却不是我擅长和欣赏的。尤其面对我最珍爱的你,真比让我面对死亡还觉得痛苦。
      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更使我犹如让满身纵横的血痕,撕裂开来在烈火上烤一般!
      有人一生都可以做安逸的乘客,仰卧在柔软舒适的床位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而我,只有做迎风踏浪的水手。不管多么的疲惫,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不留神,就会被恶浪鲨鱼吞噬!”
      她泪流心痛地听着,双手不由得紧紧搅在一起。
      苍天!为什么这样的不公平!为什么让那些横行霸道、丧尽天良却可以脑满肠肥、胡作非为!而对于不求富贵,在求生存的却要横加折磨,毁得你体无完肤还不算,还要关闭所有求生的门。
      纵使你再有善良的愿望,也会让你梦破魂断!
      “风情!恕我无能,血泪浸泡的我已经知道,以前曾经认为美好的东西,已如可望不可及的镜中花,水中月。
      再也不会唱那浮华的赞美诗!
      ——要如此劳累地自编自演的人生,曾经期盼有个美梦。可如今,辉煌即使奢望,依然如此的肮脏而漆黑一片!
      我真的很累!很失望!厌倦透顶!直觉得一觉睡去不再醒来真好!”
      那飘浮在他脸上凄苦的笑花,心碎的声音,让她激灵一颤,心掉进无底深潭。热热的泪水涌上眼眶,“哦!不!若岩!你决不可以丢下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你是我和伯父什么都代替不了的唯一依靠!
      若岩!虽然,我们的天空不是晴空万里,生命卑微。但是,上帝还是给了我们一席生存之地!至少我们有幸彼此拥有!
      就是再反常,我想冬天也不会永远地滞留!
      你不能太自私了,伯母是无可奈何!你却没有权利丢下关心你的亲人!
      ____你如此画地为牢地孤独自己,不是同样也把眷顾你的亲人推上绝路了吗?
      我既然选择了你,也就选择了与你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生死相随。
      如果说,以前,你英俊的外貌、洒脱的性格,纯真的心地以及你的多才多艺在我的心中占绝对的分量。如今,本是同林鸟,风雨来了更相依。
      应该说,风雨同舟,横逆多乖苦难命运又把我们拥到一条船上,拉得更近了,心疼更大于爱慕!分担更多于分享!
      若岩!如果苍天肯睁开眼睛,当然谢天谢地!即使不然,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不论法律、人情多么刻薄,背弃了你;不论时空把我们隔离地多么遥远!你要记住,惟独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
      我们无法让苍天眷顾,但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我们自己怎么做,不弃不离,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既然命运要我们和苦难结伴而行,我们一起面对吧!”她情切切,水蒙蒙地说。
      “谢谢你!风情!在我最心碎的时候,你给了我最珍贵的安慰!”悲戚的眼底浮起了水雾,苦涩的滋味千转百回,“可是,我真的不能再欠你了!”
      “你又说傻话了!
      ——你已经欠了我,箭在弦上,我也已经缠上了你!如果你不想再拖欠,那就背水一战,站起来!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更多的鲜花与梦幻供我们欣赏、快乐。但是,你不知道吗?我们肩上却有许多的责任!”她泪水潋滟。“若岩!
      我知道要你一时咽下这灭顶之灾带来的痛苦,很苦很难,我同样也是!
      可是,命运强加给我们这么多的不幸。如果我们自己再不咬牙努力支撑,自强不息,这样的人生怎么走呢!只有被别人怜悯与不屑的份!
      鸵鸟政策挽救不了我们,精卫填海才令人感动!填平与否是一回事,放弃不填又是另外一回事!
      唇亡齿寒,父母含辛茹苦倾注心血把我们养大,不要说给他们锦上添花。至少,在他们最寒冷的时候,送去一点温暖是应该的;即便在他们风蜡残年最需要扶持一下的时候,不能伸上有力温情的手儿,绝不能再推他们一把!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决不能再做了!
      在伯父、伯母之间你不能厚此薄彼。如落日余辉的伯父,如果再失掉你,你让他老人家如何苦渡?
      你必须站起来,无论多么苦多么累!
      当然也知道,双肩失去平衡,需要双倍的力气才能肩起。希望你还能记起我!
      我能理解:欲哭无泪才是最悲伤的境地!”她低头眨了眨酸楚的眼睛,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又扬起充满深情的目光,“生活中,许多泥足深陷的人之所以还能够咬着牙,忍辱负重地挣扎着活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卧薪尝胆地站起来,比一蹶不振更能解决悬而未决不明的真相。
      只有顽强的峋石在海浪凶猛地吞噬时不低头,才有希望赢得潮退却时,依然能够傲首蓝天的壮美时刻!
      善自珍重!不仅我在望穿欲眼、翘首以待!我相信,众望所归,也是所有爱你的人永远苦苦的期待!
      我们不幻想老天善心厚积薄发。至少,在凄风苦雨、落英纷纷的清明时节,在伯母孤独的墓前,有你亲自送去的纸钱!
      你也知道,这已经够令人心酸的了!你不能再让可怜的伯父再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况!
      我永远等待着你!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我最初、最后,唯一深爱的人!现在我这么说,将来你也可以为我作个见证!海枯石烂,生生世世依旧是我的诺言!
      我不贪心,很好养,有口水,有口饭就行。我不奢求奇珍异宝,唯一过分的奢望就是你曾经答应过的那枚真正的戒指,不论它是纯金的,还是木刻的,你能不让我失望么?!”晶莹的泪花闪烁在她含笑的眼中。
      在她灼热恳切的目光久久盯视下,他七零八碎冰冷的心不能不为之颤动起来,“风情,我死去过一次,在我离开你以后;如今,是你让我的生命重新复活过来。
      你如此的美丽!对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一无所有的我依然如故,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拼了我的老命呢!
      即使无能让你荣华富贵,怎么还会再度让你伤心失望呢!”坚石滴热泪,彩虹冲破沉沉的夜幕,枯木逢春,销声匿迹的生机又依稀可寻!

      *

      “还要走?风情!”寒烟欲留无计,心疼而又伤怀地望着女儿。
      此刻,对于谢风情来说,缱绻的母爱使她既依恋,又心痛。她想竭尽所能地温暖那颗慈母之心。但是,除了虔诚的祈祷之外,又觉得一筹莫展。所以,就更加格外的忧伤。
      “嗯!”她把目光从游弋的小金鱼身上移开,水雾朦胧的眼中闪动着坚毅的光彩,努力含笑地望望母亲,“妈妈!我不想失去那份工作。”
      “你真的对上学已经没有兴趣了么?”心疼地看着女儿,寒烟却很难让本该泛起的安慰的笑容挂在脸上。
      “妈妈,如果境况、心态都可以回到从前,假以时日,我也会觉得如此抄刀行险是很荒唐的。但是,世事变化多端,如白云苍狗。
      如今,积重难返,背负着如此巨大变故后的沉重负担,再让我走进平心静气潜修的课堂,如梦似幻,同样也觉得很荒唐。
      虽然,我不想说。但是,事实却依然如故地独自存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受伤,已让我很难再不受干扰心无杂念,静心于饱读诗书,畅游题海了。
      其实,这样的局面,也是我始料未几,猝不及防的。
      乖蹇的时运,如刀刺针扎一般,时而在提醒着我。除了梦中一时贪欢,过去的美梦如漂游在晴空中轻柔的浮云,被一阵疾风一卷而走,一去不复返了!它们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假如说,以前的人生如一幅朦朦胧胧,线条虚拟美丽的油画;经过风吹雨洗,如今,也许线条更精细、更清晰、更真实了!
      我也知道,浅斟低唱是一种悠闲的幸福。可是,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这种福分,我也不会再有像受伤的鸟儿盼望飞上蓝天而又不能的那种焦渴与痛苦了!
      就权且让那美丽正统的求学梦,在我的脑海深处,作个永远的终结,或者留个甘美的回忆吧!”
      她清秀、迷蒙的眼光安慰地向母亲微微一笑,当感觉到再也控制不住那股涌上来的酸楚委屈,泪水将要溢出清澈含愁的眸子时,她立刻让湿润的目光旁视开去,转眼望着窗外悠远的蓝天。
      “风情!妈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寒烟又疼又爱又无奈地望着女儿清瘦的背影,泪水潜游在眼底。
      她的心底涌动着一个母亲所独有的千言万语,但是,也知道苦口婆心的劝说,只能给女儿增加更多的负担。女儿的世界已经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只能让牵挂的心像放风筝一样由近至远地尾随……
      “妈妈!殃及鱼池,您能超乎寻常地不怪离经叛道任性妄为的我,足以让我内疚,更使我感激的了!您们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一再地让您们伤心!
      虽然,我知道求神拜佛没有用,我仍然希望老天不要太绝情,能够给我一个可以回报的机会!
      妈妈!老实说,除了在你面前,我还有泪水,还可以畅快地流,痛快地说。
      经过这么多的狂风暴雨,如温室中的花朵,我已经变得□□起来,一切就让我自己面对吧!
      真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什么灾难困苦,什么牛鬼蛇神,要来就一起来吧!看能把我贬到哪里去!
      应该说,最冷不过南极。如今,我已经在里面了,像一块经年的寒冰。所以,寒冷已经渗透不进去,奈何不了我!”泪光在她楚楚动人的眼底熠熠闪动,她自嘲地含笑。
      “可是,要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去承担这么多的不幸,妈妈心里又怎能放得下呢!”寒烟真的是柔肠寸断,泪水不由从秀雅的眼睛中渗出来,从那高贵清瘦脸颊上泫然而落。
      虽然,她早已练就了熟极如流把泪水往心中吞咽的高超自我控制力;虽然,女儿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侃侃而谈地安慰着她。但是,归根结底,血浓于水,对于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来说,又怎么不知道:静水流得深所涵盖得深奥的道理呢!
      “可是,妈妈!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经过这么多年这样的碰碰撞撞,我已经学会接受我早就知道的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您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其实,柔韧的东西要比坚硬的东西反而更适于生存。
      虽然,我们常常崇尚人定胜天这样的说法。但是,事实上,我觉得,也不能否认,可能没有人多少能够有足够的情感与能力,既能抗拒不可避免的事实,又能随心所欲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风雨来临之时,只能二者选一,要么躲避之;要么因抗拒而被摧伤。
      据说,日本柔道大师就教导他们的学生,“要像杨柳一样的柔顺,不要像橡树一样的挺拔”。
      也许,在寒冷的冬天,您也看过这样的事实,有时,长势旺盛血气方刚的树儿,在一阵雪片纷飞之后,每一根细小的枝条上都堆满了一层厚重的雪儿。虽然,外表看似很美丽,这些树枝也很骄傲地昂首反抗着雪的压力,但是不久,终于还是在看似温柔的积雪的重压下而折翼了。
      而往往却是那一些比较柔顺坚韧的树木能够幸免于难,在阳光再次光顾之际,依然能够昂首微笑地迎来送往。因为,它们面对困境知道怎样去顺应,弯垂下它们的枝条,适应那些不可避免的情况。
      听说,起初,制造轮胎的人想要制造一种能够抗拒路上的颠簸的轮胎,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然后,他们制造出一种可以吸收路上所碰的各种压力的轮胎,它可以接受一切。
      所以,我觉得,在多难的人生旅途,如果想走下去,也要能有足够的韧性来承受所有的挫折与碰撞。以柔克刚,就如岩石下纤纤小草。虽然弱小的身躯顶不穿厚重的压肩的岩石,却会百折不挠地绕开它,另辟蹊径。
      真的,我知道,有生命力的种子,不论有幸被种植在肥沃的田野里,还是被无心丢弃在贫瘠的碎石间,都会顽强生长的。之间只是一个有无福气的区别。
      所以,妈妈!。您看,我已经看得很开!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如梦初醒的谢风情,弱不禁风的我早已无形地隐去。站在您面前的,好似一个勇往直前、披荆斩棘的斗士!
      真的,每一次残酷汹涌的浪头打来,就如给身上加了一层盔甲一般,无泪可流的心随之与日俱增地加一层坚硬的壳儿!虽然,不能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花拳秀腿,一招半式,总能兑付得过去。
      我已有足够的决心和勇气面对一切,何况,我身后还有您做坚实的后盾,身边还有许多善良的亲人热情相助。
      妈妈,我曾经有过失去希望,锥心刺骨的痛苦经历。如今,失而复得,愈加觉得弥足珍贵与欣慰!
      虽然,在焦虑的寒冬等待春天;虽然,是那么遥远,摇来晃去让人心神不定。但是,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上,毕竟,有一抹豆子似微弱的灯光在闪动。
      有一丝希望在牵引总比没有的好!不是吗?暂时的分离,总比永远的失去要好得多!
      这是最能够安慰我的理由了!”
      “可怜的孩子!”寒烟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住可爱的女儿,晶莹的泪珠挂满细致的脸颊。
      谢风情含泪含笑地替妈妈拭去泪水,“妈妈!高兴一点好吗?最让我开心的事儿,依然是看到您们欣慰的笑容!
      多保重!在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还要关顾病弱的爸爸,您的担子实在太重了!我很痛心!不仅不能帮您,反而一再让您牵肠挂肚!
      妈妈!放心吧!在您的朋友身边,我生活得很好!而且,那份工作对我来说确实也非常的珍贵。
      虽然,那还不是一个大型国营企业,却如一轮红彤彤璀璨的旭日,日新月异,正在冉冉升起。那是一片让人产生希望的地方,一个福星高照、人情味很浓让人依恋的地方,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对于宇叔叔,我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是,他才华横溢,精明练达,经营有方,又斋心仁厚、乐善好施,这些都是人们有目共睹津津乐道的。在大庭广众之中,他有很高的威信,广泛的认同,极受人尊重与敬慕,口碑极佳。
      您也应该熟悉这样的事实,眼下,当官的很多,而且,在贪官更是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像他这样荣辱自安,洞察下情,对自己清淡如水,对落难的人和弱者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的手的清官,却实在少得很。尤其是与那些称孤道寡、道貌岸然、滥竽充数的伪君子们相比,他独特的魅力犹如一块磁铁,更得人心,犹如高山仰止一般,令人景仰!
      如果说,那里就像一个遗落的世外桃源,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
      那里清规戒律很少,上行下效,与贫富差距悬殊越来越的企业相比,可以说是个难得的太平天国。也许因为公平自由、人心思进,那番生龙活虎、欣欣向荣的氛围很让人涌现出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职工大都是本土本乡的,淳朴善良,极易相处。
      我所以意欲留在那里,并非只是因为身处逆境,也不是有‘宁做鸡头,不做蛇尾’的虚荣。
      虽然,那里也许不是我人生的极致。但是,却是一个让我身心放松的地方,我觉得,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并不是到处都可以唾手可得的。
      我真的很喜欢那里的纯净与美好!尤其经历了这么多丑恶的人,丑恶的事,很需要有个洁净与诚挚的环境来抚慰!
      可以说,那份工作对我来说,不仅在金钱上是一种可观的收获;在灵魂上,也是一副无比珍贵的创可贴!一种价值连城的友情与亲情的获得!因此,我格外地珍爱它!”

      *

      “风情,再见!”宇江南机警聪慧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离别之时所呈现的那种难舍的伤感与隐痛。
      “怎么了?江南!”谢风情的心陡然一沉,收缩起自我伤怀的目光,关切地盯着他,焦急地问。
      “远行天涯!”他一副壮士决绝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别情怀,“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啼处,
      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啼鸟还知如许恨,
      料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他依然故我地满怀落寞愁绪,无限苍凉地长叹,“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出了什么事?江南!”凉意迅速地遍布了她的全身,一时之间,她几乎雕塑一般僵在那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恐与焦灼。
      尽管,一波又一波的浪头永不停歇地打向她,依旧还是没有让她锻炼成遇事波澜不惊的钢铁巨人。而一叶知秋,暴风骤雨前夕风起云涌的兆头,则让她心有余悸的凝重。
      “落荒而逃!”看她失态的样子,他转而扑哧一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啦!”
      “我怎么会不当真呢!
      在我的心里,你一直犹如晴空万里一般的澄明、坦荡!深沉、悲哀不应是你的风格,开诚布公、清新活泼才应该是你所洋溢的格调!
      你说,我怎么会不当真呢!
      你可不要再吓我!
      连续不断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胆皮子可能都已经骤涨得如纸一样地薄了,神经这根弦的弹性也降到了最低值。细微的风吹草动,不说草木皆兵,也实在让我不能不有了一种事事难料的悲哀与惊恐。
      你不知道吗?如今,伤痕累累的心,很难不被这种陡然之间被提到喉咙处的玩笑,刺得血流如注!
      经过这么多意想不到而却又不容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之后,我已经不敢把玩笑再当玩笑一般地来对待了!我不能不有了这样一种苦涩而悲凉的感触:什么样的玩笑一转眼都可能变成事实!太可怕了!”
      深重的创伤让风姿绰约的她又增添了一种沉郁的沧桑美,此刻,那泪茫茫忧郁飘渺的目光宛如一望无际沉醉苍茫的海水。
      “对不起!风情!事与愿违了!
      原想以石击浪,让你换换胃口,给你沉重的心情带来另一种欢快颜色的浪花,我实在不想你长久地沉浸在这种痛苦的深潭!”他很后悔地挠挠头。
      “但是,真要说起来,也是不应该怪你的,是我自己太脆弱了!”余惊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秀丽含烟的眸子向他安慰地笑了笑。
      “老实说,我很为顾若岩的不幸和不平而心痛,也为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忙而深深地遗憾!
      也许,因为我的学识浅薄;也许,因为我从来都是风调雨顺,还没有真正了解世态百相,也还没有‘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深刻体味。
      但是,我深知你的美丽与善良。
      虽然,我与顾若岩也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他那黑蒙蒙的眼睛已经不可磨灭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了。
      而且,就从能让你为他生死相随这一点来推断,他绝对是个值得备受推崇的好人!因此,由他所承受的一切来看,也可以推测到了世上的黑暗与险恶。
      我很喜欢读作家三毛的作品,现在,突然之间,我好像明白其中的缘由了。或许,正是卓越的笔者因为自己亲身历经了欢欣与磨难,悲壮与苍凉之后,有了真实而丰富的生活感受,才道出了那些很有见地的真情实感,而这也正是我所缺乏的。
      我很欣赏她曾经说过的这么一句话:在这个世界里,有教养的人,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反而得不到尊重,一个横蛮的人反而可以为所欲为,真是黑白颠倒的怪现象!”
      “但是很可惜,现在看来,现实中,仍然有许多详尽得滴血的事实在尽心尽责地为这句话语作辛酸的注解!让你尽情地品尝其中的滋味!”她飘渺起来的眼睛里,飘溢出无限的辛酸与讥讽。
      “风情,顾若岩的事儿,还让我心痛地有了落后就挨打真实而苦涩的感触。也使我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我的身边竟然悲哀地发生着:丑恶在无情地扼杀美丽。
      这些令人伤心的法律到底能不能为弱势群体撑腰说话呢!在利益的驱使下,缺乏正义支持的世界如此让人难以释怀!我真的感到很悲哀!
      就算蚍蜉撼不动大树,我也想探索一下其中的奥妙!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渴望学习知识,而决不是纯粹为那张备受关注的大学文凭。
      常说: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虽然,临渴掘井不是一个长远之策。但是,我觉得,对症下药总比隔山隔水的好。不是常说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我想融入进去,看看能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我爸爸已经答应我去法国专修法律。
      ——可不只是渡渡金,扬扬名。
      本来,我就不喜欢赶什么时髦。不然,早就赶那趟留洋‘早班车’了。
      我真希望不虚此行,寻点真宝贝!”
      “谢谢你!江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总是善意地扶我一把!
      但是,我看!”她的眼睛又变得泪濛濛的了,她不得不停顿了一下,吸了一下嘴巴,伤感地说,“这是一个不容易改变的可怕的现实!是一个错综复杂庞大的系统工程,因为根深蒂固。所以,要扭转也很困难。
      不论是分辨丑恶的舆论导向,还是惩强打恶的意识与真正的诚意和行动,对于美好或者丑恶,都同样可以推波助澜。但是,却很少有人关注这些。
      我不是专家学者,对其不敢妄加评论。但是,我想,一部好的法律至少应该符合社会道德与良知,跟上发展的步调。
      而现实中,有时法律在无形之中却纵容了罪犯。就如一个小偷,十年前罚他一千元,可能心有所惧,有所收敛。如今,通货膨胀如此,还是这个数目,相比之下,就显得代价太低,风险太小。他就会觉得无关痛痒,如同儿戏,罪恶的手就伸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另一方面,应该说,许多铤而走险的犯罪根源,是因为对法律不能使正义得到伸张而对其丧失了希望。只有机能健全,配有有良知的法律,才能保障当事人不可剥夺的权利。”
      他点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有了良法固然好,但是,我觉得,饱含良知的执法者也尤其关键,受害者之所以时常含冤被欺,是与一些玩忽职守的执法者的操守与素质低下分不开的。否则,再好的法律,也只能是一纸空文。你相信么,同样的国家,同样的法律,不同心智与责任感的执法人,所起的效果会有很大的差别!”
      听后,她点点头。然后,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深有感触苦涩地一笑,“曾经,对于罩着光环的法律和那些博学的执法者,我非常真挚地敬仰!但是,如今,每一触及,不禁黯然神伤!
      我想,人间如此多的苦难,始作俑者,他们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应该是这样!事后,我曾经寻找过一些法律资料。
      有一点我感触很深,就是国外的赔偿大致有惩罚性、补偿性和抚慰性三种,我们国家基本上是后者。所以,我觉得,不论从防微杜渐上来说,还是从惩罚犯罪方面来想,我们都应该增加更大的实施空间。
      比如,提高最高限额,实行一定程度的惩罚性赔偿,适当地考虑无形胜有形的精神方面的赔付,这都是非常有现实意义的!”他放眼望了一下远处,叹了一口气,“如果,只停留在对这些致命的伤口感叹几声,事不关己地慢慢遗忘。那么,问题只能永远是个问题,永远不能改弦易张!”
      谢风情也沉痛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聪明渊博的人士大有存在,弊端早已有人痛陈,只是因为伤及的人数还的太少。
      也许,只有等到悲剧恶性循环往复,愈演愈烈,这具洪水猛兽膨胀到真正伤及某些重要人物,或者找到更多人的头上,更多的亲身尝到揪心刺骨的惨痛,正义回归的呼声由痛苦□□到振臂高呼,流淌悲惨的长河里的白骨堆积得血流崩堤。才会警醒,才能有所行动!”
      她伤痛地把涌上泪影缥缈的目光摇向远方,“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善意!江南!
      祝你好运!愿高贵、仁慈和快乐永远与你同在!”
      “呃!风情!虽然,我不想旧话重提,也不想给你带来负担,趁着这片离情的醉意,我还是要说:你是我唯一美丽的梦!
      尽管可以说,这个梦可能永远只能是个梦了!”他不禁黯然神伤。
      “漫漫人生,瞬息万变。你一定会遇到令你幸福的女孩!”她秀逸的目光温情真诚地向他含笑祝福。
      “老实说,浓妆艳俗的丽人的确不少。只是关键我并不欣赏。一如你这样冰清玉洁、善良、飘逸的清水佳人,却是绝无仅有、难觅难寻!
      曾经,梦一般地见到了你,噤若寒蝉,惟恐是梦。末了,还是梦一般地失去你!
      在你面前,也许我是个浅薄、透明的人。虽然,广种薄收与精耕细作各有千秋,但是,在感情方面我还是更醉心于后者!
      要不是你深爱着顾若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放弃!我会用水滴穿石精诚所致的心志让你对我青眼有加!”他低头一笑,甩去浓浓的伤感,“当然喽!你不用为我担心。
      你看,凭我这个优秀的条件,找个人生伴侣也不成问题。作为独子的我,做和尚的份还不会论到我。
      否极泰来!我衷心祝福你们尽快拨云见雾,苦尽干来!”他轻灵地一笑,“送给你,风情!从此,虽然不再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但是,多少喜怒哀乐,多少风雨执着,畅通的信息时代,已可以不再让我们被距离阻隔!
      上面的电话号码是我的心灵与眼睛!
      但愿你不会让它蒙尘!但愿在寂寥的国度还能听到你熟悉的声音!”他清澈的眼睛中浓缩了无尽的柔情。
      她动情地接过一个精美雅致的书笺:
      寄一份诚挚温馨的祝福,
      给我景慕知心的朋友!
      深深思念着我们之间的纯情,
      不论天涯何处,
      犹如萋萋春草,
      更行更远还生!

