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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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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姨娘一进屋就咚的一声跪下了,“夫人一定饶恕奴家,奴家前些时候身子不爽,原是要给夫人请安的,可是病的实在下不来床,崔郎让我歇着,我这才……”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一下一下瞟着崔秀全,我见犹怜。
“你起来吧,地上凉。”小姐只是说了一句。
婉姨娘哭的一顿,似乎没有想到这新夫人如此说,原本准备在肚子里话绕了绕,只能咽下,半推半就站了起来,一挥手,后面丫头就把一个食盒摆在桌上。
“这是奴家亲手做的虾糕,请夫人尝尝的,好吃的咧!”
食盒打开,里面一碗白如玉、绿如翠的几块糕点,旁有一小碟香醋。
“还是婉娘有心,这巢湖虾糕可是一绝。”崔郎伸手就要捻起一块。
婉姨娘抢先一步,拿了最上面的一块,蘸了香醋,殷切地递给崔郎,两人眼神缠绵婉转,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崔秀全让婉姨娘坐在自己旁边,竟要三人同桌用饭,小姐气的手指发抖,夹了几次都夹不起一片笋。
婉姨娘媚骨天成,一颦一笑皆带风情,涂了蔻丹的尖尖细手,有意无意扫过崔秀全手心,勾的他心猿意马。
我在旁伺候着,心里怨极了崔秀全,瞧着神色黯淡的小姐,恨不得这对狗男女当场吞一万根针。
这饭吃了很久,小姐是味如嚼蜡,婉姨娘倒是笑的一派春风,把自己带来的虾糕吃完了,几乎都是进了崔秀全的嘴里,小姐只略尝了一小口。
席面撤了后,崔秀全瞧着左边温柔的小姐,又看看左边勾人的婉姨娘,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原本就是风流浪荡子,信奉着夫为妻纲,如今本就对婉姨娘爱的难舍难分,是一刻也离不了,心里对冷落刚进门的新娘子,根本没有半点内疚。
今日本来见着苏氏温婉,还有几分颜色,心下略有几分意动,但是偏偏婉姨娘来了,顿时难以抉择了。
“夫人,崔郎,奴家就不打扰,先行退下了。”婉姨娘欠身福了福,就领着丫鬟一扭一扭地走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崔求全,几乎要把他魂儿勾走。
我看的咬牙切齿,狐媚子也装乖巧,可笑!
但是不管怎么说,终于,崔秀全要留宿了。
院子里顿时喜气洋洋忙开了,收拾的收拾,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为小姐能一雪前耻而高兴,也因终于不用看崔家上上下下的冷脸了。
我扶着小姐从浴桶内出来,净房内热气氤氲,小姐赤裸着站在凳子上,我拿着干净的布一下一下在她软滑的肌肤上揉擦着,原本白皙皮肤上泛出了点点微红。
一滴泪滴落在我手背上,我立即停住了擦拭的动作,抬头去看,小姐那双大大的眼里都是泪,亮的灼人。
“绿水,”红唇轻启,贝齿咬在下唇上,“我怕……”
一股热气直轰头顶,我的脑袋嗡嗡的,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只剩眼前的红唇。
我用力咬住舌头,疼痛带来灵台片刻清明。
“小姐,这是你想要的。”
话音刚落,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眼睛连忙急切地看向小姐的眼睛,生怕在里面看见一丝受伤。
“呵……”小姐轻嘲一声,眉角眼梢都是讥诮。
“是啊,这是我想要的……”她声音越来越大,雪白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似乎告诉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突然猛地将眼睛闭上,一大串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滚落,“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什么呢?我能要什么呢?呵呵……你什么也不知道……”
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我急切地上前一步,“小姐,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
小姐毫无预兆猛地往前一扑,脚下凳子被带倒,我们两个碰在一起,我被扑的几乎站立不稳,要摔倒的瞬间我的脚往后一撑,手里擦水的白布掉落。
一双柔嫩的手立即环住了我的腰,抱的很紧很紧。
我抚摸着小姐柔顺的长发和光滑的后脊,心中情潮汹涌,脑子轰隆隆地电闪雷鸣。
我们互相拥抱着,抚慰着,难以抑制的情意在我们之间翻搅、燃烧和爆发!