      愿这棵友谊之藤,
      永远陪伴着你!
      在这变幻的人生,
      遮着烈日,挡住狂风!
      一路好走!
      记得你还有一个
      永远为你祈祷的朋友!

      “江南!”她抬起水汪汪感伤的眸子,“也许,这是句不该问的话。你恨不恨命运这样拨弄人?”
      “唉!的确,老天很会弄人!美好的时光总让它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不过,只要你能快乐,我就一生无悔!
      我知道,常常是现实与梦想背道而驰,有些事儿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美丽的彩虹,喜爱也只能画在心中!
      我也认同有些事儿也不是可以以结果来论断的,其中的过程才是温馨的享受!
      你就像一颗晶莹的钻石,永远都以超乎世俗的完美悬挂在我梦幻的天空!你曾经给我这份欣喜若狂的美好情素,独一唯一!
      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
      就像鲁迅先生儿时偷吃豌豆的滋味一般,回味无穷!虽然,惊鸿一瞥,美感已渗入骨髓,够咀嚼一生的了!
      所以说,欣逢你,仍然是我最开心的幸运事儿!
      从这一点上讲,我非常感谢上苍给我这个机会!”他迷蒙沉醉地望着她,“真挚的感情不仅有爱慕与需要,更应该内涵体谅与爱惜!
      我知道画饼充饥与望梅止渴都是太过牵强,我不会再做火中取栗的事儿。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经受委屈,更不愿意你品尝痛苦。我希望你依然能够我行我素,做自由自在晶莹的水。
      尽管,结果对我犹如苦咖啡。
      多保重!风情!孤掌难鸣,千万不要忘记你身边还有许多关爱你的亲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要孤军作战,幽禁自己!”他清秀的眼中充满意犹未尽的深情与关切。
      “谢谢你!江南!”晶莹的泪水在修长的睫毛下,温柔的湖边,不听话地上蹿下跳。“虽然,我已不是一个正统的学生。但是,我依旧深感知识的宝贵。
      好好珍惜美好的时光,宝贵的学习机会,还有你的聪明才智!
      就如山高遮不住太阳,这不仅仅是我们的责任,丰厚地拥有它,尽管不能随心所欲,至少可以避免许多无奈的困境。
      知识能改变命运,绝不是空谈,许多事实已经证明有实力才能站得稳,才可以才大气粗,尤其在这个很现实的世界更是如此。
      本固枝荣,就像你父亲,他之所以能够在那自由的国度里做个备受尊重的好国君,当然是依赖于他曾经的刻苦涉猎。渊博的学识,满腹经纶,总可以让他天高任鸟飞。
      正如你所说,一朵娇美的雪花需要经过艰难的凝结过程,吸纳许多的能量才能争得真正的用武之地,展现其绝色的美丽!
      任重道远!江南,多多珍重!祝你好梦成真!”
      “为什么不说:早日归来?”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心意。也许,他乡遇知己了呢!”她抿嘴一笑。
      “那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代我问候若岩。
      我记得有句方言:瓜是苦后甜。我想老天爷不会一直酒醉不醒的。事缓则圆,也解说了时间是治疗痛苦的良方。想来他会慢慢振作起来的,你也多多宽解自己!”
      “也许,有些伤痛是这样的。但是,正如‘富别愁在颜,贫别愁在骨’一样。我敢说,这种血流如注,常人无法感知的切肤之痛,即使事过境迁,即使苍海变成桑田,时间也是苍白无力的。
      现在麻木了,也许还能茫然无知。等清醒了,有了知觉,只会更痛。加之愈来愈多与之相牵连的事情发生,刀割的次数愈多,刀痕就愈多,愈加地深入脑髓。
      即使修炼出一副深藏不露的上乘功夫,事实上,痛在心里的伤,绵绵无绝期,决不会清减,更不会如局外人只作茶余饭后谈质般渐渐淡忘,事过成千秋!
      在一般人眼里,安枕无忧只不过是平常之事。然而,对于那些身遭致命伤害不幸的人们来说,万劫不复,已是一种不可祈盼的福分!
      在这种情况下,一丝宁静安闲的笑容亦是珍贵如金!
      覆巢无完卵,这种家破人亡之痛,永远不能忘却之痛,受过这么严重伤害的心灵,以后无论有什么乐事发生,这份伤害,如影随行,永远抹不去,替代不了!
      那沧桑的眼光是一般人不会有的,也永远不会懂的!泪水可以洗掉心灵的血迹,深沟陡壑的伤口是冲不平的。因为,亲情永远地埋藏于心底了!
      不然,那就称不上是亲情!
      对若岩来说,从今以后,无忧无虑、轻松恬然的心境永远不会再有!
      灿烂的阳光在他凝重的脸上很难再闪亮,人们眼里那个曾经朝气蓬勃、风趣乐天、旷达洒脱、明眸皓齿的顾若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眼前梦幻般地闪现一片绿海原野,一个天真烂漫调皮机灵的小鬼头与一群衣衫不整、纯真无瑕的小伙伴在嬉笑追逐……
      她神思蒙蒙欣慰地笑了。这会心灿烂的笑容很久没有了。
      “所以,江南!你很幸运!好好珍惜!”她幽幽地说。

      *

      “闺女!来啦!”干瘦如柴的赵大叔小跑着来开斑驳陆离的柴门。
      “又劳累您啦!大叔!”谢风情真诚地感谢,同时,心情复杂地放眼目视了一下绿中泛白凋零的竹篱笆,以及处处剥落暗淡的石屋。
      物是人非,睹景更伤情!曾经的幸福之门,如今已经布满了条条凌乱的岁月沟壑,流露出来的只有沉重的沧桑感。
      多少年过去了,即便是往日的苦中作乐,也已经如过眼云烟了无痕迹,只有这残破的院落依然顽强地伫立在萧瑟的寒风中,无声地证明它曾经在她的视野中出现过。
      一进来,那种逝者不再的苍凉与感伤就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对她来说,这里既有许多刻骨铭心美好的回忆,也有很多难以忘怀的伤心往事,真是一个让她既想来又怕来的伤心之地。
      但是,最终,她还是能来则往地匆忙奔波着。
      因为,这里有一位令她时刻放心不下,终日生活在寒冷与黑暗中伤痕累累的老人。虽然,因为生计,她不能久留此地陪伴着他,她很想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但是,执着的老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故土半步。因为,他不仅想要陪伴长眠地下心爱儿苦命的妻子,还要苦苦等待牢狱之中牵肠挂肚的爱子。
      苦思冥想之后,她出钱为老人找了与他最合得来孤身一人的赵大叔,陪他吃住在一起。
      虽然,走得开脚步了。仍然时刻牵挂。所以,一旦抽得开身,便常常买些吃的用的亲自送来。
      “唉!最苦最累的要数你了!闺女!
      我们这些不中用等死的人,还要你这样来来往往。大老远的,又花钱,又费力!唉!亲闺女也不过这样好啊!”赵大叔赶忙接过她手里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发自肺腑地说。
      她感喟地一笑,“每个人都有年老的时候,是吧?大叔!
      这份心是我该尽的。只要您们都好好的,苦点累点也舒心呀!
      ——大伯还好吧?”
      她环视了一下院落的景象,这个曾经充满温馨阳光爱意浓浓朝气蓬勃的小院。如今,已被惨淡的寒意所覆盖了。触景生情,令她心情沉重地很无言。
      “要是没有你呀,闺女!他早托生几个来回了!
      ——心疼你,嘴上虽是总说不让你来。可是,我知道,他又盼着你呢!”
      她宽慰地微笑了一下,抬眼看到屋门口拄着拐杖枯瘦的老人正在朝他们谛听张望,便上前紧走几步,“伯父!”
      “你这么忙,不要老操心我。有你大叔在这儿,你放心吧!
      说心里话,看不到岩岩出来,怎么着,我都会留着一口气的!”老人已经瘦弱地只有松皮包骨头,两只没有视力的眼睛滞呆呆地平视远方。
      虽然,时过境迁有一段日子。但是,每当看到这样凄凉悲伤的老人,她依然忍不住一阵泪水横流,无奈的酸楚感油然而然地漫上心头。
      “伯父!就像您想的那样,您是若岩极强的支撑啊!现在,他最牵挂的人就是您了!每次见到他,他都要问起您。
      您应该知道,只有知道您好好的,我们才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安心呀!”
      老人无神的眼睛里默然流出两行清泪。
      她搀扶着老人来到院中那一棵曾经枝头挂满红色果实的枣树下。
      如今,和人们的沉重心情一样,表皮龟裂的树下,几片枯黄蜷缩的叶子冷落地分布在灰暗的石板和木凳,以及苍白的地面上伤心沉默。
      她用手拂去木凳上几片新鲜的落叶,扶老人坐下。
      “伯父!前几天我刚去看了若岩,他说很想要您一张最近的照片。
      您知道,他很挂念您。我想,他也可能是怕我报喜不报忧吧。所以,想要让照片给他带去您真实的情况。
      您看,伯父,要是他看到现在的您,是不是会很心疼?我没有办法,只好撒谎,故意说我最近工作比较忙碌,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把您的照片带去。
      伯父!我想您也不会让他伤心难过吧!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地调养一下,您要让自己多吃一点,生活得更好一些。让他看到一个令他安心的您,好吗?
      您也知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一把的。如果,还能够给他一点点心理的安慰,我们总不能再让他失望吧?!”
      “嗯!”本来木然的老人动容地低下了头。因为,热流冲塞了眼眶,而他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激动失态的模样。
      为了唤起老人生存的欲望,她简直是绞尽脑汁。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他知道,自己是儿子心中的牵挂这一重要性了。正如对他来说,只有儿子才是他唯一还可以留恋于世上的砝码一样。
      事实上,她的设想没有错。
      可以这么说,绝望的老人之所以还有今天这样命悬一线的苟活于世,全归功于她这些良苦用心。说顾若岩想要照片,也是最近她想出来更上一层楼的借口。她希望老人不仅能够犹如摇曳的烛光一般地勉强残存,还要能够生活地更好一些。
      她知道必须对症下药。
      “我去洗些水果来。”看到自己的话语在老人的表情中激起了足够大的波澜,心中不由涌起一阵热流。
      她借机走进低矮的厨房,洗了一些瓜果。
      老人不再如以前一样客气地推脱,而极像是想一口吃个胖子似的,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水果。
      目睹一切,她心里既欣慰又心酸。
      眼里流着泪水,像往常一样,她匆匆忙忙地打扫起屋中的卫生。时间对她来说,尤其的宝贵。亲情与操劳对这个院落来讲,也是同样的弥足珍贵

      *

      “再过两分钟,如果还不到,我就不再等了!”谢风情自我安慰焦急的心情。
      她抬头环视了一下这家清风阁的厅内布置。
      这是一间清雅标致的茶座,给人的感觉,恍若一时之间忽然来到了西子湖畔。因为,厅内不论是用具摆设,还是行走其间的人物与衣饰,都弥漫着一股清新、幽静而秀雅水上江南的气息。
      她不由地想:能有如此情趣的,应该是一位不太奢求奢华而优雅的商人。也许,她有等待的必要,揭开庐山真面目也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诱惑。
      但是,时间徒然的流逝,还是动摇了她刚刚坚定了的信心。她把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最终决定起身离开。
      抬眼却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庞。一时之间,惊讶得竟然让她有些失态,不由自主地往后趔趄了一下。
      好在对方眼明手快,迅速地伸手扶住了她一只胳膊,稳住了她摇晃的身体。
      “江南?——是你?
      真的是你?”她惊喜交加,又疑惑不解。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又缩小瞳仁,上下仔细地打量他。
      “当然!而且,还是在大白天!”宇江南了解自己给她带来的剧烈震惊,同时,他自己也兴奋地满目闪动着熠熠光彩,“是不是又记起了那一首抒情古诗: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真的没有想到!
      的确也很令人感慨!”她晶莹的目光吐露了她敏感柔细的心境,“怎么,从宇厂长那里就没有听到一点你要来的信息?
      看来,保密局里真是培训出来高材生了!”等到略微恢复了一下常态之后,她的诙谐也随即而来,微笑着不由自主地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保密局长不敢说稳保能当上。但是,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取得了梦寐以求的律师证!可以说,不再是法律边沿上束手束脚的门外汉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学业有成!”她的欣慰发自内心,所以,笑容也是少有的美丽。
      “谢谢!”按捺不住的欣喜一直闪耀在他熠熠生辉的明眸之中。
      “那么,是暂时回来探亲,还是凯旋归来常住呢?”
      “你又喜欢我怎样做呢?”
      她低首抿嘴一笑,然后,又仰起清秀的面庞,诚恳地说:“你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何去何从,应该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指手画脚!”
      他微微地内吸了一下嘴唇,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不管你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在我的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反正,一直以来,在我的心里,你依旧是惟我独尊!”
      她不由展齿洒脱地一笑,“虽然,我没有什么官瘾,也没有想过为之努力奋斗。结果,还是得了一官半职!应该感到荣幸!
      □□老大么?”
      “如果,你不愿意官升一级,看不上阳光下的女王!”
      她大方地收住笑容,轻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今天,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没有等到约定的顾客,却意外地得到了你归来的意外惊喜!
      说心里话,见到你真是很高兴!真的,很久没有像这样畅快地傻笑了!”
      “所以,我选择了叶落归根,居家长住!”他的目光缠绵而决定。
      “好了,江南!玩笑过后,说正经的。你知道,我没有权利左右你的行踪!”她目光深邃地望着他,诚恳地说。
      “我知道!顾若岩依然像磐石一般盘踞在你的心里。
      为了他,你累得精疲力竭也不放弃。
      他真是好命!望江女那样的心境你真的还没有品尝够?”他心疼得凝望。
      “你知道,我是个死脑筋!”她自嘲地一笑,“好了!不谈这个了。
      看来,我等待的顾客真要放我鸽子了。
      ——正好,为你接风洗尘!”她收拾起刚才心情,换上轻松的微笑,“虽然,对于见过大世面,吃过山珍海味的你来说,这里要显得平淡一些。不过,祝福的心却诚挚无比!”
      “谢谢!
      其实,我觉得心情很重要!不管是吃穿,还是观景!
      也许,这里默默无闻,外面大千世界里,豪华大餐的价格远远高于这里的饭菜。但是,对于我来说,现在和你坐在一起,喝上一杯清淡的茶水,却让我倍觉甘甜!”
      “你呀!就是会恭维人!你这张抹了蜜的嘴巴俘获了多少个外国女孩的心?”
      “心思都没有往那里用,怎么会有成果呢!”他没有一点玩世不恭的模样。
      “那你不觉得太浪费资源,太赔本了么?”她咧嘴笑。
      “因为我欣赏你的用情专一!”情深朦胧的目光他一直没有离开她。
      “你点吧!”她急忙转换了话题,把菜单递给他,诙谐地一笑,“今天,尊贵的你代替了我所要等待的客人。
      即使他来了,我也不会改弦易辙。”
      “对不起!风情!
      其实,你等的顾客正是我。”他不好意思地陪笑了。
      “什么?”一时之间,她有些瞠目结舌了。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地呼出一口气,“啊哦!宇厂长也成了共谋!”
      “对不起!是我要求他做帮凶的。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歉意地解释。
      “你呀!就是花点子多!”她轻松微笑着挖了他一眼,“不过,你倒是真的得到了你预期的效果!
      而且,有朋自远方来,确实也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大事儿!”
      “真的?就冲你这一句话,这一顿饭我坚决做东!你尽管敞开肚子大吃大喝!”他兴奋地目光光彩熠熠,大气豪爽地说。
      “贪上一位大款朋友,真不错!那就沾光享口福了!”她愉快地接过他递上来菜单飞速过目。
      “难道我们连口味都一样,这可都是我爱吃的!”他看着她点过的菜单。
      “也许吧!所以,我们有做朋友的大好基础!”她天真纯情地咧嘴笑。
      “这样的情景是我在国外做梦时最美好的梦境!”他神思朦胧,回味地说。
      “如今,找个外国老婆,既吃香又时髦,你怎么没有加入其中的行列呢?”她琢磨地望着他,玩笑。
      “那是不可能的!”他脱口而出。
      “……”她眯起眼睛瞅了他一眼。
      正在这时,厅内音质很好的音响中,一曲终了,又回旋起一首深情款款缠绵柔婉的歌曲《做你的爱人》。
      他沉醉地凝望她。
      她低首舔了舔嘴唇,抬起感情丰富的眼睛,“江南!不要生活在梦中,你的现实很美好!不要辜负了它,应该好好珍惜!
      如果,因为我而误导了你,我只有选择离开!”
      他让一只胳膊肘支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白皙的手下意识地抹了一下挺秀的鼻子,然后,抵住尖削的下巴,“你不用担心!我说过,我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儿,也不会给你设置任何障碍。
      我知道我该如何的进退!”
      “希望不要让我的良心不安!”她思虑地低下目光,望着水杯中浮动的茶叶。
      “我会的!”他点点头。
      *

      当她抬直起酸疼的腰肢,习惯性地抬手去抹脸上的雨水,下意识之中,却发现没有晶莹的水珠。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一把雨伞稳稳地支撑在自己的头顶上了。
      她抬起目光,当看到江南被雨水冲洗得白净润泽的脸庞时,惊诧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久,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啦?
      你怎么找到的?”
      “如果连这也能难倒我,我还是赫赫有名的宇江南吗?”他一付自鸣得意的样子。说着,把雨伞塞到她手里,自顾弯腰捡拾起如白雪一般绒绒的棉花来。
      她想把雨伞硬塞给他,但是,他头也不抬地坚持拒绝。
      “肯定,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也没有多少了,还是我来拾吧!我总比你拾得快。”她倾下身子再一次希望把雨伞物归原主。
      看到她的执着顽固,他无奈地接过。然后,迅速地把伞收缩起来,放到田埂上的草丛中。不等对方应战,就先入为主快速地拾起来。
      “在这方面,我当然知道技不如你,不论是实战经验,还是灵巧的身手,我都承认甘拜下风。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如今,对于你来说,是疲劳作战;而我,则是轻装上阵,无论怎样,体力上,我总是略胜一筹。不信,来个比赛。” 他调皮地向她闪闪笑眼。
      她笑着望了他一眼,自觉地加入了比赛当中。
      的确,事半功倍,不知不觉之间,很快在你追我赶的忙碌中拾到了田地头。
      她佩服而赞赏地向灵巧的猴子似的他伸出了大拇指。
      他两眼放光,像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地自豪地咧嘴傻笑。
      虽然,只是细雨蒙蒙。但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已经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泼洒得水淋淋的了。
      她心疼而又感谢地把雨伞递给他,彼此相视一笑。
      他顺从地接过,给她撑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地跑到田野中一条小径上,把停放那里的自行车推过来。他提起沉重的袋子,把绑在车子的后座上,从她手里接过车子,推起上路。
      “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事儿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平静地笑了笑,“车上再说吧!”
      “很需要钓钓我的胃口?”她微微一笑,皱眉思索。
      “如果和你一样的较劲,我真会那样做的。”他责怪地看看她,“你看,你这样辛苦,能挣几个钱!为什么就不肯接受诚心诚意的援手呢!
      你说,谁没有陷入困境的时候,帮一把过去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所能做的。
      你也应该知道,长贫难顾。而且,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所要顾及的自尊着想,我也不能没有边际地老是连累更多的人。因为,这条路是当初我自己的选择,结果就应该由我自己来品尝。
      说句心里话,不怕你见笑。也许,表面上看着我好像还坚强地挺立着。其实,有的时候,我也真的很沮丧!
      我之所以包了这块田地,不仅希望能够增加一些收入,这一点自然是我急需的;还有,也很想在脑力劳动之外,松弛一下疲惫的神经。
      这片广阔平静的绿色,能够很好地安抚我心中无法述说的无奈与急躁;常常,挥之不去的思念与伤痛在这里也可以尘埃落定!汗水和着雨水还可以冲去犹如云儿一般倏忽而至的烦恼;即使毒烈的阳光,也可以融化我心中阴暗冷重的冰霜!”
      听着听着,酸涩的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他不得不把本来准备好目视她的目光改为遥望远方。
      他努力把动作做得低调一些,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咳嗽了一声,以便缓和一些激动的情绪。“我回来了,希望你会让我觉得没有白回来,最低限度,还当我是一个知心相对的朋友!”
      “本来,我一直就是这样看你的。所以,看到你,心里总是暖融融的!”她真诚地朝他微笑。
      她纯情的笑容驱赶走了一些刚才弥漫在他心中沉重的酸涩。就像浮起的水球,他快乐的情绪又升腾起来,深深的酒窝重现在白净润泽的脸庞上,“我也喜欢当个快乐的农夫,你愿意收个徒弟么?”
      她望着他,审视了片刻,微微一笑,“咱们可是好像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高贵的上层建筑,西装革履的你应该肤色润泽挥洒自如地站在恢宏肃穆的法庭上,或者意气风发地出入于高雅的厅堂酒会中。
      这风吹日晒尘土飞扬的不仅会侵蚀你的容貌,也会耗费你宝贵的时间。
      你不是说过么,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做起事来才能游刃有余。
      同样,一个好的刑事辩护律师,必须学习和掌握许多与法律条文有关的古怪深奥的知识,还要结识一些与其本身风牛马不相及的‘编外人士’。所以,不得不经常充电。
      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在一起,与风雨为伍,与你有何帮助?!”她本来风趣轻松谈笑的脸上渐渐被忧伤与渴望所覆盖,泪光闪耀在她汪汪如水的眼睛中,“你不想当一个好律师了么?”
      “位卑不敢忘国忧!我时时刻刻都在信守这个诺言!
      我当然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所有的行业都是同样的道理,不是耍耍小聪明,摆摆花架子就能够到达佛祖圣地的。只有满腔热情地付出才能够品尝甜美的果实,其实,这眼前的田间劳动就是这最直接了然的证明。
      那些在法庭上,人们听到的才气横溢精彩的辩驳,那些激动人心的胜诉,都是像勤劳热情的小蜜蜂飞得万里路采得一滴蜜一样,靠夜以继日地搅拌、粘合而构思酝酿出来的。
      这样的工作有时相当地枯燥,或者不巧走入死胡通,就更令人失落。所以,忙里偷闲,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在这桃花源里,做片刻逍遥的神仙。”他满含温情无限神往地眺望一下眼前一片汪洋的绿海。“你不愿意当我的向导么?”
      她舔舐了一下嘴唇,轻松地一笑,“我还没有出师呢,不敢高居呀!
      当然,如果,你不怕风吹日晒,肯吃苦耐劳,我们倒可以做个半斤八两的同学。”
      “什么半斤八两?像我们这样珍贵的社会精英,干啥还不都是一把好手!”他扬扬高傲的头。
      她抿嘴一笑,“虽然有行行出状元一说,而你在你的领域里也取得了辉煌的业绩。但是,在这里,不一定就像你想的那样。
      也许,以后你就会知道,没有长久地俯下身子苦心体验的摸索,你很难找到那条通向成功的独木桥。”
      “不会吧?不会是你想让我望而生畏而临阵脱逃的谋略与战术吧?”
      “看你的心术多么的不正!我可是从来没有闲心与人勾心斗角,往到正事儿上用的心思还愁不够用呢!
      再说了,有个伴儿总不是坏事儿吧!”她斜视他一眼,然后纵一纵鼻子微笑。
      “那好!说定了!一同来往!”他打开车门,把棉花袋子放进车后座位上,又把自行车放到后备箱里。
      看她坐好之后,他拿出了一台精致的录音机,打开了开关。
      *

      “老乡!放心吃吧,不够咱们再要!我绝对管饱!”这是宇江南热忱而快乐的声音。
      “哎呀!够了!够了!就是装到喉咙眼,这也装不完呐!
      真是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又好看的饭菜!”一个满嘴噎着食物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努力吞咽了一下,好像嘴里稍微有了一点空隙,“人家都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你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一定是有什么想头的吧?”
      “啊!想头啊?”宇江南好像挠头思索的样子,“你看,我是一个游走四方的记者。记者你知道吧?”
      “……”
      “就是啊!到处走走看看,像蜜蜂菜花粉一样,采集一些新鲜奇特的事儿。然后呢,用墨水加工出文章。”他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地耐心解释着。
      “噢!”依然好像似懂非懂的口气,“那给钱呗?”
      “当然给呀!要不我咋有钱请你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我们的规矩是采集的越新奇,钱就给得越多。
      所以,老乡,等你酒足饭饱之后,给我讲点这里稀奇古怪的,或者有些神秘色彩的事儿吧!多了好了,我还可以给你一些钱做报酬,好让你长时间地有好饭吃,有好酒喝呀!”他一副说到做到板上定钉的口气。
      “真的?!”惊讶与惊喜共存。
      “当然!你看我像个说谎骗人的主儿么?
      大家都知道,行有行规,做买卖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不然,你坑骗一次,传扬出去,失了信儿,谁还会给你做交易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要讲江湖道义!”心诚口服地附和。
      “——你不会怕我出不起钱吧?你看,上个月我刚得的稿费。”接着一阵啦和皮包的声响,“看看!整整一万元,还没有拆封呢!要是你说得我认为很值,它就是你的了!”
      “都是我的了?!”做梦似的的竭力压低嗓音惊呼,接着传出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摸索钞票的响动。
      “当然!”依旧的没有一点含糊。
      “那好吧!你叫我好好想想!”声音有些颤抖。
      “没关系!你慢慢地吃,慢慢地想!”稳坐钓鱼台似的安稳。
      “得罪人的事儿咋办?”好像徘徊于迷雾中似的来来退退,最终还是提出试探地提出疑问与担忧。
      “那你得自己掂量着看着办喽!我不勉强你说不想说的事儿!不过,我想,如果说出本来事实就存在的事儿,你又没有冤枉谁的话,那应该也不用担心什么。”
      “话是这么说……”依旧迟疑不决。
      他耐心地等待着。
      “要说我觉得没有比这件事儿更让人觉得堵得慌的了!”下定决心后,开口说:“你真能给我那些钱?”
      “我说了,我认为值的话。不信,天打五雷轰!”他发誓赌咒。
      “那好!你知道,我娃儿很想出去上学。
      唉!都怪我这做爹的没有本事,一直闷葫芦似的窝在山沟里。
      ——豁出去了,给你说说!”
      “老乡!就是你不说,这顿饭我也会请你。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多说少,说好说坏,你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好!我信!你不像是个坏人!”金钱的诱惑和考虑到要讲的事情的顾虑使他的情绪波动很大,这时好像稳定了一些。
      “这事儿吧,从哪里说起呢?”搔头思索又上下掂量地自言自语。
      “很久远的事儿了么?”
      “那倒不是。不过,掐指头算算,也好几年了。”声音压低了一些,“唉!这事儿说起来也挺让人伤心的!
      我们这儿有个哑巴,要说哑巴应该是一个大缺陷。可是,人家人长得却很好看,好像画上的人似的,细皮嫩肉,不用花钱抹什么雪花膏,皮肤都是白白净净的。眼睛像葡萄珠子一般又黑又大,很像新疆那块儿的漂亮女人。
      家里面虽然过的紧紧巴巴的,两口子的感情却很好。”
      “男的不哑吧?”宇江南忍不住插嘴。
      “不!两个人都哑,那还了得!男的就是那种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的山里人。
      他们的娃儿却不随他,长得就像个小精灵豆儿,一个人见人爱的俊小伙儿。所以说呢,本来是很好的一家人。”
      “像书上说的:好景不长,出事了?”
      “是呀!”他倒没有惊讶对方猜出了结果,似乎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听说,我们村上的大队长,一直眼馋那哑巴的美色,经常想方设法地找她的麻烦。
      可是,人家哑巴虽是嘴不能说话,心里可是啥都有,又是一个正经人。得罪不起,就只有躲了。”
      “不会告他吗?”
      “告?你以为衙门是为我们这些两手空空的穷老百姓开的?再说啦,打官司要掏银两的。肚子还都填不饱的,哪有钱告状啊!
      谁不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人家有钱有势的,你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赢?
      唉!这天底下哪有理儿可说!把你捏成个扁的,你就是扁的;捏成个圆的,你就是个圆的。谁让你没有本事来的!”打了一个饱嗝,又饮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有一天,哑巴找不着了,老头儿急得就像热锅的蚂蚁,四处求人寻找。”
      “怎么回事儿?”江南也融入情节当中,脱口急问。
      “唉!老天真是狠心!
      最后,在一个大山后面的山脚下,找到了没气的哑巴。说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述说的声音有些惊恐,同时情感中也伴随着真实的惋惜与同情。
      “她一个哑巴去那儿干啥?”
      “山背面有一片她老头子刚开垦的荒地。
      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谁都希望自己的娃儿能够过得比自己好!
      两个苦命人自己没有见过大世面,也没有啥大本事。为了娃儿,却什么都肯,总是省吃俭用的,拼着老命干活。
      还好,哑巴有个城里的妹妹,给他们帮忙不少,还让他们娃儿去城里上学了。”
      “那,她的视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好好的!
      可以这么说吧,除了嘴说不出声音,样样都是好好的。”
      “那到底咋回事?”
      “……”犹豫了片刻,艰难地咳嗽了一下,“听人说,有人看见那个不怀好意的队长在山背面追她来的。”
      “真的假的?”
      “都这么传!”
      “到底有没有人真正地看见?”
      “无风不起浪,应该是真的。”
      “没有人出面证实的?”
      “自扫门前雪,谁往身上揽祸。”
      “可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想,不是坏人得到鼓励,受害者更遭殃了么?好人应该帮助好人的!你不这样认为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到事上,谁不先顾好自己再说。”
      “唉!真是!
      后来呢?”
      “后来,就像常说的那样,当局者迷。
      队长欺负哑巴这事儿,虽然外边很多人都知道,可是,两口子却一直瞒着自己的娃儿,外面的人也没有多嘴的,所以,那娃儿一直还不知道那事儿。
      直到看到他妈的尸体,人们议论的口风不小心传到了他的耳朵眼里。又心疼又气愤,像点燃的炮仗,顶着一头火,就去找那祸害算账了。”
      “如果,传言属实,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话是那么说,谁知道,那个平时像恶狼似的的队长不经打,没几下,一命呜呼了!”
      “那不麻烦了!”
      “谁说不是呀!本来好好的一家人,结果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最后,只剩下一个孤老头子,连气带疼,弄的又疯又瞎的!离阎王殿也不远了!”
      “真是悲惨!”
      “谁说不是呢!”感叹的同时,又降低了一下声调,“其实,私下里听说,那个队长也不全是因为那娃儿的几下打,他自己终日醉生梦死的,抽烟喝酒瞎胡搞,早就把身子折腾得像烂木头一块了。据说,他早就有好几种要命的病儿了!
      所以你看,就像有人说的那样,就是别人不给他几下子,说不定,哪一天他自己一不小心跌倒,都会命归西天了呢!
      再说了,实际上,也并不像他们家恶人先告状说的那样。你想想啊,那当时,在他们家,肯定很多人拉扯着,他也挨不了几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哑巴的儿子岂不是很冤枉?”
      “是啊!都说,他们这一家子真是比窦娥还冤!窦娥后来还有个给翻案的。
      唉!这一家子,算是完了!”
      “那个队长真有要命的病吗?那公安局抓人也不调查一下实际情况吗?”
      “他有病这应该不假,给他看病的医生应该能证明。关键是人家儿子也挺有本事,找个医生开个假证明也不难啊!
      反过来说,本来这睁眼瞎一般的平民百姓办点事就难喽,遇上这拐弯的事儿,就更是难如上青天了!
      唉!命啊!不管你是泥捏的性格,还是钢塑的脾气,都会让你乖乖地低头跟着走!”
      “那哑巴究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还是因为那个队长骚扰造成的,真的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从鼻子里喘了一口气。“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听说,确实有人在远处看见过那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追赶场面。”
      “那,你能给我引见一下那个人么?”
      “干吗?”
      “我想确定一下。你想啊,如果哑巴的死亡真不是那个队长的罪过,这一切,也就不显得那么冤屈了!”
      “……”停顿片刻,“你真需要找这样的人么?”
      “当然!这是关键!”江南轻松地微笑了一下,缓解了些紧张而沉默的气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给我介绍,也不会让人家白白证实!一份辛劳,一份收获,都会给相应的劳动报酬。”
      “给钱?”
      “是的!给钱!
      当然,我要真实的情况,不能有任何水分。”
      “……”
      “给你!”
      “全给我?!”
      “当然!打搅你这么长时间!谢谢你!”
      “……”摩挲钞票的声音。
      “相信我不是大骗子了不?”
      “相信!相信!”
      “怎么样,可以帮我下一个忙不?”
      “……”很沉重地喘息了一下,“你能给多少钱?”
      “你手里的两倍!”
      “多少?”不解又吃惊地追问。
      “那样的两把!”
      “两万元?!”捂住嘴说的模样。
      “嗯!”
      “……”又是一阵沉默的拉锯战。
      “老乡!我还是那句话,你不用为难,这是你的自由。不行,我找找别人看,有没有知道的。你把钱放好!再见!”起身欲走人的响动。
      “你等等!”
      “找到这个人很困难么?”落座又关切地问。
      “就是我!”就像火中取栗之前的心情与语气。
      “你?!
      ——真的么?”
      “嗯!”
      “我说过,不能说假话,不然我会因此而吃官司的!”
      “我知道,这不是小事儿!要不,我为啥就从来没有说过呢!”
      “还有,必须敢说敢当,我可没有强逼你说。如果再有别人问起你,你也要像给我说的一样,不然,我就成撒谎大王了!
      这可是要砸我的饭碗的噢!”
      “这个理儿我知道,不说就不说,说了就担当。
      虽然我是两眼一抹黑,大道理不会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江湖规矩还懂。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说出来也害不着什么人了吧。”好像自我安慰地说。
      “你真是亲眼看见那个队长在山坡上追赶哑巴,不是听说的?”
      “那还有假?!那天,我在另一个山坡放羊,哑巴从我旁边过去了,可能是去帮老头干活去。
      刚才我说过,那娘们长得很漂亮。再说啦,反正看人又不犯法。她走过去,谁都想多看几眼。
      那天我也是一样,眼光跟着她的背影一直到一片树木遮住了,才收回来。
      约摸,过了没有一袋烟的工夫,我又抬眼搜索她过去的方向。因为放羊,我整日到处跑,知道那边山上有她们一块地。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他追她跑的样子。当时,我远远地看着,私下底还笑话那队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身孬病都快见阎王了还瞎折腾。
      谁知道,后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那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呀!”
      “你看见哑巴在他的追赶下摔下去的么?”
      “我本来怀着好玩的心思观看的,看着看着,一眨眼的工夫,哑巴不见了,就只看见那个祸儿站在山坡边往下看,看了一会儿,转身拔腿就跑。
      我还以为他看见哑巴家老头了呢。没有了人影,我就不再看了。
      再说啦,你说当时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人命关天的事儿!”好像还沉浸在往事的惊恐中。
      宇江南把开关关上,抬眼看看木然的谢风情。
      好久,痉挛一般的她痛苦地叹息了一声,心怀感恩地说:“谢谢你!江南!一直这么操心!
      你觉得现在这样还管用么?”
      “我不敢打保票。但是,这总是个好的开始。当然,离我们的目标还有很远,这之间还需要做许多工作!
      但是,不管怎么样,即便是需要我们像他们一样使用非常规的武器,这一次,也一定要奋力一搏!”他目光悠远而坚定。
      “你要知道,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她心疼而又忧虑地说:“一个出来,另一个再进去的结果,同样是我不能承受的!”
      “这是我多年的梦想,也是我得以学以致用的机会。不管是为你,为顾若岩,还是我自己,我都不会放弃所有的努力。”
      这一刻,他的模样又让她想起当年他出国前夕那种不可更改决绝一去的神态,不由得眼睛湿润起来。“说心里话,能有个正直的人站出来给这苦难深重可怜的人说句公道话,本身就已经够令人感动的了!能够请到你这见多识广正牌的大律师更是令人欣慰。
      而且,不仅因为你的才华卓越,重要的还有你与众不同的热心与善意,以及你对受伤害一家人的真正了解。我知道,这些都对解决案情至关重要。
      一直以来,让这一家人吃尽苦头的,也正是无缘遇到这样一颗高贵而仁慈的心灵!”说着说着,她忧伤的目光变得晶莹起来,“所以,不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代表这些受尽伤害可怜的人真诚地感谢你!
      只是,令我不安是,这样不仅让你破费许多,更担心会对你造成无法预料的麻烦!”她心疼地叹息。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对我的夸奖与关爱!这让我的力量与信心更加倍增。
      你不会这样想么?要走路,就不能顾忌太多。尤其,没有走过的路。如果,一味地前怕狼后怕虎的,也许,永远开辟不出一条新的路径,更不可能走到终点。
      就像当年,抵抗日寇的侵略时候一样,如果为了片刻的安宁,让脑袋暂时安存在脖颈上,而俯首称臣,或者当学乌龟缩起头来。都不去拼搏,其结果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长久的痛苦。国破家亡的滋味好受么?
      而且,你看,结果应该是最坏的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积极备战,想方设法全力以赴地打好这一仗。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只能用什么样的办法。
      在一个被污染的天空下,你想自身清洁行得通吗?你们这些善良的人们不是已经不得不饱饮了那些惨痛教训的毒汁!”他沉痛地说。
      叹了一口气,又深思熟虑向泪水朦胧的谢风情微微一笑,“再说啦,你放心,我是一个律师。即便算不上操刀老手,对其中的路数也基本通晓,所以说,不踩雷的安全系数肯定比一般的人要高。
      更主要的是,别忘了,咱们是正义的一方。而且,咱们的目的只是还原其事实真相,不是像他们一样使尽卑鄙肮脏的手段陷害栽赃。”
      “我还是希望不改初衷,记住!一定要在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好吗?”她充满恳切而感激之情地望着他,渐渐地晶莹的泪水淹没了她的视线。
      “好!我记住你的话!放心吧!”他向她安慰地点点头。“你也知道,事实被不辩是非曲直地歪曲,时常是由于司法机构的低级,或者辩方律师不负责任的粗心大意,甚至彻头彻尾的低能而造成的。
      如今,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时代也在进步,解密应该更容易一些。所以,你不要负担太大,我们应该满含热情与信心!”
      如果,不知道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人,是不太理解此刻她波澜翻滚的心情的,还有心中无法排解的苦涩。但是,他,宇江南非常理解。

      *

      宇江南在谢风情旁边缓缓地停下车,走下来。
      “风情!干吗去?”他微笑着问。
      这是一个长满茅草的路边候车点,简单而又原始,只有几块摞起来奇形怪状的石头做标示。因为,这里不是繁华之所,反而好像是被冷落被遗忘的角落,交通并不是很顺畅,所以,来往的车辆并不太多。
      其实,倘若不是由于宇子见在这里建了个厂子,又出资修了这条的柏油路,这里依旧还是只有蜘蛛网似的蛇形小道独占鳌头的情形。
      虽然,路面并不十分宽阔。但是毕竟,使机动车辆有了快速行走的用武之地,结束了长久以来落后闭塞的状态,与日新月异的现代生活通了气。
      她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依然只能左顾右盼地等待。虽然,身边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尤为奇特美丽,但是,她的心却不在于此。
      本来,这里常与山林和白云比邻的本地居民,就不太善于与外界接触,加上昨晚突如其来一场大雪的光顾,更是人迹罕至,车辆无影。
      “喔!我想去看一下顾伯父。
      如果他愿意,想着明天一起带着他去接顾若岩。”她的眼中充满着温暖的泪光。
      “我说呢!
      明天,本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去的。如果你不反对,让我陪你一块去吧。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有车也方便一些。”他热情建议。
      “实在不好意思老是打搅你!没有你……”深切的感激之情使她有些语塞.
      他用手势阻止了她谢意的表达,轻松地扬扬手,“上车吧!我只照顾老人,不会打扰你们的喜相逢!”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除了感谢,真不知对你说什么好了!”她泪光闪烁地笑语,
      “我不会说那句富有哲理而又凝练的话了。”他一手为她开着车门,一只手思索地挠挠头发,“好像就是:你给予别人快乐的同时,你自己也得到了同样的快乐!所以,我们是彼此彼此!”他向她愉快地点点头笑。
      她也同样感情真挚地朝他笑笑。
      坐进车里,好像尘埃落定似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她松了一口气,抬眼放开目光瞭望一下辽远圣洁的银色世界。
      就是在寒冷的冬天,这场雪的规模也不算小。因为刚刚停息不久,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山野,通体洁白一色绒绒的雪儿,使目极所到之处皆是耀目至极的银装素裹。
      也许,因为,乐极生悲的事儿她经历过。所以,美丽奇特的景色并没有完全压下她心中担忧,“虽然,我的确很渴望顺顺利利地去。但是,这路,你看能够平安通行么?”
      “想当年,人家红军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为了达到目的,不是还有勇敢地在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情况下,迎着困难上的精神么?
      现在,一条平坦的大路,我们还拥有一辆现代的交通工具,不说是名驹宝马吧,也称得上‘塞上飞’。”他自我开心地展颜一笑,“加上我这个技术高超的操盘者,你就安心坐在里面,倾心地欣赏美丽的雪景吧!”
      *

      当车子拐了个弯儿,那个曾经让她充满温馨回忆的竹篱小院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时候,谢风情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就像当年曾经出事的那个情形一样,表情不一议论纷纷的许多看客,又聚集在了那个大门口。
      她的头轰地一蒙,背上好像在腊月寒冬时节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跟着,心骤然紧缩,一下子沉到了底儿。尽管,心急火燎地想一看究竟。但是,脚下却像是悬空了一样,深一步浅一步,机械地如梦游时趟着云朵似的在空中漫步。
      赵大叔沙哑的哭声更加证实了她心中一落到底的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匆忙奔走的脚步,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被白雪覆盖了,门前吊着白纸,曾经充满温馨回忆的小屋。一时之间,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坨。
      唯一,只有冰冷的眼眶中还能流淌出阻挡不住的热辣辣的泪水。
      “大叔!怎么会是这样?!
      ——明天若岩就要回来的呀!”
      “谁说不是呢!多大的喜事儿啊!
      他也是终日时时刻刻都在望眼欲穿地盼哦!刚熬到了出头之日,你看他——!”赵大叔的眼睛红肿生涩,双手用力无助地抹泪。
      “……”谢风情低头用手背抹了一下变冷的泪水。她没有像邻里亲戚们那样念叨有词地高声哭喊。但是,她心里所承载的,却是比任何嚎啕大哭还要浓重的伤悲。所以,泪水也是源源不断,“那天,他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的喜事儿!” 赵大叔叹息地摇头闭眼。
      “这两天,他给您说什么了么?大叔!”
      “说什么?”赵大叔抬起头,睁开眼睛,提提精神,翻转了一下眼珠,努力回忆着,“这两天,他欢喜倒是打心眼里欢喜。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他比平时说话说得更少了一些。
      本来,平时,他的话儿就不多,大部分都是我没话找话儿地给他说。
      不过,这几天,他一个人更是常常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
      只是,我看他的样子挺心满意足的,还以为他是在心里描画着和儿子见面的时候,那种高兴的情景呢,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瓜,“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好像说过,为了娃儿一定留口气。
      这样看来,这个苦命的人!早先,他可能就是为了不让他孩子在监狱里太伤心,给孩子留个盼头,才硬撑着活过来的。
      要不,可能早就陪他老婆去了。穷是穷,两个人的感情实在太好了!没说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要我告诉他的宝贝儿子,说什么,在他死后,一定不要伤心!他来到这个人世上,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但是妻子儿子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活长活短都没啥遗憾!
      现在前思后想,连贯起来,可能是听说娃儿要出来了,自己好像任务完成了一样,可以放心地走了。可能是既不想给孩子添累赘,又可以和想念的老伴相见,才去的那么舒心!
      这样说来,孩子,你也不要太伤心!
      再说了,说心里话,你已经够尽心的了,我说过,就是自己亲儿亲女也不一定这样好!说起这个,老汉也算有福气!”
      的确,老人的面容虽然苍白,却舒展而宁静,给人一种万事释怀,一切放下,落叶归根的模样。
      但是,对于一个望眼欲穿渴求相见的儿子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实又如何接受呢!