手掌下的温度攀升,理智荡然无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姐用力松开我,身上的水渍已经干的差不多,她从地上捡起了白布,看了看,又丢在一旁,“去拿寝衣来吧。”
我这才从昏昏沉沉中转醒,眼神迷茫。
“还有把那刘嬷嬷的白布拿来。”
我一愣,内心凄然,看着净房水汽已经散尽,只留一地水渍。
当晚,我就守在外间,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像是用极其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切割我的五脏六腑,还在上面洒满了盐和辣椒,翻搅到海的疼痛与之前的澎湃激情形成无比剧烈反差,我几乎要被割裂成两个自己。
我躺在冰冷的台阶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冷到底,意识模糊,只能瞪大了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
像是一具尸体,我不懂为什么小姐要那样对我,偏偏在今晚。
想着想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悄然无声。
室内男女亲密暧昧的声音,沉沉浮浮,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时不时听见男子愉悦的调笑。
我却仿佛在海中的一叶孤舟,飘飘荡荡,什么也听不清晰了。
突然,一声极其响亮的巴掌声,把我从混沌中惊醒,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打在肉上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闷哼声。
我心里恐慌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原地团团转,不敢进去。
不一会,崔秀全怒气冲冲从里面出来,衣衫胡乱挂在身上。
我刚抬步,一只脚就朝我大力踢来,正中心窝子,抽搐揪心的疼,冷汗瞬间乱流。
疼的我眼睛眯起,依稀看见崔秀全脸色铁青,极其难看,院门口小丫鬟连忙开门。
我心中惊恐,捂着心口,挣扎着往里屋爬去。
床上,帷幔被扯了一半,掉在地上,小姐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趴在床沿上,瀑布一样的头发从腰间蜿蜒至地上,遮住赤裸的身体。
雪白的肌肤上面红痕条条,触目惊心。
“小姐……”我爬过去,抓起地上的衣衫,想要为小姐遮蔽身子。
小姐仿佛石头一样冷,一样任我包裹住身体,眼睛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小姐与上元夜的小姐何其相似,我心疼的直掉眼泪。
重新换上新的被褥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姐上床,但是小姐却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拼命挣扎起来,眼里的恐惧密密麻麻。
我家小姐怎么被折磨成了这样了,晚间还是好好的,我鼻尖一酸,怀里的小姐轻飘飘的,只剩一副骨头了,我抱着小姐转身出了门,“小姐,乖,咱们走。”
灯被风吹灭了,我找了床被子裹在小姐身上,抱着小姐穿过内室,走到西厢房的罗汉榻上。
庭院里黑漆漆的,刚刚那么大动静,没有丫鬟出来看,担心被牵连。
我的手紧了紧,牢牢地抱着小姐,一步一步走到西厢房。
小姐这下没有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拿了几个软垫,趴在床沿上,看着小姐的睡颜。
脸色苍白,嘴唇干干的,眼睛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偶尔飞快地翕动着,眉头也皱起,我立即握着小姐的手,轻声哄着。
长夜漫漫,我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崔府炸开了锅。
我去大厨房拿早食,一路上的丫鬟婆子都对我毫不掩饰地指指点点。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嘴上却说什么今日我去的晚了点,各房已经拿完了,就给我了点馒头咸菜就要打发了。
我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转身就走,却是往崔老夫人院子的方向。
管事婆子赶忙拉住了我,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我心中怆然,落井下石来的未免也太快了。
我不知道昨晚小姐与崔秀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翻脸无情,还动手打了小姐,小姐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这其中必有缘故,只是以后小姐在崔府的日子恐怕要更不好过了,以前是崔秀全未到小姐房内,一切还未可知,如今却是半夜怒气冲冲半夜从小姐房内走出。
不用想都知道,崔家的人会怎么看待小姐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敢想小姐听去了,该是多么难受啊。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突然又想到那年上元节,小姐与我失散,等我找到她时,她蹲在小巷子里,衣衫不整……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难道……崔秀全难道……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的手脚冰凉冰凉,几乎站立不稳,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喉咙一股腥甜。
之前我也曾有过很多猜测,却不敢真正往这上面想。
女子的贞洁,重于性命。
我拼命否定这个猜想,祈祷着崔秀全立即暴毙而亡或者变成哑巴。
我更加急迫打听,那年上元节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的几天,小姐病了,全身滚烫,嘴里说胡话,郎中开了药,我仔细煎了,一口一口喂给小姐喝,折腾了半个月才渐渐好了些。
这些日子,崔秀全大半时间留宿在外,偶尔在府内留宿,也都是歇在婉姨娘房内,崔老夫人大发雷霆,府上人人敛声屏息。
小姐的境遇更差了,首先是吃食上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剩饭剩菜都端上来了,天渐渐冷了,房内的炭从一日一次,变成五日一次,最后竟然都没有了,小姐体虚畏寒,我只能盖上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又偷偷使了钱让守夜婆子自己买炭来用。
这一切都有崔家主子授意的影子,他们恨极了小姐,恨小姐空长了好皮囊,没有一点留住男人的本事。
下面的奴才更是见风使舵,冷言冷语不断,随便要个什么东西,他们白眼都能翻的看不见黑眼珠。
这下婉姨娘可威风了,几次来小姐房内耀武扬威,我恨不得用眼神剜出她一块肉来,小姐只是虚弱地靠在引枕上,不发一言。