      *

      “怎么还没有出来?”谢风情按捺住心中的焦急与哀伤,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不好意思地向旁边的宇江南苦笑。
      “是啊!该出来了!都说好了的!”宇江南轻轻地弹了一下上衣,以掩饰不平静的心理,“你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我们一起去吧!”
      “好吧!
      ——要不,你还是在这里等。这里是个必经之路,我是怕我们都进去了,别再和他擦肩错过。”他征求地凝望。
      “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她停住抬起的脚步,又退回原地。
      当他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离开之后,她双手虔诚地合掌于胸前,泪水热热地涌上眼眶,“上帝呀!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盼高官厚禄!只盼望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守,请您别再让我失望吧!”
      当泪水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宇江南孤单一人的身影,她的心通通地跳起来。她慌忙用双手拂去泪水,以近乡情更怯激动的心情等待他的走近。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站在她面前,下意识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抿嘴深思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浮上了一些笑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就像饥肠辘辘的乞儿望着眼前一块肥美的肉儿,她一直瞪着眼睛盼望着答案。最后,也许知道自己一直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福气,只好主动地追问了,“怎么回事儿?”
      “在规定的时间前半个多小时,他说动了办事人员,提前出来了。
      ——应该回家了!”他微笑着尽量说得轻松些,“看来,他真是个好说客!”
      “不是说好来接他的么?!”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痴痴疑问。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比如,给你一个别致的相遇。
      走,去他家!”他知道这个意外对她的打击,心疼地向前搀扶她上车。
      “真能确定他已经走了么?”她扶住车门,依依不舍地又向大门里面张望。
      如果那熟悉的身影出现,那该多好!但是,只有泪水模糊双眼。她不得不暗自低头饮泣着坐进车里。
      “不会有假,我确认了多次。
      连着我们等待的时间,应该一个多小时了。
      ——要不,我们一起再进去问问?”望着摇摇欲坠的她,他的心都碎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向他艰难地微笑一下,“我相信这就是事实!尽管,我不想相信是这样。但是,老天偏偏不让我如愿!
      走吧!”
      *

      “若岩!若岩!”车子还没有停稳,谢风情就像急不可耐的小孩子,抬脚下车。也好像忘了同行的宇江南,没有等待在后面锁车的他,就独自一溜小跑着冲进那个凄凉的小院。
      但是,冷酷的事实是依旧没有出现好人有好报的局面。
      虽然,她的想象力非常地丰富,在她的思念中,曾经描绘了许多与他相见的场景。然而,如今,一个也没有出现在她四处寻找的目光里。而替代的,只是寂寞的苍凉回答了她殷切的期待。
      “大叔!若岩没有回来么?”她仍然报着一线希望。
      “没有啊?不是应该和你们一起来的吗?”老人也吃惊。
      “没有接到他!
      人家说他提前出来了!”她心凉地皱紧了眉头,目光却涣散开来,视若无物地自言自语地低语。
      “怎么?若岩还没有到?”气喘唏嘘跟上来的宇江南把手里提的大包小包放下,目光巡视了一下问。
      “他会去哪里了呢?”刚刚雨后天晴布上美丽彩虹的眼睛,如今已被委屈伤感的泪水所浸透。
      “可能还没有来到吧!公交车要慢一些!我们再等等!他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宇江南尽力轻松一些地安慰她。
      递给她一包精致的纸巾,“来吧,你给我帮个忙,摘摘菜,为若岩,我使出浑身解数做一回掌厨的!”说着,挽挽袖口,蹲下身子,打开袋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东西?”她抹去涟涟泪水,泪光中闪烁着感激。
      “在门口等若岩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给若岩准备好一切,却忘了电须刀。我说我去买,那个时候,你一心都在与若岩相见的描画中,根本没有注意我买回来了什么吧!”说着,站起来,指指自己的裤兜,示意她,“你的手干净,掏出来吧!”
      她从他温暖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放到他屋里去吧!我去厨房。”说着提起东西就走。
      一走进这个独特的小屋,她的泪水又一股脑地肆意地涌了上来。茫茫的泪花中,过去美好的一幕幕都像满天纷飞的雪花一般,翻转着回旋起来。
      ……
      她心疼地抚摸着那一个倒置的光滑的根雕衣架,上面挂了几件她为他准备的崭新的衣装。
      长期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孤自一人留在这个令她涌起丰富想象力的房间里。虽然,很长时间都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那份激情洋溢的阳光与暖意。但是,曾经保留在她记忆深处最美好的时光,似乎与此形影不离。
      这个小屋里,除了她最近为他购买的衣装用具之外,一切都是依旧的井然原样。她每次来都是满含泪水,在心酸的回忆中,思念着,祈祷着,打扫一遍。所以,除了器具有些褪色,并不荒芜。
      她把电须刀盒子和新买的洗漱用具放在一起。
      她的眼前幻化出他曾经有过的那付天真快乐的笑脸,那次过河时,被她用水泼得光彩润泽的面容像被放大了似的朦胧地闪现在她的眼前。但是,很快又被鼻酸眼涨的泪水如瀑布的帘幕一般给无情地遮住了。
      *

      在期望与失望激烈交替的煎熬中艰难地度过了一天,但是,朝思暮想,顾若岩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第三天四处寻遍,依旧还是没有让她目睹柳暗花明又一村美好一目的再现。
      老人下葬的日子不能再拖了。
      谢风情在宇江南的帮助下,肝肠寸断地送了老人最后一程。
      又像木头人似的在那个凄凉的小院里苦苦地等待了一个多月。
      不论她是否愿不愿意相信,这个时候,只能用功败垂成表达她的境况了。
      当她在亲人一再殷切关爱的劝说下,不得不埋葬心中的希望,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也犹如一个漂游的魂儿。
      *
      “风情!
      这是我的老同学——倪韵!”宇江南向埋头苦干的谢风情热情蓬勃地介绍。
      一位精干时尚的男子潇洒地向她凝视微笑。
      “……”突然出现的场面,使猝不及防的她有些不知所措,语塞而疑惑地抬头望望宇江南。同时,也感觉到射向自己的另一束热烈注视的光芒。
      为了不使自己太失态,她表情拘谨地站起来,向来客礼貌地点点头,“您好!”
      “您好!久仰!久仰!”倪韵洒脱地伸出白皙而修长的手掌。
      “请坐吧!”谢风情没有去握那热情的手掌,换之颔首一笑,热络礼貌地让座。随后倒了两杯热茶,也跟着坐下。
      “风情!这是位可是慧眼识珠的伯乐!”宇江南两眼放光热情洋溢地介绍。
      “噢!”不解其意的谢风情出于礼貌认同地点点头。
      “哎!你别净说那些花哨的,难道我还期望你给我戴高帽不成?”倪韵挑挑眉毛瞪瞪宇江南,又温情大方地向谢风情笑笑。
      “你看,我有必要拍你的马屁么?”宇江南把后背靠近沙发,用玩笑的眼风朝倪韵闪了闪。哈哈一笑,又把身体向前一倾,转向谢风情,“风情,我把你的录音拿给这位音乐大师听了。他很欣赏!”
      “什么录音?”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风情不由得皱起眉头疑问。
      “你听听!”倪韵连忙从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一台价格不菲的袖珍录放机,打开来。
      一首如泣如诉情深意绵的配乐歌曲《遇上你是我的缘》,如行云流水一般流泻出来。
      带着哭泣的余味回肠荡气的歌声,在音质绝佳的音箱中更显极品,给人的震撼之大,把谢风情平静如水的情绪很快又调动起来。
      她本来就是一个情思细腻而丰富善感的人。这是她的心灵之歌,刻骨铭心的爱都凝聚于此了。所以,在功能卓著的乐器恰到好处有力地烘托煽动之下,音乐的美感以及其神奇魔力般的感染力都发挥到了极致。
      “听出来了么?你感人的歌声!”宇江南柔情地说。
      谢风情如醉梦中,“只是不太相信!”
      对于掩饰感情的波动,她还不能老于此道。
      而倪韵又是一个相当敏锐的人,他一直留意观察着她,因此,这之间,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想要逃过他那精明剔透的眼睛,都是枉然的班门弄斧。
      “如果在录音棚里,效果还要更好!”他肯定地说。
      “——我可能唱过这首歌,但是,应该没有伴奏。”这个话题本来不是她想谈的,但是,那首心灵之歌的触动使她的思绪仍然依稀朦胧。
      “你说的很对,那是一首真情主宰的清唱。游离之外的伴奏音乐是我后来加上去的。所以,我说,再经过一些打磨,你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其实,如果,拥有你这样的实力,不知有多少人早就要出尽风头了
      “是啊!风情!你这样徒然地大隐于市,实在很可惜呀!
      美丽应该让大家欣赏!”宇江南渴求地凝望。
      “眼见为实!我知道为什么江南那么赞赏你了。
      这一次,终于有一次,我没有上他的当!”倪韵向宇江南笑颜点头。
      “看你说的,好像我是说谎大王似的!
      你这样不计后果,实在太让人灰心意冷了!”宇江南一付委屈状。
      “好了!我并不是有意要贬低你。
      我只是想说,在我们没有见面之前,你用了那么多华丽的辞藻描绘了谢小姐。如今,眼见为实,事实证明了你没有言过其实,我也的确不虚此行。
      如此,你的功劳不也就凸现得更加伟大的了么?你还有什么好受打击的?”倪韵向他闪闪眼睛。
      “好吧!看在以后你还要位居劳苦功高的份上,将功补过吧!我不再说什么了。
      风情!我以前不是说过吗,你有很好的音乐天赋,也有优越的自身条件。如果有机会,应该朝这方面发展一下。你说呢?
      事实上,很可惜,有些珍贵的机会常常是阴差阳错地失之交臂。
      你看,现在,应该说是一个很难得机遇。
      倪韵刚刚从法国学成归来,以前,从我这里,他就知道你的一些情况。现在,一有时间他就来拜访你了。
      看来,倪韵的感觉不错喔!”他灵活的笑眼巡回在他们两人之间。
      “是这样,这更让我坚定了回国组团的信心。
      我非常热诚地期望谢小姐能来加盟!
      我也认为,就像江南说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不应该长久的被埋没!于公于私,真的都是很可惜的哦!”倪韵诚意很深。
      “怎么样?风情!”宇江南把善解人意温厚的目光转向谢风情,声音放低柔了一些,“你不是一直很想找寻顾若岩吗?我觉得这样不仅可以扩大涉足的空间范围,还能够提供更多有利的方便。
      你觉得呢?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只是因为老同学一打电话,我一高兴,就让他来了,没有考虑到对你来说的确有些仓促。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噢!”
      自从遭受那此残酷的打击之后,长期以来,就像穿上了一层层坚硬的盔甲,谢风情就把自己关进北极冷冻起来了。除了勤劳地工作,还有尽心尽力地关爱所爱的人,她把一切都拒之门外,比如,名利与荣华,欢笑与享受。在精神领域,独自隔绝出一片淡泊明志的世外桃源。
      一直以来,即使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即使拥有得天独厚的自身条件,即使幸运之神招之即来,她仍然坚持不懈默默地固守着自己那一方珍贵的净土。
      在他们踏进门后这中间,她一直处于心如止水风平浪静沉默的状态。但是 ,自从两位贵客开宗明义地打开话匣子谈起音乐,亲耳听到那首动情的歌,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像大海上风起云涌的波澜一样,涌动的心绪就没有片刻的停歇了。
      本来,音乐对于她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钟情与热爱,坎坷多难的经历更让她与之难分难舍。尤其听到顾若岩三个字,就像被冻僵的身体突然放进滚烫的热水里一般,百味混杂,一起涌上心头。
      “是的!谢小姐!能够见你一面,一直是我一个很强烈的心愿。所以,一有机会,就贸然地来了。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惊鸿一瞥。但是,我不能不说你令人惊艳的光彩的确令我非常地震撼!
      虽然,我很希望立刻就能得到你的答复。但是,我仍然愿意等待。
      因为,我觉得,我应该终究会看到那一束璀璨的光芒,听到那一声声感人肺腑的天籁之音!”气质超脱的倪韵自信而渴望地微笑。
      在他们交谈之中,也许,出于礼貌,微微的笑容时常浮现在她纤柔的唇角,同样,那竭力掩饰的苦涩也毫不放松地一刻不肯离她而去。
      这时,谢风情没有回视他们任何一个人热切的目光,而是挺直腰肢,双手搅在一起,把含着幽幽伤痛的视线放到明净的窗外,若有所思地望着高远的天空。
      她思虑地喃喃自语:“虽然,我常常被优美的旋律牢牢地所控制,也因此从中得到过许多美好的享受。但是,对我来说,那是一块未知的领域,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资本和能力走得进去,更不知道可不可以走得通!
      会不会如泥牛入海,就连自己都找不着了!”
      “你不应该这样看低自己!
      天高任鸟飞!我相信,你一定会像一只披着七彩锦衣自由翻飞翱翔高空的天堂鸟!
      当然,这之间,你还要付出许多的辛苦。
      正像你刚才所说的,对这个浩瀚的音乐世界来说,你如今可能还不是一个技艺精湛的出师学徒,就像一块未面世的璞玉,要经过艰辛的打磨。
      不过,我看,你也不是一个畏惧于百般磨难的人,你勇敢的坚持最终会让你在那个世界里,如鱼得水、黄袍加身!”
      “谢谢!你给我描绘了一个实在很诱人的画面!
      也许,对我来说,那永远都只是一个梦幻般美丽的空中楼阁。但是,我依然非常感谢你高贵的善意!”谢风情秀丽的眼中不由得泪光闪烁,“也许,通过江南,你已经多少知道我的一些事情。
      尽管,我并没有奢华的愿望。依然不能避免地背负一个伤残的灵魂!在伤痛的浸泡中,欢歌自然难得!折磨人的命运已经控制得我哭笑身不由己。所以,我实在不想再给自己加上一个强作笑颜的紧箍咒了!”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可以保证你充分的自由与自尊。
      也许,你耳闻过一些演艺界负面的信息。对你,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不仅因为江南的面子,而且,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崇尚自由,倡导顺其自然的主儿。
      我一直就觉得,歌是由心,由情而发的。只有发自自由的灵魂深处,声情并茂的歌声才是真正的歌声!只有浸透了真情的歌声才能真正地感人!
      所以,你放心,我这里对你来说,不是一个下满网子的湖泊,而是一个没有任何禁锢的大海,任你随意畅游!”
      “是啊!风情!这一点,我敢向你保证,他就像自由的风儿。也正是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使我们有缘在异域结识。”宇江南帮腔,“不然,就是你要去大染缸里闯荡,我都不会允许的!”
      “唉!老同学!我可没有污蔑你!”倪韵向宇江南微笑地撅撅嘴。
      “我哪里污蔑你了?”宇江南拧眉思索。
      然后,又很快挑逗地斜睨,“哎!不是你自己说的,是因为法国自由浪漫的气息,吸引地你去选择那里留学的么?”
      “那是不假!
      但是,在这样美丽的女士面前,你就不会用点优美的词汇形容我吗?
      你语文程度差,我不会怪你。但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你就不会努力一点,搜肠刮肚地想一想么?”
      清俊的宇江南不由被他逗得哈哈一笑,“那好!你是高材生,给我指点一下,应该用多么漂亮的衣装打扮打扮你?”
      倪韵抿嘴天真一笑,“至少用个褒义词吧!我总觉得‘放荡不羁’‘大染缸’有些贬义!”
      “你呀!真难——”‘缠’字到了喉咙眼,又被笑容满面的宇江南迅速地压回去了,“说你小气,你又会不高兴。就用心细如丝比喻你吧!”
      “反正,我喜欢美好的东西!”倪韵孩子似的纯真地点点头。“不跟你打嘴仗了。”又转向谢风情:“……”欲言又止。
      “那就试试吧!”谢风情羞涩地一笑。
      “太好了!”倪韵兴奋地和欣慰微笑的宇江南清脆地拍了一下手掌。

      *

      薄纱、菊花、伴娘、散花女、跑差的小孩童以及举办的环境与规格,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一场与众不同隆重盛大的婚礼。
      风靡一时的抒情歌手飘零雨也被邀请来献唱一首情歌,这一点睛之笔,更是吸引了一些喜欢追风逐浪的年轻客人盛装而至。
      物以稀为贵,对于稀有或者未见的,尤其,一般可望不可即的,人们总是趋之若鹜。
      据说,横空出世的飘零雨的歌声撼动人心,形象也美丽绝伦。但是,却深居简出,很少张扬。因此,这更加具了人们能够亲眼目睹庐山真面目的强烈心理。
      显而易见,能够请得她出山的也足够显示出这家主人的显赫本领。因此,使得一些本来准备单身参加婚礼的,在这个令人振奋的信息刺激下,也呼朋引伴地倾巢而出。
      在人们的注视下,一对令人精神一震的新人依次缓缓地映入人们的眼帘。
      新郎英俊潇洒,是那种令女孩子一见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美男子。但是,心思细腻的人会隐约地感觉到,虽然,他一直在礼貌地微笑着。但是,那幽邃的黑眸子里,却没有闪烁出在这种氛围中所应该发自内心激动而幸福的光彩。
      新娘一袭洁白如雪的婚纱,润泽的面容也赛似经过雨水沐浴之后纯洁细腻的梨花。犹如天边一朵素洁的云朵,飘然映入人们的眼帘。
      很多人在这样繁华隆重的节日里,常常会精心装扮。尤其,头发更是重要的装点对象。但是,眼前的新娘却秀发长飘,除了婀娜华贵的婚纱,几乎可以说素面朝天,没有任何的装饰。
      即便如此,却给人一种清秀如水的美感。而且,虽然有些弱不禁风。但是,那种病态的笑容里却奔放出火热而满足的光芒。像一只满腔热情扑火的美丽蝴蝶。
      如果说,风情万种的谢风情遗世独立的美丽,好比夜空中独一无二皎洁的月亮;而新娘夏珊珊小鸟依人的清美与娇柔,也不亚于星空中耀目的领头雁北斗星。
      美央美幻的场景,金童玉女的新人,这样的情景令人感觉犹如进入了缥缈的梦境。
      而且,高潮迭起。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回归到现实,美不胜收的目光中,又出现另一幕别出心裁的胜景。
      揭开庐山真面目的时刻到了,飘零雨翩然而来。
      像一丝柔面的春风,她面带柔和的微笑轻柔地款款而至。淡粉色的纱裙使她本来欣长的身材又增加了一份柔美,柔顺的头发高高挽起,一种高贵圣洁的美感油然而起。
      她一边向两旁热情的客人礼貌地微笑致意,一边缓缓地走向刚刚行完礼的那对新人。
      当轻柔宁静地她来到终点,准备给幸福的新人献上诚挚的祝福时,一抬头,新郎那张石雕一般凝固的脸,瞠目而视的黑眸,令她被感染同化了一般瞠目结舌。
      她的血液好像瞬间流到了北极,整个人立刻被凝冻了。本来,伸出双手准备与对方相握以表达诚挚的祝贺的,下意识之际,却不由得机械似的缩了回来,用以捂住了张大的嘴巴,与此同时,颤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这个时候,晴天霹雳已经不能用来形容给她带来的这种巨大的震动了。
      两双饱含千言万语百味横生的目光不期而遇地凝结在一起。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分种,但是,当她把泪光闪烁的光芒从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艰难地移开时,时间好像飞速地倒回去了好多年。
      似乎为了保证大脑高速的旋转,她的语言和行动中枢都停止了运作。
      万箭穿心,她一尘不染的水晶心被彻底地砸碎了。
      虽然,从生理的角度讲,她的眼睛依然睁开着,视力本身一点也没减弱。但是,事实上,从听她真实的感觉上说,即使双目失明也没有这样的黑暗。
      如果说,以前就是身处在漆黑的隧道中,只是仅仅凭借也许并不存在,只是依靠想象幻化出的遥远之处的那点摇曳的荧光,还可以跋涉而行的话。那么,如今,眼前却是就连狭窄的隧道,突然之间也土崩瓦解地塌陷了,不仅被劈头盖脑地砸得遍体鳞伤,简直就是连诱惑前行的那点闪烁不定的豆点亮光都泯灭了。
      倘使不是命运的羁绊一再扯他们的后腿,命中注定地要他们面临这穿心刺骨的局面。他们本该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携手走进礼堂。哪怕不是眼前的金碧辉煌,即便是泥墙草舍!
      那该是一对多么令人羡慕的人间神仙眷侣呵!
      而如今,却在饮泣黄连苦水!
      她一向讨厌伪君子,如今,却唯恐不是吹牛大王第一。好想有一种能够安然全身而退的神奇本领。如果可以,她很想大哭一场落慌而逃。但是,眼下的情景却是就连哭笑都不能自主了。
      她的身后有无数双目光在热切地注视着她,她的面前有一对此生仅有最应该得到祝福的新人在等待她。
      她麻木了的大脑神经末梢也依然循规蹈矩,还在行使职权,告诉她身体还得站立着,纵然她有千万个疑问与不愿,如何的钻心刺骨,眼前应该而且能够做的,只有机械地拿起麦克风了。
      她的眼神像她的思绪一样杂乱无章,尽管她竭力收拾心情,效果依然不佳。毕竟,这份钻心刺骨致命的打击对她实在太沉重而残酷了!
      她艰难地低首独自饮泣了片刻,努力噙住翻滚而上的泪水,艰难的程度绝不亚于犹如移动千斤巨石,默默地转过身体,向上遥望了一下辉煌耀目的房顶,稍微稳定了一下动荡的情绪。
      含着泪花向注目的客人微微一笑,“大家好!为这对美丽幸福的新人,我想大家都带来了一份诚挚的祝福,我也是!
      本来,我准备了一首祝福的歌儿!
      但是,我是一个随性而发,不会作假的人。现在,我的耳畔回旋的却是另一首歌的旋律,我不想欺骗我尊贵的客人,只好跟着感觉走了!”
      她低首眨动了几下眼睑,以期闸断涌动的泪水。顷刻,又扬起头,泪光闪烁,微微一笑,“这首歌儿曾经伴随我度过了许许多多的时光!不论是欢欣,还是在苦恼之际,它都是我倾诉衷肠的知心伙伴!我用心唱了无数遍!
      但是,今天,对我来说,已是最后的绝唱!”
      说完,扭转身躯。虽然,心酸含泪的目光面向了那对新人,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与反应。在她的泪光里,眼前只是模糊的一片。
      不仅因为滚烫奔涌的泪□□打不动地阻挡了视线,尽管她竭力抑制了许多次,泪水依然如脱缰狂放的野马。而且,刀搅的伤痛使她也不敢再使其加深,实在恐怕崩溃得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那其中的一张曾经是她多少次日夜祈盼见到的面容,那张英俊的面孔,那个挺拔的身躯,她曾经是那么的熟悉;孤独之际哭泣的泪花中,一时自我麻醉色彩缤纷的梦幻里,曾经出现过多少次。
      还有那在个灵魂深处被呼唤了多少遍的名字!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拥抱,多么想敞开胸怀大声地呼喊!
      但是,眼前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她不能!他已经不属于她!就连往日站在冰天雪地中那如泉涌般绵长的思念,也如骤然之间断了线的风筝,瞬时离她而去。
      她的一切梦想都成了空中楼阁,昨日黄花!她所能拥有的也许只有心碎了!
      舞台本来是一个生气蓬勃光彩照人的地方。但是,她的人生没有给她塑造一个热情奔放的性格。坎坷的历程也使她很难有载歌载舞顾盼生辉狂放不羁的台风。而且,她也不喜欢穿着奢华或者时髦裸露。
      但是,感时花溅泪。磨难与孤独却把天地之间清纯浩气的精华,孕育在她蕙质兰心的心胸之中。也许,因为比别人感受了更多的东西,她的情感丰富浓重得犹如热带森林中那份浓郁地化不开的绿色。
      她用那份缠绵悱恻的深情,清澈柔肠的音质,清丽而飘逸的身影,楚楚动人的仪态,令观众目光惊艳。宛如被一股春雨清洗一般,心情畅快地欣赏那份动人的美感,尤其那个凄美而独特的艺名‘飘零雨’,更令人难以忘怀。
      她不得不把含着泪光的眼睛向众多热烈的客人闪烁了几下。
      虽然,就是在平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在她身上也很少能找到。而且,她本人也不愿意用装饰性的笑脸敷衍观众,为了对得起盛情的听众,她总是用真情流露文静柔情的微笑作以回报。
      但是,眼下,就是她想违心,却连僵硬的笑纹都挤不出来了,能够做的只有把美丽的面庞仰得高高的,以便阻止泪水不听话地流淌出来,犹如杜鹃啼血一般含情地唱起《遇见你是我的缘》。
      这是一场婚礼,一场盛大而恢弘的婚礼,本来热闹喧哗之声主宰着整个场面。然而,这一首深情地犹如心中抽丝如泣如诉的歌儿,这首千古绝唱,却把一切声响都吸纳去了。
      歌曲是人们意识心绪独特而古老的表达形式。当初,她所以选择了这个行业,也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她一向敬业,异常投入,歌唱之时总是倾注了全部的真心与真情。
      今天更是以泣血的灵魂,流着晶莹辛辣的泪水,随着哀婉动人的旋律,用催人泪下绵长的颤音演唱她苦难而执着的心路历程。
      听众也被这份纯真得沁人心脾的情感深深地感动了。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事实上,这位多情的歌者和这首美丽的歌儿已经骨肉相连,完全地融为一体,每一句歌词都是她真切生活中逼真而忧伤的画面!
      也许,他们始终也闹不明白,这么感染而陶醉他们的这种氛围,是凄婉而忧郁的情调,是歌者丰厚而真实的情感,是带着哭腔拖着长音的心灵呼喊,天籁一般撩拨人心弦的声音,还是歌手惊天地、泣鬼神一般高超的演唱技巧?
      反正,最终,被震撼而麻醉了的观众,记不得千回百折余音缭绕的千古绝唱是何时而终,也不知道被泪水浸透灵秀动情令人为之倾倒的歌者是何时而去的。

      *

      以为泪水应该早已流尽。但是,在宇江南拳拳关切目光的注视下,热辣辣的泪水依旧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并且,迅速地顺着她冰冷瘦削而苍白的脸颊簌簌落下。
      一直以来,也许因为长久独自的思念与等待,使得本来文静的她更加犹如波澜不惊的一潭湖水,好似千年沉静的洁玉。
      但是,此时此刻,虽然她也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望着泪水人一样的谢风情,宇江南心痛不已。在那绵长的泪水与碎心伤痛的面容里,他体味到了她的心在滴血的肝肠寸断,以及无奈绝望之中那无底的悲情。
      但是,他也心痛地知道,这块烙铁的温度实在太毒烈,把她彻底地烫伤了。也许,如今,什么样的话语,都已经抚慰不了她那被割裂得血流如注的伤口,只有言听计从了。
      “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找他的!
      ——你确定不让我把他揪过来,这个混球!”竭力压抑的愤怒的情绪,依然在他清秀的眉宇之间往来不断地滚动。
      “我实在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对我这样的刻薄!尽管,对那份感情我倾注了全部的生命。可是结果,依然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地一般无可奈何!
      即便是广种薄收也是一种慰藉,还有一份希望。但是,你看我,却是这样的绝望与好笑,颗粒无收!”她自嘲地说,沧桑苦涩地一笑。
      然后,痛苦无力地低下头,双手搓了一把泪水横溢的脸颊,无奈地叹息,“但是,你就是把他打死,又如何?!
      事实,依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是什么样的事实?!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他就可以这么灭绝人性?”他气恼地用一只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到自己另一只麻木的手掌之中,但是,结果还是不解气。又痛恨地咬咬牙,从鼻子中发出‘哼!’的一声。
      她苍凉飘忽地含泪苦笑,“除了当作一场梦,还能怎么样?”
      “他怎么会这么做?!他怎么可以!这个混蛋!”他气得从牙齿变换到咬嘴唇,也许,即便咬到血流如注,愤怒的气焰也很难浇灭。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这样的诗句你读过么?”她沧桑地苦涩一笑,“真没有想到,原来理解不了的意境,今天竟然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新亭对泣的情景也曾独自在美丽的忧伤中想象过,末了,却没有唱和的对象!”
      他深锁眉心,痛苦无奈地叹口气。
      “无论我的命运是如何的不幸,我也不能违心地歪曲事实!
      虽然,眼前的结果的确令我如遭雷轰,也真有一梦不醒的冲动。但是,真要追根溯源,算起来也许应该责怪正是我自己。或许,一直以来,是我自己选择了一条艰难而无望的路!还不明就里自欺欺人地一路执着地傻走!
      其实,他并没有要求过我要这么做!”她痛苦地闭了一下酸涩的眼睛。
      “他没有眼睛吗?他的心是石头么?还有天理么?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几乎是怒喝。
      “那么,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想没有想过待价而沽,要求我对你回报过什么?”她抬起朦胧的眼睛,含泪地望着他。
      这时候,对面的音像店里飘出缕缕感情深挚的歌声。
      “的确!”他不由自主跟着赞同地点点头,“一直以来,《做我的爱人》是我渴望着对你表达的心声!但是,决不是我为你鞠躬尽瘁的目的与要价。
      如果,我的爱心能够使你好过一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深情而疼惜地说。
      她苦难深重地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仰起泪水迷蒙的眼睛,目光悠远地望着室外。
      她沉静片刻,思绪缥缈地说:“现在,还想对我唱这首歌么?”
      “……”一时之间,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望着她,“什么?
      ——你是说,我对你唱?”
      她鼻酸眼涨地吸了一下鼻子,两只瘦削的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情真意浓地说:“虽然,我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是,你对于我点滴的关爱我都铭记于心!只是,说到回报,我无能为力!
      我非常喜欢这首歌,常常被它陶醉。我曾经无数次可笑地想象,那萦绕在我耳边的歌声是顾若岩向我真情的倾吐。
      但是……
      ——如果,你没有余后捡拾的感觉,你还愿意唱给我吗?”
      “我愿意!”他闪动着泪光含笑地紧紧地捂住她冰冷的双手,坚决而果断地说:“为你,我可以买下这首歌的专利!”
      “喜欢这首歌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如果,我一个人霸占了这样一份美好的情怀,那我的罪过就不是太大了么?还是和大家一起共享吧!”
      “那好!但是,在我的心中,你是唯一享有这首歌的主人!
      只是,在这种状况下,我还是担心你为我而委屈了自己!”他无限疼爱地望着她,“尽管,你的这个决定,让我热泪上涌,大有从地狱升到天堂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好感受。此刻,感天谢地是我最想表达的!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等,等你情绪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做一个心甘情愿的决定!”
      “的确,现在,我就像被抹了脖子的鸡!任何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她闭上眼睛,流下一行心酸的泪水。“我早就知道,我选择了一条前途未卜艰难的路。只是,我不知道,无论我如何地努力与渴望,还是此路不通!
      你看,在活生生的事实面前,我还能再做梦么?还有那个必要么?
      就像有人说的,有时候,你不能不听天由命!
      因为这是两个人的事儿,就算我再肯吃苦,再坚强,一面热,又有什么用?
      而你,一直无私地奉献,这样一颗炙热的心,我怎会熟视无睹!”她泪水濛濛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激的柔情。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就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你有任何的不快!”
      纵然,她回复的反应远不及他一向火热相对的热度。但是,哪怕即使她能给他一点微弱的希望,他也欣喜不已。此刻,喜怒交加之下的他缓缓地低下了头,因为,清澈清秀的眼睛被欣慰的泪水浸泡了,尽管他依旧非常希望自己能够表现出一个坚强男子汉的模样。
      “经过风雨未必就能见到彩虹!闪光的东西并不都是金子!如今,这些含金量极高的语言所涵盖的内容我体验了!”她钻心刺骨地凄然一笑。
      但是很快,泪水又自作主张潸然地流出来。她不得不低头暗自擦拭了一下,“尽管,直到如今,他为什么那么绝情地对待我,各种各样的猜疑就像无数颗毒蛇的牙齿,时时刻刻刺痛我脆弱的神经,折磨得我精疲力竭、遍体鳞伤。
      可是结果,想破了头,也依旧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的确,事实上,我依然不能否认,他曾经是主宰我生命的一切!”她伤痛地抿了一下嘴,停息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你可能想不到,在我对他的感情中,既有浓烈的深爱,也有真切的心疼!
      其实,很多人只看到了他阳光灿烂的那一面。但是,我知道,对于他,不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感情上,都掺杂着许多凝重的苦味!
      所以,在那金碧辉煌的环境下看到他,震惊自然使我宛如梦游。在这之余,些微的反感与宽慰又让我觉得与他渐离渐远。
      他找到了幸福,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不再需要我!我应该祝福他!也许因为这样,心底对他疼惜的情感也渐渐地被稀释了!
      所以,请你不要再找他做什么。顺其自然吧!
      也许,老天给我们安排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你看,我拼了老命等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一无所有!你说,我们还能做什么?”针扎似的痛苦在她晃动的泪光里转换成一丝凄苦的讥笑。
      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接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盛大的婚礼,只想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现在,还是如此!
      如果,你不觉得委屈,去准备吧,一个简单的婚礼!”她郑重其事地望着他微微一笑。
      本来,步入金碧辉煌的结婚礼堂,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心花怒放的幸福时刻。但是,对她来说,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记忆简直惨不忍睹,感觉上足以令她痛不欲生。只是,她不能不考虑宇江南,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剥夺了他一生仅有的那份美好的幸福感受。不论她以何种心情,都需要陪他走过他应该享有的神圣殿堂。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动情地凝视着她,“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
      “你不想吗?”
      “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他辛酸含泪地苦笑。
      “那么,现在需要我向你述说婚礼上的誓言?”
      他疼爱地握住她的双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到被动!
      你应该知道,如果,用我的生命能够换得你的欣慰,我都心甘情愿!”
      柔肠寸断的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从他温暖的手掌中轻轻地抽出手,爱抚地把他眼角几滴清冷的泪珠轻轻拭去。
      她含泪而语,“你应该知道我既憨又傻,从来没有花花肠子,认准了路,就喜欢一门心思地一直走到底!
      原来我孜孜以求的那条路,如今把我碰的头破血流,伤透了心!我还有什么好留恋?
      当然,如果,是我先辜负了他,我的确会非常地愧疚。但是,现在是他自己如愿以偿,我应该做的就只有自动放手!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打扰他,只要他心想事成就行了!
      答应我!让我们在不亏欠任何人的情况下,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 她含着息事宁人意味的光辉恳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地躲开了他迎来的目光。
      因为她知道,眼神是传递心声最快速最直接的工具。
      他泪水萌动地点点头。少顷,他抬起头,感情复杂地望了望她,张了张嘴巴,挠了几下头,又无语地憨态一笑。
      “怎么?还有什么约法三章要公布?”她泪水朦胧地微微含笑。
      “不是!
      你对我,约法多少章我都会欣然遵守。但是,我绝对不忍心给你任何一点羁绊!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给你带来负担!
      只是有一个伤感的话题,让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提起。”
      “如果,我们已经决定相伴一生,还有什么不该说的呢?”
      “只是,我不想让任何不愉快的事儿再打扰你的心境!”
      “就像人们常说的,要来的总会来,已经存在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就算我已经千疮百孔,也要接受我应该享受的明枪暗箭!”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果,我摇摇欲坠的时候,你会扶我一把吗?”
      “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你能理解我对你的感受么?”
      “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欲言又止的呢?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清理了一下喉咙,“在我不知道我们母亲之间的关系时,我对你的感情是自由自在的。
      但是,在那之后,伤心之余,我一直对你有一种深重的愧疚感。我一直压抑对你无尽浓烈的爱意。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转而换之了努力补偿。
      现在,你作了这样的决定,真的就表示,你不再怨恨我母亲对你们的伤害了么?”
      她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一只手用力拂了一把裂痕交织憔悴的脸庞。然后,双臂交叉地抱在一起,抬起胸膛,“恩怨分明是一种常理。而且,我们曾经因此品尝的苦味也的确苦透了!
      但是,就算挥之不去又有什么用?只好,把它当作人生中一种不得已的磨难了!
      况且,说到底,这也不是你的错。
      而且,关键是最大的受害者我的母亲都已经再追究,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

      “非得去上班么?”夏珊珊放下报纸,依恋地往正在削苹果的顾若岩身边靠了靠。
      他把削好的一个递给她,“一切都刚上了轨道,还是亲自守候着,放心一些!”
      她没有咬脆甜可口的苹果,却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轻叹一口气。
      他抬眼望了她一眼,低头收回的目光,却不期而遇地接触到她随手放下的那张报纸中的一行醒目的大字上:抒情歌手飘零雨和金牌律师宇子见即将喜结连理。
      他怔怔地盯着那一行触目惊心的字体,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接着,那种隐藏的震动又迅速地传遍了全身。
      她看到了茶几上从他手指间滴落下来的几点血迹。抬起头,心疼地望着他。
      可是,他全然不觉。依然望着报纸上的字迹发愣。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起身从备用药箱中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和几贴柔软的创可贴。
      也许,即使她柔情万丈地给他包扎好了以后,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创伤,也没有感觉出她的柔情与伤痛。
      他没有削完自己要吃的那一个苹果,也没有把她的千叮咛,万嘱托听进耳朵里。匆忙地穿上外套,急切地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留下她一个人,百折千回地望着偌大空荡荡的新房伤情落泪。

      *

      电脑打开了,屏幕上呈现出许多内容。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通过那飘忽不定的眼睛,真正地挤进他的大脑里去的。平时,被他指挥地不停片刻的鼠标也被冷落一旁。只有昂贵剔透的烟灰缸中的烟头,在不断地累积;只有从一个锦盒中拿出来摆放在电脑桌上的那款手表,备受关注。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烟雾在不断地浓缩缭绕。被他神不守舍丢弃到纸篓中的烟头点燃了废纸,危险正像这无声的烟雾一样一步步地包围他,而他浑然不觉。完全占据了他的意识的只有那块并不崭新的手表。
      他的门上,少有地挂上了免进的牌子,就像进了壁垒了一样,他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夏珊珊推开了门,眼前的一切使她既惊愕,又伤心,更疼惜。
      她胆战心惊地匆忙熄灭了跳动的火苗,清理了一下堆积如山的烟头,开窗置换了一下污浊的空气。
      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缓缓地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在他的肩头爱恋地轻抚了几下。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她吗?
      谢风情是她吗?婚礼上的那个歌手!”
      他无语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离开!”
      “如果那样,你不伤心?”
      “但是,如今伤心的却换成了你!
      自从婚礼之后,我就知道,你的灵魂没有一刻的安宁过!你的心已经漂泊在外!”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叹息,“你不要这样说,是我拖累了你!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难过,我真的很心疼!
      你能告诉我吗,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不这样的痛苦!”
      他情感复杂地转过身子,拉过一张椅子,扶她坐下。
      他泪光闪烁而伤痛地说:“你不要有任何的想法!
      我不能不说,在你和她面前,我都有永远偿还不了的债务!
      在我决定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就亲手扼杀了我和她的那份美好的感情!背负上了永远卸载不下的罪过!
      但是,这和你无关。是我放手一边,来偿还另一边的。”
      “如果,现在,我自动退出,你还可以回头么?”她心疼地张望。
      “这不是你可以一厢情愿的!
      我知道,我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而我也不会再对你造成伤害!你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地想傻事!这是我同样所不希望出现的!”
      *
      这一天,可谓冰火两重天!
      一面是谢风情与宇江南走进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令人向往喜气洋洋的结婚礼堂。
      尽管,宇江南一再坚持外出旅游结婚。因为,他知道那个堂皇的场面对于他心爱的新娘来说,无异于是一种烈火焚身的煎熬。
      但是,双方家长以及所有关爱的亲戚朋友,出于疼爱、欣慰与泼洒爱意的角度着想,都支持大操大办的传统形式,谢风情更是推波助澜。而那个痛苦的一幕又是一个他觉得讳莫如深的话题。最后,他只能束手就擒地听从安排好了的选择。
      另一面,与此同时,一个白色冷重的病房里,却是夏珊珊在弥留之际与至爱的人无助地作伤心欲绝的告别。
      曾经柔美温情的夏珊珊,如今已与他初相识的那个时候的她有了天壤之别。时间与疾病在她娇弱的面容上,毫不留情地扮演了残酷刽子手的可恶角色,以至于使她面目全非,改变之大更是令他震惊而痛苦地绝望。
      长期以来,虽然不是有意的,在潜意识中,他却一直把她当作谢风情的影子。
      她们之间的确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比如,美丽与善良,聪明与温柔。但是,由于自身生存环境的不同,自然也会出现迥异,比如,性格与气质。
      在一帆风顺的情况下,蜜罐里长大的夏珊珊,相对于酸甜苦辣都尝过的谢风情,就像娇嫩细腻的瓷器,涉世未深的她则显得的有些娇柔。
      而经过历练百折不挠的谢风情,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光彩熠熠的宝石。如果再拿刀子作比喻,就其锋芒的锋利程度,谢风情也略胜一筹。
      望着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艰难喘息的夏珊珊,顾若岩钻心刺骨心痛地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被狠狠地咬破了,他依然茫然无感觉。此刻,对他来说,愧疚之余,除了满脑子充满了对她的怜惜,渐渐地,其他的情感都在荡然而去。
      夏珊珊费力地张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他,虚弱苍白的面容上,又浮现出健康时那种惊喜的兴致,柔静地微笑了一下,拔掉嘴上的呼吸器,喘息地说:“你来了!
      ——你阻止了那个婚礼了么?”
      本来,夏珊珊正值风华绝代的大好时光,如今,却是这样一个令人扼腕的局面。
      所以,对他来说,她越是这样的美好,越是令他心痛欲碎。
      他把手心疼地放到她的额头上,抚弄着她的头发,“哦!——珊珊!”
      他声音抖动,嘴唇微微颤动,把脸贴在她的肩上,暗自饮泣。他本来不是一个不轻易掉泪的人,但是,这件事儿实在令他伤心、无助而无奈。
      “不要这样!你看,我不是又来烦你了么?”尽管,她虚弱无力,气色苍白。她依然驾轻就熟地向他流露出平时那种崇拜而温柔兼收并蓄的笑容。
      他慌忙把呼吸器放到她的嘴上,既生气又心疼,深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我真的会气得打你一拳!”
      但是,事实上,他只有把无可奈何的疼惜与焦虑都凝聚在他深邃的目光里。
      “对不起!很抱歉!我的浪漫狂想害苦了你!”这种时候,浓缩了纯真谦和的心境她依然保持着。
      他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抽动了一下酸涩的鼻子。“你怎么这样的狠心!让我像疯子一样四处寻找!
      最终!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见到你!”他哽咽得几乎不能言语,“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同样,也残酷地对待了所有爱你的人!”
      泪珠滑下苍白的脸颊,她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感动而安慰地拍拍他的腿。“但是,我很幸福!
      一直以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的感受?我的知觉,还有想法?
      你就这样任性地一跑了之,以为一切都会朝你一厢情愿的方向发展是不是?
      你不但撕裂了许多疼爱你的亲人的心肺,还把自己伤害到如此地步!你——!”
      他无奈地攥紧双拳,“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如果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我没有说过绝不会伤害你的承诺!你这样做还有情可原。但是--!”
      她艰难地让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浮出一丝感激的微笑,又把呼吸器拿下来,瞳孔扩大起来,她竭力把话语说得清晰些,“爱的产生是相互的!你为我着想那么多!难道,我是木头人么?”
      她温柔如水的眼睛闪动了几下,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她轻柔而满含深情地说:“是我害苦了你!但是,现在只能说很抱歉!
      你对我不用有任何的愧疚之意。因为,我一直认为,就算是一颗短暂的流星,我依然感激上帝让我遇到了你!
      可以说,拥有一个自己心仪的爱人是我人生最大的心愿。曾经为此梦寐以求自我陶醉地描绘过多少次。真没有想到老天真的竟然赏赐给我这么一幅美丽的画卷。而且,比我原来想象的还要醉人许多!
      如今,我不得不撒手这份美好的幸福。但是,我依然很满足!”她噙着泪花说。“既然,命运非要如此安排,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尽管,我很想和你长相厮守!无奈,我此生的福分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非常希望你能够再找回属于你的幸福!别让我失望,好吗?”
      一想到这么一个美好的生命,正像西下的夕阳一样渐渐远他而去,钻心刺骨的痛苦就使铁骨铮铮的他恨不得撞墙而去。
      他泪水阑珊地把呼吸器放回到她喘息不已的嘴唇上,“你要好好珍惜自己,我才不会失望!你不知道吗?
      我不会使用软刀子似的色彩缤纷的奉承话来赞美你。但是,我必须说出我真实的感受,看到你这个样子,真是令我痛不欲生!
      不要让关爱你的亲人无助地心痛,答应我!”他恳求。
      泪水含满了眼窝,她微笑地抿抿变了色的嘴唇,“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的饭菜么?”
      “当然!可是,医生不会允许!”他用手背抹了一下泪水,心疼地抚摸着她无力的手儿,无奈地说。
      “让我爸爸进来吧,我想见见他!”她柔情一笑,“我会告诉我爸爸,他会让你做到!”她会心地鼓励。
      “好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他暗自饮泪,心如刀绞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病房。
      令他想不到的,这一次,竟然是永别!或者应该说,更令他想不到的还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之前,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

      “你如此青云直上的,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可以不顾她的死活?”不期而遇,虽然,顾若岩一副沧桑恍惚形销骨立忙碌的形态,宇江南也一再竭力压抑着,依然藏不住目光中怒视不已的火焰。
      “希望你给她更多的幸福!”顾若岩少有地停下手里的活儿,低首黯然独饮伤痛。“送人玫瑰,手有留香,但愿如此!”
      “我真怀疑你还正不正常!
      她是可以随意送的么?
      你不知道吗?几年来,她如痴如醉苦苦等待的是你呀!你的影子在她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
      如果她肯接受,命儿,我都可以给她!只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好福气!能够得到她那样一份足够感天动地至诚的心意!
      只是,我真不知道上帝是怎么当的,竟然把那么一份令人可望而不可即美好的情感给了你!而你,却是那么不知好歹地不好好地珍惜!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地给糟蹋了!”他恨恨地举起狰狞的拳头,很想重重地砸向他的脑袋。
      但是,最终,他还是沉痛地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又把它放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她等你等得有多么辛苦!
      你想没有想过?你给他这样一个结果,用雪上加霜和落井下石都已经不能够表达其残酷的力度,这比你亲手杀了她还要残忍!
      上帝!她简直是拿金子来换毒药!”他满腔怒火,双眼闪烁着泪光。
      “你还可以淋漓尽致地泼洒你的怨恨,我很羡慕你!”顾若岩含泪含笑地咬咬嘴唇,点点头“如果,你自以为了解地洞察了一切,我也无话可说!”他伤感地又叹息了一声。
      “怎么?这不是事实?
      眼见还不能为实么?”宇江南嗤之以鼻地冷笑。
      “眼见的,有的时候只是表面的现象!内心深处的万象,有几多表露在外的!”顾若岩棱角分明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本来,我打算守口如瓶,让一切都烂在心里。
      不过,现在看来……
      如果,你也赞同,真相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还是不要把过去的旧账翻给她看!”
      “我没有你那样的狠心!”宇江南依然冷眼相对。
      “你应该知道,尽管,谁都不希望出现江心补漏的状况。
      但是,事实上,常常事与愿违!”顾若岩把苍茫的眼睛放开,凝重的苦痛在他悲伤的目光中不停片刻地流转,“我也很想给她天堂一般的生活,可是我实在无能!”
      宇江南飘忽苦笑,“谁要你给她天堂一般的生活了?她要求过你么?
      你不知道吗?虽然,表面上,你在真正的监狱里失去了自由。
      而她,看起来,在外面可以无拘无束地随心所欲。但是实际上,她却一直把自己紧紧地围困在只有你的城墙里,简直在炼狱一般的煎熬中苦苦等待着你的呵!
      人们常说,苦尽甘来!可是,她呢?最后结果呢!
      谁能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连见你一面的机会,你都不肯给她!你!你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怎么做得出来?!”
      暴涨的怒气又在他的眼睛中膨胀起来,即使啖指咬舌,也无法排解。“即便就是这样悲凉冷酷的结果,她还能独自遥望着高远的天空,抱着对你一丝的遐想,苦熬苦等。
      而如今,你叫她——”
      “你还没有看懂吗?你们走到一起是最好的结局!江南!”说到这里,如鲠在刺,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宇江南无可奈何地向他抿嘴一笑,“说到底,就像眼睁睁看着流水从指缝间留不住地滑过一样无助,那是你逼得她不得已的选择!
      我不想粉饰太平,就是我为她拼了老命,也没有办法得到在她心中像你一样重要的位置!我知道我不是那颗最甜的糖!但是,我会竭尽全力地陪伴她,在她人生的道路上,为她阻挡风雨!”
      “谢谢你!江南!”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睛,他满怀赤诚欣慰地一笑。
      “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语言,在我听后是一种什么感触?
      一身鸡皮疙瘩!”宇江南昂着头,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下,以表示深度的轻蔑。 “我真不知道,你承袭了什么人的衣钵,这么的冷酷!
      应该不是与生俱来,据我所知,伯父伯母都是淳厚善良之人。所以,风情一直倾心倾情真心相对。
      可是,你竟然——
      你的良心是不是丢到黑海里去了?
      唉!我真搞不懂,像你这样有着石头一般冷硬心肠的人,怎么会得到心思如此细腻的谢风情那份柔肠寸断珍贵的感情!
      我是真的理解不了,是不是对于你们这类人,就像吸新吐故一般,喜新厌旧也的一种自然规律?
      你这样无情的对她,真的就没有一点心理不安么?没有一点愧疚么?”宇江南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他,“我真是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们长久积淀下来感天动地的情感,到了你这里也能够随烟消散!我也不能不非常地佩服你,你竟然拥有那样登峰造极的能力,潇洒地做到了无痕迹!”
      “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但是,我却只能给她带来伤心与痛苦!这样,你说,我心里应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顾若岩再也不掩饰心中针扎似的的痛苦,低首深叹一口气,又抬起泪光闪烁的眼睛,“当初,从监狱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隐而没有露面么?”
      “我当然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忘恩负义!”宇江南轻蔑地嗤之以鼻,“那是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想明白的!”
      “这样说,我欠她的恩情,你也不否认。”顾若岩神情悲哀地苦涩一笑,“我很清楚,没有你巨大的付出,我不会出来得那么早。
      尽管,我对于我的生命如何已经不再关心。但是,我心里依然明白,我又欠了你一份大恩!
      而且,当我看到苦难深重的她的身边有个光彩照人的你陪伴着的时候。那一幕,酸甜苦辣……
      对我的触动,实在很难用恰当的语言来表达。
      那一刻,一身污点,又一身赤贫悲观失望的我,不仅感觉到了自己的相形见绌与多余,也自觉是一个沉重的累赘。我觉得,或许,我无形的隐去对她对你都会更好。
      也许,对于你们这些不愁衣食的天之骄子来说,永远理解不了我的世界。如同,我永远到不了你们的那个水准一样。
      对我来说,如果把刻骨铭心的爱情比作高级的奢侈品的话,那么,父母的亲情则就是生活必需品了。
      我没有福分来享受风情给我的那份美好的情感,虽然,心里很苦很痛。但是,却也无话可说。而父母之爱,我却已经身不由己地点滴享受。虽然,也许,不是泣鬼神般的惊天动地,却春风化雨般地自小到大从没有片刻停息地在滋养着我。所以,幸福我可以不去追求,但是,恩情我必须回报。
      因此,我可怜父亲的突然离去,对我的打击实在是毁灭性的。
      在他那一面,也许像人们猜想的那样,给了我一个解脱。但是,在我的感受上,反而,突然之间,犹如把远处仅有的一点能够支撑我前走的微光,都给无情地掐灭了!
      想来,这种感受你也绝不会体验得到!”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泪光蒙上了他红肿未退的眼睛。
      宇江南舔舔干涩的嘴唇叹息一口气。
      顾若岩抽动了一下鼻子,继续忧伤地说:“我可怜的父母!他们还远未到白发如雪的年纪,一生为了我吃尽了苦头。而我还没有凭自己的力量给他们带来一天舒心幸福的享受,就这样让我无法尽心地永远地离我而去!
      伤痛自不必说,简直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浓云密布地漫上了我的心头。
      本来,以为早一天出来,好照顾一下凄凉孤单的父亲的。然而事实却故意折磨人似的让我的希望瞬间无可挽回地跌落深渊!”
      “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一面的感触!”宇江南深感歉意而怜惜地说。
      顾若岩重重地叹息了一口气,“这不是你的错!
      相反,我永远忘不了你为我付出的努力,尤其对我父亲无私的照顾!
      是你和风情让我父亲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能够享受到人间至诚的温暖!这是我想做而没有做到的,而你们替我做了!这是我一想到苦命的父亲就心痛的同时唯一而感到慰藉的,你也许永远想象不到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不论多少,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你们代劳了,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他泪水苍茫感恩地向宇江南感激地抿嘴一笑。
      停息片刻,吞咽了一下,接着说:“思念心爱之人那一种时刻嚼食心灵的痛苦,比得过烈火焚身!这一点,我曾经已经品尝透了!但是,借用你刚才的话说,这毕竟还有希望,哪怕是星星点点一般的微弱,毕竟还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然而,要你永远地放弃!
      你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当初我离开她时的那份难忍与心碎!黑夜更加使人感到寂寞与凄凉,应该说,心冷才是最低的温度!
      不管年龄的大小,当一个人失去希望与热情的时候,他就相当于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暮老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触!
      不知道你想过没有,要你活生生地放弃你日思夜想最心爱的人儿,你会怎么样?”他清秀刚毅的眉宇间刻满解不开沉重的哀伤,眼角深深的皱纹渐渐地收缩了起来。
      的确,潮来潮去的海浪会把沟壑纵横的沙滩磨平。但是,漫长的时光却依然没有把那些痛苦的感触冲淡。
      “即使,你如此大义凛然地自我痛苦地牺牲,我也不会感激而原谅你!因为,你把她伤害得实在太深!
      我绝不会像你自以为是地做出害人害己的错误选择!就算你为她着想,也应该亲自确定她真实的想法。
      你看,后来,她不是用她的实际行动证实了她执着的心声:宁愿与你同吃苦,也没有与我同富贵么!
      你说,你那所谓的伟大牺牲,除了给她带来残酷的伤害,还有什么价值?”想到谢风情往日的苦辣岁月,宇江南又硬起心来,依然不依不饶。
      顾若岩把苦涩的眼睛紧紧地关闭了一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咬了咬上嘴唇,抬起伤痛的目光望着远处。
      幽幽地说:“一片黑暗,一片光明!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之间的分量与内涵应该是很清楚的!
      而你那种高度,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你不也是希望为她好么?同样,我也是!”隐约的泪光中,闪烁着一副沉醉在美好回忆中的样子。
      “可是,你却忽略了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她对你那样的痴情,难道你还不理解她吗?她不是一般世俗中的女孩!物质上的荣华富贵不是她孜孜以求的。不然,凭借她的条件,比我更加光辉灿烂的她都可以得到。
      虽然,我无法掩饰对你彻底的失望,就如同无法掩饰对她痴情的爱恋一样。
      但是,我还是不能不羡慕你!只有你是那么的幸运!一直是她精神上的支撑!是她长期以来最渴望的!
      而你,却竟然自以为聪明残酷地给毁掉了!”宇江南愈说愈气。
      “所以,因为我的无知与无能,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顾若岩苍凉地苦笑,“其实,更重要的是,在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能够活到现在。
      那时,也许,没有人知道。但是,我清楚自己的分量。不仅精神颓废地无可救药,身体也像腐烂的木头遭到极点。
      在牢狱那段时间,伤心与愤怒使我对食物失去了味道,而肿痛的咽喉也常常让我食不下咽。我一直猜想我很可能得了咽喉癌。
      如果,不是基于尽可能地多给亲人一份安慰的想法上,我就不会盼望出来,早就自绝于狱中了!”
      “对不起,若岩!这些我真的没有想到!”泪水阻挡了宇江南的视线。
      顾若岩暗自饮泣了一下,发出一声无奈痛彻极致的长叹,“说到底,如果,当时不是眼前一片黑暗而走投无路,我怎么忍心做令她伤心的事呢!”

      *

      当谢风情朝着按照约定的位置投过第一束目光的时候,一位时髦而温情的女孩早已站起来,微笑地向她频频招手。
      能够维系生命之桥的钢筋铁骨都断了。所以,即使面对这样一张妩媚的笑脸,谢风情也很难聚起微笑的力量,平时天使般颖慧而灵气的目光中,再也没有闪现出明亮而感人的光彩。出于礼貌,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肯赏光!我知道这样很冒昧。
      但是,作为你一个热衷的歌迷,见到你很荣幸。而更重要的是,你能够让我不辜负我朋友的重托,更是不胜感激!”对方抿嘴一笑,又很快舔了一下嘴唇。
      这是一个表情丰富而善变的女孩。而且,从那薄而细致的嘴唇上来看,还是一个热情而健谈的人。
      只是,也许因为彼此并不熟悉,没有那么多相同的话题;也许还感受到了对方凄凉的心境,知道平常的谈天说地都是画蛇添足。相互落座之后,女孩便直奔主题。
      谢风情依旧抿嘴不语,只飘忽出一个苦涩的笑纹,没有任何内容飘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茶杯。
      “我记得在电话上我已经介绍过,我是夏珊珊的朋友。
      ——曾经,她试图和你见上一面,好像被你婉言拒绝了。所以,拜托我,一定要亲手把这些东西带给你。
      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来!”女孩的面色一时凝重起来,把一个包装精美淡绿色的塑料袋放到谢风情的面前。
      谢风情心情沉重地看了看。除了回了一个飘忽嘲讽的苦笑,依然一言不发。
      但是,私下里,曾经有过的那种当头一棒,眼前如泼墨一片漆黑的情景,那种滢滢一水间,默默不得语,泪水欲先流的感觉,又重新在心头回味起来。
      对方长嘘一口气,同样意味苦涩地一笑,懊悔地说:“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只有你才有权利打开,我必须尊重朋友的隐私与嘱托。
      只是独自猜想,或许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一本笔记。
      因为,我当时急于出差,唉!”她懊悔地深叹,“最主要的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来发生那样令人难以挽回的事儿!以至于在她生前,没能如她期望的那样及时交给你。
      唉!就时间上来说,如此愧对朋友,已经是个无法挽回痛心疾首永久的遗憾了!所以,非常希望还不是太晚,多少能起点作用,以弥补我的过错!”说者长叹一口气,泪水犹如漫灌田地的河水,蛇形一般吞噬了清亮的瞳仁。
      “什么?
      你说什么?生前?谁的生前?”恍惚中的谢风情初次抬起头,竭力回忆思索着对方刚才的话语,定睛审视着对方。
      对方水汪汪秀美的眼睛中荡漾出来惋惜与深痛的泪影,“你还不知道吗?
      珊珊!可恶的病魔已经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对方痛苦地低下了头。
      “怎么会是这样?”本来木然的谢风情被震惊地瞪起眼睛,焦急地问。
      长期以来,她都是在梦幻与现实的交错中朦胧地生活着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躲避在梦幻中的时间更多。但是,她知道,现在面前这个闪动着泪光时髦的女孩是真实的,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也都是真实的。
      虽然,那残酷的事实也不是她所愿意相信的。但是,其冷酷的杀伤力还是把她从精神恍惚之中惊醒。
      对方痛苦地把脸深埋在双手中,用力地揉搓着。片刻,抬起头,痛苦地叹息一口气,“这也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这一闷棍都把我打蒙了!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好像在做恶梦似的!”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站起来,“对不起,一提到这个话题,我的心都碎了!
      抱歉得很,我得逃走了!”
      茫然失措的谢风情直盯盯地望着那个袋子,好久,她才虚弱地站起来。

      *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艰难地打开了那个袋子。
      的确没错,是一本精美的笔记本。
      当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体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那天婚礼上那个娇美的新娘又闪现在她朦胧的眼前。只是,当时感情中那份恨意与妒忌已经被现在无限的伤感与惋惜所代替了。
      风情姐!
      请原谅!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的称呼你!
      其实,我原本是非常渴望能够见上你一面的。但是,你回绝了我。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而且,也因为我知道自己理亏,很怕许多话到了舌尖也会自我凝结。所以,也就没有再执着地坚持。
      当然,我也知道,也许,这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儿!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故事,但是,从你们彼此之间剧烈的感受上,我知道那必定是一个感天动地的美好神话。
      虽然,无论怎样的过去都已经成为过去,无论是美丽的甜美,还是苦涩的沧桑!
      也许,对若岩,你现在有的只是恨意与失望。
      但是,我可以保证,在若岩的心中,你永远比我重要!就像过去的多妻制,不管形式上,还是实际中,你永远位居正室,而我,也许连偏房都够不上!
      所以,实际上,尽管你也许不会相信,比较起来,其实,我更羡慕你!能得到那么一个令人心仪的人刻骨铭心永恒的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儿!
      而那,正是我一生都在孜孜以求的!
      也许,你会疑问:没有完全的真诚,为什么还要涉足神圣的婚姻?!
      所以说,他是个好人!因为,自始至终,我们之间都是我主动的。
      那天,在大街上,我与他不期而遇。
      当时,他远远的向我走来。虽然,他衣衫不整,神情倦怠。但是,依然令我不得不凝眸注视。
      他深深吸引我的,不仅有他那萧瑟之中掩盖不了挺拔的身躯,抿得很紧线条优美又坚毅的嘴巴,还有他那高高的鼻梁,以及有着新疆异域气息黑而大的眼睛,加上旁若无人的迷蒙而伤感的视线,英俊而独特,令我怦然心动。
      他与我擦肩而过。但是,我知道,虽然他那双深陷在眼窝中失神的黑眼睛直视着,我并没有在他的视线里。
      而那份凝聚他全部精华令我心灵震撼的目光,虽然迷茫失落得没有光彩。棱角分明瘦削的双颊,尽管憔悴得毫无血色,却依然让我如飞蛾扑火般地迷失了自我。
      虽然,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往前走,依然忍不住回过头,专注地审视了他几眼。而那惊鸿一瞥的结果,他那种经过大漠长途跋涉之后,带着一种深沉的辎重感,沧桑瘦削有形的侧影,更令我心动不已,过目难忘。
      以至于压抑着心中的渴望继续走了好几步之后,依然又禁不住放慢脚步,转过发烫的脸庞。
      但是,后来看到的情形令我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即使,我再珍重大家闺秀矜持端庄的形象,我也不能做到旁视无睹。
      我是从人行道上绕过一段正在维修的地段之后,再走上地板砖铺设的绿化带与他相遇的。
      施工的地方倒是竖着一块“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标牌。
      可是,精神恍惚的他应该没有注意到牌子的存在,也没有看到上面搭设的施工架子,依旧不计后果地直直前行。
      我几乎没有反应,就下意识地转回身,疾步跑向他。
      说来也巧,灾难就好像戏剧性地早已安排好了似的,一只施工的水桶提尔咣当地从上面掉了下来,而飞跑过来的我刚好有机会把他一把推开,脱离了危险。
      这就是我们的初相识!
      结果是我因他而受伤!
      后来,他以身相许!
      应该说,是我粘上他的,是我无意之中给他套上了一条挣脱不了的枷锁。
      真的,也许,和后来的结果相比,他宁愿当时受伤的是他自己。
      他给我带来了一个阳光灿烂的世界!而我却把他带进了无底深渊。尽管,我爱惜他更甚于我的眼睛,我的生命!
      ……
      以邻为壑不是他的性格,所以,虽然,他一再力图包藏自己,内心力求闭门谢客。但是,就像乌云遮不住太阳一样,明媚的阳光依然时而从云缝之间,或者直接冲破云层,散发出自身夺目的光彩。
      遇到他,对我的感情来说,就好像沉睡千年之后突然苏醒,就像深陷茫茫戈壁,眼前蓦然出现一个绿草茵茵、溪水潺潺的人间福地。
      也许,他仅仅出于感激。但是对我来说,即使他从来没有诉诸于优美动听的语言,而无意识之间流露出深藏不露的那一缕缕柔情,足以令我沉醉不已。
      我的生活一向风调雨顺,没有波澜。
      在蜜一般环境下成长的我,在英俊逼人的落难王子面前,简直被迷醉而崇拜地五体投地,像痴情的孩童,没有任何抵抗力了。
      我没有办法阻止对他与日俱增的爱恋。我想,他的魅力是许多女孩子都很难阻止被吸引的。也许,有一天,会被他远远地流放,我依然不能自拔自我缠绵地沉醉在拥有他那梦一般的温柔乡里。
      很可能,那份无法抵挡的美丽景色最终只是海市蜃楼。因为,我觉得,虽然,并不是浮在水面上,让人一目了然的。但是,细心体察之后,从骨子里说,他还不是断了线的风筝。遥远的地方一定有根令他紧紧相随的线,让他万变不离其宗地梦回千绕。
      尽管,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为此我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所以,也从来没有敢主动去碰触,尽管那是我很想知道的。
      当然,我能理解,人的感情就像盘根错节的树儿一样,不是你一时想割舍就割舍得了的。他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也不是刚刚降临于世的懵懂孩童,他应该有一段多姿多彩的历史,之间也肯定掺杂着酸辣苦甜。
      因为,我知道,那些绽放得动人心弦令人泪沾衣襟的美丽雪花,是要经过严寒的凝结而成就的。那份并不该羡慕带着辛酸意味的苦尽甘来的美丽,他有,我没有。
      物以稀为贵,也许正是他那种长久磨砺的沧桑感,旷日多时沉淀之后的明澈而深邃的凝重之美牢牢地吸引了我。
      我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他心底那份令人心醉的爱,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得过且过偷偷地地吸允这份难得降临的甘露。
      对于他来说,我可能不会成为令他心情酣畅的阳春熏风。但是,如果能够只是酷热之后一丝晚凉。我也非常感谢上天给我的这份珍贵如金、甘甜如蜜的机遇!

      *

      “医生!拜托!再抽点吧!”有气无力脸色苍白的顾若岩苦苦挣扎着想显示自己虚弱下的强壮。
      “不能再抽了,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医生心疼地皱皱眉,拒绝道。
      “我能坚持!拜托了!您看,不然我怎么样呢!我急需这些钱!”顾若岩茫然无助地恳求。
      对于他来说,头晕脑涨还不是最痛苦的。最令他头疼的还是不得不时时面对这样的无可奈何。
      他像常人一样,心中有许多梦想。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份的低微,狠下心,忍疼割爱。他也渴望自尊与自爱,可是生活却是这样让人犹如熬不烂、煮不熟的红薯,吊在半空中被束缚住翅膀的鸟儿。
      “再需要钱,你也要保住性命呀!”医生着急地劝。
      应该说,这是个善良而高贵富有医德的医生。能够站在患者的角度上考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医生个天经地义的事儿。但是,现实当中,还有多少这样仁慈称职的主儿呢!
      “性命!”没有了眼泪,只有泪痕的顾若岩苍凉地苦笑,“这条命儿,如果还能够还得上医药费,您拿去好了!”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虽然,顾若岩知道自己已经处在叫天天不应的境地,依然无可奈何地双手抱头痛苦地仰望苍天。
      *
      “院长!如果作为一个七尺男子,为此来难为您,的确很悲哀!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披尊严这件珍贵而堂皇的外衣!我没有办法不向命运低头!
      在金钱面前,我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一无所有。我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被我视为生命的手表了。
      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用生命交换来留住它。但是,现在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生命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有这块手表可以作抵押了。
      无论我多么贫困,也从来没有祈求过什么。现在我非常恳切地祈求您,能够把它保存下来。
      事后,我会努力工作,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这部分钱挣够,来赎回它。
      其实,本来,我就像无主的游魂,生命对于我来说,已经被放逐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再把它拾回来,用来偿还这份债务!
      倘若有一天,我拿到足够的钱款,来赎回它时,您能不让我失望而归么?”
      慈善的老院长怜惜地望望眼前这位如此无助苦苦哀求虚弱的青年人,无语沉思片刻,深重地呼出一口气,“从情理上说,这是一个很心酸的要求,实在令人不忍拒绝。但是,你也知道,这不合医院的规矩。
      这样吧!这块手表我给你留着。我把相应的钱先给你垫上。”
      “谢谢您!”近乎虚脱了似的顾若岩泪水热热地滴落出来。
      就像在茫茫沙漠上焦急奔波的寻路人,一经看到了路口,感天谢地的同时,绷紧的神经也瘫痪了下来。他用力抓住门的扶手,不然就会歪倒在打开的门上。使他激灵一下打了一个寒战又支撑住了的,是他刚才许诺下的誓言。他咬咬牙,努力支撑起身体,离开院长室。

      *

      “对不起!”顾若岩向带女儿出院的夏雪阳深深致歉。
      “真是快要把我们的魂儿都吓走了!”对方虽然没有责备,依然发表了余惊未了真实的感触。
      “爸爸!”女儿夏珊珊赶紧嗔怪地阻止。
      “好在都过去了!
      ——珊珊说,这也不能全怪你!
      不过,说句对你也好的话,以后一定要注意了。要不是我的傻女儿,真的要是砸到没有一点防备的你头上,那后果可不是这样!
      但是以后,我想你很难再遇到像我们女儿这样的好心人!”
      “谢谢!我真的非常感谢!”顾若岩向夏珊珊深深地致谢。
      “对了,给你!”她把那块被他视为生命的手表从衣兜里掏出来,微笑地送给他。
      “谢谢!现在我只能这样说这两个字。等我找到工作,攒够了钱,我一定还给你。”他珍惜地把手表放起来。
      “你去那里找工作?”
      “不知道,找找看吧。
      但是,无论如何,不论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回来还钱!”起初茫然的他很快又坚定地许诺。
      “我不是指还钱,那不是我在乎的。我是说的你的工作,如果,你愿意,来我爸的酒店里吧!相对来说,待遇应该还不错。”善良的夏珊珊好意相劝。
      “……”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爸爸!”夏珊珊向父亲撒娇地闪闪眼睛。
      “是啊!至少,你可以用工钱顶账。”夏雪阳开玩笑地说。
      “可以吗?不打搅吗?”看来,顶帐二字牵动了他的神经,点到了他的要害,他习惯性地挠挠头。
      “当然可以,老板都邀请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夏珊珊阳光灿烂地微笑起来,把车门打开,“请上吧!”
      望着那豪华的坐车,顾若岩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听从了安排了。

      *

      “若岩!”夏珊珊在墙角边的桌子后面,笑意阑珊地轻声召唤。
      顾若岩正在专心致志而忙碌地拖地,浑身散发着源自无限力量的光泽。在柔弱的夏珊珊眼睛中,那种力量的光辉犹如生命之火在燃烧。在那份炽热而又极具诱惑力的光环相比之下,她那种终日沉湎于幻想与缠绵的生活,好像就如无本之木,无根的浮萍一样的苍白而无足轻重。
      这时,他正好来到她的跟前,“珊珊!过来玩啦!”他拄着拖把,周热气蒸腾,向她热情微笑。
      “来!坐一会儿吧!”她亲切地轻轻拉了他一把。
      虽然,她白皙润泽的手儿纤细瘦小。但是,却有足够的力量使他不得不顺势坐下。
      “哎!我可是正在工作期间!严格地说,这叫玩忽职守!”他悄然低呼。
      “没关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白净清爽的她调皮地向他眨眨笑眼。
      “你当然没有问题了,你投胎投到了金窝里,千金大小姐!你的生活可以让你大胆地展开翅膀,产生更具丰富想象力的梦想,拥有更高雅享受生活的品位。
      可是,我不行。犹如风中一棵纤弱的草,身不由己地要承受风雨的摆布与摧残。我必须面对实实在在的一日三餐,必须清楚自己所处的级别档次。像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是要数着钞票过日子的!”他愁苦地皱皱眉头。
      本来,他就是一个热情而善于辞令的人。一段时间以来,是一些罪恶的人,黑暗而残酷的事实封闭了他的嘴。如今,在一片阳光下,人间真情重新感染了他。虽然,依旧没有从前的生龙活虎。至少,不再那么意志烟消云散地消沉了,健谈了许多。
      “有这样的严重?”他口齿流利的谈锋,引逗得她清纯的眼睛中闪烁出满腹的惊异与好奇。
      “这就叫饱汉不知饿汉饥!”配合他的语言,还做了个滑稽形象的动作。
      他逼真的模样把她逗得哑然失笑,清亮的瞳仁灵活地移到眼角,微笑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那好吧!过一会给你张空白支票,你愿意填多少就填多少。这样,现在可以安心坐一会了吧?”
      “无功不受禄!呵!那样更是坐卧不安了!”他把洁白的拖把轻轻地往桌边一靠,“怎么啦?有事?
      快点喔!我可很忙。”
      “忙什么呢?又不娶又不嫁的。”她不苟言笑地凝视他。
      “娶嫁是有目的忙而不乱。而我,如同碰壁的苍蝇,头破血流地乱忙!”他自嘲地苦笑,“当人们经济贫乏时,就会俯下身子拼命劳作,结果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同时,也失去了自我空想的时间,使大脑变得如泥块一样地呆笨。
      这也可以说明,精神文化生活是建立在丰富的物资基础上的。
      从这一点上说,你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而我则贫穷落后。
      穷人在富人面前更显寂寞。”
      “你看,你才思敏捷,哲理宏论在你嘴里犹如奔腾不息的江水滔滔不绝!要我说啊!在这方面你才是无可匹敌的富翁!”她明媚的目光中闪烁着着迷而钦佩的光芒。
      “你的目光真准,我可能就这点资本了!”他好像害羞地低头一笑。
      “不!你浑身都是宝!
      俊美的容貌那是摆在眼睛前的,当然不用说了。更加令人肃然起敬的,你不仅富有勤劳淳朴而节俭的美德,又有高度的责任心!你看,现在,还有几个这样的好青年!”她纤巧的嘴唇抿起,敬佩有加的目光专注地凝望着他微笑。
      他不由地咧嘴一笑,“你看你,不用酒,就把我灌醉了!所谓大浪后浪推前浪,你真是高手啊!”然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看在你多加恭维的份上,暂且放肆一次。
      但是,依然要抓紧时间噢!不管怎么说,影响了工作,就是没有任何外力的惩罚,自己内心也会不安的!”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这么多。给你添麻烦了!嗨!真没有想到你工作态度这么严谨!”她倾心的微笑中满含歉意而敬佩。
      “开玩笑!敢把我排除在君子之列了?”他瞪大眼睛定睛看看她,然后,摇摇头,颔首一笑。
      “那你就说错了!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君子,所以,才有了它。”她笑逐颜开地说着,把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放到他的面前。
      “什么?给我的?”他有些吃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也许因为,在他的意识中,只有他欠她的份儿。
      她点点头,“天冷了!一条围巾!”
      的确,室外已是寒风凛冽。
      但是,室内绝对称得上一个童话世界中的温柔乡。春天一般适宜的温度,橙红柔和的灯光,一尘不染洁白光洁的墙壁,淡绿色别致光亮的桌椅板凳,巧夺天工精美的小装饰品,碧绿而旺盛的热带植物,以及闲坐于此卿卿我我的那些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这样一个雅致温馨的氛围,真好像是一个令人麻醉的忘忧谷。
      他感动而伤感地叹息了一口气,“像我这样的钢筋铁骨,岂是寒冷可以摧得倒的!”
      “如果可以不暴露在寒风中,为什么不来感受温暖呢?”她温情脉脉地说。
      “这就是所谓的有福与无福的差别。如果,命运已经给你划清了界限。我觉得还是安分守己听天由命的好!”他苦涩一笑。
      “我不是一个知识渊博的辩才,说不出什么深奥的道理。但是,我觉得你也不应该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我想你可能受到过命运不公平的捉弄。”她思虑地低语。
      “……”他伤感地叹口气,“这是你们这些上帝眷顾的幸福宠儿无法理解的!”
      “也许!
      不过,你有没有意识到,命运的方向多少应该由自己来扭转。不然,许多人还在努力为心中的目标付出干吗?
      现实中,不是常常也有吗?一个贫穷的农家孩子历经十年寒窗苦,依然可以得到自己光明的前程!
      就像我……。”本来,她想说,如果不是自己的争取,也无缘与他相识。但是,她把话题又咽了下去。
      他神情怔怔地定在那里,望着她那张娟秀的面孔出神了好久。也许,他在这张面孔上看见了谢风情的影子,他的眼前浮现出往日他们在一起许多醉人的画面。她的话语也如夏日清凉的风儿吹醒了他。
      他感慨地向她一笑,“你说得很对!也许,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是许多人拼命努力的原动力。
      你别说,以前,混混沌沌的,还真没有这样清晰地想过呢!”
      “是不是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触?”她微微掀动一下纤秀的眉毛,努嘴一笑。
      这样的对话与情景在他的记忆中好像曾经也有过,只不过朦胧的目光中闪现出的是谢风情的面容。他举棋不定地含笑点点头。
      “好啦!我不打搅你了。
      害你心神不定灵魂不安的,很抱歉!
      继续你的工作吧!”她柔情一笑,缓缓地站起来。
      “……”他想拒绝那份盛情的礼物,又不忍心,便点头一笑,“谢谢!”
      宛如一只快乐的燕子,她脚尖轻快地好像不落地似的翩然飞走。
      望着那只精美的包装盒,他心情复杂。
      *

      “若岩!来!”油光发亮豪华的老板桌后面,夏雪阳正双手交织在一起拉着后倾的头,脊背往后舒服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潇洒地翘着二郎腿,极有节奏感地一上一下地颤动着,悠哉乐哉地看着电脑屏幕。抬头看到拘谨地站在门口的顾若岩,忙把身体坐正,收拢思绪,恢复到常规状态,热情地打招呼。
      “忙着哪?”顾若岩习惯性地搓搓手,歉意地一笑。
      “还好,坐吧!” 夏雪阳很快把思绪从电脑上转移开来,呈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热诚相迎的样子。
      “我只是想和您聊聊!”有些不知所措的顾若岩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好啊!别客气!我女儿认的朋友,位高权重!”夏雪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与众不同。虽然,已是响当当的一家之长,一个名声在外的酒店头号人物。但是,却没有一点应该具有为人师表而且威风凛凛的僵硬与威严。反而,常常是几乎纯真孩子似的喜笑颜开。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他体谅地咧嘴一笑,大度地把双手往桌子上一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对方这样尊重而热情的态度很令顾若岩感动,无形为他卸去了拘谨的盔甲,促使他渐渐轻松地打开了自由的心扉。
      他缓缓地说:“虽然,我不是太喜欢华而不实的包装,但是,我知道,不管有没有用,那都是很好的麻醉剂,总是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只是,我却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虽然,我知道你们对我恩重于山。但是,目前我也只能牢记在心!”
      “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你不是一个以怨报德的人。所以,我们愿意与你相识。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来日方长。”夏雪阳大度地微笑。“而且,我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太喜欢那些花架子!”
      “谢谢!”顾若岩感动咬了一下嘴唇,略微停顿了一下,“那我就直接说说我的一个想法。
      您看,人们的欲望和要求,正在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知识的增加越来越高。
      温饱之后,已经开始关注保健。
      民以食为天。饮食上的安全越来越受到关注。”
      “是这样!”虽然,夏雪阳常常嬉皮士似的。但是,一到正经事上,却全力以赴地格外认真。现在就是如此,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同时,也不忘时不时地给对方一个会意鼓励的眼神。
      “如果从这一点考虑,我们的饭菜倘若是无公害的绿色食品,顾客应该会另眼相看。”
      “这个想法很好,只是成本会相应地增加一些。
      而且,这样的原料也不太好购进。毕竟,这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领域,目前这方面的种植还是很少。
      就是难得找到了原材料,其可信度,不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顾客都是一个备受挑战的问题。
      出污泥而不染!尤其,一个新生事物的开始,常常很难令人相信你的清白。人们会不由自主疑问,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夏雪阳一边摸着下巴认真聆听着,一边沉默思索着,然后,很快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但是,也有这样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我知道,要令人信服,就得有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是我们吸引顾客的基础,也是能够独树一帜的一大特色。而物以稀为贵,特色更能吸引人的关注。为了这份关注,所以,我想预先投资一些也应该是值得的。
      不是常常这样说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虽然,有些不道德,有些残忍。但是,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方案?”
      “成熟不敢说,只是有个萦绕在脑海里的设想。
      加工成的食品是结果,而源头就是那些食材。就像一栋大楼的根基,只有根基质量保证了,住进去心里才能令人踏实坦然。
      如果,我们在附近找一个土质比较好的农庄,和他们协商一下,一起搞个绿色种植与养殖结合的基地。他们以土地为资本入股,我们负责经营管理,包括资金与技术上的指导。这方面,我们可以出资聘请一些专业技术人员。
      把土地集中起来,集体搞机械化作业,根据我们的需要,种植小麦、玉米、大米、大豆等农作物。这些作物的副产品用来无污染养殖。反过来,肉食动物外泄的废弃物经过科学处理,作为农作物的肥料。这样也就从源头上解决了化肥严重污染的问题。
      相克相生,据说,依照大自然的规律,如果农作物科学间种,也可以克制一些病虫害的产生。目前,还形不成大气候,免不了受周围环境的制约。
      据说,病虫害也像流感一样四处传播。所以,造成喷洒药剂还是免不了的难题。但是,我们可以依据技术人员的指导,使用一些无残留对身体无害的有机农药。
      一旦这样的基地真实地建立起来,据实做些宣传,眼见为实的效果会让顾客一传十,十传百的。水到渠成,我们的路子也就走通了。而且,我想,应该还会越走越宽广。
      我们可以做成美味的佳肴,也可以扩展销售范围。毕竟,不论经济上的牵拽,还是时间地点等诸多方面的障碍,和千家万户开火做饭的数量相比,去饭店吃的人数终究要少。
      因此,不妨我们可以在一楼开个销售鸡鸭鱼肉、米面以及蛋类的超市。这一新的理念,独特的领域,我想也会有很大发展潜力的。”
      “那么,就全权交给你了,放手去做吧!” 夏雪阳扬起眉毛,又呈现出那种喜出望外的精神势头。
      “啊?!”顾若岩有些吃惊地瞪大眼,原来只想出谋划策的,没有想到还要挂帅出征。真是自己下的套,自己钻,他不由得有些吞吐,“这可是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不负责任地做甩手掌柜。
      你发现没有,咱们俩儿可是一个中青年组合绝妙的黄金搭档!
      你看,你拥有所有年轻人都具备的充沛的精力与热情,还有一般人并不富有的聪明头脑和独特的眼光。
      而我呢!也不甘示弱。可以算得上具有蕴涵雄厚的资金与经济基础,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丰富宝贵的经商经验与技能,唯才是举宽松的选拔环境,也不是任何一个企业家都能够得到上天眷顾的!
      所以呢,我这样设想,你来打先锋,运用你的智慧和精力;我就做后盾,利用我的资金与经验,也就是说,所有的难题我来解决,就像贤德人员的聘请什么的啦。” 夏雪阳明眸闪烁,豪爽而坚决发号施令。
      突然,话题一转,童真的笑容闪烁在狡猾的眼睛中,“如果有6与8这两个数字,你会选择哪一个?”
      由于急转弯似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顾若岩起初不由得一怔。等到反应过来,他轻松一笑,“我不知道,您希望我选择什么。
      但是,我想,我的答案很可能会与您期望的不一样。”
      夏雪阳转动一下灵活的眼球,稍微停顿了片刻,紧握的双手一摊,“你选6!”
      顾若岩赞同地一笑,点点头。
      “也许,就你面前的状况,你可能就是这样的心理。不过,我想,将来你会朝我希望的方向发展的。”像夏天一日三变的太阳的脸儿,夏雪阳又呈现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
      “只是,我觉得,我还是把话说到前面比较好些。因为,很无奈,目前承受后果的能力还是我力不从心的。”顾若岩低叹。
      “虽然,如今我的确是置身于了繁华之地。但是,我很明白,骨子里,我还是大山的种子。尽管,也曾在幻想中,肆无忌惮描画过许多绮丽的美景。但是,我知道我是生活在现实中,也知道自己所具有的能力。也许,我最大的福分能够欣赏的也只有山里云、树上花,水中月。
      在乱象丛生的山林间,在泥泞弯曲的小路上,不管是拥抱阳光,还是迎接风雪雨霜,面对贫困与疾病,我都不会选择退缩。因为,那是我熟悉的环境,我还有健壮的身体做资本。
      但是,在这里,我没有任何赌注。我绝不能拿有恩于我的人作牺牲品!”
      “你指什么?”夏雪阳微微掀动几下眉毛,一展笑脸。
      “我是说,就我们刚才谈的话题,我很怕将来会出现事与愿违的状况,结果不如现在设想的这样好!”顾若岩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揉搓着,表现出一副思前想后的模样。
      “刚才还被你鼓动得热血沸腾的,怎么,转眼又想泼开冷水了?
      我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但是,我也同样知道,风险与收益是成正比的。没有多少人不知道,敢给稳赚的生意打包票的,不是经验不足,就是憨大胆儿。
      要想要没有风险的收益,我看,只有存进国家银行。但是,那应该只是那些只求四平八稳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态度。
      像我们这些在大风大浪中横行霸道惯了的鲨鱼,不论是因为胃口的需要,还是从喜欢寻求刺激的心理需求出发,都是不会只满足于浅海之处那些虾米泥鳅之类的。
      再说啦,我刚才也说过,你所拥有的财富。而且,我还敢说,只要你有心精心经营,把它作为股份作风险投资,不仅大有发展,可能还会驴打滚地成倍上翻。
      千万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你是一只雄鹰,以前缺少的只是那一片广阔的天空。如今机会来了,要及时抓住它。
      况且,事在人为,我们的目标不是损人利己、坑撇拐骗。
      你想啊!我们搞的是经济实体,结果再坏,我想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顶多,利润小些,总还不至于血本无归,甚至于债台高筑吧!”
      “要是真那样子的话,怎么办!”顾若岩急忙插话,又像暗暗自问。
      “无论结果如何,将来,风险我来承担,硕果我们一起分享!你看,这买卖你不吃亏吧?!” 夏雪阳向前伸伸头,畅快地笑问。“谨慎一点的话,投石问路,我们先以较小规模起头。等到真有了成绩,再大刀阔斧地发扬光大。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这样想想,虽然,现在,我承担的风险比你大。但是,如果将来,我们真的成功了,赚得瓢满锅满的时候,倒进我口袋的金银财宝也应该比你多吧?
      这样想想,敢领帅子旗了么?”
      “当然!我跟着您干!”顾若岩不由得地目光闪烁出很久没有现身的热情。
      的确,虽然,精瘦强干的夏雪阳已是人到中年。但是,其轻松愉快乐观开朗的生活态度则如一团火的似的,令血气方刚的顾若岩很难不被感染辐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口,“只是,我依然不能不说,就像金字塔下的蚂蚁,压碎我没有关系。您帮助过我一次,我不能再连累您。
      本来,我只是怀着感恩的心理来说这个设想的。
      ——倘若真要我实施,隐约之间,我还真怕将来不尽人意呢!
      其实,我本来想着把医药费攒够,多少偿还一下我的亏欠,就打算离开的。”
      “去哪儿?还有更好的地方高就?”夏雪阳向前探探身子,惊异地挑起灵活的眉毛,紧张地问。
      顾若岩轻轻地叹息了一下,迷蒙起眼睛,苦笑,“就像迷途的羔羊,本来就是田野中的随风而逝的草芥,没有入土,就随遇而飘吧!”
      “既然这样,何不留下来呢?”夏雪阳又放松地坐回豪华柔软的椅子里,并且,舒服地往后靠了靠,拉长目光,笑意洋溢地说:“我这小庙,虽然不敢是大厦广宇,但是,却也知道虚怀若谷的好处,一直致力于地为大仙精灵们提供大显神通宽敞自由的舞台。
      如果,你觉得哪里还有待改进的,尽管提出来,放心!我们一定尽力为你提供满意的服务!”
      “我知道,那是您的胸怀宽广!
      但是,我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我很明白,就目前我的岗位来说,我并不是真正的货真价值。如果老是接受这样的恩惠,心里肯定不能坦然承受。
      出于对我们这个酒店有更好的发展的想法,下意识之间,就有了刚才那个设想。
      我不想邀功,也不想显摆。就像精卫填海,只是想见缝插针地作为回报。
      无论这项无形资产能否带来收益,都是我基于报得三春晖,衔泥筑巢而衔来的一根草。”感恩的泪光闪烁在他明亮深邃的黑眸中。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能走了。就像隔着汪洋大海,你给我探寻到一个藏金纳银的海中宝岛。
      你看,你把我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想一拍屁股走人,怎么行?
      至少,帮我摆摆渡,把那些宝贝运载回来才像一回事呀!我看,你也不像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夏雪阳挖空心思地挽留。
      起初,这个年轻人深得他女儿的喜爱,他心知肚明。所以,后来回应女儿的恳求,给他安排了待遇很好的工作。
      结果他不负众望,勤恳而聪慧,把工作做得很好,还常常不计报酬地做些分外的工作,像跑跑腿,修理打扫,只要抽得开身,从来都是埋头苦干。
      渐渐地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人们嫉妒的目光换成了真诚的赞赏。
      夏雪阳是一个精明智慧的老板,更是一个疼爱女儿心细的父亲。他欣赏顾若岩的能干,也深知女儿的心事儿。为了女儿,倾家荡产他都在所不惜,冒风险他当然肯了。
      看着对方依然不知所措地犹豫着,笑容在他脸上跳动地更频繁更灿烂了。“你这样的出类拔萃,又恰逢这样年富力强的大好时光,是不是还是觉得在我们这样的小店如此大材小用觉得太屈才了?”
      他苦涩地一笑,“怀才不遇的心态我从来没有过。
      因为,我知道自己本来就是贫瘠的小河沟里的一条低微的鱼儿,有滩平静的水儿就知足了,大浪滔天的汪洋从来没有敢奢望过!”
      “这样说,不管是不是你因为谦虚谨慎。但是,我一向耿直坦率,喜欢实事求是。
      我以为,就像固若金汤的泰山极顶一般的显而易见,浪里白条般的佼佼者,你应该属于那类人!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忧郁的色彩成了你目前生活中的主色调。但是,就像阴云覆盖的天空,你骨子里阳光一般的光彩依然隐藏不住,于缝隙之间闪烁出来。
      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事实本身就那么存在着。
      你的头脑清晰灵活,感觉清新敏锐,动作迅速利落,你不能否认,你很有商人的天赋。”
      “但是,不是常常这样说么,无奸不商!奸猾的心机我可一点都不具备,也不想学以致用。
      况且,如果是天生使然,恐怕这一点就是想学也无法效仿的。”他不自觉地捋了一下额边浓密的黑发。
      “七荤八素,你说的只是商海中的其中一类形象。
      但是,你也不能一叶障目。光明磊落的成功者也不乏其人。而且,穿透黑暗的阳光不是更加令人赏心悦目,更加值得倡导!你说呢?”夏雪阳循循善诱地述说,眸子中的光彩温暖如春。
      不知是否真的认同,反正他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男子汉,我们应该敢于担当,还要把目光放得更远些。当然,对于,初出茅庐的你不能太苛求。
      海阔天空,只要你肯,你会有自由飞翔的那一天。
      我觉得,圣洁的心灵对于任何一种职业都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商海!” 夏雪阳把身体的重心拉回椅背上,双手上举,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具有正义感的美德,是最欣赏你的一点,我不会让它贬值,更不会让它泯灭。
      你敢相信么?”
      作为回答,顾若岩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回却是发自内心的。

      *

      “若岩!雅香阁有人找。”李师傅走过来,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腾出一只手笑着拍拍他的肩头。
      “你不是休息了么?”顾若岩手里拿着清洗的盘子,抬头疑问。
      “啥也别说了,快走吧,你的活儿我来你干吧!”李师傅接过他手中滴水的盘子,推开了他。
      “我被解雇了么?”他一脸凝重地惊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李师傅狡猾地回笑。
      顾若岩舔舔嘴唇,解下围裙,疑惑不解地向雅香阁的方向走去。
      此前,在此一方,这家酒店虽然在格局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凭借固有的诚信与大气,也已经是名声在外了。
      顾若岩来了没有多久,就提了一个独特的建议,把混杂在一起的食品,分门别类地隔开来。热炒、凉拌、面点、自助餐、西餐各居一室。
      并且相应各自起了一个优雅的名字,比如清风阁,云游阁……诸如此类。比如,雅香阁里主要的是西式面点。
      不仅格局一新,互不干扰,室内的装潢与摆设也秉着高雅、舒适而环保的理念,给人以味觉独特的享受的同时,还给人视觉上浪漫而温馨的陶醉,以及由此产生的无尽遐象。
      新颖的创新永远是吸引人的一大法宝。为此,不仅留住了无数的回头客,一传十,十传百更是招蜂引蝶地吸引了许多新面孔,尤其,是那些新潮而阔绰的年轻一代,更是被其十分强烈的诱惑力所吸引得乐此不彼。
      对一些人来说,似乎吃已经退位于其次。满足于虚荣心,或者,更多的是来享受这份优雅时尚而空灵超脱的奇特氛围。
      论功行赏,夏老板把功臣顾若岩提升成了大堂经理。但是,他并没有一点官威,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依然没有摆任何架子,依旧忙里偷闲地四处帮忙。
      雅香阁,虽然,属于高消费中的一个级别。但是,依然常常是高朋满座。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悄然走进来,一抬头,不期而遇地和夏珊珊欢喜闪烁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她优雅而热情地朝他招手。
      他又环视了一遍所有在座的顾客,成双成对的客人都在边欣赏着美味,边沉醉在倾心交谈的话题之中。几双明亮的眼睛偷偷匆忙地欣赏了他几眼,压抑着慌乱的心跳又照顾对面的伙伴去了。
      虽然,他刚刚脱下工作服,只是一件普通洁白的衬衣,随意地外加一件青灰色的夹克衫,一副不修边幅急匆匆的样子。但是,那粗硬浓密略有卷曲自然蓬松的一头黑发,深邃执着的黑眸,瘦削而英俊的脸庞,高高挺拔的身材,这一切与生俱来的最佳组合,依然使他显得格外的超凡脱俗,帅气十足。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便轻轻地走向那张充满期待明媚的笑脸。
      “请!”望着自己的对面座位,她风度翩翩地伸手作了个优雅得体的邀请手势。
      “你找我?”他潇洒地坐下后,双手交叉着放在雅洁而光滑淡绿色的桌面上,望着她,抿嘴微微一笑。
      “……”她柔情脉脉地含笑点头。
      “我记得我曾经明确地向你阐述过,我对待工作和生活的态度!”他微微挑动一下漆黑而浓密的眉毛,少有地凝视着对方。但是,时间依然不长,很快又像缓和气氛似的,长叹一口气,微微一笑,环视了一下周围。
      “所以,请原谅,我自作主张地给你找了个替班。”她不卑不亢地扬扬灿烂的笑眼。
      不等他的疑问出口,她又抢先向侍者热情地招招手。
      他深邃的大眼睛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索性一言不发。
      明眸皓齿的她向他咧嘴甜蜜地一笑。
      他把挺拔的腰板往雅致的椅背上舒服而悠闲地一靠,抿住线条俊逸清秀的嘴角,欣赏地望望周围,最后又转向她。
      温文尔雅的侍者把一个香气扑鼻新鲜而别致的蛋糕轻轻地放到桌子上,另一个侍者放下两杯色泽诱人的饮料。
      “你的生日?”他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吁出一口气,“嗨!真不好意思,事先不知道,也没有给你买个生日礼物!”他歉意地咬咬嘴唇。
      她自顾不暇忙碌着,等到做完插蜡烛一些手边准备的活儿之后,坐直身躯,向他纯情地莞尔一笑,“祝你生日快乐!幸运之神永远相伴!
      ——请吧!许下你美好的心愿!”
      “……”他所有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吃惊地翻动着眼睛,好像疑问,又好像自言自语:“我的生日?”
      “当然!
      大忙人!难道真的连自己的生日都遗忘了?”汪汪一碧清秀的眼睛中充盈着无限绵绵爱意。同时,又把一个装着华贵毛衣的袋子放到他的跟前。
      他低首苦涩地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仰起凝重的脸庞,黑色的眼睛中晃动着光亮的水影,“谢谢!你精心为我做的这一切!
      虽然,我并不是贪财。但是,这份情,真的令我很感动!”
      “不用客气。能够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才是我最希望的!”她粲然自我安慰地一笑,尔后,心疼而温柔地望着他,“我听说,为了省下每一份钱,你一直省吃俭用。
      那些医药费我不是说过不用再费心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自己?”
      他苦涩一笑,“也许,在你现有的位置上,要你理解我的一些心情的确很难!
      我可怜母亲不懂得什么金科玉律,也不会说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儿。从小,在我的耳朵边,就常常听说这样的人之常情:自己的肚子可以紧,对外,手可要放得开!”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必这样焦急地苛待自己!
      听说,你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就连生病也不肯歇息片刻。”她温柔的目光以及柔情的语调里都蕴含着无限深切的疼惜,“健康的身体可是一切的前提,要爱惜呕!”
      “我又不是泥捏的,有那么不禁累么?”很久了,他冰冷的心又被温情所温润了。但是,表面上,他依旧做出好像不受任何影响地轻松一笑。
      “就是机器也要有停顿的时候。所以,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就擅自作主,请李师傅替你一个班,我已经把工钱给了他。月底你仍然是全月的工资。
      待会儿,我们出去放放风好吗?”
      “谢谢!珊珊!”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只能这样说!本来,你美好的善意我不应该辜负。但是,对你,我宁愿做无奈令你怨恨的恶人,也不想做虚与委蛇欺骗你的小人。
      也许,你还没有办法理解,其实,节日对一颗真正伤痛的心是没有什么欢乐可言的,或者说,疼痛更甚!”他泪影朦胧地凄凉地一笑,“真是抱歉!说了这些令你不快的话!
      不是礼貌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只是,再次衷心地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心领!也会永远地记着!”说着切了一块递给她,“吃些蛋糕我就得工作去了!”

      *

      倘若不是夏珊珊给他过生日,这难忘而浪漫的一天在他的生活中都成了虚无。但是,谢风情的生日对于他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这一天,他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
      买了一份精美的蛋糕,带上唯一的娱乐奢侈品——竹笛,来到郊区一个湖堤之上。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对他来说,似乎这样更好。不仅由于因此少了许多纷扰的游人,因为思念常常喜欢与孤独做连体姐妹。而且,这样的情景,也好像正好配合了他那犹如无主游魂似的迷迷茫茫凄凄惶惶的心境。
      如丝霏霏飘洒的濛濛烟雨,使本来广阔的绿海原野显得格外的清新而神秘,犹如孤儿寻觅母爱一般,满怀往日无尽的思绪,他逡巡在湿漉漉的堤坝上。
      冷风从水面上习习吹来,他迎风而立,清风撩起了他额上的黑发,也撩痛了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风情!假如身边有你!”他迷蒙神往地喃喃自语。
      但是,他也知道,这只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他缓缓地抽出一支纤秀的竹笛,深情地吹起一曲多情缠绵又悠扬的《相思》。
      “真美!天上有这么美么?”一曲终了,水人一般的夏珊珊深深地嘘出一口气,由衷地赞叹。
      她悄然站在他的旁边,长而黑的睫毛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累积的雨水。在这样珠圆玉润光芒闪烁的美丽珍珠衬托之下,她清秀的眼睛显得更加的沉静而深幽。
      她轻轻地揉揉眼睛,面对白闪闪的湖水,弯曲的睫毛半月行地张扬着,目光迷迷蒙蒙,似乎陷入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顾若岩吃惊而疑惑地凝望着她苍白而冷艳的面孔。
      他放下纤秀的笛子,不经意地苦笑,“天?哪有一个模式的天?千人有千个天,万人有万个天。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地。有的美好,有的丑陋!”
      “也许是喔!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人人崇拜上帝,假如,假如有幸,我多么希望你就是我的上帝!”她明净的眼睛中神采流溢,神思向往地低语。
      在她的心中,他就如壮士伟人,高不可攀的埃菲尔铁塔。她爱心似铁,却不知道他动乱而复杂的心情,那优美缠绵的笛声是为另一个女子吹奏的相思之歌。
      “其实,哪里有上帝!”他嘲笑。
      “你什么都不信么?”她汪汪如水的眼睛中闪动着未谙世故的真诚与纯洁。
      “你叫我信什么呢?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其实,就我自己所亲身经历以及目睹过的,大多数的情况却是好人最不平安!
      所以呢,我只相信泥土里播上种子,需要流着汗水浇灌,才能有口饭吃!“他苍凉地苦笑。
      “你这样说也很对!”她轻柔地说。然后,咬咬嘴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但愿每个人都这么地幸运!”
      “那就看上帝是否愿意广泛地施恩了!”他飘忽一笑。
      “你说上帝会眷顾我么?”她瞪着爱意闪烁的眼睛,殷切渴望。
      “我不知道!
      因为,我自己都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他扬起苍凉目光,遥望着苍茫的原野。
      “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救世主,你愿意赐福我么?你愿意带给我那份大海一般的广阔么?”她壮壮胆子,急速地吐出口,随后立刻低下了头。
      “不能!”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尽管,听到她的话语,本来也犹如突然遭雷击一般地震惊。
      她不知如何接口。表面上犹如一湖深潭沉默着,其实,内心里绝不亚于滚沸的锅。顺着浓密的睫毛,滴落下来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久违了的怜惜又在他的心中泛滥起来,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打搅了你!”
      “不要那么说,是我胡思乱想,妄想高攀,惹你烦了!”她宁愿自己当被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我怎么配得上你高攀!”他苍凉而空洞地说,“你我之间简直有江洋之遥远、高山之陡峭的差距啊!”
      “我句句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说,愚公能够削平这大山,我很愿意做那个愚公;倘若精卫能填平这大海,我希望就是那个精卫!”她面洁如玉,眼明如水。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想伤你的心!
      但是,我又不得不告诉你:不要为我费神!我们没有结果,我不想谈得太多。总之,原因在我!”
      “我知道了!我尽量不再烦你。”本来光明憧憬的希望被汪洋淹没了,只得换上了幽独与凄惶。她心碎无奈地自语,又哑然失笑,“但是,心,谁又管得住呢!”
      他的心中漫上一阵茫然,跟着隐隐地又窜进了无言的刺痛。

      *

      顾若岩坐在临近窗口边的一个位置上。茶杯里的水应该已经凉了,他却毫无知觉。他决定要走。但是,却不愿令施与他恩惠的善良的人们受伤害。因此,此起彼伏的心情令他久坐难起。
      一缕西斜的阳光照进来,他迎视而望。他低头收缩了一下目光,等到再次抬起眼睛,准备望向窗外时,一辆豪华的汽车停在他的视野内,接着,一对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依次从车中走出来。
      随后,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这时,转过身来的青年男子整个面容,角度恰到好处地映入了顾若岩的眼帘。使得本来一筹莫展的顾若岩震惊地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为了使目光能够追随到那个身影,他走到窗前,以至于最终失态地把脸都贴到窗子上的玻璃上。
      直到就连尾随在后提行李的侍者的身影也消失在旁边的一侧门里,他才犹如游魂似的离开窗子。
      虽然,那个身影已经被金钱包裹;虽然,他的神经也被突然的场景刺激得有些颤抖。但是,他依然能够确定那就是仇人的儿子。
      他匆忙走向门口,却被一位侍者叫住。当明白是因为遗忘结账时,慌忙掏出钱包,一改平时的节俭,没有等着找零,就冲出门。
      迎面与刚才提行李的侍者差点碰了个满怀。他大梦初醒机智把对方交道门口一旁,客气地打听。
      原来,仇人的儿子竟然是这家酒店的金龟婿。刚刚留洋回来。

      *

      “伯母!您请坐!”一看到不速之客任秋语那份凝重而哀怨形削骨立的面容,顾若岩本来就不安的心陡然之间又增加了一份莫名的震惊与沉重。
      的确,经济富足的阔太太有很多。但是,像任秋语这样不论容貌,还是形体都是如此标致的却很少,更令她显得极其优越的还有那份秀外慧中不可多得纤柔的气质。
      因为拥有高级而优厚的物资作后盾,得以使得许多风霜雨雪严酷的侵袭绕开了她,加上精心而得当的保养,使得本来天生丽质的她更显得珠圆玉润。如果,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让你猜测的话,最少会少说十岁。
      但是,多日不见,如今一落千丈,她的形色憔悴得令人心惊。
      尽管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而且,能在她身上起如此变化的,一定是与她息息相关的。
      他尊敬有加地端上一杯热茶,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搓弄起白皙的手指,负罪似的低下了头。
      一向讲究优雅的任秋语尽管一再竭力克制着,事实上,就像被降了许多级别的官员,依然没有办法做到平时的从容与舒展。也许,为了清理嗓音;也许,为了便于思索;也许,本来就是心神恍惚,下意识地大口饮了一口茶水。幸好,茶水的温度正好适宜。
      “是逃走么?”她并没有理会他的彬彬有礼,咳嗽了一下,目光如火地直视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虽然,看得出来她尽力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怨气与忧伤,以便削减一些带着火药味的语气。但是,不得不说,效果依然不佳。
      “可以这样说!”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地击中了他的要害,的确让他有些吃惊,也非常窘迫。但是,他还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沉重地吁出一口气,默然地点点头。
      “是因为我的女儿配不上你?还是我们的家资不够厚实?”她依旧咄咄逼人。但是,眼底那一股挥之不去的伤痛逐渐加深了。
      “我知道,穷人不应该做一步登天的富贵梦!”他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插进裤袋里,把伤感而迷茫的目光放得很遥远。“最主要的是我没有资格接受这份美好的情感!”
      “如果我们无条件地接纳你呢?”望着那挺拔而英伟的身躯,她目光中的冰霜融化了一些。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他的语气中蕴含了无尽的伤痛与无奈。
      “你结婚了吗?”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知道。
      她把前倾的身子直了直,咳嗽了一下,让口气软了些许。
      “没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她薄薄的嘴唇上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痉挛,平坦白净的额头随着皱蹙了一下。
      “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有千言万语涌在心头,但是,就像闷罐一样,他准备缄默其口。
      “你自己的问题!
      那么,你就一点都不顾及珊珊的感受!
      她的柔情足以融化坚硬的钢铁!我们所有反对的言语都被她释解了!
      难道你会否认她对你的感情?”她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很明显,说到女儿,她低柔的声音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那种锥心刺骨本不想表露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掩饰下去。
      “所以才不得不逃走!
      即便是恩情一时报不完,我也不能再伤害她!”他真情感慨。
      “可是,你还不清楚吗?你已经伤害了她!而且,还极其地严重!”她艰涩地止住了话题,低呼一口气。
      “您说的没错!但是,除了祝福,我也只能说抱歉!”他极其无奈与心痛地低下了头。
      “抱歉!你还梦游一般地说抱歉?!
      这样的语言你不觉得太虚伪了么?和珊珊不计后果拼了老命的付出相比,你不觉得这样轻描淡写的语言,简直就是对她一腔真情的一种亵渎?”泪水犹如泉涌,瞬间,使她成了一个泪水人。
      他不知道如何接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有用力地咬咬嘴唇。
      “她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不忍心让她掉一滴眼泪!可是,为了你,她却傻乎乎地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已经低声饮泣。
      “这让我终生感激!只要有能力,我一定偿还!
      除了感情的事儿!”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本来是块血流如注的伤痛,不想掀动。
      但是,您是我的恩人,我不想让您因误会而伤心。
      我曾经深爱着一位像夏珊珊一样美好的女孩。因为我的无能,也是出于不想连累她的想法,而选择了逃离。
      我原以为时空的阻隔可以让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疏远。但是,事实并没有因为我狠心的离开而减轻一点,反而与日俱增。
      也许,我们永远没有结果。但是,我实在不是一个能够心怀二志的人。
      而且,我也不是一个可以享受幸福生活的人,我有我必须尽的责任。我不能劳累她,不用任何人说,我心里都明白,夏珊珊是我恩重如山的大恩人!如果,我不能全心全意地对她,那才是真正十恶不赦的罪人!”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感觉得到。因此,只得让泪水又热热地流淌出来。
      “我怀着一份报恩的心情来到这里的。起初,没有意识到她对我的感情。但是,现在,感觉到了,我就不能再让她越陷越深。
      也许,可能我的离开会让她暂时伤心一段时间。但是,相比之下,总比耽误一生的要好!您说呢?”
      “可是你已经耽误了她一生!而且,无法挽回!”她掩面而泣,即使竭力抽吸泪水,也止不住伤心地哽咽。
      深藏不露的任秋语不同于雷厉风行豁达的夏雪阳,她注重追求的是文雅与娴静的风格,衣料精美昂贵,仪态轻柔从容,就连步态都保持一定的节奏感。她一向谨慎行事,处事得体,在她那里,很少有蜚短流长的影子。但是,眼下,虽然没有嚎啕大哭,感情却也痛苦到了极点,顾不得讲究,真情表露了。
      “夏珊珊怎么了么?”这严酷的语言,她非同寻常强烈的举动,就像在酷暑中昏晕的状态下,突然泼来了一盆冰水,他急速地转回身,关切而惊疑地问。
      她咬着下嘴唇好一会儿,强忍住抽泣,“本来,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走,就想瞒着不说了呢!
      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尽管和你有关系,私下里,我原来也不想让你知道的。”
      “出了什么事?”他急不可耐地追问。“您为什么说那些吓人的话?”
      “对你还是吓人的话,对我们已经是到了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状态!
      我们女儿的命都搭进去了,你还在这里‘商女不知亡国恨’!你知道我心里多么的心痛么?”她情绪激动,痛泣不已。
      “告诉我,夏珊珊怎么了?”他少有地慌乱了。
      “珊珊的本分和爱干净你该不否认吧?”她不得不低头沾泪。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坚定而急切地回答。
      她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使语气尽量平和些以便把事情述说得明白些,“她是我们的生命!
      在我们精心呵护下,一切都像过滤似的,她纯洁得就像新落地的雪儿。她天性素洁纯真,一直洁身自好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优裕的生活也使她很少有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态,更没有深谋远虑的心机和油嘴滑舌的口才,一向率性而为。所以,才毫不考虑一往情深地把全部的感情都扑到了你的身上!”
      他重重地点点头。
      “可是,医生说她得了……”
      “什么?”
      “艾滋病!”
      “什么?”他瞪大眼睛。虽然,他忐忑不安地预感到将会有不好的事情降临。但是,依然还是没有想到竟是这么的不堪设想。
      “除了那次输血,我们想不出任何的理由!”
      “……”他下意识地踉跄后退几步,依靠到窗台上,他不得不借助外力支撑住无力的肢体。“怎么会这样?”他无意识地自语。
      的确,如此一个善心如水的女孩,老天怎么会这样狠心地对待!
      “无论如何,我们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去那种小地方的医院!虽然是在那种万不得已紧急的情况下。
      唉!不说了!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过去的事儿不能挽回,再多的责备,责备谁,对于可怜的珊珊来说,都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
      为了我心爱的女儿,我只有孤注一掷,恳请你给她我们所没有办法给她的安慰!
      我知道,金钱收买不了像情感这样的无价之宝!为了我们心爱的女儿,我们愿意付出一切。所以,无论怎样,你有什么样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你!拜托你别走!别让她失望地离开人间!那样我们会受不了的!”
      他像个木头人似的,直愣愣地瞪着眼睛,目光中的痛苦像急速下落的雪花,一层一层地覆盖起来。他的斗志刚被复仇的怒火挑逗起来。但是,如此一个晴天霹雳,又几乎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她是我们的生命!哪怕让我们跳下悬崖,也不愿意让她多受一点委屈!
      她也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带给我们的从来都是欣慰与自豪!
      唯一令我们担心的,就是心思细腻而敏感得像栖息在枝头的小鸟儿一样。因此,在情感方面,自己才会这么容易受伤。
      虽然,她没有对我说过,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你的离开会给她带来致命的打击。
      我看见过,当你的身影离开她的视线时,那怅然若失的眼神,也看到了她知道你要离开后,那种天要塌了似的那份神伤,那份失去支撑的透支绝望!
      也许,你自有离开的充分理由。但是,你想,什么样的理由比挽救一颗将要离开人世绝望的心,更加要紧的呢!”
      这一推论像一记重锤,即便是正常人的思维也会彻底地崩溃。何况,接二连三遭受刺激的顾若岩。
      “就像有些人对数字4很忌讳,认为那是不吉利的数字,而从大吉大利的上面着想,喜欢数字6。
      但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选择了6,剩下的就是4。
      如果,要两个人选择,你赞同那个先选6的人呢,还是先选4的人?”
      “现在,我选后者!”就像载满重物的船搁浅了,他辎重的脚再也抬不起离开的脚步。
      “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让她知道我来恳求过你?不让她知道你已经知道她的病情,如今,我们还在想方设法地不让她知道真正的病症。”
      “您放心!我们的心情都一样!拼了老命也要给她每一份欢乐!”他的眼泪热热地流了出来。好像真正而真实地验证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
      “谢谢你!”她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转身急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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